“内子?不知宋先生的妻子是?””
司徒毓记得莫双百说过,现在宋明曦身边只有一名叫卓青的男妾的,他何时又成了亲?
“阿青。”
宋明曦含笑朝身边的卓青伸出手,卓青满脸通红地望着他,迟疑了一下,才握住宋明曦的手站起来,与他并肩而立。
“这位就是我即将扶正的男妻——卓青,不知司徒先生可还认得他?”
司徒毓盯着卓青看了一会儿,忽而睁大了眼,恍然道,
“我记得你!你在我这里刻过字。”
“对,司徒先生。”
卓青笑着点点头。
“对了!你……”
司徒毓对着他温和的笑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就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宋明曦很紧张地朝他轻摇几下头。
司徒毓立刻会意,改口道,
“卓公子对宋公子真是一往情深,那块质地上乘的青玉,一定花了很大的心思才觅得的吧?”
卓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哪里,不过是我运气好,偶然在集市上遇见的。”
这个笨兔子!
当真是老实得过了头,一点功都不晓得贪的!
大方承认你花了很大的心思就为了讨我开心会少块肉吗?
虚荣心严重受损的宋明曦朝卓青投去相当危险的一瞥。
今晚,他一定要好好地“教育”下这只笨兔子!
解开了误会,又找回了自己的“宝贝”,宋明曦见天色不早,就准备带着卓青回去了。
没想到司徒毓不肯放他们走,执意要宋明曦提出一个要求,以示他道歉的诚意。
这可难倒了宋明曦。
他钱财不缺,爱情美满,连仅有的两个仇人都遭到了应有的惩罚,一时半会,他还真想不出什么要求。
可又不忍打击司徒毓满满的诚意。
他背着手在司徒毓的小店里转了转,目光扫过满壁的画作时,忽然灵机一动,笑道,
“司徒先生是爱画之人,收藏了如此多的作品,其中必定有你最珍爱的。既然你看了我最珍惜的东西,那么作为交换,我也想看看你的。不知司徒先生意下如何?”
面对这个算不得刁钻的要求,司徒毓却沉默了。
他垂手立在门口,高长却瘦削的身形逆着光,像一缕黯淡的幽魂,又像一道孤凄的黑影。
就在宋明曦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司徒毓身形一动,如离魂一般机械地往前走去,
“宋公子,请随我来。”
“少爷,司徒先生他有点……不对劲……”
卓青不禁有点担心。
“先看看再说。”
宋明曦拉起他跟在司徒毓身后,掀过门帘,就看见之前司徒毓画画的天井。
中间的石桌上,还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画。
粗略扫一眼,画上的人穿着一袭青衫,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像极了一只振翅的飞鸟。
“这便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司徒毓走到石桌旁,小心翼翼地将画捧起递给宋明曦。
他指的其实不是画,而是画里的人吧……
宋明曦默不作声地将画接过来,正待细看,他身后的卓青忽然指着画惊讶地道,
“这不是方大哥吗?”
“什么方大哥?”
宋明曦从没去过卓青的老家,自然不认识方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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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认识阿淳?”
听见卓青的话的司徒毓冲上来掐着他的胳膊问道,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卓青没想到看似瘦弱的司徒毓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手指几乎都要陷进自己的肉里了。
卓青痛得闷哼一声。
“阿青!”
宋明曦赶紧把司徒毓拉开,自己挡在卓青身前,以防他又扑过来。
“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被推开几步的司徒毓红着眼吼失控地吼道,踉踉跄跄地又要来抓卓青,却被脚边的花盆绊倒,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阿淳……阿淳……”
他似乎清醒了些,又似乎更糊涂了。缩起身/子侧躺在地上,喃喃道,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到处都找遍了,我把攫阳城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了,可是我找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你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呢……呵呵……骗子!骗子!”
“司徒先生……”
司徒毓像受了欺负的小孩似的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卓青和宋明曦只得一人架住他一只手臂,将他扶到椅子上。
司徒毓软软地靠在上面,苍白的脸上沾了泥,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眼睛直直盯着地面,忽而滚下两行热泪。
泪水混着泥土,扭出两条灰黑的线。
哪有还有半点谪仙般超然物外的洒脱优雅?
看着这样的司徒毓,卓青猛地想到了十多年前,一夜之间就突然疯了的方淳。
那时他也是如此这般,蜷缩在床上絮絮低语。
卓青摇着他叫了无数声方大哥,最后方淳只回了他一个傻傻的笑。
想到方淳,卓青心里更是不忍,便蹲在司徒毓身前认真地对他说道,
“司徒大哥,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认识方大哥,我也知道他现在在哪……嘶!”
卓青话还没说完,司徒毓就陡然直起身,双手死命地攫住他,两眼放光地逼问道,
“他在哪里?快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
司徒毓越拔越高的声线戛然而止,担心他伤到卓青的宋明曦效仿苏耀辰,一掌将状若疯狂的司徒毓给劈昏了。
“阿青,你没事吧?”
宋明曦卷起卓青的袖子,一边轻柔司徒毓掐出的红手印,一边心疼地亲亲卓青的脸。
卓青红着耳垂摇头,
“少爷,我没事。倒是司徒先生……”
他不放心地看一眼瘫软在椅子上的司徒毓。
“让他先冷静下吧。”
宋明曦擦擦额上沁出的汗,万分懊悔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
☆、第62章 回忆
司徒毓店铺后面就是他的住处,三间宽敞的厢房和前面的铺面一起围出一个不大的天井。寻常人家的天井里多少会种些花草,搭个瓜架葡萄架之类的以供乘凉之用,有精打细算善过日子的甚至还会种点菜蔬。可司徒毓这里的天井显得格外没有生活气息,除去角落一口吃水井外,就只有中间放了一张石桌并两把木椅,地上有些地方则爬满了青苔,看上去更显荒凉。
卓青担心司徒毓在椅子上蜷着不舒服,也容易着凉,便打算和宋明曦一起将他扶进房间里。可卓青一连推开两间房门,都只看到满屋子的书籍画卷和古玩,除了宽大的书桌和几把椅子,连张供人休憩的软榻都没有。
而推开最后一间房的时候,卓青和宋明曦都不由得睁大了眼——这个奇特的房间应该就是司徒毓的卧房了——在屋子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简单的木床。之所以说它奇特,是因为整间屋子就只有这张床。四壁和屋中都垂挂下密密麻麻的画,占满了所有空间,根本再放不下任何其他家具。就连那张床的上方,也垂着十几幅画,好像床帘一般,正被挤进窗户缝隙的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刷刷的细响。
宋明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司徒毓要说他给自己看的那幅未完成的画,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了。
因为这间屋子里悬挂的每一幅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并且画中人的神态和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随着纸张越来越新,颜料越来越鲜艳,画里方淳的面容越加显成熟,眼角处亦增添了浅细的纹路。仿佛画里的人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逐渐染上风霜之色。
宋明曦大略数了下屋子里的画,总共有一千多张,即使司徒毓每天画一张,他也已经画了三年多。三年如一日地反复描绘同一个人,难怪他笔下的方淳眉目生辉,栩栩若生,如同活人一般,仿佛只要唤一声他的名字,他就会带着温雅平和的浅笑,从画中缓缓走出来。
宋明曦觉得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触,那是震惊、感动和疑惑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阿青,你听方淳说起过他和司徒毓的事吗?”
在这股陌生情感的驱使下,宋明曦转过头,问同样看呆了的卓青。
卓青皱起眉,努力想了想,最终摇头道,
“我不知道。”
他的视线仍停驻在画里的方淳身上,宋明曦听他接着道,
“方大哥从来没提起过司徒先生,哪怕在他神智清醒,还没有生病的时候,我也没听到过司徒毓这个名字。而且……方大哥是一夜之间突然疯掉的,我们甚至连他为什么会疯掉都不知道……”
卓青的声音很低,很轻,几近于喃喃自语。他一边说,一边回想,脑袋里充斥着十多年前那个寒冷的深夜,浑身湿漉漉的方淳被父母从河边找回来的情景。
那时他也才十岁左右,按理说很多事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可他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当时方淳的模样。他最喜欢穿的一身青衫全部湿透了,总是用一支白玉簪束起的头发也被水冲散了,大部分凌乱地垂在身后,胸前搭了几缕,脸上也蓬乱地糊了一些发丝。像水草一样纠缠在一起的黑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水,带着河腥气的水渗进衣服里,又混着湿哒哒的衣摆淌到地上,很快就聚起不小的水洼。
“方大哥,你不冷吗?”
卓青记得自己是这么问他的,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向方淳伸去一只手。
“呵呵……”
方淳歪过头呆呆地望向自己,脸上带着大大的却十分古怪的笑容,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有趣,便哑着嗓子机械的重复着。
“冷……不冷……冷……不冷……”
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如同牵线的偶人一般。
有那么一瞬,卓青差点就被吓哭了。
因为他注意到了方淳的眼睛——那双总是很温和明亮又清澈如水的眼睛,此时仿佛盛了两潭浓黑的墨汁,暗不见底,寻不到一丝光亮。
而方淳的身体,冷得就像冰块一样。
明明是三伏天气,即使晚上在河里浸了水,也不该那么冰凉……
卓青一度以为他真如村人传说那般,失足落入河中失了魂。可淮乐却说,那是方淳的父母为了掩盖不光彩的秘密而撒的谎。
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般的方淳,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少爷,你觉得司徒先生和方大哥的怪病有关系吗?”
卓青难得聪明一回,宋明曦朝他露出赞许的一笑,点头道,
“很有可能。你看,方淳是男人,司徒毓也是男人,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以来都念念不忘,甚至在屋子里挂满了对方的画像?”
卓青突然想到了淮乐,也想到了与淮乐在一起的宋明晖。
“少爷,你是说,司徒先生和方大哥是一对……恋人?”
“你猜对了一半……”
仰躺在床上的司徒毓不知何时醒过来了,他听到了卓青的话,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我与阿淳彼此爱慕,可惜……我们没能成为一对恋人。”
“因为你们……都是男人吗?”
卓青小心地问道,生怕一个不慎,又刺激到司徒毓。
“呵呵……”
司徒毓笑了,笑声充满讽刺,
“当年,我就是这样欺骗他的。”
“欺骗?”
卓青不能理解这个词背后的含义。
宋明曦却是猜到了一点,看向司徒毓的眼神微微带了些冷意,眼前这个深情无悔的男人,大概就是逼疯方淳的凶手吧?
毕竟在风气开放的云泽,因为有神裔这样特别的存在,男男相恋早已不是禁忌,亦非罕事,司徒毓若对方淳真心爱慕,又怎么会用两人都是男人,所以不能在一起的可笑理由搪塞?
“是的,我欺骗了他。”
司徒毓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翻下来,捧起离他最近的一幅方淳的画像,勾起食指在他的脸上轻柔地触碰,一滴眼泪突兀地从他深情无限的眼中滑落,滴进深色冰冷的地砖缝隙里,转瞬即逝。
“我是在十八年前认识阿淳的。那时我还是松涛书院的学生,松涛书院,你们知道吗?”
“知道的,少爷也在那里上过学。”
卓青看向宋明曦,眼里满是不自觉的骄傲。
松涛书院是攫阳城内最好的一间书院,授课的夫子都是功名在身,颇具才华的学者,而主管书院的院士中还有曾经辅导过皇子的太傅。而且松涛书院挑选学生也是出了名的严格,但凡能进得去的,都是极具才华,且通过了书院严格甄试的。
所以能成为松涛书院的学生,自然是无上光荣的。
司徒毓没有漏看卓青脸上发光的表情,他甚至被他的笑容感染,也露出一个虚幻的笑。他仿佛透过卓青看到了另一个人。
“阿淳……”
司徒毓按着疼痛欲裂的心口温柔低语。
他和方淳是在银杏古巷一间窄小的书铺里遇见的。
那时的银杏古巷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知道那间专买各种孤本珍本的小店的人也很少。
他却是那里的常客,因而掌柜见了他只点头致意,并不跟在他身后殷勤招呼,随他在书柜前选取自己中意的书籍。
司徒毓很享受这种不受打扰的感觉。
可当他慢悠悠地伸手去够自己看上的一本书时,另一只手竟抢先一步将它取走了。
恰好那本书只有一本。
司徒毓带着怒意转向手的主人——那个人紧挨着他站着,两人中间只有一手的间隔,司徒毓能看清楚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那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穿一袭半旧却打理得齐整的青衫,乌黑的头发用一支质地普通,样式简洁的白玉簪一丝不苟地束好,从头到脚都与司徒毓见惯了寒门书生没什么两样。
如果硬要说点区别的话,就是这个人长得还算周正,五官温润清俊,透着一股柔和的书卷味。
可比起俊美到有些邪魅的司徒毓,他又显得有点普通了。
司徒毓用毫不遮掩地带有批判性的目光审视对方,对面的男子想要无视都很困难,便转过头向他略略欠身道,
“这位兄台可是有话要说?”
既然他都主动问了,司徒毓当然不会客气,指着他手里的书道,
“这本书是我先看上的。”
男子的脸不知何故,竟飞快地浮起两团红晕,眼睛局促地转向一边,似乎不敢直视司徒毓。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就把手里的书关上递到司徒毓面前。
司徒毓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
他皮相生得好,家境也好,无论走到何处,身旁总是簇拥着一群竭力讨好他的人。
可如此生涩直接的反应,司徒毓还是头一回遇见,自然觉得很新鲜。于是在接过书之后,他没有像往常一般转身就走,而是朝对方微微一笑,
“多谢兄台割爱,在下司徒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方……在下、在下方淳。”
果然,他马上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而在得知自己是松涛书院的学生之后,他更是显出无比的敬佩,眼里满满都是光亮。
司徒毓忽然玩心大起,想同他玩一个游戏。
☆、第63章 疑问
“可能是自视甚高,鲜少同方淳一般出身寒门的穷酸书生打交道的缘故,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很新鲜。与方淳相交不久之后,我就发现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那种温柔很难形容,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不知不觉地融于他的一言一行中,和我从小见惯的别人的曲意逢迎完全不同,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虚假造作,反而如沐春风一般舒适惬意。而且我还发现,他其实很有才华,不仅满腹诗书,见识广博,对人对事也很有自己的一番见地,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书呆子。随着相处日久,我渐渐真的与他交心,在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离不开他了……”
司徒毓抬头望着屋角某处,深暗的瞳孔里溢出一点怀念又不好意思的笑意,但那点零星笑意很快被浓烈的惆怅懊悔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