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欢喜地差点要抱住校道旁的树,整个下午,酒窝就没下去过。
等到了她的信息。
在大二的时候,安之和言蹊再次恢复了以前每天必须要联系的习惯。只是她们电话打的少,多是微信多。
日子也没大的变化,安之依旧上课,做实验,听讲座,偶尔和杨蒙蒙逛街,去参加社团活动。
言蹊上班,偶尔应酬。周末回言家老宅。
安之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也会回言家老宅陪伴言爷爷和言奶奶。
晴天,言蹊说今天出太阳了,但还是很冷。
雨天,安之说姨姨注意别着凉。
雪天,安之说想出去玩雪,跟同学打雪仗玩了,言蹊问她赢了没有。
早上,言蹊说她起晚了,没吃早餐,就去台里的食堂买了茶叶蛋。安之把早上吃的蛋黄酥照给她看。言蹊感慨想念蛋黄酥。
安之说买点寄给家里去。
言蹊说不要寄到家里,寄到电视台这边来。
安之好奇地问她有多久没回家里了。
言蹊就没回了。
安之咬着纸巾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回去,所以言蹊也没家里住?
中午,安之去食堂吃饭,叫了芹菜炒肉,烤鸡腿。拍给她看。
言蹊拍了西红柿炒蛋,配字:咸的。
安之笑,微信却回了“哼!”
傍晚,堵车,言蹊给她拍堵成一列的长长的车尾巴。
安之回她:“还在实验室。”并拍了一张穿白大褂的照片。
言蹊本来堵了十几分钟了,在车里百无聊赖地。车里放着音乐,她有意无意地跟着哼。
手机震了下,她滑开,安之梳着丸子头,穿着白大褂,笑脸盈盈,酒窝甜甜的。
她禁不住也露出微笑。
晚上,偶尔会像以前一样看电影。
“看了很多遍,还是觉得《肖申克的救赎》好看。”
“姨姨,你能不能学摩根弗里曼念台词……”
“……”
等到睡觉时,她们会互换“晚安。”
晚安,言小五。
晚安,小兔子。
安之捧着手机,对着“小兔子”那三个字看了好几遍,她喜欢言蹊给她的一切称呼。
每一个都咀嚼回味好多遍,甜蜜又安心。她不敢多想,能够这样的相处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
安之想,从很小的时候,她们就自有一套属于她们的相处模式。
她们粘着彼此,喜欢亲近彼此,也会分开,也会冷战,但冥冥之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羁绊,调整她们相处的模式。
也许,还会有新的相处方式。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无法不神往。
第103章
阴凉的车厢, 隐隐的车动声, 还有邻座有小孩声音。安之在昏沉中歪了下头, 从旁边人的肩膀掉了下来。
有一只手过来扶起她的头,安之顺势靠上她的肩膀,往窗外看去, 是一望无际的绿色, 远处有淡色的山峦,格子状的田地。
安之缓缓地眨了眨眼皮。
“做梦了?” 言蹊轻声地问。
大二结束的这年暑假,安之迎来了她18周岁的生日。而她做了一个决定, 就是回去她生活了五年多的出生地。
言蹊调了一周的假, 陪同她前行。
她们搭乘高铁, 在路途中安之睡着了,在一片朦胧中她的四肢似乎又缩成了小小的样子,坐在对她而言宽大的座位上, 而她的旁边是戴着墨镜闭眼休息的陶臻臻。
她意识怔忡,一时恐惧起来, 仿佛这十三年的成长一瞬都消失了, 而她从未遇到过言蹊。
直到言蹊的手过来,直到她开口问她, 安之一颗心才慢慢落下来, 她本能地靠近言蹊, 摇了摇头,“没。”
言蹊对着她笑一笑,拍拍她让她继续睡。
高铁到站, 她们打了车,到了镇上。
七月的乡村夏意渐深,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绵延起伏的山峦下是大片的田野。
村里不荒凉,代步工具多是电动摩托车,自行车,也有私家车。只是楼房各异,有的高,有的低,看出是自家建的,没有什么一致性,还有每个村必有的宗祠,宗祠旁有棵很老很老的树,树干很粗,上面系着许多红色的布条。
安之来之前问陶臻臻要了地址,还有亲戚家的电话。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没有回来,房子都是托人打扫。
从小在现代化的都市长大,最多也就是大学社会实践,或者实习时来过乡下地方的言蹊,对这种南方小镇有一种新鲜感,特别是这里是安之出生的地方,她还有种天然的亲热感。
安之以为自己不太记得这里的生活了,可是下车后沿着小河堤岸走的时候,那些记忆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
外公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钓鱼,放风筝,牵着她的手去宗祠拜拜。
她甚至记得宗祠正中有一扇红木的门,据说以前清朝光绪年前村里出了一个进士,宗祠里放着门,听老人讲,只要跨进去,就能逢考必过,甚至会有很好的名次,不过只能男孩跨,女孩子是不允许的。
“还有这种事?” 言蹊扬了一下眉毛。
安之笑,记得第一次到宗祠,安之三岁还是四岁,仰头看觉得那扇门很高,门顶系着一朵红布做成的大花,看到其他小男孩去跨,她也想去,大人们告诉她不可以。
她听不懂,一双乌莹莹的眼睛扑闪着,乖巧地点点头后,却迈动着小步子,她当时只有一点点高,穿着小裙子,嫩藕似的手臂抱住门边。一副“不让我跨,我就抱住不放 ”的样子,把周围的大人都逗笑了。
“那后来呢?” 言蹊笑起来,可以想象小时候的她鼓着白嫩的脸颊,很认真的萌态。
后来安之当然跨了,她外公笑眯眯地同意了。
她们边走边说话,许是她们太抢眼了,言蹊穿着一袭长裙戴着防晒的大帽子,整个人就像杂志走下来的模特一样。
安之的亲戚,她必须叫她姑姑的人看到言蹊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上上下下打量她,“你长得好像那个电视里的……哎呀,真是太漂亮了。”
言蹊微笑:“您认错人了。” 南方小镇的口音细细的,果然是安之长大的地方。
“真的吗?哎呀,真的太像了。”亲戚姑姑转眼望向安之:“我都不敢认你了,妹妹。”
村里把小女孩叫做妹妹,小男孩叫弟弟。
安之外公的骨灰已经放在山里的庵堂,但在祠堂里设有香炉,亲戚姑姑领着她们到了祠堂,让安之给她外公上香。
“哎,你妈也就回过一次,逢年过节,都没人给你外公上香,你来了,就好了。”
安之抿了抿唇,拿着香跪下。
人死如灯灭,“在天之灵” 之说可有可无,但作为子孙,还是希望能有可以寄托哀思的地方。
安之上香,又磕了三个头,眼睛已经红了。
这时,言蹊也在她身边跪下,安之愣望着她,言蹊也学着她的样子,上香,然后磕头。伸手拉着她起来,对她温和安慰地笑了笑。
待安之拿了些纸钱去外面烧的时候,言蹊问安之的亲戚姑姑:“是不是还要有什么拜祭的活动,需要烧纸钱或者一些东西给故去的人?”
“啊!对,妹妹的妈妈也有给我一些钱,每年清明让我替她办了。哎。”
“这样,” 言蹊若有所思,然后对亲戚姑姑道:“安之十八岁了,也要对外公表示心意,能否请你以后清明,过年,还有外公生日也替她一起……”
“啊……” 亲戚姑姑愣了愣,笑道:“妹妹还小呢,等她出嫁才需要。”
“是这样啊?”言蹊不好意思笑,不过她想得长久了些,“我能要您的联系方式吗?这以后可能还有事情麻烦您,不过您放心,钱方面我会准备好,这是我联系方式,我是邶城人……”
亲戚姑姑见到言蹊的相貌气质,风度谈吐,说话做事都叫人熨帖无比,结交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奇怪的是,她在记忆力搜寻,不记得陶家有这样的人物。
言蹊笑了笑,回答:“我是她家人。”
从祠堂拜祭出来,安之终于来到了她的家。
村里大多数楼房都是两三层,甚至还有别墅,她家仅有一层。
因为外公去世了,陶臻臻也没有回来住。
屋子里也很空阔,村子里的习俗,家里人去世后生前的所有的身外物都不能留下。
客厅还有电视,屋里有一张床,有热水器,厨房有些简易的厨具。
房子里打扫过了,不过还有种久无人居住的寂寥。
“住这里,没关系吗?有些简陋。” 安之怕言蹊住不惯。
言蹊揉揉她的头发,推着行李箱走进屋。稍微收拾过后,她们去市场买菜。
安之的亲戚姑姑告诉她,村里不是早市,而是下午的市场。她有些印象,菜场很大,有着粗略的分区,却不拘小节。青菜鱼肉水果,还有百货店,甚至还有小超市,热热闹闹的,一片忙碌的烟火气。
言蹊注意到她们不说普通话,而是说地方方言,安之已经不会说了。
村里小,大家谁都知道谁。她们两个人一在菜市场引来许多注目礼。
安之买了点米,蔬果,买了条鱼,卖鱼的大叔利落地给她片好。
“这里没有外卖的,大家都是自己做饭。”安之对言蹊说,“我们今晚吃鱼片粥吧。”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通红火烧的一片,有种闹腾腾的美。
裙边的脚踝甚至还能感受到地面滚热的暑气。
言蹊拿着相机眯着眼拍了好几张。
放下镜头,邻居家的小女孩咬着手指盯着她看,她对着她笑了一笑,小女孩也笑,一个缺了两颗门牙的笑,然后她捂住嘴,害羞地跑走了。
粥熬好后,安之装一些在大碗里,也装满了两个小碗。屋子没有空调,闷热难受,她额发都湿透了。
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言蹊就抬着一台落地扇进来了,“邻居家借我们的。”
后头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安之拿了一小袋荔枝和苹果拿给她,她不好意思拿,又跑走了,安之跟在她身后,把水果拿给了家长。
即使有了风扇,她们喝粥的时候还是流了不少汗。乳白的鱼肉,葱绿的香菜,十分鲜甜,言蹊喝了两碗,吃完了主动去洗碗。
等到太阳落山,夜幕低垂,清风徐来,暑气尽消。
洗完澡出来,言蹊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迎着晚风,这才舒适地叹了口气。
夜晚的乡村万籁俱寂,还有些不知名的虫叫。凉风清爽,暮色四合,家家户户的灯光透了出来。
她撩了撩未干的头发,搬了张矮塑料凳子坐在门口乘凉吹头发,用4G上网。
刚呆了一会儿,她就知道为什么村里人为啥不出门乘凉了,不过一瞬间她两腿都是红肿的包,这南方的蚊子真毒,奇痒无比,言蹊又不敢抓得太厉害,忍着挠了几下,要被痒哭了。
脚一踏进去,视线里有什么长着翅膀的硕大飞虫就掠过去了。
言蹊惊呆了。
那是……蟑螂吗?
第104章
言蹊惊骇地瞪着那只硕大的蟑螂在空中扑腾着翅膀, 悠哉悠哉地在停在墙上。
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但首先要解决这腿上的奇痒, 刚回屋拿了花露水,往手心倒,动作略嫌粗鲁地抹匀了两条腿。心有余悸, 拿出防蚊喷雾在卧室里狂喷一通。
幸好床有蚊帐挡着, 应该不会进蚊子。
她刚想松口气,耳边又听到诡异的“噗噗噗”声音,是某种欢快地挥舞着翅膀的生物。
言蹊刚转过身, 兜脸就扑过来一只浓黑毛刺刺的飞虫, 言蹊吃了一惊, 条件发射就挥出一拳,飞虫被她挥走,但是触感极其……恶心。
言蹊都想去洗手了。
“姨……啊, 什么东西?”安之刚走进房间,就被空中的飞虫吓到, “飞蛾?”
“陶陶, 过来。”言蹊有些紧张地招她过来,两人瞪着停靠在墙壁收起两扇翅膀的虫子, 它的两条长长的触角肆无忌惮地挥动着。
安之歪歪头, 有些印象, “哦,蟑螂。”
言蹊:“这比北方的大多了……”言蹊觉得心毛毛的。
安之倒是不怎么怕:“我赶走它算了。”她正想要找个东西,这只蟑螂像感知到危险, 扑腾扑腾地飞出去了。
言蹊刚才的那口气总算松下来,她走到洗手间去洗手,腿上的红包又痒了起来,她皱起眉。
乡间的夜很安静,偶尔还会有一两声蛙鸣 ,鸡叫,狗吠。
但言蹊是热醒了,蒙着一层在小灯中灰黄的蚊帐外面,邻居借她们的电风扇嗡嗡转动着,吹出来的风却是温热的。
言蹊脖颈粘着汗湿的发丝,十分难受。屋子里也闷闷的,明明睡前才拖了地,睡的也是凉席。
言蹊看向安之,她睡在旁边,隔开有点距离,安之比她要耐热,她的体表温度也比她要低,此时她睡得香香的,穿着背心短裤,裸着纤细雪白的四肢。
冰肌无汗的模样,仿佛一块冰过的奶糖。
言蹊压下把她抱过来驱热的念头。她们明天还要去庵堂,言蹊不想打扰到她睡觉,她悄悄起身,走出房间,来到屋外。
刚才还有清凉的夜风,现在一丝风都没有,言蹊被方才的蚊子吓到,不敢久留,只能再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等她擦干水珠时,眼尾瞟到墙角趴着一只大拇指长浓黑的蟑螂,触角跳动着。
言蹊眉心跳了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也许明天一早就不见了。
她一晚没怎么睡,一早就被烈日给烘醒了。
是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绕着她的床铺了一地。连蚊帐都有金色的光斑。
那个热度和亮度直接把她烘醒了。
言蹊痛苦地按了按额角,只能起床洗脸刷牙。
安之早已经出门买了豆浆,油条,包子还有矿泉水。
言蹊什么都吃不下,就喝了几口水,在安之的劝说下勉强吃了半个包子。
安之本来让她在家休息,言蹊坚持要陪她去。乡村地方没有的士车,不过亲戚家姑姑的侄子的同学家有私家车。安之拜托他载她们一程,并给路费。
言蹊头疼,戴着墨镜,上车后不太想说话,不过开车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到她们这么漂亮,总爱嘴上多逗几句。
到了目的地,山里空气清新阴凉,绿叶葱葱,言蹊总算觉得舒服点了。
山路凌乱,也没特意的道路,偶尔有石阶,偶尔没有,而且山势陡峭。言蹊走了一段就觉得疲惫,衣领微微沁了汗,扫了一眼安之。明明她才是不爱锻炼的那个,可此时微风拂动她的发丝,阳光给她的白皙的脸庞镶了一圈金边,反而看上去精神饱满元气十足。
她甚至主动伸手牵住言蹊的手,拉着她走了一段。
女孩子的手润凉柔软,言蹊浮躁的心平静了不少。
到了庵堂,也不是大的寺庙,甚至言蹊觉得接待的人是不是方外之人都很难说。墙砖都是灰白斑驳的,听到安之想进去探望,接待人慢吞吞说着有口音的普通话,“可以,五十块。”
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又补充道:“一个小时五十块。”
她们不愿意跟他多言,付了钱走进去。里面有四面墙,密密麻麻地放着骨灰罐,上面写着名字,另外一间屋子也有。
走进去的一瞬间,视野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罐子,不知先后,却同在一间屋子,静立了不知多久,也许在等着人来探望,也许这“探望”的意愿也是在世的人想当然的。
灵魂意识早已消逝,这些不过是皮囊躯体剩下的遗迹。
但是活着的人还是会难过。
等找到外公的骨灰罐时,在祠堂里没有哭的安之立刻就抹泪了。
言蹊站在她身后,墨镜压在头顶,她没有劝她,静静地等待着她释放情绪。
“外公,等我工作后……你就不用在这里了……”
“我很好,有人照顾我……姨姨。”
言蹊站远了点,让安之跟她外公说几句话。
出来的时候,两人沉默地走着。
快到正午了,天像一个倒扣的火炉,闷热没有一丝风。
言蹊越走越辛苦,而且感觉脚踝又痒起来了,估计又被蚊虫咬了,她还特意穿了裤子和喷了防虫喷雾,现在看来也没好多少。
“忍一忍,转移注意力,”她不断重复,只要忍过去这个痒度,就没事。
安之打完电话,伸手过来拉住她,“姨姨,你不舒服?”
“就是有点渴了,”言蹊脸被晒得红红的,鼻尖都是汗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