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浑身抖了起来:“那个……那个……”
“你们不用上课吗?”
男孩后退一步,头偏向后方,转而飞快地转回来,拼命地摇了摇。
阿莱茵莫名其妙,蹲下来看着他。
男孩;“是……自由练习时间,然后,我们找到了一间空教室……”
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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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也不是空教室,它没有窗户,也没有桌椅,门很大,上面没锁,我们想进去,但很怕。”
阿莱茵:“……”
原来想拿他当盾牌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了。
“先生,你陪我们去吧!”
后面的小男孩叫出来,眼睛忽闪忽闪像钻石。
阿莱茵无奈,想到威海利可能没这么快——他已经找寻不到对方的身影——点点头,三个男孩面露轻松,“这里这里!”说着,最前头的“黄毛仓鼠”就一把抓住手,带他跑过走廊。
目的地很偏,这是没有预料到的——几乎远离了所有教室,更别说和教师办公室黏上边——阿莱茵盯着如男孩所说的那扇门,虚虚掩着,恍若露出一条缝的潘多拉盒子。
阿莱茵回想过往,这个近乎独立的房间好像从来没注意到,不过年轻哨兵呆在学校里一向很守规矩,除了上课就是回寝室,绝不会和布鲁斯一样瞎混。
然而,他也没有听过布鲁斯谈起这地方,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言语碎屑,要相信,坏家伙的信息渠道总是丰富的让人难以想象。
小男孩双手紧紧地抓住他,阿莱茵低头看了眼,上前推开。
厚重的门发出古老的呻|吟,没有小孩子惯有的呼叫,目光所触及处倒是让阿莱茵有些震惊。
诚如刚才所说,是间足够闭溺人的密室,没有任何多余,雪白的墙和雪白的瓷砖地板,漫天漫地的白。接着,在两侧狭长的墙壁上,有一幅幅裱得细致的画。
阿莱茵呼吸一滞,之前被名为史密斯的士兵谈及,十年前,被挂在通往校长室的长廊墙壁上的画像,和另外两个人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是指谁,显然这里的画像要多得多。
回身,突兀的巧合使阿莱茵眼神凛冽。
三个男孩缩成一团,害怕却又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你、你不看看吗,先生?”男孩哆哆嗦嗦地问道,“还是,你以前来过这里?”
阿莱茵:“不,我没来过这里,包括以前,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
男孩:“是吗……很奇怪吧,我们发现的时候也很奇怪,简直怕得要死。”
“你们是自己瞎跑时发现的?”
“当然。”三个男孩异口同声,“向蔷薇帝国发誓。”
那你们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阿莱茵没有问出口,男孩脸上的假面面具戴得太过明目张胆,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戳穿。既然不知道是谁设的局,且已经被引到这里,还不如遵从小男孩所说。
年轻哨兵从出口迈入,男孩们颤巍巍地跟随在后,中间相隔甚远。
应该全是获得荣耀军功的士兵的画像,面貌被特地留下,肩膀上的徽章瞩目张扬。阿莱茵极快瞥过四周,房子里没有照明工具,幸好还是白天,四周也白得吓人。门上是和学校钢化门一样的密码锁,画像有一层厚灰,那就可以推断,这并不会是随时给学生开放的回顾过往激励人生的展览室。
阿莱茵突然脚步一顿,紧盯着身边的一幅画。
还是非常年轻的面孔,骆色的又短又卷的头发推在头顶,蓝色的眼睛如同清澈见底的小溪。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挽起个恰当的弧度。再走过那么多幅面色严峻的画像后,难得见到一个有表情的,但在整个密闭森冷的环境下,格格不入。
原来也是会笑的这么阳光明媚,毫无城府。
阿莱茵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手触及嘴角,最后只被抹了指腹一层灰。
男孩:“啊,这个……”
“威海利·唐恩。”阿莱茵熟练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男孩:“你认识,先生?听说他已经失踪很久了,真可惜,他明明那么强。”
“谁说的?”
男孩天真地眨眨眼:“我们老师。在课堂上,还展览过他的照片。”
阿莱茵侧头:“那么……你们有注意刚才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人吗?”
“有!有!”男孩们感觉气氛似乎和缓,话语间也少了些颤抖,“他是你的搭档吗?看上去很酷!”
阿莱茵:“你们认识他吗?或者说有印象吗?”
三个男孩你看我我看你,再次摇了摇。
你们撒谎了,男孩们。
阿莱茵不说话,继续把注意力转回画像。
从年轻的威海利画像前往,是一个有着甜腻焦糖色头发褐色眼睛的青年,嘴唇倒是故作严肃的紧抿着,眼睛里却飞扬出笑意,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
他们是一对活宝吧,阿莱茵来回审视。
“那是雷森切曼·里哈内,和旁边的威海利·唐恩是搭档哦。”
心脏咚地一声,越渐加快。
阿莱茵莫名觉得呼吸紧促,雷森切曼的脸明晃晃地在眼前,而他竟诡异地感到熟悉,仿佛身体里被安放了藤蔓,下一秒就会破开胸膛,和面前的画像融为一体。
“不是雷森切曼·唐恩吗?”他听到声音,声带轻颤,恍惚的。
还记得在对付变异蝗虫时,孤零零的草丛里,威海利躲在那里,看到他被两只蝗虫围攻,那一声至精神触须传送过来的呼唤,紧张的恍若在呵护世间珍宝。
“那是谁的名字?威海利先生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阿莱茵:“你们还知道什么?”
男孩们板着手指左一句右一句:“威海利·唐恩,家里的独子,妈妈是哨兵,爸爸是向导。从小和雷森切曼·里哈内一起,是邻居。他们还是在同一间医院出生的。雷森切曼的妈妈是向导,爸爸是哨兵。十岁进入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同年双方父母在战争中去世。嗯……他、他们还参加过蔷薇计划,是少数成功的人。”
“蔷薇计划?”
阿莱茵疑惑,又是没听过的。
看来道尼说得没错,不由冷笑,他对于威海利真是一无所知。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那边的画像也是,他们好像是同一批毕业的。”
阿莱茵走过两步,在雷森画像的旁边,这次是个头发颜色近乎偏白的年轻人,面容冷漠,比前两幅更显哨兵庄严的气概。
男孩:“是叫温索布·加沃,同样也失踪了。”
三个人,阿莱茵又回想起史密斯说过的,这下正好是三个人。
同样也失踪……?
并没有准确地刻上死亡印章。
如果,阿莱茵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如果这一切都和这位失踪的哨兵有关。
那么,在s区被迷雾包裹时,威海利受攻击的手面,以及,在帝国广阔的森林里,刻意安排变异蝗虫作掩护,也是为了这位早已不见的名叫温索布·加沃的哨兵?
他在山洞里昏睡,醒来后威海利受伤了,加沃下落不明,所以他们两个已经见面了?威海利的伤是由他造成的?既然他们见面会发起攻击,说明加沃现在站在威海利的对立面。威海利是蔷薇计划的成功者,加沃同样也是,还有雷森切曼,阿莱茵回忆起男孩说到的关键词,少数。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蔷薇计划真正的内容,可就成功率而言,威海利从原本偏远落后的s区主动靠近中心区,蔷薇帝国对于残存品不会不管不问。加沃如今还不见踪影,只能是在基曼星球,与蔷薇星球争夺霸主的星球,蔷薇星球手无法伸及的地方。后来又出现了瑞蒂老师,或许……瑞蒂老师会和加沃有关?
阿莱茵只觉越想越复杂,大量的信息奔涌进脑袋。只是再怎么想,这些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在瑞蒂老师的介绍下认识威海利,原本的狂躁症被治愈,觉得安心又舒适,伟大而恪守体制规则的帝国没有出手阻止。
如今,认为他和威海利是一对的人在不断增多。
阿莱茵·艾德,在这里面到底是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无意瞥过焦糖色头发男人的脸,威海利那一声“雷森”在胸腔中如一石入海,涟漪不停。他缓慢地移动脚步,仿佛绑上砖石,行动艰难。
不……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荒谬。
阿莱茵反身,站在雷森画像旁边,言语干涩:“我和这个人长得像吗?”
男孩们愣了下,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阿莱茵呼了口气:“也许你们也曾在通讯器或者是父母那儿听闻过我,毕竟艾德家的小少爷经常会在帝国搞出些幺蛾子。就算你们并不知情,也有人会和你们说明……起初我深陷狂躁症,被哨兵学校开除,然后和我的朋友布鲁斯‘偶然’情况下与斯碧弗瑞蒂老师接触,她和我说了一通新奇玩意,比如可以和普通人配对。结果,被探测器指示的,和我相属的伴侣仍是位摸不透的向导。”
“这一开始就是个谎言,帝国安排好的戏码。”慢慢让视线漫延,譬如针般锋利,“瑞蒂老师是希望我和威海利在一起,她应该不会叫你们带我来这里从而与威海利产生嫌隙。相反,她会帮忙隐藏,避免节外生枝。测胆游戏结束了,告诉我,唆使你们的是谁?否则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强大充满攻击的哨兵素在这个近封闭的领域铺张开来,年纪尚轻的男孩们被压制到无法动弹。之前一直环绕在心头的恐惧再次油然而生。
三人缩成一团,抖如筛糠。
被内心遗留情感蛊惑的哨兵逐渐恢复成最初最真实的模样,大脑也不再被狂热糊满。
“让我来猜猜。”阿莱茵歪起头,“那个人,是不是个男的?”
男孩不敢与他对视,哨兵的神色仿佛在说让我猜到你们全都会被杀掉。
阿莱茵向前走了一步。
男孩叫起来:“那个人我们认识,是法宾老师,查蒙·法宾!他叫我们背下这些,然后跟你讲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查蒙·法宾……
阿莱茵快步向前。
男孩们害怕到忘却逃跑,躲在门旁不停发抖。
阿莱茵来到他们面前蹲下来,张手抱住:“对不起,不该这样吓你们,没事了。”
白光逐步退回,空房间内的画像被淡薄的阴影覆盖。
阿莱茵侧头快速地在威海利年轻的脸上划过。
靠在男孩的头顶,拍了拍背,他再次叹了口气:“没事了,以后都会没事了。”
第43章 四三余地
威海利盯着身边这个银灰色头发的混蛋。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提醒。
他从来都紧记来这里的目的。
男人习惯性地摸向后裤袋,想抽根烟,又想到这里是学校,对方也不会允许。
烦躁感来得莫名其妙,只能把注意力偏转。
“你的头发?还没到全白的年龄吧。”
“哦,这个——”法宾伸手摸了摸,“好看吗?”
威海利:“……”
“染的,一开始只有几根冒出来。后来索性统一色调。学校里还有人夸我这样更显年轻呢。”法宾笑呵呵道。
和斯碧弗一样,又是个染发发烧友,威海利真想翻个白眼。
威海利:“先生,我不是来这里和你拉家常的。”
“心急了?”法宾道,“也是,从我们见面开始,说得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那位哨兵小兄弟应该也等急了,毕竟在哨兵学校里,没有什么娱乐。”
见骆发男人不悦搭腔,法宾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还记得呢,可转眼就过去那么多年。那时候,基曼星球还没大胆到和蔷薇星球宣战。但地大物博的蔷薇星球每时每刻在各个地方都会发生小规模的打斗,对,跟十年前的大战相比,只能算是打斗了。你们被派出去磨练,作为蔷薇计划的检测,每次回来,你和雷森切曼,就明晃晃地坐在这条长凳上……”
威海利看过去,离校长室稍远的地方,他们的面前,有一条长凳,钢筋做成的固定架,绿色柔软的表层,每当人躺上去就会感到惬意。
但他很少这么做,总觉得丢人,加沃和斯碧弗也不会。结果就变成了雷森切曼的专利。他躺着,以威海利的腿为枕,眯起眼睛宛如度假。
法宾:“在蔷薇计划中,就你的‘吸纳’是最好的。雷森饱受战斗负面迫害,却伪装不发。你也是,趁着雷森切曼休息时,偷偷把对方的负面情绪‘吸纳’至自己的精神领域,才‘转变’成向导的不是吗……年轻可真好啊。”
威海利;“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伟大的首席其实是个又怯弱又害怕的胆小鬼,没有同伴就一点不行。”法宾望着他,“雷森切曼有这么好,真是恶趣味。”
多日纠缠的核心被人戳中,威海利心跳声加快。
他在紧张。
“套着无辜人的皮子继续甜甜蜜蜜,我还真是活得久见得多呀。”
“你在反对吗,法宾老师?”威海利心虚不已,“帝国可不会这样做。”
法宾再次微笑:“对对,帝国一向对你宽容。起初你从战场回来,享受了中心医院的服务后转头就跑进s区去自怜自艾,如果当时参加了首席向导的宣告仪式,说不定现在认识你的人会很多。”
“不,我并不想……”
“你只想和你的小伴侣相亲相爱,又怎会理会周遭人的眼光。”
威海利皱起眉:“法宾老师。”
从谈话起,男人就好像在尽力挖苦,每一句看似优雅的话下暗藏毒剑,让人听得难受。或许,这是每个人听闻后都会惊讶嘲笑的密谈。
一个人想拿另一个人当替身,仅因残存着可怜兮兮的精神触丝。
但又如斯碧弗,那个有着香槟色头发女人所说的,阿莱茵·艾德会是容器,会是培育大树茁壮成长的土壤。
胜利在望,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决不能放弃。
尽管,他可能会有丁点……哦,就是丁点……的愧疚。
“你是想说我这样很不礼貌,很无礼?!”法宾一派悠哉,“你可是我的学生。”
威海利冷静下来:“这不代表你的一切我都要听从,法宾老师。除非你上升到跟我父母一样的地位,哦,我记得他们已葬身战场。”
法宾:“你这样才是无礼之至,威海利,你必须要明白,一切都在帝国的掌控当中。这些年,帝国之所以没有把你从s区抓回来,只是想要避免,更多的,是不能保证你会乖巧听话。如今不同了,你也了解。至始至终,可怜的只有真才实学的人。”
威海利站起来,离开同蹲墙边便于交心的“亲密环境”,事实上,谈话内容也无半点轻松愉快。倒是有一点,伴随着愚蠢的惭愧心情部分瓦解,查蒙·法宾的话有点离不开……他不希望这是由于多心和敏感造成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法宾老师?”他再一次,笃定的。
威海利坐在那张长凳上,凳面仍然柔软,帝国成员的悉心呵护使人惊叹,恍惚都觉得上面还留有雷森的气息。
哦不,并没有,他伸手摩挲,这只是作祟的幻觉。
“前面就说过。”法宾道,“我为帝国会损失一个天才而感到惋惜。”
威海利:“不是你们最先这么做的吗,蔷薇帝国的‘大秘书’。”
“威海利。”法宾叹息地念道,“如果还有机会你会怎么做?”
威海利怔住。
法宾:“如果说帝国,还为你备了另一条路呢。”
一瞬间几乎不想相信听到的内容,大脑轰鸣,手指发麻。
骆发男人僵直地看向地面,这事还会有转机,难道不是一条不归路。
“我记得,帝国说过的第二个选择,是年轻哨兵会消失在不知名的战场上。你们一开始就拿阿莱茵·艾德当筹码,如今又何必珍惜。”
法宾:“别这样说,威海利。帝国向来不会亏待那些真正有用的。再说,那只是你接不接受的选择,现今你接受了,我们就可以再谈谈。我相信,阿莱茵·艾德,那位年轻的小哨兵,也许现在也在忙呢。”
忙?威海利不解。
帝国保存下来的画像,刻意展示出来的“珍宝”。
法宾微笑。
“雷森切曼的意识在阿莱茵·艾德的精神领域内,一开始植入并不顺利,雷森切曼排斥新的身体,艾德排斥陌生的意识。我们固然可以动用医疗,压抑一方,让雷森切曼彻底清醒。我们都相信帝国有这样的技术,但这之后呢,谁都不能保证艾德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