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已经落满脸肩头,尧清在山岚之颠看着那座宏伟的城池,毕方走到他身边,叹息道:“江湖儿女几多情仇,梵千雪也算是执着,对你真是一往情深。”
尧清伸手,手心有雪随风飘散,他低下头,有那么一瞬,毕方以为他会哭出来,不过站了很久,尧清转身道:“他死在罗刹,比死在靖朝要好的多。”
他终究是罗刹的皇子,也是梵钰的哥哥。
无论他与尧清曾经如何,今日都已作罢。
每一年的雪都是相同,每一年的雪又各有不同。
尧清打心里感激梵千雪,在他被慕容棠伤的最狠的时候,千雪救了他,如果没有千雪,尧清恐怕不知道自己会烂死在哪里,千雪是让他活下去的人。
尧清想起来那年他与梵千雪在梅树下,看着雪落无声,千雪伸出来的手,总是温柔,如果不是梵钰的圈套和心计,如果他没有离开过千雪,他会不会如那时的安排一样,用尽最后的命数陪千雪走完那一程。
可惜,这个世间没有如果,没有重头再来。
就算有,他们也会和今日一样去选择。
因为,像梵千雪那样强大而又温柔的人,没人可以拒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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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来几道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再上一坛酒。”毕方把剑放到桌子上爽快的笑道,顾芩凨也开口道:“上两坛酒。”
小二笑道:“好勒,客官稍等。”
谢君诺和尧清也双双坐下,顾芩凨光是看着毕方,嘴角都有笑意,不消片刻,这甜蜜的对视就让谢君诺和尧清忍俊不禁了,顾芩凨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尧清道:“毕庄主,你在极乐宫里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了才找到芩凨。”
“说来话长。”毕方慢慢的讲起了和他们分开以后的事,顾芩凨也与毕方提了分开后遇到昆仑剑派和百步尘的事,毕方道:“你这个师弟,正邪不分。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毕方,给你一样东西。”顾芩凨从衣服里掏出来东西递给毕方,毕方接过来看了一眼,平淡无奇道:“天地剑谱。”
“是小师弟偷偷放到我的行囊中。”顾芩凨道:“他把这个还回来了。”
“也罢,这东西又不能乱扔,我拿着吧。”毕方一脸嫌弃的放进怀里,谢君诺摇头,“多少人求不来的宝物,你还是妥善保管。”
顾芩凨对着尧清和谢君诺微笑,“现在你们一个没有家仇,一个不是朝廷命官,应该可以好好的游山玩水了。”
尧清温柔的去看谢君诺,虽然朝廷的事让谢君诺为难和伤心,但是难了君王天下事,有许多事情不是他能决定,何况谢詹已经在猜忌他,既然如此,被夺去一身权,也倒是清闲自在。
谢君诺轻笑着看尧清,平静的说道:“我没想到还能再见你,本以为会马革裹尸,没想到中了离间计,反成了阶下囚,。”
尧清伸手握住他的手,问道:“君诺,愿意和我一起回巫教吗?”
谢君诺闻言有几分惊艳,脸上止不住是笑意,虽然和尧清经历过许多困难和痛苦,但是这还是尧清第一次问他是否愿意陪他,从前尧清只有不许,不准,不行,虽然看似温柔,尧清骨子里还是霸道的,听到他如此说,谢君诺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不过,你要保证钟英那个小鬼不要过分的纠缠我们才好。”
尧清爽朗的笑着,毕方听他们提到钟英,一脸的笑意,“那个臭小子,上次还把我和芩凨赶出了巫教,尧清,你回巫教了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他。”
尧清笑道:“一定。我们回巫教,你们又打算去哪里?”
毕方道:“试剑山庄。”
顾芩凨道:“雾踪。”
他们同时开口,尧清笑意更浓,“到底是哪里?我也好去找你们叙旧。”
顾芩凨抢话道:“试剑山庄。”
毕方有些讶异顾芩凨的退步,顾芩凨浅笑着看他,“你好久没回去了,这次我们回去多住几天,不赶路了。”
毕方笑的脸上像是开了花,恨不得抱着芩凨亲上几口,还好人多,阻止了他狼性大发,可能是因为离别在即,他们四人喝酒也喝的放肆了一些,毕方笑道:“敬你们二位,后会有期,以后我要是去巫教,你们可得准备丰盛的饭菜,什么无毒蛇羹,蟾蜍吐丝就别做了。”
“蟾蜍吐丝?”尧清疑惑着,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在巫教那么久,没听过有这么一道菜。”
顾芩凨和毕方看着彼此,毕方道:“肯定是钟英这个臭小子不愿意给我们饭菜吃,骗我们的。”
顾芩凨道:“好啊,他太坏了。”
谢君诺闻言叹息一声,笑道:“连你们他都要整,我去了他是不是会疯。”
“疯就疯,会有人管的住他的。”毕方一副你别操心,会有一物降一物,谢君诺好奇的问道:“谁啊?”
顾芩凨和尧清异口同声道:“江柳!”
谢君诺恍然想起来江柳,他笑道:“说的有道理,到时候就让江柳天天盯着他,不让他再干坏事。”
和毕方、顾芩凨吃完饭,也该分道扬镳了。
尧清带着谢君诺一路游玩,回到南疆时,这里正是初春,大地回春,万物苏醒,连无名湖都是春意盎然。
钟英和江柳出去办事了,只留下文玉长老在青玉堂那边镇守,尧清心想回来得有个名分,瞎转悠也不合理,于是带着谢君诺就去了青玉堂文玉长老的府上,谁知府上的人都说文玉长老出去办事了,府上来了新的居客,他在草庐那边替文玉长老炼制毒物。
谢君诺闻言不由得打趣,“这巫教的规矩倒是散漫,人都有空了,连个管事的都没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尧清也没想到慕容棠才离世不到一年,巫教就荒凉至此,尧清道:“曾经的繁华,都是他的心血,既然文玉长老不在,那我们就回去吧。”
出门经过青玉湖,远处碧波荡漾,湖面有一小舟,舟上有公子翩翩白衣,他独自一人吹着横笛,虽说没有惊艳的面孔,却让人记忆犹新,只见谢君诺往前奔去,尧清诧异的跟随他。
“玉少侠!”谢君诺说罢,起身踏水落在他的小舟上。
慕容棠不经意抬头,见谢君诺、尧清二人竟然回到巫教,拱手朝他们行礼,“无瑕见过二位。”
谢君诺笑道:“没想到你竟是巫教人。”
“在下并非巫教人,文玉长老是我朋友,我只是在此地为他练毒而已。”
“这位是……”尧清好奇的问着。
谢君诺笑道:“他就是在乌兰雪山帐营中挺身帮了我的人,本以为他也遭到罗刹人毒害,没想到他竟还活着。”
“原来是君诺的救命恩人,幸会。”尧清客气的朝慕容棠行礼。
慕容棠放下横笛,不看尧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他与我的缘分,不必道谢,天色已晚,二位公子请回。”
说罢,慕容棠以轻功踏水离开。
谢君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欣赏道:“他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尧清笑道:“这人看样子不好亲近。”
“人是怪了点,心确实菩萨心肠。”谢君诺道:“如今天下,还有几个人有他这份视死如归的心。”
“看样子,你对这个人很欣赏。”
“如果巫教需要能人异士,这位是不二人选。”谢君诺叹息道:“只可惜我是没能耐收服他了。”
“他叫什么名字?”尧清看着那人白衣没入草庐,轻笑道。
“玉无瑕。”谢君诺道:“除了相貌普通了点,其他的,的确是如玉无瑕。”
“玉无瑕……”尧清喃喃道,“好一个玉无瑕。”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黄泉相见
这次尧清和谢君诺回到未名庄的时候,钟英和江柳已经回来了。
钟英一见到尧清就叫道:“哎呀,哪里来的大风把美人刮回来了。”
江柳朝他们笑道:“听教徒说你们回来了,赶紧和钟英赶回来,你们这是去了哪?”
尧清道:“去了一趟青玉堂,本打算见文玉长老,谁知他已远行。”
“那就对了,文玉长老已经出去大半年了,想来我们也该和他联系,谢世子,许久不见,听问你在乌兰雪山的战事,着实为你捏了一把汗。”
听到江柳提起此事,谢君诺惭愧道:“承蒙江堂主费心。”
钟英活泼的凑到尧清面前,笑道:“美人这次回来,是不打算走了?”
尧清听了钟英的话,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巫教是慕容教主的心血,不可一日无主,既然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只能暂代教主之位。”
“做就是做嘛,还什么暂代。”钟英边笑着边看谢君诺一眼,“我们已经命人打扫出静心苑,你是要住进去吗。”
“不必了。我就住自己那屋,静心苑留着,让人去打理打理。”尧清诚恳的说道:“过几日,庄里怕要来一些客人,还麻烦两位多担待。”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尧清,我们之间何必生分。”江柳说罢拍拍尧清的肩膀,看着江柳鼓励的眼神,尧清压抑的心,终于有些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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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诺长途跋涉的赶路也有些乏了,尧清早早的就安排他去休息,趁着人少清冷,尧清和江柳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
“这次去西北,可有收获。”江柳关心道,尧清为他斟酒,也不知是经历越多,越觉得世事沧桑,还是患难见真情,这些年,尧清身边的人来了走聚了散,如今,也唯有江柳是他可推心置腹之人。
“去了极乐宫,见到了我爹的尸身。”尧清会起极乐宫中的种种,苦笑道:“不瞒您说,我这次远行,见到了我娘亲。”
“有此事?看来,当年极乐宫的事,很隐蔽。那你怎么没把你娘带回巫教,我们也好……”
“她自尽了。”尧清喝下一口酒,“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
江柳专注的听着,尧清觉得这天下间,他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太多,有些事,谢君诺的身份是顾及,他不能说尽,芩凨太单纯,他不想他心中有不快,而慕容棠,他那些年也没有提过这些事,因为他知道他和他爹一样,从骨子里都是桀骜不驯。
“我爹和轲雁红,其实是情人关系。”尧清道:“我当年亲眼所见。”
“不过年纪太小,不懂那些事,君教主和成慕哥哥的那件事后,我隐约察觉出来了他们有可能……可我不敢想。”
“这次回极乐宫,我确认了他们的关系,我娘把他们的事都交待了。”
江柳闻言微微笑着,“轲雁红与你爹是情人,我并不奇怪。”
“为何?”尧清道:“他们正邪相背,又有妻儿,这是有违常论的。”
“很多年前,我还是小不点的时候,随着君教主的父亲,也就是老教主去参加英雄会,那一日,我见到你爹和轲雁红在西湖发生的事,我至今不忘你爹对着轲雁红笑的样子,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后来我曾想过,他们是情敌,可我却觉得他们比世间许多有情人还要动人。”江柳笑道:“后来,这样的眼神,我在你身上又见到了。”
“你看慕容教主的眼神,就和你爹看轲雁红,一模一样。”江柳笑着摇头,“其实,男子和男子也没什么不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
“江堂主,这杯我敬你。”说罢,尧清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湖路,注定是无法回头。”江柳看着院中的花草,笑道:“想当年,这里多热闹啊,有你,有我,有教主,有赤裳……”
“赤裳的死,是我心中打不开的结。我无法不恨他。”尧清彷徨道,“有时候做梦梦见赤裳,我都会想,如果我没有拆散她和沈落云,她会不会有一条不同的路,她的孩子也该有这么高了。”
尧清说着说着做了个手势比划,江柳也知道赤裳的死对尧清的打击很大,毕竟巫教中,当初真心希望尧清和慕容有个好结果的人,只有赤裳了,赤裳其实是个好心人,也是个热心肠。
“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今天我自罚。”江柳说罢举杯痛饮。
“江堂主,你并不欠我什么。”
“我欠你,我也是当年逼着教主练斩天诀的人之一,如果我能猜到后来,教主郁郁寡欢,最后还不得善终,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练下去。”说罢江柳含泪咽下酒,“我这辈子,忠于巫教,我唯一做的缺德事,就是害了你们俩。”
尧清罢手,“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害不害的。”
“我知道你和谢君诺在一起,是听了教主的话,你在他那儿,永远都是乖的。”?8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χ写幔耙⑶澹讨鞯蹦晏糁行痪蹬惆槟悖褪窍M悴辉俟驴辔抟溃缇椭雷约夯畈痪昧耍伦约核懒耍闳ジ霭椋蝗绦哪隳昙颓崆峋退嫠ィ憧芍溃悴偎榱诵摹!?br />尧清听着江柳的话,只觉得胸口中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堵在哪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看着江柳醉酒,慢慢的趴下,尧清把时间理了理,顺了顺。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了。
是从陀谷峰分道扬镳后,他回雾踪见芩凨最后一面,那时他就是决定陪着慕容一起殉情,他宁可死,也不愿和别人一起练斩天诀,在陀谷峰下,他也和慕容表了态,若他死,他必定随后跟去。
可是,雾踪回来,他却抓奸在床,亲眼看着慕容棠和钟英上床,那一刻,他万念俱灰。
如果这一切都是慕容的安排,如果慕容千方百计的拒绝他,就是要他爱上别人,进而不至于在他死后自尽,那么,这一切就是天大的笑话。
推开静心苑的门,尧清走进了这寂静的房,他从小在这儿摸爬滚打,这里有属于他和慕容的好多回忆,尧清点燃油灯,他走到床前,想起来他们曾在此缠绵温存,慕容的眉眼,就像是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尧清抚摸着被子,他仿佛耳边都能听到慕容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又不失威严。
尧清捂着自己的心口,却再也哭不出来。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如果你只是怕我轻生,你告诉我,我可以为你活下去,我可以为你孤独终老,我可以为你一直在这里守到天荒地老,可你为什么要用最残酷最让我痛苦的方法让我忘了你。
到如今,我还是没能忘了你。
不是说,情蛊是真心相爱的人才能种下,如果和君诺在一起可以种下情蛊,而我们已经无法种下,是我变心,可为何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对你的情。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慕容,我爱你,至死方休。”
尧清顺着慕容棠过往读过的书一本本的摸索,他打开慕容棠经常记录的那本,麻木的翻着,他只是想再看看他的字,他曾经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一切仿佛还在昨日。
忽然,尧清看到一笔记录,情蛊——青玉堂子母蛊,为江湖骗术,此蛊连心,与情无关,与心性有关,怒火上心,可引蛊虫发作,积怨难平,可有百虫噬心之苦。
“你骗了我……”尧清喃喃道,他捧着慕容棠的手抄本,喃喃道:“原来这些年,你处心积虑的骗我。”
赤裳死后,尧清负气与君诺种下情蛊,后来因为情蛊,他便约定与谢君诺归隐山林,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
慕容生前,他没有机会知道这些真相,却要在他死后,知道一切前因后果。
尧清躺倒在这张床上,如今知道真相又如何,他已不能再轻生随他而去,君诺舍弃家国,舍弃了一身荣华富贵,陪到走到这一步,他定要给君诺一个交待。
再者,君诺是鼎炉,即便他练了斩天诀,若是不能练成,也不过是这几年的寿命,尧清发过誓,他一定会陪君诺走完这一程。
义父,黄泉路上不用太久,我定会与你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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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诺醒来时,发现身边无人,他掀开被子起床,屋外钟英和江柳正在商量事,这时,尧清从慕容棠的静心苑中走了出来。
钟英高兴的调戏着尧清,“唉,这么早就去了静心苑。”
尧清揉了揉额头,“昨夜里看书困顿,便在房里睡下了。”
“哦,原来是夜宿静心苑了。”
尧清见谢君诺已起床,关心道:“昨夜睡得可好。”
谢君诺似是有些分神,迟疑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轻笑道:“睡得挺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