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壁流花已经将尧清救出,赶来与慕容棠会和。
只听壁流花在门外喊慕容棠过去,靳艳君看一眼外边的少年郎,笑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你们走吧。”
靳艳君如此轻松的放他们离开,绝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慕容棠虽然怀疑,却没有留恋此地,靳艳君的狠辣,会让此地变的万分凶险。
慕容棠转身出去与壁流花会和,尧清昏迷着。
壁流花扶着尧清,好奇道:“他是不是被人打晕了。”
本来没有多想的慕容棠立刻察觉到不妙之处。
他立即查看尧清的胸前。
已经出现一些红色的疹子。
慕容棠赶紧给他把脉。
待把脉完,慕容棠从壁流花手中接过来尧清。
壁流花问道:“慕容叔叔,尧清他是怎么了。”
慕容棠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壁流花紧跟在后面不停的问慕容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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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尧清醒了。
屋子里有一盏灯,忽明忽暗。
而慕容棠正坐在桌边喝酒。
尧清支撑着身体下床。
慕容棠看着尧清坐到自己身边。
“现在,有没有不舒服。”慕容棠关心的问着。
不舒服?
尧清并没有感觉,就是全身无力。
慕容棠伸手帮他披上披风,“天凉了,别生病。”
尧清轻咳两声,慕容棠把他搂进怀里。
尧清问道:“义父,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
慕容棠道:“是壁世子。”
“义父也一定在。”尧清笑道:“我知道是义父抱我回来的。”
慕容棠轻笑着,摸摸尧清的头,“清儿,你有没有喜欢吃的?义父买给你吃。”
尧清笑了笑,摇头,“我就想陪在义父身边。”
慕容棠道:“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会留在义父身边。只是这么久,义父都还不知道你喜欢的东西,有些愧疚。”
尧清想了想,“我……喜欢义父。”
慕容棠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除了爹娘,就是义父你对清儿最好。”尧清天真无邪的看着慕容棠,“清儿真的没有别的喜欢的东西。”
“好。没有就算了。明天,是留在京都的最后一天。”慕容棠道:“带你出去看看京都的繁华盛世,也许你会知道什么是你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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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棠坐在屋檐上,眼中平静。
但后来者,却知道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有心事?”壁沉音坐下来问道,“这不像你啊。”
“有点事,有一点棘手。”慕容棠云淡风轻的说着。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有多棘手。怎么,是被难住了。”
“没有。”
慕容棠已经做了决定。
壁沉音怀疑的看他,“你很不对劲。像你这样的人,越是痛苦难择的时候,反而越冷静。”
“是不是和那个极乐宫的遗孤有关。”
慕容棠翻身下屋檐,壁沉音被他的动作惊到,连忙喊他,“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棠回头看他,“这件事你帮不了我。”说罢,慕容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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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尧清拿着一个手捏的糖人,笑着朝慕容棠挥手。
壁流花在一旁看不上,还嘀咕着这玩意难吃。
慕容棠笑道:“清儿要是喜欢,可以多买点。”
“给。”尧清把糖人递给慕容棠,“我让人照着义父捏的。”
慕容棠接过来糖人,轻笑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
他已经不知道平民百姓的快乐。
然而,尧清是从雪山深处走出来的。
这个江湖对他来说还有太多太多未知。
看着他一步一回头的面对自己。
慕容棠的笑,已经是极致的勉强。
知道他活不过五日了,慕容棠不愿让尧清带着遗憾离世。
靳艳君的七日断肠散是剧毒,到了第七日,肝肠寸断,回天乏力。
慕容棠知道靳艳君要什么,可他做不到。
在尧清与君亭山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君亭山。
毕竟,君亭山救过他一命,也给予他栖息之地,免去他四海漂泊。
而尧清,不过是个义子。
他们的牵绊,是极乐宫的那场幻境。
如果没有那个幻境,慕容棠不会救他。
那么,尧清也早已死在极乐宫。
权当做,当初他根本不曾救过他。
“咳咳咳咳。”忽然,尧清轻咳起来。
壁流花扶住他,血自他喉间喷薄而出。
尧清看着鲜血沾染壁流花的衣襟,小小的脸上貌似错愕。
壁流花也愣了。
“小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尧清只觉得头有些晕,刻着他的那个小糖人就那么跌落在地上,碎了。
而尧清的眼前,也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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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中了七日断肠散。”
壁沉音仿佛是明白了一切。
慕容棠却仍旧是在喝酒。
“靳艳君是准备干大事了。”壁沉音不悦道,“连小孩子他都不放过!”
慕容棠一杯杯喝着。
“你倒是说一句话啊,难道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义子肝肠寸断,七孔流血而亡。”
慕容棠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你说的轻巧啊,你到底在想什么。既然你不愿意救他,又为何要他做你的义子?”
慕容棠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酒,想着极乐宫的那段幻境。
他是他此生的情劫?
情,是什么情?
慕容棠捏紧酒杯。
他闭上眼,逼迫自己忘掉那段幻境,忘掉那额间绽放莲花花印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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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倒映着河灯。
慕容棠蹲下送走一盏。
“未到七月十五,却要先放河灯,把心里的话,葬入天地。”靳艳君走到慕容棠身后,“这么多年,你是一点也没变。”
靳艳君要把河灯拿起来,慕容棠拦住他。
“灯里只有一句话。”慕容棠道:“与你无关,不看也罢。”
靳艳君看慕容棠神情决绝,不解道:“你真的宁可看着你的义子死,也不愿背叛君亭山?”
慕容棠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待他,就像我曾经对待你,绝无背叛。”
靳艳君收回手,“哼!好个绝无背叛!你倒是铁石心肠,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拿孩童做威胁,原本你也没有把他当做是你的骨血!告辞!”
说罢,靳艳君拂袖离开。
慕容棠仰起头看着天地苍茫,然而那花灯终究还是被人给捞了上去,河对岸的壁流花拿到花灯就跑,不给慕容棠追的机会。
慕容棠知道,壁流花会把那灯上的字给谁看,该来的,总会来。
慕容棠平静的心口,却莫名的有些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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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棠回到王府时,尧清已经醒了。
正坐在中庭,他眼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花灯。
尧清识得字,但并不全。
他撑着小脑袋还有些郁郁寡欢。
慕容棠一来,他的整个眼睛都亮了。
“义父。”尧清笑道。
慕容棠坐下来,问道:“现在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尧清爽快的回答,“只是刚才屋子里多了一个花灯,义父,你看这些字,“江湖……白骨……”
“江湖路,白骨枯,刀剑英豪,胜败成空。”慕容棠念给尧清听。
尧清苍白的脸微微笑着,“还有好多字不认识。”
慕容棠道:“没关系,义父现在可以教你。”
尧清却是笑着摇头,他握住慕容棠的手,“义父,你多和我说说话吧。”
慕容棠沉默了。
尧清笑道:“义父,清儿想多看看你。”
慕容棠失笑,“有什么可看的,不都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尧清摇头,笑道:“义父,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我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你可是在死人堆里,把我救出来了呀。”尧清笑着,“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被救出来的人是我,要是我爹娘,或者是弟弟,该多好。”
慕容棠摇头,掰正尧清的身体,“清儿。”
尧清正要说话,忽然他捂住了嘴,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慕容棠猛地把他抱紧,尧清轻咳两声,把血硬生生吞下肚子。
“你是哪里疼?”慕容棠知道,这毒是痛的肝肠寸断的,可是尧清他就是不说疼。
“不疼。义父。”尧清靠在他身上,“有义父在,不疼。”
“义父,清儿很感激你,我看过南疆的飞蝶,还见过枝头的鸟儿,知道了江河的辽阔。”尧清道,“我替我爹娘看过了。”
慕容棠亲吻尧清的额头,“清儿,答应义父,无论何时,都要如此,要学着像今日,不能哭,知道吗?”
尧清没明白他的话,慕容棠已经抱起他,拿起流霜刀,连夜离开了京都壁王府,出府前,慕容棠让门卫带话给壁王爷,说是多谢这几日的款待,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一路上,慕容棠联络巫教分堂分舵,为他准备良驹快马,一路累垮了三匹宝马,终是在尧清中毒的第六日,赶到了无忧谷。
这座江湖传说中的药学圣地。
那妙手千秋秦素秋一见慕容棠便知有大事。
待他查看了尧清所中的毒,不由得感叹。
多亏了慕容棠有高深的内力为尧清护心脉,如若不然,如此舟车劳顿,早已劳累而亡。
何况这又是靳艳君的独门毒物,要找出解药费时费力,最少也需要七日。
而延续尧清这七日的命,需耗费慕容棠半生的功力。
对于一个追究武道之巅,武学极致的奇才来说,这个决定有些困难。
但是,慕容棠没有犹豫,秦素秋开口,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仿佛,他来到这里之前,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他选择来到这里,就已经为尧清,也为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无忧谷
谁家玉笛暗飞声。
在这人间少见的清雅之地,有如此情操,又有如此曲声。
是个妙人。
慕容棠从天阶走下,红烛点缀的无忧山庄仿佛是京都城内繁华的愚公桥。
秦素秋一身白衣,正在河畔吹笛。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立刻收起玉笛,回眸笑道:“慕容,多日不见,你总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
慕容棠微微低头,他走到河畔,见河水清澈,便蹲到了河边,无忧谷四季如春,却不知此时还有蝴蝶在翩翩起舞,沿着那弯弯曲曲的小路,飞到了慕容棠肩头。
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秦素秋笑道:“你身上还有蝶香,都多少年了。不管是在玄冥教,还是巫教,你永远都是江湖人口中的奇才。”
“蝶香是蝶香,武学是武学,分开说。”慕容棠回答。
“你看看我,这记性。”秦素秋笑道:“明明自己非常在意招式与心法同修,却要在这个时候,把一半的内力渡给一个孩子,不值得啊。”
值与不值,不是他说了算,但他心中不忿,不吐不快。
“武功还能再学,人却没有机会再救。”慕容棠道,“素秋,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秦素秋有些意外慕容棠会有求于他,于是轻笑道:“有什么你直接开口就行了,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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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被无忧谷的下人们伺候着吃饭的尧清见着慕容棠进屋,连忙跳下凳子跑过去抱住慕容棠的大腿,喊着:“义父!义父!”
“现在还有没有吐血?”慕容棠笑着拍拍尧清的肩问着。
尧清仰头看慕容棠,笑道:“没有了,义父你去哪儿了,睁开眼我就没有见到你。”
“义父一直都在。”慕容棠牵过尧清的手,走到桌前看尧清的饭还有半碗没有吃完,慕容棠抱起尧清让他坐好,然后他坐到尧清身边。
慕容棠给尧清的碗里夹了些菜,尧清笑着捧起碗,“义父吃了没有?”
“已经用过了。”慕容棠看尧清乖乖的吃饭,问道:“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尧清笑道:“这里好漂亮,秦叔叔人很好,不过他熬的汤药都好苦。”
“再忍两日,等病好了,就不用喝那些东西了。”慕容棠道,尧清点点头,问道:“义父你住哪?我怎么没见到你。”
“义父就在你隔壁。”慕容棠道,“义父练功回房太晚,怕你睡不好。你现在就好好照顾自己。别的什么也不用担心。”
尧清道:“义父一个人练功一定很闷,等清儿的病好了,清儿陪义父一起练,这样义父就不会觉得闷了。”
“好。”慕容棠笑着颌首,秦素秋在屋外看着他们父子相处的景象,脸上更是疑惑,他抱臂思索,这时远处有人影闪过,秦素秋立刻追去。
来人踏水逐风,好不潇洒。
一身轻功,如水上漂。
秦素秋喝道:“老朋友来了何不大方见面,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
君亭山停在岩石上,紫衣随风飘扬。
“素秋,你还是老样子。”君亭山笑道。
“我是没变,你们却都变了不少。怎么,这次结盟去极乐宫,有大收获?”秦素秋轻笑着。
“哪里话。不过是灭了一群妖孽而已。”君亭山傲气的笑着。
“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秦素秋道,“你事物繁忙,怎么有时间来我这无忧谷。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来找慕容棠的吧。要不是你要有妻儿,我真要以为你对慕容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到哪你都要紧跟着。”
“你可真会说话。”君亭山毫不愤怒,笑道:“其实,我是担心慕容而已。派他去京都,结果让他抓的人送回去了,他却了无音信。又听武堂的人传书说他来了无忧谷,还以为他受了重伤,所以来看看。”
“既然是看他,何不进去,这鬼鬼祟祟的,容易让人误会。”
“不必了,既然他平安,我相信素秋会照顾好他。”君亭山道:“来这里,还有一事想请教素秋。”
秦素秋了解君亭山的心性,他能来找他解决的,定不会好事,但是今时今日,这整个无忧谷,没人能对抗君亭山,慕容棠的内力耗损,君亭山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但说无妨。”秦素秋道。
“修炼斩天决需要习武人的修为达到什么样的境界。当今武林,你觉得有几个人适合学这门武功。”君亭山问道。
“你指的修为是武学造诣,还是品性?”秦素秋反问。
君亭山想了想,回答他,“品性吧。”
“当今武林,能驾驭斩天决,又不被其迷失心智的人,我暂时能想到三个。第一个,雾踪岛顾南。第二个,试剑山庄毕凌云。最后一个,就是你的武堂堂主慕容棠。”秦素秋道:“个中理由,你应该很清楚。”
“慕容是个武痴,的确适合练斩天决。至于顾南、毕凌云,生性淡泊名利,天赋过人,也是不错的人选。”君亭山叹息道:“多谢素秋一席话,君某受益良多。”
“不敢当,只是小小的见解,希望能帮你解决麻烦。”秦素秋有礼的说道。
“谢了,今日多有打搅,改日去巫教,君某必将盛情款待,告辞。”说罢,君亭山转身运起轻功离开。
秦素秋心中仍是担忧,喃喃自语道:“这君亭山,恐怕又有阴谋。斩天决这等武功神秘莫测,稍有不慎万劫不复,还是要慕容小心为妙。”
第二日,借着慕容棠在密室里调息的机会,秦素秋向他坦白了昨日君亭山到来的事,还有关于斩天决的问题。
慕容棠正在闭目养神,听了秦素秋的话,他道:“多谢素秋关心,既然清儿的毒已经解去大半,余下的还需你费心,我也要离开这无忧谷,以免教主对无忧谷虎视眈眈。”
“我有留你之心,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巫教。你闯荡江湖多年,也有自己的考虑,我就不留你了。尧清交给我你可以放心,等他毒解以后,我就送他去一处普通人家,让他可以平平安安长大成人。若你想念他,可来无忧谷探望。”
“多谢素秋,清儿就托付给你了。”慕容棠说罢,脸上无比平静,秦素秋却是钦佩不已。
“这尧清也不过是极乐宫的遗孤,就算是义子,损失半生功力,实在遗憾。到如今,你还怕自己连累他,要将他送走,真是用心良苦。他也算是有福分,希望他将来能有出息,不辜负你对他的这一片诚心。”
“素秋,我给予他,是父子的情义。”慕容棠道,“至于他的未来,不必有太多期望,只要他平安,我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