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意我见面就给你的男朋友下马威?”陈文昊早就料到似的笑了,“别担心,小苏给我们解释过了,我和你妈对他没什么意见,吓唬吓唬你们而已。”
“您……”陈松茂哭笑不得,“为什么啊?”
“你看我这一句话说出来,他吓得魂不附体的,说明他非常在意我们两个对他的评价。你也吓得不轻,说明你也在意他。”陈文昊说,“这样呢,我和你妈会比较放心一点。”
陈松茂又是感动,又是纠结,一时竟然找不到什么话说。陈文昊拽他一把:“行了吧,放个行李也够久的了。”
其实,行李箱里的只是少部分随身衣物和贵重物品而已,陈家父母在外地一住三年,东西自然不少,大部分已经在先前由物流公司送到,宁思秦和陈松茂一起摆放到了家中各处。他们一同出去的时候,宁思秦正在轻声细语,给陈母讲解先前运回来的几箱子物品的摆设位置。一旦回过神来,他发挥出初见时迷倒陈松茂的那份魅力,已经哄得陈母脸上微微带笑——这可不容易。陈松茂十分清楚,蔡清扬向来是冷静严肃的性子,虽然待人并不严苛,却常年板着个脸,第一次见面就哄她露出微笑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此后的几个小时里他们相处得十分和谐:陈松茂和陈父一起做了晚饭,同时宁思秦去拉小提琴哄蔡清扬开心。借着抽油烟机的嗡鸣与油锅噼噼啪啪作响的声音遮掩,陈文昊问:“小苏没跟我们细说,不过听说他从前被人在网上抹黑过?要不要爸爸帮一把?”
“我也正想请您出手呢。”陈松茂立刻说,“我问过宁思秦了。他不反对请别人帮忙,但是说实话,毕竟时隔十年,论坛基本上都荒废了,我们也是毫无头绪……”
“你们不用有头绪,交给专业人士来。”陈文昊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什么时候你给我详细解释一遍这件事,相关的地址、证据什么的都给我看看。不过,这事今天就不要提了,第一次见面,别让人家太紧张。”
陈松茂感动得丢开油锅拥抱了他一下。陈文昊微笑着揉乱了他脑后的头发。
饭后他们果然没有提起这件事。考虑到陈父陈母毕竟刚下飞机,旅途疲惫,陈松茂与宁思秦早早地告辞了。回家路上,宁思秦一路沉默,一直到等电梯的时候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严肃而重要的问题。这回轮到陈松茂紧张了:他父母喜欢宁思秦是不假了,宁思秦又怎么想今次见面?
等到进了电梯,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在想什么呢?”
“啊,我在想……你邻居家那套房子。”宁思秦说,陈松茂的心跳猛然快了几拍,“你已经拒绝他们了吗?”
宁思秦的办事速度很快,邻居急着用钱,效率更高。就在设计师第一次到家中看房的那天,陈文昊再一次跟他们说起了关于澄清当年谣言的事情——这一次他就1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严肃得多。
“我翻了翻当年的论坛,也大致了解了一下你们所说的那些证据。”他说,“思秦,我不知道你对公关宣传,或者危机应对这种事情了解多少,我得先告诉你,先传出谣言再辟谣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完全消除谣言的影响的。总有一部分人看不到或不相信辟谣和澄清,你需要先有这样一个思想准备。”
宁思秦坐得笔直,双手在膝盖上攥成拳,抿着嘴点点头。陈文昊继续道:“再者,你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毕竟,你肯定比我更知道,现在虽然看起来社会更加开放了,网络上什么耽美之类的也流行起来了,但是不同的性向始终没有得到过真正平等的待遇。同性恋要在社会舆论中得到同情,本身仍旧是更困难的事情。”
“我懂。”宁思秦低声应道,“社会对少数群体,从来就没有宽容过。”
“也不必太悲观了。”陈文昊说,“要澄清还是可以的,不过涉及到一个做到什么程度的问题。我目前的想法是,范围小一点,针对性强一些,只在圈内传播。这样可能会有很大一部分人看不到辟谣,仍旧误解你,但尽量不影响你目前的朋友圈子。或者闹大一些。你怎么看?”
“我本来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宁思秦笑了笑,“能够不影响现在的生活最好,至于当年的同学,怎么看我,对我已经意义不大了。”
“好,那这件事情,如果你放心的话,可以交给我。”陈文昊说,“不过,还需要你帮忙牵个线,让我认识一下能愿意帮你的,音乐圈里有点名声的人,两三个就可以。另外,需要你联系一下当年和你谈恋爱又分手的那个姑娘。”
尽管陈松茂一向知道父亲在工作上的能力,但陈文昊的动作甚至比他想得还要快。隔了一周,他再次前去省剧院,为终于抵达的钢琴大师试音的时候,工作人员悄声跟他说:“上次那位卓助理据说已经被辞了。”
陈松茂惊讶地挑眉:“被辞了?”
“听说有人爆出来录音,说他对大师和大师家人不尊重,工作上也偷奸耍滑,大师一生气就把他开了呗。本来也是托关系才选了他的,要不是原先的朱助理突然急病,也用不上他这么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新人。”工作人员低声说。
陈松茂怎会不知道这事——录音就是他给了陈父的。上次他的手机丢在橱柜底下,录音一直录到没电关机,就在这段时间里,卓助理独自一人在这屋里接了个电话,对话全被录了下来。虽然全程只听得到他一个人在说话,但是话中带出许多对朱助理、以及对大师母亲的不满甚至直接侮辱讽刺,还是听得很清楚的。大师母亲腿脚不便,年近七旬,仍旧坐着轮椅听儿子的演奏会,场场不落,向来被媒体作为感动人心的事迹来报道,卓华荣却嫌搬轮椅太累、沟通特殊通道麻烦,没少抱怨,仅凭这一条,也够大师辞了他的。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天,就在圈内其他人主动发声谴责卓助理不够尊重大师母亲的热潮稍稍消退,下一波爆料又来了:这一次不再是卓助理的工作问题,而是他的个人人品问题。考试作弊、隐瞒性向骗婚之类,显然是陈文昊自己又用过其他手段对他进行了调查。由于要控制在小圈子之内,很多舆论引导的手段没有办法使用,但圈子小的好处是,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名气较大的人——愿意帮一把宁思秦,跟他母亲有交情的人——带一把,加上他们的学生粉丝崇拜者,风向立竿见影地就跑偏了。
陈文昊做公关和舆论引导做了半辈子,比起卓华荣只能在匿名大学论坛水水贴的手段自然高了不少,每一次放出新的消息都证据十足,根本翻不了案。陈松茂只跟着关注了两天,便彻底放下心来,但毕竟事关宁思秦,他还是天天紧密地关注业界各种论坛和聊天群里的消息。反倒宁思秦自己比他淡定得多了,天天专心练琴,对省剧院那边的进展比陈松茂还关心。
“行了,别刷手机了。”晚上,宁思秦终于无奈地放下琴,“我宁可拉琴的时候你在看书,刷手机看人吵架简直毁气氛好不好。”
眼下陈松茂家已经开始施工,两人将双人床搬到八楼,一起住进了宁思秦家——这套房子也已经挂出了待出售的信息。陈松茂有点不情愿地将手机扣下了:“你怎么就能一点不紧张?”
“我紧张什么?”宁思秦挑挑眉头,“无论怎样,总是比现在要好的。就算不能洗清我的名声,看卓华荣被打压,我也很解气。”
“让他在圈内混不下去,也算解气?”陈松茂说,“不把他也逼得出国,对我来说就不够解气。”
“难得看你对什么人这么狠。”宁思秦笑了,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顶,长发痒痒地垂落到陈松茂的衣领里,“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才没兴趣看他这些年的人渣升级史。要不是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我现在根本都不想搭理他。”
“你真容易满足。”
“纠正一下,我一点儿都不容易满足。”宁思秦说,“这和我现在非常满足是不冲突的。”
陈松茂毫无防备地被他撩了一脸,完全忘记了刷手机。
☆、第三十二章
等终于牵扯上了宁思秦,已经是事态逐渐平息的时候了。此时还在关注的,只剩下关联比较密切的那些人——例如卓华荣的同学、同事、朋友;例如被他骗了婚的妻子的亲朋好友等。至于其他人,在事情热着的时候看看八卦,冷下来也就抛之脑后了。
这时候,当年传说中被宁思秦骗了感情的那个姑娘——如今已经移民到美国的叶萱彤,近乎悄无声息地突然在自己的空间里发了一篇长长的文章。发表的时间是美国时间的白天,中国时间的凌晨。仍旧在早上上班时间都没到的时候就轰动了D音校友的圈子。
那是整场事件里,宁思秦唯一一个从头到尾,认真读完了的长帖子。周三的傍晚,陈松茂外出给人调琴,他在家里用电脑慢慢读那篇长长的自白。数千字的帖子里,叶萱彤非常详细地讲述了当年的事实真相,以及事后她的心理历程。
是的,在宁思秦大二出国之后,叶萱彤大三也紧跟着出了国,后来在美国定居。她当然不知道这十年来他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在出国前夕,他精心保养的小提琴被人恶意丢出寝室楼窗外,摔成两截;不知道他半夜伏在泰晤士河的护栏上,眼泪滴进河水里;不知道他每次走过校园,心里总是唯恐碰见其他的中国留学生。前一天还亲亲热热的前男友忽然翻脸,打开平板,指着熟悉的论坛界面愤怒地用英语吐出一连串质问,这些都跟叶萱彤一点关系也没有。
宁思秦知道她也是受害人。但这种事情,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就能够抹平——事情确实已经过去了。但他没法这样简单地原谅。
失去了继续看评论的心情,他关掉页面,躺到床上发呆:这是纠缠了他十年的一道阴影,一度曾经把他的整个生活遮得看不到丝毫希望,而今眼看这阴影就要消失了,他居然并不觉得兴奋或喜悦,也并不觉得委屈和伤感,只是突然有点空落落的,仿佛并不相信这样容易便可以摆脱。
直到听见门响,宁思秦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走出卧室,陈松茂刚刚放下公文包,抬头看见他睡乱了的头发:“午睡到现在?”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宁思秦说着看看表,惊觉已经快到五点,“你下午不是只排了一个调琴吗,这样麻烦?”
“顺便去办了点事。”陈松茂心情似乎很好似的,含笑说,“上次你就问过我,记得吗?”
宁思秦立刻记起来了。的确,他们吵架之前,陈松茂说过要去办什么事,又不肯告诉他。当时他误以为陈松茂是在偷偷查自己的过去,现在已经知道不是了,他再次被提醒,立刻又好奇起来:“现在可以说了吗?”
“今天晚上就告诉你。”陈松茂笑说,“顺便也有别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只剩几个小时,也要吊我胃口?”宁思秦不当真地抱怨一句。几个小时的耐心他还是有的,于是洗把脸去练琴,陈松茂去了厨房做菜。他这一餐准备得比平时久很多,宁思秦进到餐厅时,被桌上团团摆着的好几个菜吓一跳:“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立刻回想:他们两个的生日?初遇?确定关系?好像都不是。总不至于是纪念联合国日吧?陈松茂笑着摇摇头:“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只是突然想做得丰盛一点。”
他拉开椅子坐下,宁思秦注意到他的公文包也被拎到了餐桌边,心中更好奇了。吃过饭,陈松茂将碗盘撤下去,居然还端上了两小碟甜点。宁思秦好奇得不得了:“你到底要谈什么事,这么特殊?”
“你等不及了?”陈松茂问。宁思秦点点头,主动把甜点碟推到一边去。于是陈松茂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想给你看看这个。”
这个展开完全不在宁思秦意料之中,他疑惑地打开文件夹,抽出了一大叠文件——排在最上面的甚至是一个房产证,“这是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去随手翻开了房产证,随即呆住了——房产证的所有权人一项,原本只有陈松茂的名字,如今又添上了一项——是宁思秦的名字。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陈松茂:“你——”
陈松茂平静地笑笑,示意他继续往下看。宁思秦愣愣地瞪了那张房产证好一会儿,才把它放到一边去,目光转向下面的文件:保险单复印件,他已经和陈家父母一并被添加为保险的受益人。再下面是财产公证,以及染色体检查报告。最后一份文件吓得宁思秦呼吸一顿:遗嘱。
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陈松茂患了绝症什么的,幸好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不是。遗嘱里十分详细地列明了遗产分配情况,宁思秦的那一份几乎是比照着法律承认的配偶身份来的。遗嘱已经过公证,宁思秦看了几行,很快觉得眼底发热,不敢细看,一目十行地翻了过去。
“思秦。”陈松茂在桌子对面叫他,宁思秦一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把一个黑丝绒小盒子推到了自己面前。宁思秦嘴唇发颤,心脏狂跳,隐约猜到什么,又不敢相信:“你是……”
“按照法律,我无法跟你正式结婚。但在我心中我们不仅仅是同居而已。虽然婚姻法不能承认,我仍旧希望我可以是和你同甘共苦,能够共同分担和分享一切的人,希望能用其他的方法,将这种缺憾补全。”陈松茂慢慢地打开盒子,露出里面并排的两枚素面银戒,“思秦,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宁思秦不单单是生平头一次见,根本是头一次听说拿着房产证和遗嘱求婚的。他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感动得难以言表。他不敢信任自己此刻的声音,只是含着泪水,对陈松茂肯定地点头。陈松茂拈起一枚戒指,替他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宁思秦手指微微颤抖着拿起另一枚,也为他戴上去。
“我知道这种求婚方法,也许太别具心裁了一些。”他们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陈松茂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避开了宁思秦灼灼的眼神,“但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可能想出非常浪漫的告白——也不想在你面前班门弄斧。所以我想,还不如索性就这样,如果能博你一笑,也很值得。”
宁思秦颤抖着深呼吸了两次,终于可以开口:“你先前说有事……原来是去办这些了?”
“是啊。”陈松茂方才镇定,此时倒略微红了脸,点点头,“也幸好这些东西都可以由我自己去办,不需要你到场,否则今天就没法给你这样一个惊喜了。”
宁思秦笑了一笑,忽然站起身来:“等一下。”
他作了个手势示意陈松茂坐在原地等待,自己匆匆走开了。一阵开关抽屉的声音之后,宁思秦匆匆回来,双手背在身后。
“我没有想到要给你准备这么齐全的证明。”他说着,忽然将手举到身前来,把一个小红本递到陈松茂眼前,“但这或许也算一个小小的惊喜吧。”
那也是一本房产证。陈松茂打开来,很快意识到那正是他隔壁宁思秦刚刚买下,还未改装完的那套房子——所有权人那里,也并排列着两个名字。
但这套房子,宁思秦分明没有让他出过钱。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陈松茂猛然站起身来,紧紧拥抱住宁思秦,宁思秦亦回抱住他。他手中拿着的房产证甚至都未及放下,小本子的棱角隔着衣服抵在宁思秦的背上,他忽然觉得踏实而安宁。
网络上的舆论并没有完全平息,针对他的谣言也尚未全部洗清。但他猛然间同时有了对那些事件的真实感,也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
“什么时候,你跟我回一趟D市吧。”他轻轻地对陈松茂说,“也见一见我的父母。”
☆、尾声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冬天已经过了一半。
A市在南方,冬天很少见雪。宁思秦早上无法出去晨跑,只能在家里练拳,仍旧一整天都颇为开心。傍晚陈松茂到家,便见宁思秦一脸笑意地从琴房中探出头来:“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