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无奈之下,苏兰崖找上了陈松茂,请求他跟自己试着交往。
他们原本只是相互敬佩对方的为人,君子之交。苏兰崖是出于无奈;陈松茂一来并没有心仪之人,二来也想尝试一下与男性/交往的感觉,答应下来。当时他们已经毕业,都打算留在C市,于是一起租房合住,同居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这两年里,他们也一直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恋人形象,在对方失落的时候给予安慰,也是第一次摸索着到了三垒。但无论怎样尝试,两人都没有生出过爱情,最后均觉得比起恋人,对方也许更适合做一个志趣相投的好友和室友。
同居两年后,陈松茂成功出师,搬回A市开始从事调琴,两人虽未明说,但关系心照不宣地回到了普通好友的水准。又过三年,陈松茂接到苏兰崖的电话——他终于遇上了真爱。
做过身体检查、分割清楚钱款往来、议定了对外解释的口径,两人就此“和平分手”。又过三年,陈松茂在雅韵遇见了宁思秦。
他想到宁思秦,不禁微微一笑,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寻找,最终在一个小隔间里找到了里面坐着的两个人,虽然是个四人座的包间,他们却空着一侧的位置,两个人亲密地挨坐在同侧:一个是位满头棕褐色自然卷的外国人,看起来年轻而充满朝气;另一位只穿着纯色的衬衫和长裤,短风衣搭在椅背上,然而举手投足,一言一行,无不透着一股温雅从容的风范。能将最普通的衣服硬生生凭着自己的气场穿出民国文人长衫的感觉的,陈松茂也只见过这一个。他举步上前,招呼道:“兰崖,久见了。”
“松茂,许久未见。”苏兰崖展颜而笑,站起身来迎接他。他身边的外国小哥也跟着站起身来,同陈松茂握了握手,用有点生疏的中文问了好。苏兰崖一边按铃招呼服务员,一边笑说:“Jack学中文学得很快,现在他的中文名叫做苏玠,卫玠的玠,你叫他中文名便好。”
Jack中文尚算生疏,陈松茂试着跟他对话几句,发现他听懂没问题,要寻找合适的词表述出来就有点困难,时不时还会出现陈松茂根本无法理解的词语代用和语序颠倒,需要苏兰崖辅助翻译,因此他最终还是听得多、说得少。服务生送上菜单的时候,陈松茂问:“这回是回来探亲?还是决定日后长居国内了?”
“Jack跟我回国住。”苏兰崖笑说。
“我一直觉得,你研究中国古典音乐,出国不免影响发展。”陈松茂说。
“总要试试他的生活环境,才能下决定。”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翻阅菜谱,在桌旁等候的服务生姑娘也许是很少见外国人,好奇地盯着Jack看了半天,直到Jack疑惑地回看才低下头去,但还是忍不住从眼角偷瞟。待点好菜,她将菜谱收走了,苏兰崖问起:“我记得你有了新男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陈松茂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微笑,“他是非常好的人。我没有办法描述,哪天你们见一面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多好。”
“三年前我爱上Jack的时候你还笑我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苏兰崖笑道,“现在看来,这不是也遭了报应了?——我很为你高兴,松茂。”
与此同时,宁思秦在家门口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忙着掏钥匙,暂时没有接,电话不依不饶地响到第二遍他才接起,一听就笑了:“姐。是,这件事我知道,他提前跟我说过了……”
对方又说了句什么,他的神色倏然变了,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这不可能!你看清楚了?”
“……是他?”他顿了一顿,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发颤,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去扶住门口的大理石台面,动作太大,不慎带倒了上面用来装钥匙的小玻璃碗,铛地一声,碗在地面砸成粉碎,他却仿佛全未注意到:“你看清楚了?怎么可能?……你确定子筠见了他?子筠怎么会知道他?!”
对面说了长长一串。宁思秦听着听着,猛地挂断了,将手机往台子上砰地一摔。他终于回过神来似的看了看脚下一地的玻璃碴,又将目光移向室内。
他的屋子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样,属于陈松茂的书本堆在茶几一角,一架小小的钢琴模型放在墙角作装饰,墙角的大花瓶里插着长长的几支香水百合,半开半谢,还是上次他一时兴起拉着陈松茂一起买来的。无论怎样看,这都是间充满温馨的屋子。
然而此时宁思秦缓缓扫视过整个房间,目光中却是满满的无措与仓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会有宁思秦视角的番外,提前预告一下。
☆、第二十五章
陈松茂因为要去省剧院为钢琴大师重新调琴,在周二请了假,周二上午的那一班便临时调到了周一晚上。他尚在琴行时,便接到宁思秦的一条短信:
陈松茂担心地略皱一下眉头,看了看时间,才不过八点钟而已:
当天晚上陈松茂回家的时候,开门还特意放轻了声音,但一踏进家门他就意识到:宁思秦并没有睡在此处,而是回了他自己家里住。
这让他更担心了。次日一早,陈松茂特意早起,熬了粥提到八楼。一进门他就被这抢劫现场般的场景吓一跳:门口全是碎玻璃,连同台子上原本放着的钥匙、水笔什么的都被扫了一地,七零八落地躺在玻璃碎片里。宁思秦的琴盒随意丢在门口,外套散在沙发上。陈松茂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秒:“思秦?思秦!”
他冲进卧室——宁思秦正好好地倚在床头看手机,抬头看见他,还怔了一下,把手机扣在了床上:“子筠?”
陈松茂大松一口气,腿都一软:“没什么。我一进门就看见一地的碎玻璃没有收拾,吓我一跳。你没事就好。”
“哦,那是昨晚回来的时候打碎的,我那时太困了,就没收拾。”宁思秦微微笑了笑,“让你担心了。”
他虽然看起来言行举止一如平常,但总隐约透着点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感觉。尤其是他本来每天早上都会去晨练的,今天居然躺在这里刷手机。陈松茂走到床边和他贴了一下额头:“真的没什么不舒服吗?”
“没事。”宁思秦略微偏了偏头,“我闻到香味了,你煮了粥?”
“是。”陈松茂将粥拎过来,就放在床头柜上,拿了两个勺子来陪他一起喝。宁思秦舀了一勺粥,纠结了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问:“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如果你主动打听我过去的事情,我们就分手。”
“记得。”陈松茂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到这里,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向我解释。”
“如果我解释的事情比较……特殊。我解释的内容和一般的传闻不同,”宁思秦又问,“你也信吗?”
“我当然信。”陈松茂更加迷茫了,“为什么这么问?我什么时候不信过你?”
“那你没有自己查我在大学的事情吗?”宁思秦忽然坐直了身子,和他几乎脸贴着脸,“从来没有查过?”
“我从来没有主动查过你在大学的过去,我用任何事跟你保证。”陈松茂皱眉道,“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宁思秦说,奇怪的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眼神倏然黯淡下来,目光垂落,方才一瞬间的压迫感全然消失了,整个人透出一股近乎心灰意冷的味道,“没有。”
“我说错了什么?”陈松茂急声问,此时哪怕他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不对劲,“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此刻已经将和赵苏的那场谈话忘得一干二净。一来,严格来说这不算他主动探问,他曾在赵苏一开始说的时候就叫了停;二来,他对那场谈话中赵苏说的那些事情一句话也不信、一个字也不曾放在心上。此时情急之下,他是真真正正将那件事抛之脑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思秦?”
“没事,随便问一下。”宁思秦摇了摇头,“你上午不是还有调琴的安排吗?别迟到了。我已经跟团长请了假。”
陈松茂满心疑惑担忧,恨不得跟他缠一个上午也要问明白,然而工作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他也只好当作宁思秦身体不适导致情绪波动,打算调完琴便立刻回来,同他分说明白:“好,那你好好休息。需要我带什么回来吗?”
“不用。”
陈松茂满心忧虑地到了省剧院。剧院工作人员已经在等着他了,但直到陈松茂将琴弦都换号,卓助理才姗姗来迟。两人握过手,陈松茂继续依着他的指示调琴。
自打上次,他就觉得卓助理的音感未必靠谱,这次再加上心情不好,更加觉得他是瞎指挥,也不知道那位钢琴大师是看上了他哪一点,竟然收了他做助理。陈松茂满心惦记着宁思秦,没什么精力来跟他争辩,也明白自己别想着说服对方,索性全程不怎么说话了,卓助理怎么指挥他怎么依样做——但他也多留了个心,悄悄地开了手机录音。这样一来,若是到时钢琴大师不满意了,至少他有个依据证明这并非自己技艺不精之过。
纯粹是凭着职业精神,陈松茂才跟卓助理磨过了一个半小时。最终卓助理表示满意时,那架钢琴的声音在陈松茂耳中听起来其实还差一些,并未达到最好的效果。他试着提了一次建议——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陈松茂便也不再费这个心,他匆忙地收拾了东西,便转到后台去开发/票。
就在从包里掏笔的时候,他的手机震了一下。陈松茂一手扶着公文包,用拿着笔的手顺带掏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一条短信,短到不用解锁,仅凭短短的推送就能将它的全部内容清晰地展现出来。
陈松茂惊讶得手一滑,他手中本来攥着笔,没能拿稳,手机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办公室地面铺了很光滑的瓷砖,手机顺势滑到了放在办公桌旁边的柜子底下去。陈松茂本打算放下笔去捡,想想又觉得索性先写完发/票。他正写到最后的签名,门吱呀一响。陈松茂还以为是省剧院的工作人员来了,转身顺手就将发/票递过去,递到一半顿住了:来者是卓助理。
他有些意外,收回手来笑了笑:“我还以为是剧院工作人员。钢琴还有什么问题吗?”
“哦,这倒不是,只是来跟陈先生说几句话。”卓助理微笑着说,顺手带上了门,“上次出门的时候,意外看见了陈先生似乎认识我的老同学。上次来接你那位,是宁思秦吗?”
陈松茂客套地笑了笑:“原来卓先生跟他是同学,先前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没提起是肯定的,我们说起来还是有点私怨。”卓助理很坦然地说,“我知道疏不间亲这个道理,只不过好心提醒陈先生一句。陈先生知道他在大学里的名声吗?”
陈松茂收了微笑,脸色沉下来:“我知不知道朋友的事情,这和卓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个同性恋,在大学里骗了我喜欢的女生。”卓助理说,“还同时和好几个人劈腿,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私怨。当然,他可能会说这些都是我诬陷,但是事情做了就是做了,藏不住的,我们那一届好几十个学生,陈先生随便找一个问问——”
“卓先生。”陈松茂冷冷地打断了他,“我无意探听宁思秦的过去,也不必您来给我介绍。如果我的工作已经完成的话,请容我先失陪了。”
他胡乱将笔往包里一塞,拎起包来就大步往门口走去,卓助理却侧跨一步,挡住了门:“陈先生且慢。宁思秦的上一任男友,就是因为他滥交、出轨而跟他分手的。你不相信我的话也好,你可以自己去查查,当年他做出的那些无耻事情有很多证人——”
“卓先生这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还是怎样?”陈松茂提高声音问,一个字也不接他的话,“您肯不肯让我出去了?”
“是我太着急了,陈先生可以回去慢慢想,交‘朋友’……”卓助理有意将“朋友”两字咬得意味深长,“……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男女结婚还要事先查查对方家底呢,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出了门,陈松茂冷冷甩出一句“告辞”,看都不看他一眼,攥紧了公文包大步走开。
他气得外套搭在臂弯都忘了披上,一路冲到车里,都丝毫不觉得冷。他双肘撑住方向盘,深呼吸了几次,想起宁思秦那条短信,便发动了车,往雅韵咖啡馆而去。
服务生似乎早已等着他,陈松茂一进门,立刻有个姑娘将他引到一个小隔间——正是陈松茂上次和苏兰崖、Jack在这里小聚时负责点菜的那位姑娘。宁思秦已经坐在那里,面前一杯奶茶见了底,想来是等了好久。陈松茂气还未平,看他戴着墨镜,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倒是心软三分:“怎么了?有什么事非要约到雅韵来?”
“你先前说过,未曾主动打听过我的过往。”宁思秦冷声说,“你现在还敢做同样的保证吗?”
“什么叫‘还敢’?”陈松茂皱眉,“我当然可以做同样的保证,我从来未曾主动打听过你在大学的事情。”
宁思秦用力咬了一下嘴唇,“从来没有?如今也没有?”
“当然没有。”陈松茂眉头皱得更紧,“你不相信我?”
“你就相信我了吗?”宁思秦冷笑一声,“如果没有,你连着约见赵苏、我的前男友和我的大学同学,是想要干什么?巧合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松茂又惊又怒,又有点迷茫,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隐含的意思:“你在跟踪我?!你在追查我见了什么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不这样做,现在问出来这句为什么的就该是我了。”宁思秦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再次开口的时候像是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和语气,“现在我们都摊开说吧,你在查什么,你查到了什么?你打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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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紧张的就是,你现在已经有了定论我在紧张什么了。”宁思秦说,嘴唇被他咬得毫无血色,“我是想信你,但这件事不一样!如果你要我相信你,那么你跟赵苏打听过D音的事情之后就连着找我的前男友和同学,这事要怎么解释?”
“……关于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见过哪些人,这个话题我们可以放到后面来聊。”陈松茂深呼吸一下,“第一,我没有跟赵苏打听过D音的事情,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信过,要不是你提起来,我真的已经忘了这事。第二,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前男友是谁。第三,如果你认为我不能从其他任何渠道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我呢?”
“你说过可以等!”
“我是说过可以等!”陈松茂说,声音不自觉地也提了起来,“但我也是人!我喜欢你,我爱你,可我的安全感、信任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件事显然对你非常重要,我想要知道!我如今难道还没有这个资格知道吗?我自己的过往有什么事情是不曾同你说过的?”
☆、第二十六章
他看着对面宁思秦嘴唇发颤,最后还是缓缓地硬是将声音降回了平时的音量,“……我没办法无限期地等下去,我需要知道。”
宁思秦惨笑了一声:“所以,你这是最后通牒了?”
“你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有区别吗?你就是这个意思!”
“…………好。”陈松茂说,“你可以这么说吧。我只是想要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期限而已。平心而论,这很过分吗?自从你我相识以来,我从无一字一事瞒你。”
他近乎痛切地看着宁思秦:“……你何以不能待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