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之焕不知怎的,想起陆朝灵在熊熊烈火和浓稠鲜血中如同一只凤凰般涅槃重生,他生生剜出自己无力又脆弱的灵魂,撕开自己的皮囊,换上了一个沾满血腥气无谓善恶的灵魂。
从那一刻起,他的善,他的恶,都只因一人而起。
若钟情万物,只因万物皆是你。若颠覆天地,只因天地不容你。
涂之焕目光深远,微微侧过脸在程清里额上轻轻一吻,道:“好……好。”
涂之焕捣了捣火堆,专门腾出一只搂手程清里的腰,又转向另一边的柴火堆挑拣着打算添一把柴。
侧过头目光不经意滑过平静的水面,黑寂寂一片,涂之焕挑柴的手猝然一顿,又慢慢转过头盯着水面一处,妖异的双瞳中流泻出不明意味地情愫。
勾了一下嘴角,他低下头对程清里哄道:“既然决定放下了,那你就先试着去和陆朝灵主动说说话,正好,我找他有事,你去喊他们回来,这些鱼啊鸟啊够我们吃了,告诉他们不用再打了。”
程清里闭上眼,假装没听见。
涂之焕见状更加靠近他,摸着他的后颈,嘴唇停在一个暧昧的距离,温热的鼻息喷在程清里的脸上,蛊惑般地轻柔开口道:“乖,快去,听话。”
程清里惊慌地睁开眼,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头也没回地只留下一句:“知……知道了!”程清里想,他终于懂为何死念城中苏妄说狐狸天性就是勾魂摄魄了。
程清里捂着此刻还在怦怦直跳的心脏,重重叹了口气。
涂之焕拍了拍手上的柴灰,抖着袍子站了起来,走到水边随意踢了快石子踢进河里,面色平静地捏着自己手指,仿佛自言自语道:“我好不容易可以回头的……”
林子里,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岳清然背着箭袋在前面开路,陆朝灵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殿后。
岳清然突然“嘘”了一声,熟练地抽箭搭弓弯着腰瞄准黑暗中隐晦不清的一处。
岳清然最大程度的集中注意力,紧绷着背,拉弓的手平稳着没有丝毫颤抖。
岳清然赌着一口气,他刚刚说自己能在黑暗中也做到矢无虚发,奈何人都不信,他只能背着箭袋就冲进林子里证明自己,陆朝灵是自愿跟来的,说是要做个见证人,顺便监督他有没有用灵力作弊。
有兽类轻手轻脚行走在草丛中窸窣声隐约响起,时不时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岳清然的箭又低了低,端的是四平八稳。
陆朝灵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瞥到右斜上角微晃的树枝时,眯了眯眼。
岳清然无声地动着嘴唇,数到点后闭上眼,长箭下一瞬就要脱手,电光火石之间,腰腹一紧,被人环住大力向后拖,箭袋咣当散落在地,砰地一下后背砸在陆朝灵的胸膛上,箭彻底脱了靶,斜斜插-在地上。
“你怎么……”话没说完,他看见刚刚自己站的地方那个也插着一支箭,箭身刻了一圈暗金繁云纹,冰冷又阴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玉娃……咳,陆玉公子你这家主之位看来是挺岌岌可危的啊。”岳清然认出那支是刻着陆氏繁云家纹的箭。
陆朝灵绷着脸抬手摘了几片叶子,没有一丝犹豫迟钝地甩向在暗处潜藏的人,刺啦啦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骨碌碌滚过来,岳清然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带着黑色面罩的头颅,断颈处是被利落的削开,洒了一路尚带体温的殷红。
陆朝灵注视着那支箭上繁云图案,冷冷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倒是我仁慈了,不该留他们的。”
陆朝灵挥手一扫,灵力一卷地面顿时又恢复如初,仿佛刚刚血腥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
陆朝灵还维持着从背后抱住着他的姿势,没有松开手,现在缓过神来陆朝灵才意识到方才控制不住怒意出手杀人又挫骨扬灰的做法,是在犯天水宗的大忌。
“泽澈,我……”陆朝灵不安地紧抱住他。
岳清然抓住他还在紧缩的手臂,道:“不是你我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连天水宗老大的主意都敢打,天水宗不会护着他的,就当是他死有余辜!”
程清里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小树林里,一地的箭矢凌乱,两个高大的人影紧密相贴,姿势暧昧,态度不明,再加上二人还在低低地耳语。
场面一度让他不敢直视。
程清里总是想不通,这两人怎么能随时随地不分时间场合的纠缠不清呢?就算是动物在发情期间都没这么黏糊的!
说到发情期……唔,程清里的脸莫名其妙地就红了,他突然有了个很大胆的想法。
甩了甩脑子,告诫自己不能再想是不是动物都会发情这个问题后,程清里还是决定不合时宜地去打断那俩人。
“咳咳……嗯……陆”程清里转过头非常不自在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是在哼咛,“……玉哥哥,之焕找你说有事……嗯,就这样。”
磕磕绊绊说完,程清里在岳清然的目瞪口呆下功成身退,迅速撤离。
岳清然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问:“我刚才聋了?他喊你什么来着?”
陆朝灵的心情看上去也很好,笑道:“你没听错,阿里他,不怨了。”
“你这招棋用的甚妙,居然从内部攻破防线,涂之焕的枕边风肯定没少吹!”
……
两人打了几只鸟雀回去,涂之焕坐在程清里身旁专心地给他烤鱼,看见二人回来,和陆朝灵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而后起身走向他。
陆朝灵:“我们有事去那边说会儿话。”
涂之焕:“你们在这等一会儿。”
陆朝灵:“很快就回来。”
涂之焕:“鱼放那里等我回来烤,别烫着。”
陆朝灵:“等会我去收拾那些鸟,小心脏。”
……?!当年一个是娇狐狸一个是瓷娃娃,这种苦活儿脏活儿难道不一直都是我们做的?
这是什么情况,天道好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看标题!新的故事要上线了,司清南&祁水云,挺萌的忠犬攻女王受
不过前面要铺陈几章,我尽量把握好度,故事都会慢慢讲清楚的,比心!
第36章 苍漠冷月
隐蔽的黑暗处,涂之焕嗅到陆朝灵身上淡淡地血气,皱着眉头问道:“他们也去找你了?”
“嗯。”陆朝灵靠着树干,抬起眼皮看他,“你没事罢。”
涂之焕下意识捻着袖中的玉质小鱼,怒道:“他们再逼我杀人,我怕是要渡不过雷劫了,他们看出我是妖了,故意找些喽啰来引我犯天劫。”
陆朝灵半阖着眼,看不清神情,道:“以后切莫要再动手,你是狐王,犯了天劫会降罪你整个狐族。”
“我知道,可他们千方百计要害你,我能坐视不管?”
“那也比你受了天劫折了修为被打回原形强,再说,他们也不能奈我何,没找到诸离之前,我是不会允许自己死的。”
陆朝灵又说:“好好为阿里想一想。”
一提到程清里,涂之焕便犹豫起来,束手束脚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当年为了救他强行标记自己甘愿给了他半条命,而他在死念城中已经彻底拥有了程清里,二人从此便是同生共死,生世不离,一旦出事,阿里也会相应的受到影响。
涂之焕不知想起什么猛地清醒过来,“死念城中是你设的计?!”
他怒火冲天地走来走去,踩的脚下的泥土都开始松动:“我就说你怎么会突发善心去救那只欲狐,故意暴露灵力和脸引他去找你,又祸水东引到阿里身上,为的是什么,逼我出面对他……彻底标记他,好啊,你真是好手段!”
陆朝灵不可置否,轻笑道:“你得庆幸你是岳清然在乎的人,不然我可就不是这种程度的算计了。”
涂之焕气急:“你这人……怎么没有心呢?!”
陆朝灵不想多言,直起身拍了拍他肩上的落叶,语重心长道:“你有了牵绊,便不再像我一样是亡命之徒,便回的了头。”
涂之焕仿佛听见什么玩笑般嘲讽道:“你也是有牵绊的,怎么不给自己下个套?”
陆朝灵道:“我早把自己套死了,所以只能一路走到黑,无路可退。”
夜风吹动树影,从枝叶遮挡的间隙望去,一片疏星寥落,光芒微弱。
岳清然正蹲在河边哼哧哼哧娴熟地拔着鸟毛,视线一暗,旁边多了一个人,不由分说地接过他手中惨兮兮的鸟,低着头细致地继续拔。
陆朝灵道:“说了等我回来再弄,你急什么?”
岳清然一时没法形容这种极具冲击的感觉,一身仙气俊美如神祗的陆朝灵和自己一样没形象地蹲在河边拔鸟毛,时不时还要撅着屁股在河里洗一洗手。
“真的,你别勉强,这种事让我……”陆朝灵转眼就把几只干净的鸟雀递给他,“做……就好……”
陆朝灵又从怀里摸出几片宽大韧性很好的树叶,在河里涮干净后包住那些鸟雀,十分有门道地开口:“这样包住放进炭灰里捂熟,肉嫩汁多,且不会有烟熏味。”
岳清然简直要喜极而泣,颇有点类似于吾儿初长成的欣慰。
陆朝灵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仍在勤勤恳恳满手污秽地收拾鸟雀的内脏,“前面再有一段路程,有一处陆氏的行宫可以落脚,明早我们就可以过去。”
岳清然又忍不住想感慨了,跟着陆家老大就是能好吃好喝还有行宫可以住,岂不美哉美哉!
半夜,抱着程清里睡觉的涂之焕突然变作了一只半人高的威风凛凛的雄狐,皮毛松软无暇,他顺从地趴下让程清里靠在自己的背上,又蜷起身体圈住他,尾巴一卷堪堪盖在他身上,亲昵地蹭了蹭程清里后闭上眼继续睡。
岳清然支棱起头看着这一幕,心里正一个劲地啧啧啧,身边本来睡觉老实的陆朝灵,突然一个手臂横在他胸前,岳清然来不及推拒就被他拖进自己怀里。
陆朝灵的呼吸平稳悠长,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这完全是下意识地动作。
岳清然眨了眨眼,安睡的美人就近在咫尺,是男人就忍不住!他环顾了一圈,心想反正偷偷做坏事也没人知道。
他悄悄贴过去,轻轻在陆朝灵的嘴角亲了亲,又飞快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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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面望着疏疏落落的星空,岳清然觉得做了这样的坏事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干脆数星星算了。
一,二,三……有点困了。
六,七,八……眼皮要打架了。
十,十一,十二……得,彻底睡着了。
陆朝灵仍闭着眼,呼吸平稳悠长,只是嘴角微微挑着,低下头吻在他的额间。
翌日清晨,岳清然脸都来不及洗,一把抓住涂之焕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住他的肩:“兄弟,咱俩打个商量呗~”
涂之焕用一根手指推开他,了然道:“说出你的企图。”
“那不是天要变冷了么,我比较畏寒,想整个毛领子暖和暖和,你看能不能……”
“少打我狐族的主意。”
“不不不,一般的狐狸我看不上,像是你们狐族最强壮最威猛最漂亮的狐王的皮毛我看着就不错,我不多要,撸几把毛就行!”
涂之焕想骂脏话了,于是带着王的威严吼了声:“滚!”
岳清然抹了满脸的口水,颤抖地伸出手指痛心疾首地指着他,“……不孝子!!吾儿叛逆啊伤透爹的心……”
幸好涂之焕被陆朝灵拉住了,不然可能今晨就要血溅小河边,涂之焕杀人的天劫分分钟就会劈死所有人。
更何况,岳清然说了,那毛领子是要做给他的……
几个人吵吵闹闹寻到了陆朝灵所说的那处行宫。和天水宗大开大落的风格迥异,陆氏的行宫沉闷压抑回环曲折,一眼望不到深处,像是随时要囚禁鬼怪的牢狱,牢不可破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壁垒。
看来是提前打过招呼了,行宫外有一行人站在门外恭候。
陆朝灵却是眼皮都没抬,没施舍给他们一眼,领着岳清然他们直接越过那群人,大步走进了行宫。
宫主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很有书卷气,面对陆朝灵置若罔闻的态度好似也不在意,仍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好生安置吃住吩咐下人妥帖侍奉切莫怠慢,周到的让人挑不出错。
中年人温和地笑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家主,您看是否满意?”
陆朝灵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仿佛在等着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凉凉开口道:“陆止叔,你做得很好。”
绕了数个拐角,环环绕绕的让人发昏,陆止最后停在一个红漆剥落的木门前,推开吱嘎作响的门走了进去,屋里晦暗阴森,陆止慢慢踱进屋点了盏灯。
屋内亮堂起来,一张僵硬冰冷的脸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乍一看一定会被吓一跳。
然而陆止却不甚在意地与他面对面坐下。
“陆朝灵这个人,还要留他么?”
陆止摩挲着自己的扳指,低下头盯着被风化劈裂开的桌角出神,还是那副和善的样子,轻叹道:“父亲做家主时,都没能撕下的皮相,我又能做什么呢?”
“他当初能活下来靠的是他身边的那只大妖,但那妖杀戮太多,劫数快满了,没了那大妖相助,各行宫联手陆朝灵他不是对手。”
陆止笑意不减,拿袖子擦着桌角的灰尘,道:“这世间已经没有神了,那我们便自己造一个神明,一个有着最精致的皮相,最肮脏的灵魂的……神,我会把他开膛破肚,再剔干净他的血肉,我会把陆朝灵他的皮相送给最穷凶极恶的生魂,父亲没做到的,我统统都要做到!”
“那只生魂,又逃掉了,他凶狠得异常,除了天水宗的天罗地网阵,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若是他那么容易就被拿捏住,我何故要用他?罢了……天水宗么?我自有办法。”
卧房内,从进入这行宫时,岳清然的眼皮就开始狂跳不停,他捏着鼻梁皱起眉头。
“啊——啊——”一声尖叫打断了岳清然的沉思。
“哗,哗,哗”隔壁几道门全都闻声拉开了门。
程清里揉着眼睛问:“出什么事了?”
涂之焕:“你都睡下了还起来做甚,快回去睡。”
陆朝灵转过头看着岳清然,没有说话。
负责这片的管家匆匆地赶来,诚惶诚恐地解释:“叨扰到家主真是万死不辞,今夜又是那生魂来害人,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岳清然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生魂?这里可是陆氏的地盘,哪个生魂活腻了?哦不对,他们本来就死了的……”
“您有所不知,这生魂不是一般的生魂,着实不同寻常,怕就算是天水宗的泽澈尊者也奈何不了他啊!”
天水宗的泽澈尊者:“?!……都这样说了,那我还能不去看看?”
程清里彻底清醒了,接道:“不能。”
二话不说,岳清然放出灵息,追踪生魂的灵力,莫名其妙的那道闯进行宫的生魂灵力竟然半途消失了,而另一道更加强横的灵力波动被岳清然探识到。
岳清然说不清那种感觉,只是觉得很熟悉,那样绝望的背影,那样的蹒跚的步伐,岳清然等着他一寸一寸转过脸来。
程清里听见岳清然喃喃道:“祁大哥……嫂嫂!”
程清里略过了天罗地网阵,而是直接开启了追魂术,一阵暴躁的狂风卷过,荡起漫天灰尘,岳清然吸了满腔的灰尘,面容扭曲地喊:“阿里,你稳点儿!北边三百里!别跑过了!”
程清里的抽出长吟剑,剑指苍穹,被输进了灵力的长剑嗡嗡作响,程清里挥动臂膊动作利落地画了加固的阵法,寒气逼人的剑光缭乱。
费力挥开混浊的灰尘,岳清然灰头土脸地出现在祁水云面前。
这一刻,岳清然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消失无终的司清南,想到了执念印记就快要被刻进去却坍塌了的浮生绘,想到了大漠上那极尽苍凉的一吻。
岳清然看得出,眼前这人目睹了司清南灰飞烟灭后,重新又再次陷入混沌,成为了一只大凶大恶的生魂。
他谁都认不出,岳清然的心生疼,狼狈不堪地躲避他的无差别攻击,又一记接应不暇的猛抓,岳清然忍痛喊了一声:“阿里!天罗地网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