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律不用看也知道,前面是店,后面分为两个坊,一个是用来给达官贵人量身裁衣、一个作为仓储的房间。江淮城离繁梨镇不远,为了节省空间劳力,染布的工序放在繁梨。
宇文绸庄紧邻着柜坊和胭脂花粉店,生意很好,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宇文魁善经营,宇文家的生意分得精细,有专门卖布的伙计、手艺精湛的裁缝,染布的工艺大师……下有穷苦人家来买棉回家自己缝制、上至大户人家挑上等的丝绸成衣送礼,宇文布庄都能一一满足。
宇文魁善收拢人才,每个分行设掌柜,经营得好的,能往大城镇走,除开每月的俸禄,年底能按今年的赚的银子分红。掌柜有一定的支配权,开发新奇玩意、遇上好的面料,无须请示自己能做主,做出成绩就全布行推广,嘉赏丰厚。伙计干得好的,能往副掌柜的位置努力。
原材料的收购、布料的染色、精致的裁缝、得当的经营和善用人才,每年宇文家都赚得盆满钵满。
黄旭初看到宇文律一行人,吓了一跳,心想宇文律身体虚,贸然跑出来,再次受寒可不好,三步做两步走出来迎接。
宇文律拱手行礼,时不时咳嗽两声,病了些许天,身体瘦了下来,面色白得像行里的素服,“黄叔叔,打扰了。我今日来事出有因,一是想看看你口中的天竺布,合适的话我带些上京给?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舱乒袂魄疲欢窍胂蚰潜穑颐敲髟缋肟锤下啡ゾ┏恰!?br /> 黄旭初大骇,将人迎向后坊,“不可不可,少爷您还病着,还是留在江淮休养。”
展萧和展凌拿他们少爷没办法,白倾夏从昨晚到白天又魔楞了,呆呆傻傻盘成一团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寄希望于黄旭初能劝得动。
宇文律挥挥手,“黄叔叔,我有要紧事去京城,耽搁不得。你把天竺布拿来我看看。”
黄旭初苦口婆心劝告了许久,宇文律不为所动,他只好打发伙计去拿来几匹用粗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程度足以见黄旭初的重视。
“少爷有所不知,江淮城三年一次的港口-交易,外国使者来得不少,我记得老爷给您带过波斯的地毯,就是在这以布换布买到的。天竺每年都来人,往年来的是丝绸、黄麻之类不起眼的,丝绸肯定比不上我们天熙国的,今年来了这好东西,”黄旭初拆开,露出里面红、蓝、银、橘、金等色彩不一的布,色泽绚烂、变化多端——镶金边绣花纹、或精美绝伦、或秀美端庄,共同的特点是薄如蝉翼,“卖的天竺人说这布叫‘纱丽’,是不久前他们当地一个工匠织造的,他看成色不错,就出钱让他大批量织布,看好出路。”
宇文律眼前一亮,现在刚好夏天,天气炎热,普通老百姓穿麻葛制的长袖长裤,富贵人家买得起真丝,轻薄透气,但都是素织,没有纱丽色彩鲜艳。若是天竺产的布不贵,推广到普通人家肯定受欢迎,贵重的话,走高端定制路线也不错。天熙国国家强盛,武风盛行,长期对外交往频繁,民风开放,社会接受程度高。在能工巧匠的加工下,纱丽成了图案精巧美观的衣物,哪个女人不想艳压群芳,只要有布料,不愁卖不出去。
在心里盘算了几下觉得,宇文律问道:“黄叔叔,纱丽的价格几何?你手上买了多少?还有没有其他商人买了这布?若是从天竺运到天熙,需要多出时间?”
宇文律问的问题,黄旭初自然是考虑到的,便如实回答:“一匹素织的上好丝绸最高值十两银子,一匹加了金沙银线的纱丽值六两银子,有图案的五两,颜色单一的四两。”
宇文律点点头,“这个价格,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富商能负担得起。”
黄旭初接着说,“那个天竺人一船纱丽都给我买下来了,第二个人买了。小少爷提到的从天竺运到天熙,不遇上风暴,半年能到,若是不幸给海啸卷了,船都没了。”
宇文律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下:“物以稀为贵,纱丽能提高价钱。半年为期,现在与天竺人做交易,刚好年末或来年春天到货,遇上盛夏的炎热,正好。”
黄旭初当了二十几年掌柜,怎么不明白宇文律的心思,少爷是打算把纱丽当作新品推出去,宇文魁虎“爷”无犬子,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宇文律咳嗽了几声,展萧和展凌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他轻轻摇摇头,“无大碍。黄叔叔,拜托你给我挑两份上好的纱丽包起来,每个品种各一匹,一份我带到京城去,说不定能用上。你这边赶紧找几个老工匠,按天熙国人的喜好赶制成衣,送给当地几户贵人。夫人小姐们最爱攀比,向她们迈出第一步,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宇文律胸有成竹,纱丽必然成为他立名商界的第一步,“展萧,另外一份你派个人快马加鞭赶回繁梨,给爷爷看,问他意思如何。再让爷爷找印染师傅研究研究,看能不能仿制,将花纹印到我家的丝绸上。”
展萧双手抱拳,“是!我立即去办。”
黄旭初赞叹,一个未出山门的少爷能考虑周到,已是难得。
宇文律的身子还在低烧,坐不了多久,就让展凌送他回别院。宇文律苦笑一声,从昨晚他坚持要出门,就与白倾夏闹得不愉快,明白他这宠物是担心他,作为一个男人,终究有自己的商业版图要扩展,不能因为一条蛇不高兴了,就止步不前。
进了屋子,白倾夏盘在墙角的地毯上,脑袋埋着,宇文律脱了披风,走近它,“怎么了?还在闹脾气?”
白倾夏不理不睬。
宇文律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它漂亮的银色鳞片上,“小夏,乖,我都不敢坐久就回来了。抬头看看我好不好?我还低烧呢?”
伸手去托起白倾夏的脑袋,宇文律意外地在它婴儿手掌大小的眼睛里看到沮丧,这可稀奇了,他的这条宠物,是个霸道嚣张惯了的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它流露出悲伤的眼神。
宇文律用低烧的脸颊碰了碰白倾夏的嘴,“我没猜错,你在自责?我想想……是怪自己没给我盖被子让我着凉了?还是,没法跟着我出门?”
白倾夏闷闷不乐地贴着他,不能说话,默契十足的宇文律像它肚子里的蛔虫,总能准确无误地看出它在想什么。
宇文律温柔地笑了,眼里像夜空的星星闪闪发亮,“那以后就不许对我胡来。”
“嗖”的一下,白倾夏从地上窜起来缠住他,一副土匪强抢民女样,什么都可以,就是这个不行,天知道在小孩儿身上蹭有多舒服。
白倾夏和宇文律对视着,噗嗤一笑,他看到它眼里的坚持。
宇文律搂住白倾夏,“江淮城不比繁梨,谁都认识你,京城也一样,这么大的个子,出去会吓到人的,也怪我把你养得太肥了……”白倾夏抗议得缩紧身子,“你委屈一阵子,我们出完门,就回繁梨,到时你又是土大王了。我答应你,去京城的路途,我不骑马不溜出去玩,都留在马车陪你。”
三言两语,白倾夏的不愉快情绪就都消掉了,宇文律正想宠溺地拍拍它,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相信白倾夏不会伤害它,“咦,你什么时候学会定身术了?还对我用上了,你……”
宇文律话说不下去了,他看到白倾夏的血盆大口吐出一道金光,朝着它的七寸割去,红色的血喷射出来,凝结成一粒一粒血珍珠,朝着他口中飞来。宇文律有些恍惚,这画面,似曾相识。愣了一会,才厉声阻止白倾夏的自残,“你在干嘛?白倾夏,我生气了!”
白倾夏不管不顾,用意念控制着血珠停留在半空,宇文律仿佛知道它的意图,紧闭双唇,血珠在碰到宇文律的皮肤,像雨水融进土里,一颗一颗融进宇文律的身体里,周遭泛起淡淡的银光。
宇文律四肢如瘫,从气恼变为心疼,低声哀求道:“够了,停下来!”他感觉身体病痛被驱逐,重新焕发新生,脸色变得红润,只是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
整个仪式持续了一刻钟,宇文律在白倾夏沉沉入睡,脸色如新生婴儿粉嫩。
白倾夏爱怜地伸出蛇信子扫过宇文律的脸,卷着他送到榻上,然后自己体力不支地睡在地板上。
一直隐身跟踪宇文律一行人的在钟回去向主人汇报这一幕,金尧扯开好看的唇形讽刺道:“蛇之逆鳞,动它是要付出大代价的。竟然为了个凡人的风寒,牺牲到如此地步。殷池的种,愚蠢至极。”
第28章 心想事不成(五)
白倾夏自从给宇文律喂血后,身体变小了一圈,萎靡不振,不吃不喝,无精打采,连宇文律厚下脸皮挑-逗它都无济于事,换作以前早已如狼似虎扑上来。
宇文律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不知如何是好,终日呆在马车内与白倾夏挤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窗外大好山河风光,成片的稻谷与远处的天边连成一体,巨大的白色云块沉沉压住连绵起伏的群山,太阳透过缝隙洒下金粉,偶尔几座孤坟立在山上,清寂得令人窒息。马车辘辘前行,在平坦的土地上留下车轮的轨迹。
展萧骑马接近马车,“少爷,您要不出来透透气?您都在车里窝了九天了。”
宇文律温柔的声音从车里传出,“不用了,我呆在车里就好。到哪了?多久能到京城?”
展萧回答,“少爷,到归雁谷了,顺利的话二十天能到京城。”
宇文律柔声说,“那就好,能赶上和师傅约的时间。展大哥,我坐马车挺好的。”
展萧领命,挥着马鞭目不斜对面前进,展凌从后面追过来,与大哥齐驱并进,“哥,少爷不出来骑马吗?刚离开繁梨少爷不是整天嚷嚷坐马车空间太小要出来透气,怎么这会不要了?难道是小夏还在闹脾气?”
展萧睥了弟弟一眼,“展凌,非议主人是重罪,要不是宇文府善待下人,你早就被罚了!”
展凌吐吐舌头,骑马退了几步,老老实实跟在哥哥身后,心里嘟囔着:少爷脾气就是好,哪有主人让宠物爬到头上的?
兄弟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传到宇文律耳朵里,他用眼脸贴着白倾夏脑袋上的肉冠,它身体变小,肉冠反而变得更明显了,“还不醒吗?大伙都以为你在生气呢。”
自打被白倾夏喂血后,宇文律精神百倍,病痛康愈,身体前所未有的舒服轻松,毋庸置疑,是大蛇的功劳。相反,白倾夏的情况就不乐观了,瘦了一圈不说,今日是离开江淮的第九天,它几乎没清醒过,浑浑噩噩,醒了就安静地看着宇文律,目光如水,金光淋漓,仿佛预料到宇文律会血到病除,没了焦躁,没了耍赖,没了任性,乖巧听话,若是以前,这样的宠物肯定合他心意,可是现在,宇文律巴不得看它嚣张跋扈,像往常一样土匪强盗似的把他当压寨夫人紧紧缠绕。
宇文律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四伏,白倾夏的血能救人,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否则他与它都会置身于危险中,成为众人的焦点和抢夺对象。
一条能治病的蛇,天下人谁不梦寐以求,众口垂涎?一想到他百般惯养的蛇被人不断用来放血,宇文律心如刀绞。等白倾夏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狠狠骂它一顿,看到鲜血淋淋,宇文律心疼得仿佛受伤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第二天醒来看到白倾夏趴在榻边,心提到嗓子眼,唤了几遍,白倾夏悠悠转醒,忆起宇文律说要出发京城,颤颤微微自个爬上马车,全然没有平日的矫健若游龙,虚弱得病入膏肓,待它盘好又睡去,宇文律才发现逼仄的马车变大了,是白倾夏身子变小了!当下宇文律就明白,白倾夏以血救人,对它自己是百害而无一利。
叹了口气,只希望能早日到达京城,看下师傅和舅舅怎么说。
就在宇文律出神之际,马车上传来啪啪的响声,很快啪啪的响声连成一片,他猛地掀开布帘,看到大雨从马车上檐流下。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夹着狂风拌着闪电,雨点连集成直线,瀑布般飞泻直下,迷潆一片。
忽如其来的天气骤变打得宇文律一行人措手不及。打雷的轰鸣声吓得精壮的骏马跃蹄而起,队首的展萧反应迅速,他就竭尽全力拉住惊马,使马站稳脚跟,在瓢泼大雨中有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观。其他反应不过来的护卫人仰马翻,全身泥泞不堪。
展萧飞快地跑过来,雨水顺着发梢流下,他吼着禀报道,“少爷,雨太大,我记得归雁谷有处城隍庙,不如让队伍到那休整?”
宇文律修长白皙的手指撩着布帘,脸黑了大半,黄旭初给的纱丽放在外边与众多行李一起,虽说有多层粗布包着,这会要拆行李抢救也来不及了!只能按展萧的意思行事了。
狂风骤雨来得太突然,天国多年干燥少雨,四五月份更是整个月份不见一滴水珠从天空落下,宇文律一手掀开布帘,一手轻轻拍打白倾夏的身体,奇了怪了,出门一趟,怪事都给他遇上了。
经过半个时辰的跋涉,宇文律一行人终于来到归雁谷的城隍庙,破庙处在一处荒郊野岭,断壁颓垣,草深一尺,荒凉满目。
进了庙门,就见到一个放生池,干涸的池内因为瓢泼大雨又盈满水光,苍凉疮痍。大殿正门的“城隍庙”匾额半边悬空,厚厚的蜘蛛网占了庙中的墙角,脚下都是灰尘,宇文律一双带水的鞋踩进来,立即留下清晰的脚印。庙正中央面目全非的城隍神看不出立的是哪位名臣英雄,神像破损严重,手指头掉了好几根,庙顶破了几个洞,此刻外面大雨滂沱,里边也淅淅沥沥下着雨。
宇文律指挥下人在神像附近铺了块巨大的布,六个强壮的仆役费了老大的劲才把白倾夏搬了下来。
安顿妥当,除了宇文律和白倾夏,其他人全身湿淋淋,头发粘着脸部,狼狈不堪。展萧指挥着一部分人生火煮水,一部分抢救行李,剩余人换衣服,免得着凉,拖累了行程就不好。
宇文律坐在白倾夏身边,好奇地问展萧,“展大哥,这么破败隐蔽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展萧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少爷您有所不知,归雁谷以前是个小镇,繁荣程度与江淮城不相上下。”
宇文律吃惊问:“你来过?”
展萧一边脱下身上的衣物,一边说,“十年前我和老爷出门,走到归雁谷附近,押着大批的丝绸贡品,眼看着天气不好,贡品有个三长两短是杀头的重罪。老爷着急得团团转转的时候遇到个小童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樱唇不点而红,脸颊红彤彤的,长得十分秀气。老爷上前问路,小童子就指了这方向,果真找到城隍庙。”
宇文律不大相信,“一路过来,我看到归雁谷都是山,小童子莫名出现,你们也不怀疑?”
展萧笑呵呵,“老爷说了,既然要问人,就不存疑。”
宇文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确实是爷爷的作风,“展大哥,你刚刚说归雁谷以前是个繁荣的小镇,一路来,我没看到人家呀!”
展萧变了一下脸色,还没开口被展凌撞了过来,对于自己鲁莽的弟弟,展萧一直挺无奈的,“都被毁了。”
展凌好奇地插-进话题,“什么毁了?”
展萧意味深长,“听说是被妖怪毁的?这事说到底还和我们皇上有关。”
宇文律和展凌一下子来了劲,抬头挺胸,正襟危坐,就等展萧说下文。展萧哭笑不得,少爷的他就不说了,自家弟弟上学堂都没见他认真过。
展萧哭笑不得,“归雁谷都毁了几十年了,我也没亲眼见过城镇的繁荣。传说是两条蛇妖在这里斗法,斗得头破血流,身体像座小山那么大,尾巴甩几下,百姓的屋子就倒了。打得激烈,一蛇撞向另一蛇,山都坍塌了,血流成河,所经之地,无论是屋顶、道路还是山体,开满血红色的火照花。”
宇文律听到“蛇妖”和“血流成河”心跳忽然加速,瞄了一眼白倾夏,见它还酣睡着,压低声音问,“火照花?我们一路过来没看到啊!”
展萧点点头,“当地人起的名字。血流过的地方开满红色的花,红得似火,铺满一地,远远看去就是一条火舌,随时将人吞噬。实际上也是害人的东西,曾有外地人好奇,就摘了些研究,没料到火照花全株剧毒无比,茎干折断后,红色乳汁能使皮肤溃烂,误入眼内能造成失明,闻其花香使人致幻,误食会使人衰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