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琼楼,连猜几遍都错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把我的热情都降到了冰点。”班长半开玩笑地揶揄道。
季琼楼停顿了两秒,说道:“你还处于变声期,不太好分辨。”
“你这小子,说笑话都这么冷,难怪班上女同胞都背后议论你,说你属蛇,冷血动物。”
“谢谢她们的赞美。”
“好了,不饶舌了,说正事,明天有安排吗?”
“暂时没有。”
“一起去郊游吧,顺便再看望一下班主任,我就通知了几个离学校近点的同学,暑期都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一起热闹热闹。”
“我就不去了吧,不大习惯人多。”
“别再泼我冷水了,去看看班主任不为过吧,她要带我们到毕业的,你也是知道的,她至今都是一个人生活,年过五十了,也怪不容易的,做学生的起码要有点反哺之心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琼楼无言以对。他拿起电话机旁的半瓶柠檬水一饮而尽。
“行吧,明天几点?”
“上午九点,学校门口见,答应过来的也就六七个人,不至于过份打扰老师。”
“好的,明天见。”
“不见不散。”电话挂断,屋内恢复宁静。他走到窗前,远处河边的草地上,几个少年簇拥在大槐树下向湖面伸出钓竿,粼粼波光在视线里跳跃宛如成群飞舞的白鸽。他将窗户开得更大,风长驱直入,到处一片夏日气息。
第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翌日,班长带着四男三女去探望老师。老师多年独居在校园一隅的教师宿舍里,不过那是带院的平房,十分清净。在院里侍弄花草的老师见到学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既意外又惊喜。班长代表同学们送了夏令水果,老师亲手为他们沏茶,大家谈笑风生聊至中午便起身告辞。尽管老师再三挽留大家吃饭,学生还是婉言推谢。离开学校后,八个人在一家川菜馆解决了午饭问题,下午按原计划,搭上公交去了仙女湖。仙女湖远离城市的喧嚣,坐落在一座古镇旁,古镇名曰仙女镇。虽然不是正规的旅游景点,但近年很多远处的游人络绎不绝地到访,也算小有名气。
公交车经过长途跋涉后驶入山中,曲折而美丽的山中公路修建得非常平整,柏油路面画上了崭新的车道线,在两旁山林的浓荫笼罩下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拐弯处。公交车爬升到空旷的地带时,可以远远瞥见苍翠的群山跌宕起伏地沐浴在夏日的光照里,些许寺庙隐没在山林的绿烟中,飞檐斗角随着视角的变化不断清晰地浮现再消失,仿若失落在草丛里瑰丽的奇珍异宝。一路上,经过部队的营口,依山而建的研究所,还有茶场,古迹遗址,风景甚是优美。季琼楼虽然也来过几次,但每次路过此地总能心生怡情,忘怀忧愁。伴随着车中陌生人以及同学的欢声笑语,公交车悠然自得地穿过幽深而漫长的山中公路。这种感觉让人联想起在森林绿光中飞行穿梭的仙子。
公交车一出深山,万顷波光漫向眼帘,浩淼的湖水一望无垠。在水天相接的地方是茫茫一片无法看清的光雾,缓慢游移的渔船在遥远的水域看起来几乎静止不动,仿佛栖息湖面的水蚊。成群的水鸟自由翱翔在湖面,时而高飞,时而滑翔而下,舞动的翅羽辉映出夏日的阳光的魅影。风携着湖面上此起彼伏的鸟鸣声习习吹来,透过公交车半开的窗户拂动旅客的头发,这便是仙女湖了。临湖而建的公路在湖水一侧修有洁白的石栏一直绵延下去,犹如梳齿嵌入地面的笔直象牙梳。公路另一侧是成片的防风林,透过防风林树木的间隙可以隐约看到成排的私人别墅。一同前来的女生都饶有兴味地欣赏着风景,男同学不时跟她们开着玩笑,季琼楼笑而不语,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三个女同学今天都打扮得光彩照人。
下午他们租了两条船,在湖上沿岸的树荫下泛舟,黄昏时分又去古镇游玩。最让人难忘的是晚间的捕萤游戏。仙女镇有个传统,每到夏季萤火流闪的时节,便在镇旁的支流河边举行捕萤比赛,由于近年游人增多,传统的比赛也渐渐演变成吸引游人常有的特色活动,因此催生了许多生意人。这些当地人,在河岸的浅草地上支起摊位做起了各种买卖。
当时,月色洒向河面,清辉浮影,河两边蔓生着青草和深深浅浅的芦苇,船夫轻荡双桨,木船在清明幽深的河面上滑行而去,搅碎冰洁月影。一众人分乘两船,购买了捕萤工具,沿河而去,季琼楼、班长以及两位女同学同舟共济。另外一位女同学生性活泼好动,主动加入了三个男生的船只,他们约好船只在河口靠岸时计算各队的萤火虫数目一决胜负。比赛听起来引人入胜,实际也是如此,从其他船只游人传来的呼喊声便见分晓。支流河也十分宽阔,许多船只并行而去河面仍稀稀落落,各行其道,互不干扰。季琼楼他们沿着河边的芦苇缓缓前行,不时有受惊的鱼儿“噗噗”跃出水面,“叮咚”一声又落入深深淹没芦苇杆的水中。微风过处,芦苇叶摩挲着发出轻柔的鸣声,阵阵芦苇叶的清香飘满河面。船只驶入幽静的河段后,月色如轻纱般笼罩,渐渐地看到一只只萤火虫拖曳着蓝盈盈的光点,忽明忽暗地从芦苇丛中冉冉升起。这种景象如同月光编织的梦境中,随风飘舞的发着蓝盈盈光泽的蒲公英;又似深海里上下穿梭游动的发光的小鱼;在月色未及的暗影里则宛如仙女手中挥舞魔法棒时催生出来的点点星芒。船夫停止了与班长他们的攀谈,静静地划着木浆,水声潺潺。
“各位,一会儿我们就开始吧。还有注意脚下我们是在船上不是在地面上,要当心一点。”班长用手抚摸着捕萤网的纱兜一边嘱咐着大家。
“放心好了,我七岁就学会了游泳。”穿浅蓝色牛仔裤配白色短袖的女同学满不在乎地说道。
“七岁算什么,我半岁就会游泳了。”班长开玩笑道,“当然啊,是在澡盆里。”
白色短袖的女生“噗呲”一笑,季琼楼从船头回过头来,另外一个女同学也笑起来,借着月光看到她的明眸皓齿。这个女孩一身蓝色连衣裙,这身打扮并不适合郊游,但非常搭配她的气质,无论她立在船尾还是坐在船板上都没有丝毫违和感。季琼楼此刻目光与这位女孩相遇,两人都恍惚一愣,女孩羞涩地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将额前的秀发归拢到耳朵后面,长发滑泻到肩头,清纯却又不失妩媚。尽管月色朦胧,似乎也能看出她的害羞表情,于是这下意识的动作更增添了几分韵致。
“你们看,萤火虫飞起来多美啊。”蓝色连衣裙女孩指着不远的前方,声线甜美地喊道。
“是啊,真不错。就像在梦境中。”班长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立在船头右手拿着网兜,左手搭在季琼楼肩头喃喃说道。
季琼楼微微含笑,叹道:“风景再美,也不过是人的点缀。”
“季琼楼同学,你觉得我们家小月怎么样啊?”白衣短袖女孩听到季琼楼这蕴含深意的感叹,恶作剧地给予发难。
上官水月难为情地捶着身旁女生的肩膀,嗔怪道:“慧慧不许你说这个,尽让人难堪。”
慧慧不理不睬,只顾看着前面季琼楼的反应,淘气地嬉笑着。
季琼楼完全转过身来,脸上笑容依旧温润如玉。船夫和班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吸引了注意力,忘掉了捕萤的事情,纷纷转头看着两位女孩。
小月就是那位长发连衣裙女孩,全名上官水月,这个复姓的名字本就风雅无比,偏偏姓名的主人又容貌盛极,实在是将雅与美结合到了极致。
“人如其名。”季琼楼说完平静地转身,其余人都把眼光集中到他身上。
无懈可击的回答,让大家好奇的心思落了空。班长忽然来了劲,一旁揶揄道:“琼楼兄,你平时几乎没和班里女生说过话,这次算是破戒了吧,虽然只有四个字。甚至今天连上官姑娘都点评了,看来你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季琼楼无奈地摇摇头,温文尔雅地笑着。上官水月似乎招架不住了,她假装生气地说道:“你们再这样,我就上岸了。”
“别,别,保证打住,上官姑娘息怒。”班长陪着笑脸求饶。
“好了,好了,我的小月,开玩笑的。”慧慧抱着上官水月的上半身,将脸贴到她脸上说道,“好香的美女啊。”
上官水月笑了起来,咯吱起慧慧。船身一颤,渔夫赶忙笑道:“当心脚下啊,不然前面两位只能英雄救美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前面不远处的船上另外四个同学都已经大显身手了,晶莹的玻璃瓶中已有几个萤火虫在闪烁了。对面船上的女生喊道:“班长,你们还傻愣着呢,输了的人请吃夜宵啊。”
这边班长一听,立即不甘示弱地回道:“你说的啊,可别后悔,看咱们两队谁能笑到最后。”班长一发话,大家都忙碌起来,船夫配合着他们的节奏,顺流而下。两男两女互相配合着,在船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位置,举起网兜扑向月下的流萤。
不久后,船只来到一座拱桥下。桥上站满人,有专卖萤火虫的生意人,有夜晚出来赏月的年轻情侣,有拿着网兜在岸边跑来跑去的孩童,热闹非凡。桥上有人将买来的萤火虫从玻璃瓶中倾倒而出,萤火虫瞬间在河面上由上而下飞流开来,光的轨迹勾勒出的视觉景象状若晚春的垂柳,随即又四散而去。桥下几条木船上的捕萤人,争先恐后地捕捉着。季琼楼他们也不例外,一边注意保持着身体的平稳,一边灵巧地捕捉就近飞来的萤火虫。桥上人群在为此情景欢呼,加油。这时,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萤火虫悄无声息地停落在上官水月冰丝般的长发上,萤火之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交替,像极了一粒夜光宝石嵌在秀发里。难道,所有生物都有趋美之心,上官水月宛如一只幽蓝的蝴蝶在船舷处翩翩舞动,鲜活而美丽。对于栖息发堆里的萤火虫,她自己却浑然不知,挥舞着网兜捕捉一只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的萤火虫。季琼楼凝望着她,情不自禁地悄悄移步到她身边,轻轻捂住了她的秀发。上官水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本能地侧身,无意中脚底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倒向河面。她不禁“哎呀”轻叫一声。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季琼楼及时伸出一只手半揽住女孩的上半身,身体立即恢复了平衡。这时,女孩看到他另一只手中的萤火虫如烟絮飘逸般升空远去,方才知道了怎么回事。由于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捕萤上,因此同船的人并未在意到他们的举动,但上官水月却失了神怔怔地立在船侧,许久,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季琼楼笑而不语,移步到船的另外一侧。又有人在桥上放飞许多萤火虫,活动渐渐进入高潮,游人的摄影设备不断发出耀眼的闪光,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那晚,一直玩到入夜才停歇。班长一组人请客夜宵,饭后,在镇上叫了出租车才回到市里。那晚,季琼楼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好感。同样,也就是从那晚开始,一个女孩开始占据他的心扉,从此万般红颜是路人,这种感情的集中倾注,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爱的能力。即使在长达二十年之久后的今天,季琼楼每每忆及她的音容,心中的感动都是那么无法言喻,而后悲从中来。
第4章 伊人如水映明月
樱花的花期十分短暂,繁花似锦的景象维持了一个星期左右便渐次零落,最后归于平静。近几日,季琼楼不再流连于樱花谷,因为没有什么可看的,便自然而然地冷淡了。仔细想来,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无情,美的景致懂得赞叹,平凡的事物往往又漠不关心。人的爱慕的感情原来也是如此捉摸不定吧。但对于上官水月的爱慕他自己坚信始终无可替代,当年他们一同考入金易大学,一起憧憬着未来,然而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女方永远地离开了。他清晰地记得当年的点点滴滴,那些画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从那年算起到如今已整整十八个年头消逝在岁月的河里。时间到底是过去了,不论你信与不信,因为现实的改变佐证了这一切。十八年前,金易大学后山的山谷,只是一些野生的苍松翠柏,完全没有樱树的影子,在上官水月离世一年后,校方以校园绿化改造为由申请到一批款项,之后的几年里,樱花谷得以慢慢建成并达到现今的规模。在上官水月的绝笔日记里居然将未来之事描摹得如此逼真入微,这一切,怎不教人惊奇。还有那天樱花树下不期而遇的女学生,那惊人的几乎可以重叠在一起的相似面容,那仿佛预言般的相遇,又该作何解释。难道人生的转世之说,确有其事不成,前世今生并非妄言。
季琼楼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着这类事情,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居然迷信起转世轮回之说,自己都觉得荒诞可笑。他在办公室的座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网上的一些荒谬说辞,他看得腻了。其他的教授们都谈笑风生最近的科研项目,学生素质,股市行情,唯独季琼楼一言不发。他本想这几日去一年级见一见那天的女学生,但师出无名,想想都不庄重,也就作罢。看到季琼楼心事重重的样子,邻桌的一位年轻女讲师笑容满面地问道:“季师兄,你和嫂子闹矛盾了吗,一整天闷闷不乐的?”
季琼楼思绪被打断,恍惚地看着那位教专业英语的讲师,仿佛隔了半天才理解之前的一个笑话般地笑道:“没有的事,就夫人那种好脾气,我如何能把矛盾闹起来,只不过近来时不时会感觉疲惫,也许真的上了年纪了吧。”
年轻女讲师莞尔一笑,在整齐垒起的英文书籍上拿起一柄翻盖的小镜子,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眼线。
“师兄你连玩笑都不会开了,三十八岁正当年啊,成熟潇洒,看起来又年轻,哪里跟老扯上边了。倒是我们女人啊,衰老得快,生完小孩三十多岁就走下坡路了。”
在一旁大聊股市行情的五十岁上下的教授推了推黑框眼镜,接过她们的话题。
“小李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男人是心态衰老的快,那比外表的衰老更显得悲哀。”
接下去就是年轻讲师和老教授讨论衰老问题的闲话,季琼楼笑着摇摇头。他立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远处的青山。办公室在四楼,视野还算不错,连绵起伏的青山曲线温柔,遍生苍松翠柏,接近中午的春日阳光悄无声息地为这些毛茸茸的山峦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膜,一派祥和静寂。这片风景不知道自己已经看过多少遍了,但每天都让人觉得不尽相同。四季更迭,风花雪月就更加景象万千了。
季琼楼忽然想起下午的课程,打定主意去吃饭了。同僚们一般都不在学校用餐,大部分都回家,或者去外面的餐厅。季琼楼前几年一般会去老丈人家吃午饭,自从前年老俩口回祖籍安度晚年后,自己便成了校园餐厅忠实的客户了,不和同事去外面吃饭源于他不想被某种东西束缚的天性,自由自在惯了,再说校园餐厅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思索着,他已经在学校院墙下的林**上了,林**的尽头是一条地下隧道,穿过隧道便进入宿舍区,这是一条最便捷的路。宿舍区非常广阔,有三个校园餐厅,两个大的一个小的。小餐厅掩映在山麓,透过郁郁葱葱的松柏可以远远望见食堂的翡翠色玻璃墙身,让人联想起风景区的度假酒店,虽说是小餐厅也绝不逊色于一般的连锁酒店规模,环境相当雅致,理所当然消费也不低。
季琼楼在窗口选完套餐,便挑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功夫,服务员将饭菜端来。服务员对他都很熟悉,一口一个教授的,反倒弄得本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季教授,您慢用,这份套餐是您最喜欢的。”生着娃娃脸的二十岁出头的女服务员笑容可掬地替他排好餐盘。
“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了。”季琼楼欠身致谢,报以和蔼的笑容。
服务员离去后,季琼楼探出左手腕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开始用餐。时间尚早,餐厅内学生不多,只有几对情侣模样的男女,低头窃窃私语,从女生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来看,他们谈得相当开心。除此之外,餐厅内外都很安静,这种略带落寞的闲寂正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