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接天殿开启,诸位长老与原音流一同入内。
掌门不在,三大长老坐在上首,原音流坐在他们正对面,两侧分别盘坐着其余剑宫高人,如薛天纵一辈的弟子则都立于自己师父身后,背背长剑,手持拂尘,端容肃颜,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是站在原音流背后的言枕词了。
他虽然一样端容肃颜,但手持的是茶具,肩顶的是茶巾。
自进入殿中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很多视线在自己身上打了个圈。不过他眼观鼻、鼻观心,全当他们不存在。
端木煦保持了昨日的亲和,对原音流笑道:“掌门早与音流说过加入剑宫的事情,现在音流看看喜欢哪个长老,就入那位长老的门墙,拜那位长老为师吧。”
原音流同样微笑:“晏真人没有说过这事。”
端木煦:“说过。”
原音流:“没有说过。”
端木煦突然一叹:“掌门自昨日昏迷之后至今未醒,剑宫上下都十分忧心。之前只有音流与掌门共处一室,也不知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其余长老纷纷侧目。
“所以,”端木煦笑道,“音流是留下来当剑宫的徒弟呢,还是留下来配合剑宫调查呢?”
原音流看向其他长老。
其他长老和言枕词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原音流确定剑宫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肯定要把他留下来了。
他思考片刻:“晏真人虽然让我留下学武,但没说让我拜谁为师。”
端木煦见好就收,恢复一开始的和和气气:“不错,这师徒一事,还是看音流你自己喜欢。”
原音流敷衍:“我不太了解这几位长老……”
端木煦道:“剑宫三大长老、十方殿主,皆聚于此。音流你不了解也没有关系,大家给你看一眼招牌绝学,你喜欢哪种就学哪种——就从我开始吧。”
接着,他冲众人笑一笑,伸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
只见一朵娇嫩的花由无形自有形,在他掌中徐徐出现,风吹叶动,体态婀娜。
当这花自含苞至盛放,突地就中分裂,四下飞散!
花、叶、茎,一样样往常柔韧之物在此刻却化作薄如纸、锐如锋的利器,倏忽既至人前,又倏忽散作清风。
端木煦左边的一位中年女冠面如满月,眉目温和,此时微笑:“端木师兄的《大生大往真经》又进益了。”接着她对原音流说,“我乃传功长老。”
说完,红唇微启,轻轻吐了一口气。
只见一团巴掌大小的云雾骤然出现人前。眨眼间,云雾由白变黑,黑沉沉的云朵中不时沉闷作响,不时亮起一道闪电,又过一刻,淅沥沥的小雨也自云雾中落下,打湿地面。
她再一招手,雨也收,云也散,一切皆了。
上三位长老就剩下最左边的一位还没有动。他也是一位中年道士,眉目方正,不怒自威,正是薛天纵的师父,执法长老翟玉山。
翟玉山神色淡淡,没有开头两个人那么花哨,就竖起指尖,抬手一指。
一道长约一丈的剑气横掠而过,直接划开空间,展露世界真实!
这一下,座中诸人尽皆叹服,赞扬之声不绝于耳,除了原音流。
原音流眼中只见一群人各变把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吵吵闹闹,中间连给人缓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他一开始保持微笑,接着用扇子撑着额,最后干脆用手捂住面孔。直到又一次又一个人表演结束,原音流立刻抬头,再次确定:
“选谁当师父由我决定,是吧?”
“没错。”端木煦肯定道。
“那好,就他了。”原音流将手一指,斩钉截铁。
众人的视线均随原音流所指方向看去,看见站在原音流身后的言枕词。
言枕词:“……”
他镇定自若,露出微笑。
全场寂静,在场半数人露出或惊异或不悦的神态来。
端木煦心中同样有惊异,并且他还在反复思考着原音流的用意:这个曾被掌门反复提及,有“原西楼”之雅号的年轻人这一指,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是纯粹想要搅乱拜师仪式,还是有更为深沉的想法?
这样的思考让端木煦没有立刻表明态度,直到翟玉山冷哼一声:“荒唐!”
这一声倒让端木煦清醒过来。
他先看向言枕词。他记得这是日前随薛天纵上山的弟子。剑宫修剑,入门弟子身上可见剑心,有此一点,于师长眼中,无人可仿冒剑宫弟子。他问:“你是谁门下的弟子?”
言枕词躬身:“弟子原本是外门弟子,昨日被薛师叔提拔为精舍洒扫。”
薛天纵嘴角抽了一下。
端木煦又转向原音流:“一个洒扫弟子,音流真的要选其做师父?”
打断了剑宫诸人的强行推销,原音流又可以摇着扇子笑眯眯了:“怎么,不行?之前长老才说选谁当师父是我/的/自/由。”
端木煦并无强迫原音流改变决定的打算,他笑道:“既然音流决定了是他,那就是他。不过以后这称呼就该改口了。”
端木煦一指薛天纵:“他是叔祖。”又一指自己,“太上长老。”
然后笑眯眯看着原音流脸上的笑容再次掉下来。
接着他再说:“本来你做了决定,现在就该由你师父带你见祖师像拜师了。不过未到你叔祖一辈,不可入祖师洞,也没有单独的洞府,也不能去一观离禹尘剑,除非——”
原音流就看着端木煦。
端木煦好声好气:“除非将剑宫入门功法修至三层,便可尝试进入离禹尘剑所在之地,这全是剑宫宫规——好了,都去吧。”
接天殿中的拜师以一种意料之外的结局落幕。
离去的人各有所思,还留在殿中的三位长老也有不同的意见。
传功长老齐云蔚十分不悦:“端木煦,你身为三大长老之首,被掌门托付照料原音流,现在竟放任他胡乱行事?”
端木煦自众人离去之后就闭目沉思,此时睁开眼说:“掌门为何一意让原音流加入剑宫?自然不只是因为原音流是掌门后辈,更因为他是原西楼。剑宫武功高绝之辈层出不穷,却少一个看清天下大势的智者……”
齐云蔚打断端木煦的话:“这事不用你来重复,谁都看得明白。”
端木煦:“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原音流不过二十许,已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他若分出一半精力放在武学上,是另外一个薛天纵,还是泯然于世的那些人?”
翟玉山从众人离去后便闭目养神,直到听见薛天纵的名字,才张开眼睛淡淡说:“掌门之令,我不便置啄。但我徒儿添为三代大弟子,本是众望所归的尘剑下任执掌,如今阴差阳错,你们打算怎么向我徒儿与剑宫其余弟子说明?”
自接天殿出来的原音流根本不用考虑“之后”,因为问题现在就来了。
回到精舍的言枕词问他:“剑宫有三大入门功法,你想学哪一种?”
原音流沉思着:“好吧好吧,不就是学武吗?我要学一种符合我标准的武学。首先,它要优雅的,有气势的。”
言枕词站着听。
原音流沉思着:“不打打杀杀的,斯文的。”
言枕词坐着听。
原音流继续沉思着:“可站着不走着的,可动口不动手的,可思考不说话的……嗯,差不多这样吧!”
说完,他一抬眼,发现言枕词不知何时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啃起了鸭脖。
第10章
原音流:“你的鸭脖是从哪里来的?”
言枕词:“早晨替你拿早膳时候拿的,要吗?”
原音流嫌弃道:“算了,这和我的风格不符。”
“那就开始说重点。”言枕词淡定地吐出鸭骨头,“剑宫三大入门功法,《洞玄经》、《神霄书》、《本命问》三者,《洞玄经》千变万化,《神霄书》锐不可当,《本命问》直指真道。我觉得你心眼比较多,可以试试《洞玄经》和《本命问》。”
“《洞玄经》开篇总纲:太空未成,元炁未生;太空既始,元炁既成。天地之炁,方名混虚;分化阴阳,辟易乾坤……”
原音流懒懒接道:“化五劫,生五行,扬清浊,得日月。天地因而成,万物由以育。”
言枕词意外:“你连这个都知道?”
原音流打个哈欠:“我还知道《洞玄经》一共能演化出三套剑法,两套拂尘法,一套尘剑合击。还记录有十八种符篆书写,二十八种丹方药方……哦,”他后知后觉记起来,“现在应该是十三种符篆书写,二十一种丹方药方,剩下的散佚了吧。”
言枕词心头一动:“剑宫入门三大真经,非剑宫子弟不可观看。”
原音流笑道:“可谁让我是掌门的私生子呢?”
言枕词本来确定原音流是掌门的私生子,现在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他思索一下,又问:“那剩下的五张符篆和七种丹方药方呢?”
原音流转了转脖子。
言枕词啃完鸭脖,洗干净手,来到原音流身后帮他捶肩捏背。
有眼色。原音流满意一抬手。
言枕词拿来山枕,饱蘸笔墨,铺好宣纸,伺候原音流书写。
孺子可教!原音流给了对方一个赞赏的眼神,拿起笔来,挥毫泼墨,一下就写了一张丹方与一张符篆。
言枕词细细看去,于心中默默推演片刻,便知是出自《洞玄经》无误。这回他也忍不住一阵动容,再将目光转到原音流身上时,不觉多了许多期待与迫切。
但写完两张纸后,原音流早丢开了笔,一脸春困模样。
言枕词不免追问:“剩下的那些呢?”
原音流一摊手:“忘了。”
言枕词觉得自己不会再相信原音流一个字。
他呼出一口气:“……那么我们先看剑法。三种剑法你要学哪一种?”
原音流道:“花朝剑吧,听上去比较好听。”
言枕词回忆片刻:“花朝剑乃梦花而生的剑法,前后共有一十二式,但总纲为三剑,分别是花开、花绽、花落。”
言罢,他来到精舍外院,拿下背上背着的外门弟子制式长剑,一掐剑指,先一式“杏花梨云”,剑尖纷点,花苞片片;接着又一式“遍地开花”,剑身横挥,一瀑英红;最后再来一式“落英缤纷”,花也萧萧剑也萧萧,花至荼蘼剑至归处。
舞完三剑,言枕词转头看原音流,就见自屋中跟来院子里的人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还摘了朵花盖在眼睛上。
言枕词:“你干什么?”
原音流:“丑。”
言枕词:“这乃是花朝剑标准剑式。”
原音流冷酷道:“丑,伤眼。”
言枕词只好道:“标准剑式肯定是不好看的。但不会基础,你要怎么融会贯通,舞出漂亮的剑法?”
原音流:“你看,你也觉得自己刚才挥的剑法丑绝人寰。”
言枕词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如此劳累了。
他向天空看了两眼,见朗朗晴空,皑皑初雪,地似天,天似海。忽得将手中的剑向天空上一抛,跟着足尖一点,扶摇而起!
天际的一线光落于剑身之上,使人带剑,剑带光,一点点一片片,一团团一簇簇,耀亮这方天地。
剑随人动,人随剑走,剑似惊鸿,人似游龙,人剑合一,惊鸿游龙!
只见这一处孤梅横斜傲霜枝,那一处繁花遍地绮罗秀,花开时满目皆春景,花落时天地有英纷。
而后言枕词收剑,落地,看向原音流。
原音流坐直身子,满脸赞扬,不吝鼓掌:“好、好、非常好!这才是花飞满天晓春光,花谢风来四时哀的花朝剑!”
言枕词:“既然你喜欢这套剑法……”
原音流愉快说:“就请师父多多练它。”
言枕词:“要练剑的是你。”
原音流拒绝:“美的事物不需总是拥有。”
言枕词:“你就不想练到三层去看离禹尘剑?”
原音流指责:“你身为师父,居然还不能让徒弟看着就练到入门三层,我要你何用?”
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言枕词竟无言以对。
原音流又道:“何况我早说了,我要学一套风雅的,不打打杀杀的,可以动口不动手的,可以动脑不动口的武功。”
言枕词看了原音流几秒的时间。
他把人提到了剑宫的藏书殿中,将人往浩瀚的书海里一丢,留下一句“你在这里找找你想要的那套武功”,便袖着之前原音流写的符篆与丹方,往接天殿去。
言枕词前往接天殿的时间正好,三位长老刚刚商议完事情,联袂自殿中出来。
言枕词便将两份东西中的一份呈上,直言:“这是方才原音流所书,说是《洞玄经》中散佚的内容。事关重大,弟子不敢自专,请三位长老一同过目。”
端木煦三人一听,极为重视,也不走了,直接将言枕词带进大殿,传阅参详言枕词所带来的两份东西,因其中一份是丹方,还直接将丹道长老找来,现场依丹方炼一炉丹。
如是足足一个半时辰,丹药出炉,端木煦三人也终于将符篆推演完毕。
当确定了手中之物确实源出《洞玄经》,乃是这数百年来剑宫遗失的瑰宝之一后,端木煦再看言枕词时,已刮目相待,如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宝贝:“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原音流在将东西交给你的时候可还说了些什么?”
言枕词道:“他说《洞玄经》本有一十八种符篆,二十八种丹方药方。但剩余的那些……”他一顿,“他忘了。”
三位长老嘴角一抽,和言枕词一样半个字不相信。但此事不能强迫,端木煦说:“此事不急,总要徐徐而来。”他沉吟道,“嗯……你虽辈分上欠缺一点,不过我给你与薛师叔同样的权利。你弟子那边,但有要求,尽量满足。唯独不可令他下山。”
言枕词:“我明白。”但他来此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给个东西换好处。他说了此行重点,“原音流说日后让我没事来看看掌门,有什么问题就回去告诉他。”
端木煦略一思考,心忖不可阻隔血脉亲缘,也就答应了:“掌门屋中时时有弟子伺候,你与原音流来时不必通报,可径自进入。”说罢,他和蔼道,“没其他事就下去吧。”
目的达成,言枕词满意离开,直接去藏书楼找原音流。
剑宫藏书楼乃是一七层宝塔状的建筑,虽不是剑宫最雄伟的几座建筑之一,却一定是剑宫管理最为森严的几处之一,每日均有两位长老共同坐镇于此,还有十八剑子分布在书楼下六层,时时巡逻。
言枕词来到藏书楼时,原音流正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书,这位置正是他离去之前将原音流丢下的位置,他不免想:这人什么都不好,也只有看书的时候能够安静点了。
言枕词:“找到符合你要求的武学了吗?”
原音流抬起眼:“还没有。”
言枕词搜索记忆:“我记得有一个剑谱叫做《三问真经》,比较符合你的要求,能靠说话获得胜利。”
原音流有点兴趣:“《三问真经》?你从哪里看来的?”
言枕词记得自己是在藏书楼中看见这个的:“就在这里看到的。”
原音流:“哦——”
他拿起桌面的《弟子名录》,遮住弯起的嘴角。
言枕词再道:“不过这本剑谱不是完整的剑谱,真正算来,只是剑谱主人三问真人修炼时候的杂记,真正的剑谱已随着三问真人未知去向的遗骸一同消失。”
说罢,言枕词找来纸笔,默想片刻,将全书千字一一写下,连最后的功体运行图都画得分毫不差。
原音流等言枕词画完后接过看了两眼,目光突而停留在最后几页上。
接着他问:“你说剑宫没找到三问真人的遗骸?”
言枕词:“没错,怎么了?”
原音流:“可他不是已经直白的写在杂记中了吗?”
言枕词一愣。
就见原音流当着他的面,将杂记最后几页所画的功体运行图按八分之一位置依次交叠,之后,那些穿行于人体的细线共同组成了一副简笔山水画。
原音流笑道:“山水画在前,人像在后,又有一朱砂点于山水画中,不就是人葬山中?这么简单的谜题,你一直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