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倾书在某个角度,的确跟唐闻秋十分神似,艾玛看完只有冷笑,再无话可说。
又到农历新年,饭店生意不错,每个员工都得到相当数量的奖金,于是大年三十忙过高峰,大家聚在一起庆祝新年。
我喝了一点酒,搂着臭豆腐躲到阳台上抽烟。手机短信响个不停,大多是群发拜年短信,我随心情也会回复几条。
跨年钟声刚过,程瑞给我打电话拜年,照例不忘提醒我给他家双胞胎红包。
他说他们会叫爸爸妈妈了,他们会推着学步车走路了……他们真不错,生机勃勃得让人由衷庆幸生命的美好。
接完电话,我也很想打电话,但手机握在手里直到发烫,最终也没有拨过去。
我开始有了新嗜好,开车带着臭豆腐,在寂静的夜晚兜风。
从饭店到唐宅,几乎横跨城市相对的两个方向,开车却很快,有时还没有从某桩往事的心情里抽离,车子就已经停在了唐宅外的路口。
那里可以看到三楼尽头的房间,有时窗帘里灯光亮着,有时什么也看不到。
我跟曼琪偶尔会短信联系,大多是她先发给我,我再看内容回她,但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我和她终究还算不上朋友。
端午节那天大雨,饭店较平时清闲了些,我一早起来就头痛,后来躲在房间里勉强睡到中午,被臭豆腐咬着腿脚拖起来。
他大概是被厨房那几位老兄喂多了,想出去做点坏事,人都有三急,我总不能要求一条狗懂得看人脸色行事。
我于是挣扎着起来,找了把伞,领着臭豆腐下楼。它如今已经是成年大狗,真跑起来我都拉不住,下楼踩到水,果然就被它带倒,尽管我已经努力躲避,脑袋还是磕到楼梯上。
我大概听到有人喊了句什么,之后就没了意识。
我从未想过脑袋的事,最后是以这种堪称滑稽的方式,被大家所知道。
但也许正是因为太好笑,他们在我醒来时也还都嘻嘻哈哈笑着,这让我稍稍好受了些。
程瑞赶过来时,我刚做完检查,很不幸,医生认为血块自行吸收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不做手术,就意味着连剩下的四分之一机会都不会有。
“这么久的事你却一句也不说?!”程瑞压抑着怒气,却还是一脚踹在病床脚上,“你他妈的把我们这些朋友当什么?”
“自然是当兄弟啊。”
我对他笑,但血块已经压迫到视神经,我其实看不太清他的脸。
“当兄弟?!你他妈好……”
程瑞气愤难平地冲过来,可是没有机会说下去,因为我被他吵得头晕,好不容易吃下去的汤汤水水,一张嘴全吐到他身上。
医院只怕暂时是出不了了,我也无所谓,反正饭店里除了忙,一样无聊。
我整日睡觉,偶尔趁着艾玛走开,看护也被我收买,然后自己打车去唐宅外坐一会儿再回来。
因为一次都没有走进去过,我也一次也没有见到唐闻秋。事实上我们足足一年多都没有再见过面,真担心日子一久,我会忘了他长什么样子。
我开始觉得害怕。
其实从顾疯子那出来后,我又找过那个光头,看在我“快死”的份上,他竟也愿意坐下来跟我喝一杯,说不上一笑泯恩仇,但几杯下来,也的确印证不少我的推断。
光头给我看了一份他称之为绝杀武器的报纸,年头相当久远,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模糊,但无损我看个大概。
当年咖啡馆那场大火,曾造成一死一伤,“死”的那个是我,伤的那个正是唐家唯一的少爷唐闻秋。
“也有传言是说,唐闻秋的母亲报复不成疯症发作,唐大少爷身上所受烫伤,其实是她母亲发病时的杰作。”
我伏趴在桌子上又哭又笑,光头还以为我是喝多了酒,勾起对悲苦身世的伤感。
但我哭的是,我其实很早就知道唐闻秋曾经受过烫伤,伤在后背,他还因此做过一系列恢复手术,才几乎看不出痕迹。
我一直知道这件事,却从想过他的那些伤,是因为我而存在。
我这几天睡得不好,梦一个接一个地做,有时候是梦到那场大火,有时候又梦到那次跟唐老先生滑雪受伤,被唐闻秋背回来,还会梦到他给我输血……
我知道那些都不是梦,是我终于知道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唐闻秋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就像封印的记忆突然被解开,我竟有些无力承受。
唐闻秋曾为我做过这许多事,而我呢,我为他做过什么?
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医生最近频繁跟我讨论手术方案,劝我时间越早确定下来越好,我却一再犹豫,程瑞在旁边听得又急又气,跳脚骂我怎么越活越怂。
他骂得是不错,我的确怂了,我怂是因为我比他清楚,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运气。
“不然让唐闻秋来帮你决定,他反正心够狠。”程瑞犹自不忿,把手上没点燃的烟拧了粉碎,“凭什么不让他知道?他对苏锦溪怎么样,倒是让他也来伺候伺候你啊!”
我当然知道程瑞愤怒是出于好心,可这话我现在有点不爱听。
唐闻秋为苏锦溪做过的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他对他肯定是有愧疚的,而他的愧疚里其实也包括本该属于苏锦溪却被我占据的唐家二少身份。他?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还谴一沽艘徊糠终选?br /> 只是这么复杂的关系,我纠缠这么多年都还没看透,又怎能期望三两句话就让程瑞明白。
他还是气愤难平,但看我废多了话会头疼,便也自动闭了嘴。
晚上又做噩梦,睡到一半汗淋淋地惊醒,房间里太安静,以至于除了我的呼吸声,程瑞打呼的声音也大得像海啸。
我就着昏暗光线朝他看过去,他那么大块头,不得不蜷着身体,才能勉强在小沙发上躺下,舒服肯定是算不上。何况这段时间公司家里还有我,他几头都要照顾,开车来回跑着也确实辛苦。
我心里过意不去,却又无能为力。
我自己摸索着起来换了衣服,又去房间外的洗手间洗了把脸,鼻子这时候却突然出血,糊了我满脸,但好在流得不多,我打起精神捏着鼻子站一会儿就好了,回到房间程瑞没醒,我舒了口气。
可能还是着了凉,隔天就开始发烧,体温蹿得太快,主治医生都有些惊慌,反倒是我,满脑子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对发烧打针做检查都好像无动于衷。
程瑞几个在我旁边挤眉弄眼,大概是以为我脑子坏掉了。
等针打完烧退下去,我一觉醒来,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手术还是要做的,四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总好过就这么躺着混吃等死。
但手术之前,我想先回一趟唐宅。
程瑞开车送我。他起先不愿意给我当司机,抬出医生的大道理企图说服我,后来见我不说话只是笑,他无可奈何,摆出一张臭脸帮我混过护士查房。
车子还是停在老地方,程瑞往唐宅看了看,再转头看我,面色不善:“老子当初怎么就没看出你小子真身?”
“澡堂子都一起泡过,看不出是你眼瞎。”我靠在椅子上对他笑,“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
“靠!老子大腿还不够粗?”
他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呜呜响了一阵,他讪讪地缩了缩脖子,过一会儿说:“宁远,咱俩是兄弟吧?”
“傻了你?”
程瑞瞪着眼,嘴角抽了抽,说:“我没傻,我怕你他妈又犯傻,待会儿见到姓唐的,记得帮我给他几拳头当见面礼。”
“行,我看着办。”
跟程瑞磨够了牙,我下了车,一路走回唐宅去,在院子门口往里看。
阿香正好在。
她见到是我还发了一阵愣,忙不迭地跑上来开门,嘴里笑着嚷嚷:“小少爷真的是你啊,我听到车子响,出来看又没见到你的车。”
我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这里还是老样子,角落里劈出来的花圃,红的红绿的绿,颜色煞是好看,不过估计王妈侍弄的花草,已经换了不知道几茬。
入了门,偌大的客厅照样冷清,不过倒是多出了些新鲜玩意儿。
“都是小青豆的玩具,”阿香在旁边小心地问,“小少爷还没见过小青豆吧?”
”小青豆是谁?”我问阿香,不过我猜应该就是苏锦溪的孩子,只是这名字起得太接地气,哪有一点唐家的气派。
“小少爷好久不回来,都不知道家里多了人了。小青豆是大少爷带回来的孩子,快两岁了,长得可好看,又乖巧又聪明,就是身体不太好,大少爷今天带他复查去了。”
“复查?”
“是啊,小青豆心脏不好。”阿香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怜惜,“那孩子刚来时三天两头生病,大少爷自己还没好完全,熬夜守孩子守得又病倒,那段时间太难了。不过现在好了很多,只要每个月去复查一次……”
我听得皱眉:“大少爷没好是什么意思?”
阿香脸上一愣,拍着额头说厨房还熬着汤就要开溜,被我拽住着手拖了回来。
她苦着脸连连求饶:“小少爷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去多准备点菜……”
“唐闻秋怎么了?”我又问,语气已经不好。
“小少爷……”
我沉下脸:“阿香,我回不回都是这个家里的小少爷,这个你不是没忘嘛?”
“没忘,小少爷你就别为难我了,是大少爷不让说。”
装腔作势太累,我走到沙发里一屁股坐下去,往身上摸了半天,才想起烟盒早被程瑞那小子假公济私没收了,我烦躁地爆了粗。
阿香大概以为我是骂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畏畏缩缩不敢看我。
我冷笑一声:“大少爷不让说,该不会是因为他也疯了,老夫人的毛病难道遗传给了他?”
“小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阿香红着眼,本能地维护唐闻秋,“大少爷以前胃就不好,工作又那么忙,胃癌就是这么熬出来的……”
我耳朵里嗡了一声,还自欺欺人当是听茬了,故意板起来呵斥她。
“大少爷不在你就敢这么咒他?他胃不好就得胃癌,肺不好也没见得肺癌啊?”
“胃都切了一半了,肺还切让人怎么活?”
我愣住了。
阿香嗫嚅着又说:“大少爷现在不上班,已经好多了。”
“什么时候的事?”
“胃出血那次就确诊了……小少爷还说我咒大少爷,你那次不还差点掐死他……”
阿香气鼓鼓地瞪着我。
我果然也是欺软怕硬的东西,被她这么一瞪一顶嘴,顿时就无话可说了,颓丧地靠进沙发里,用几乎麻木的脑袋想我他妈到底是有多蠢。
我思来想去,其实还是能想起一些蛛丝马迹。
那次手术医生说他肺部有阴影,于是做了切片,结果出来虚惊一场,我还在医院底下跑“马拉松”庆祝。
现在回头一想,才发现唐闻秋是从一开始就在误导我,因为唐老爷子当年就是肺癌走的,所以他很清楚,我的注意力一定只会盯着他的肺切片报告,再顾不到别的。
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不惜要挟程瑞把我支开,不惜跟曼琪合演一出拙劣的双簧,不惜……不惜让我这么一直被瞒在鼓里。
我越想心底越发慌,背上也冒了一层汗,被空调一吹,凉飕飕地冷。
阿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也幸好她不在,不然被她看到我这气得流鼻血,估计要替她的大少爷鼓掌庆幸。
我上楼回我以前住的房间。
几年不住,东西倒是保存完好,就连柜子里没带走的衣服,也都整整齐齐挂在原处。
我本来想穿那套篮球服,但想想撑不起来,又换了身T恤牛仔裤,晃晃荡荡像穿了别人的衣服。
唐闻秋还没回。
我在王妈房间里坐着,阿香过来敲门,问我要不要吃芋头蒸肉,那是王妈以前最拿手的家乡菜,看阿香那副惧怕又期待的样子,我倒不忍心拒绝。
等得无聊,我又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程瑞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给他回过去,告诉他我今晚留在唐宅过夜。
“医生已经炸了!”他咬牙切齿,“你他妈悠着点,明早别起不来床!”
我笑着怼回去:“放心吧,一夜七次都没问题。”
晚上七点多,大门外终于想起车子喇叭声,阿香跑着去开了门,我在台阶上站着,看唐闻秋的车子慢慢开进来。
车停稳了,后车门徐徐打开,唐闻秋怀里抱着睡熟的孩子缓缓下来,阿香大概说了什么,他脚步顿了一下,抬眼望我这边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我忙摆上笑脸迎过去,伸手接他怀里的孩子。
他护着没松手。
我依然伸着手笑:“大少这就太没意思,我好歹也是他叔叔,抱一下怎么了。”
唐闻秋皱了皱眉,大概是不满我的厚脸皮,不过终究松了手,小心翼翼把孩子放进我手里,低声警告道:“他今天累了,别吵醒他。”
小家伙确实长得很好看,眉毛鼻子简直是苏锦溪的翻版,不过要说是唐闻秋的孩子,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他们本来就很像。
像捧着珍宝似的,我连呼吸都自觉地放慢了,走路也从没这么慢腾腾过,就怕稍稍出点什么差错。
我跟着唐闻秋上楼,照他的吩咐,把孩子放到他房间的床上。
小青豆估计是要醒,哼哼唧唧了几声,唐闻秋马上把我推到一边,自己在床边坐下,一边给小家伙拍背,一边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哄他。
那曲调有点耳熟,大概是哪里听过,我默默听了一会儿,有点站不住,出门下楼,去在沙发里坐着,等了一会儿,唐闻秋才下来。
阿香忙迎上去,问要不要现在开饭,得了吩咐又马上跑去张罗。
唐闻秋径直走过来,在我旁边的沙发里坐下,像是累极了,用手撑着脑袋斜靠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
我扯着笑对他感慨:“大少这又当爹又当妈,还挺像模像样。”
唐闻秋皱眉不言语,过一会儿问:“你回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我说着又笑,吊儿郎当地,“也看看我这小侄子,他叫青豆?大名叫什么?男孩子名字还是要大气些,像老爷子给大少起的名字就很好听,”
“叫什么不用你操心。”唐闻秋漠然拒绝我跟他套近乎,“阿香说你下午就来了,有事?”
“的确有事。”
“有事就说。”
“说了你也不信。”
见他隐隐有发脾气的架势,我忙陪着笑:“放心,我又不跟你借钱。就是想着苏淮南不知道有没有告诉你,饭店现在还不错,那笔钱也已经转给苏淮南请他处理,所以我也算对得起苏锦溪了。”
“有阵子没见他。”唐闻秋还是没什么情绪,“不过这些事他知道就好,不用特意跟我说。”
“这样啊。”
我笑着收了口。
我原想顺便提提纪念馆的事,就算他现在不肯割爱捐点什么私藏,但保不准以后他不会改主意。
可是听他这意思,我说什么他也没兴趣,只好作罢。
阿香准备了一桌子菜,荤的素的稀的稠的,就怕摆不下唐家的气派,但唐闻秋吃的很少,沾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倒是我,几辈子没吃过饭,捧着碗埋头苦干。
“眼睛怎么了?”唐闻秋突然问。
“我吗?”我抽筷子不及,一口咬到舌头,痛得一哆嗦,含糊不清地说,“电脑用多了有点近视,戴个眼镜方便些。”
“饭店里是不够吃的吗?”他过一会儿又问。
我把最后一口汤喝完,身体往后靠到椅上,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抚着肚子笑道:“大少就没听说吗,饭菜当然还是家里的香。”
“你还知道是家里?”
“知道,这不是怕回来惹大少不高兴嘛,你要不高兴,我也就别想高兴了。
我腆着脸拍马屁,不过效果似乎不太好,唐闻秋很快受不了,朝我盯了一眼,起身离开桌子,上楼去了。
我目送完他,仍然靠在椅子没动,只招呼阿香去给我拿包烟来。
“家里没有,大少早戒烟了。”
“大少没有,老张老李他们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