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陈飞扬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第36章
第二天闲来无事,萧敬然对陈飞扬说,你们兄弟妹妹之间的关系真好。
那时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亮亮和婷婷在一边玩游戏。
陈飞扬想说你不是也有哥哥和妹妹,但是话才到嘴边又停住了。
萧敬然看了他一眼,“怎嘛,想说我不是也有兄弟姐妹?”
陈飞扬有点不好意思,萧敬然叹了口气,“虽然我是义子的身份,但是客观来讲,自从来到那个家里,他一直对我不错,也算拿我当弟弟看,小妹虽然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但是我们三个,还有世交家的姐弟三人,关系都很好……曾经。”
只是长大了,人就变得不一样了。
陈飞扬有点犹豫,“就算不是亲兄弟,这么多年过来也有手足情,你们彼此……真的下得去手吗?”
萧敬然没说话,似乎对这种事看的很淡。
陈飞扬无法理解,他不知道那个叫生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但是他觉得他至少知道,眼前的萧敬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你真的一定要回去报仇?要杀了他吗?”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或许也可以就这么算了,但是那些为我死掉的弟兄怎么算?”
萧敬然一想到这个事就来气,“更何况还有阿天……”
“阿天?”
“我和你说过的,他们家和我们家是世交,关系非常好,父辈都是过命的交情,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
萧敬然闭了闭眼睛,脑海中还能浮现出最后一次见那人好端端的站在他眼前时的情形。
年初,那天是十五,是倪家收账的日子。
永宿新水湾,两个人倚着护栏看着海面上来往的船只,倪啸天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原本安排好的行程不得不提前了。
“你那个哥哥,我看真是他妈的要疯。”
“怎么了?”
倪啸天收起了手机,冲远处的手下打了个招呼,“在我的场子贩毒,操……”
萧敬然皱了皱眉,“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别去了,兄弟两个,合伙对付我怎么办啊?”
萧敬然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扶着护栏懒得理他。
“喂。”
忽然,倪啸天又回头叫他,抛过来一支雪茄,“晚点一起吃宵夜啊?最近新来了几个嫩的,给你留了两个干净的。”
“干嘛?收买我啊?”
倪啸天笑了一下,转念又很认真地望着他,“阿然,黄家说到底也有你的一份,你叫了他一辈子义父,但是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国内是什么形式,早就不是十年前了,你们家要是被黄耀生这么搞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萧敬然摆弄着雪茄笑了一下,“你先去搞定你自己的事吧。”
倪啸天笑着转过身,冲他摆摆手。
只是没想到,那一别,再见面时,倪啸天已经如死人般躺在医院,再醒来时,也已经再也认不出他来了。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人虽然傻了,好歹还能留条命在,却没想到又过了几个月,人已经没了。
以前萧敬然从来没和陈飞扬说过太多关于自己家里的事,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介意让陈飞扬知道那些原本不愿提起的事。
“阿天和我大哥之间很复杂,我和阿天都比大哥小,小时候整天都跟在大哥的后面跑,有什么事也都是大哥来照顾我们,后来我们长大了,阿天又是他们家的少爷,行事作风也比较冲,不太懂给人留面子,凡事都要压在大哥头上,一来二去时间久了,再加上他伤了小妹的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就恨上他了。”
“当年我义父和世伯一起出去闯天下,原本义父是可以做老大的,但是他什么都让给了世伯。后来世伯家开始转行,我们家就不行了,很多方面都陷得太深。义父临走时的遗愿就是想让我们家的人以后都可以抬起头来做人,大哥很心急,可是洗白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一环套一环,想要彻底做上正经买卖哪那么简单?就连阿天他们家到现在也摘不干净。”
萧敬然叹了口气,像是说给陈飞扬听,又像是说出来让自己捋一捋,“所以想要洗白,就要把一些事分开来做,我在我们家里就是负责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而家里的门面就是我大哥。从16岁开始,我就被大人们带出去做事了,也算是专门培养的吧。”
这么说着,萧敬然侧过头,冲陈飞扬莞尔一笑,“所以家族中、甚至外面有很多人都说,我就是我们家的看门狗。”
陈飞扬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刚认识萧敬然时曾见过那人“丧心病狂”的一面,明明对别人来说是很严重的屈辱,对他来说却好像家常便饭,甚至还会觉得他已经对他够客气了,说不定,那真的不是萧敬然故意的,只是因为他从来学会的就只是那么去做。
“也是因为这样,我做过很多你可能想象不到的事情,以前我总说你,说你出去做少爷脏,其实不是,虽然我不是出去卖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我的手比你更脏。”
天空中又青鸟飞过,萧敬然抬起头,远远地望着它,总感觉下一秒它就会直直的落下,带着满身的血迹滚到他的脚边。
他还记得十七岁那年,他带着满身的血迹仓皇躲进浴室,一个人跳进浴缸里,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站在花洒下,凉凉的冷水浸透了半红半白的衣衫,不住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可是那上面的红却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好像已经渗透到了皮肤里,即使已经看不见了也会永远缠绕着他,很脏,很难闻。
陈飞扬以前说过,说他总是做噩梦这个习惯可不太好,还以为他是因为之前逃亡的事受了刺激。
殊不知其实从十七岁那年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做噩梦的习惯了。
萧敬然闭了闭眼睛,转过头看着眉头紧皱的陈飞扬,又淡然一笑,“很讨厌我吧?说到底,不过也就是别人养的一条狗。”
陈飞扬立了立眼睛,“这么巧,我可是高——级男公关。”
说完,还冲萧敬然眨了眨眼睛,弄得萧敬然心中又酸又暖,特别想咬他一口。
“总之,说了那么多,就问你一句话,现在如果陈飞远把陈飞亮杀了,你要怎么办?”
陈飞扬心里一窒,如果陈飞远把亮亮杀了?
当哥哥的做错了事,做兄弟的不能不为兄弟报仇,但是如果弟弟要杀哥哥,那么这个弟弟该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他忽然有点明白萧敬然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报仇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萧敬然总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了。
义字当头,如想两全,恐怕这个做弟弟的,就只有和哥哥一起死了吧。
陈飞扬喉咙发紧,只是再可是,如果,如果他不想这个弟弟死呢?
如果……如果不用这个弟弟出手,就有人杀了那个哥哥呢?
一个慎人的想法突然从陈飞扬的心中冒了出来,惊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怎么了?”
充满磁性的嗓音从耳边响起,陈飞扬赶紧摇摇头,“没、没事……”
他把那个糟糕的想法深深地藏进了肚子里。
待到夜深人静时,陈飞扬睡不着,借着月光一遍遍看着眼前那张熟睡中的容颜,然后小心翼翼将搭在腰间的胳膊拿了下去,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夹着燃着的香烟,苦恼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临行前两天,陈飞扬想再看一遍家乡。
那天天气很好,清风扶发,日光和煦。
出门之前,妹妹缠着陈飞扬的脖子,古灵精怪的念了一声,“哥哥的身上,有然然哥哥的味道。”
陈飞扬愣一下,怔怔地望着地面回不过神。
后来出去时,他没有告诉别人,与野狗为伴,独自绕着村子走了一遍,每一步都像走在荆棘上。
快走到尽头时,看见了等在路口的萧敬然,正夹着烟站在那里,在阳光的照射下,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晕。侧头看到他时,还特意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帅气逼人。
萧敬然真的很好看。
陈飞扬远远看着他,在这初秋的凉风中,想到了春暖花开。
他们绕道村外,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河边,看着河面上的波光粼粼,听着耳边的点点虫鸣。
“之前给了你两个月的钱,现在过了一个月,还剩一个月呢吧?”
萧敬然为自己点了支烟,突然这么问道。
“恩?啊,对啊。”
陈飞扬掂量着手里那块石头的轻重,斜着将它扔了出去。
圆形的小石子在河上打出了三个水漂。
“真快啊……二十万就这么没了。”
萧敬然弹了弹烟灰,又转过头上下审视了他一遍,“不过……也值了。”
饶有意味的话语,陈飞扬没什么反应,只看着河水不说话,都不知道这句“值了”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我问你个事儿啊?”
“说?”
“……你们做少爷的,没说必须天天和金主在一起吧?”
“废话,”陈飞扬打了个哈欠,“娶回家的老婆都不一定天天能见的着老公的影子,更何况我们当小白脸的。”
萧敬然挑挑眉毛,又试探着问道,“那如果,我要是能给你很多很多的钱,就算我不在了,你是不是也可以算是跟我的?”
“……啊?”
陈飞扬皱了皱眉头,犹疑地望向萧敬然,像是有些听不懂。
可是萧敬然并没有看他,只兀自咽了咽口水,继续磕磕巴巴地对他解释道,“我是说假如,假如我要是,给你个一辈子的数儿……你是不是一辈子……不管我在不在,都能跟我?”
陈飞扬懵了,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别样的告白。
秋蝉的叫声扰的人耳鸣。
他深深地看了萧敬然一眼,转头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裤子。
“干嘛?人都没了,还想占着老子一辈子不放啊?”
萧敬然伸手拽住了陈飞扬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也不撒手,就那样严肃又认真地看着他。
那眼神瞧的人心里发慌。
陈飞扬沉思了片刻,鼓起勇气凑到了萧敬然面前,眯着眼睛看着他。
“……我说然哥,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原本还挺严肃的萧敬然直接被问红了脸,“啊?!”
陈飞扬暗自笑了一下,其实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就是想这么逗逗他。
于是他捏着萧敬然拉着他的那只手,特别贱地望着他,“哇……还不好意思了,一定是吧然哥?你一定是爱上我了,还是那种,爱到无法自拔,恨不得为我去死那种?”
说着,还不免得意地耸耸肩,就一副我看你还能怎么说的表情。
果然,萧敬然恨得牙根痒痒,手上一用力,就把他抱了个满怀。
萧敬然冷笑了一下,“我说,你是不是太自恋了?”
“不然呢?”
陈飞扬也不示弱,攀着萧敬然的脖颈反问他,“你都要死了,干嘛还要给我一辈子的钱?就想让我跟你?”
“我只是不喜欢经过手的东西再让别人碰而已,你可千万别误会。”
“哦,你还挺霸道啊,难道真是属狗的,撒泡尿这地儿就归你了是吧?”
“呵,不是说了吗?我可是我们家专门培养出来的看门狗。”
“啊,被人骂你还挺得意呗?”
“你出来卖都这么骄傲,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我有什么好不得意的?”
萧敬然紧紧地搂着陈飞扬的腰,手顺着衣服伸了进去,不住地抚摸着细嫩的皮肉。
“怎么样?拿了老子的钱,跟老子一辈子,以后别出去卖了。”
陈飞扬一手绕着萧敬然的脖子,因为离得太近,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这算什么?临死前还想搞把慈善啊?用不用算你便宜点?”
“就当做好事了,挽救失足青年。”
“你是挽救我还是坑死我啊?年纪轻轻就打算让我打一辈子光棍?我特么可不想撸着过一辈子。”
萧敬然摸了陈飞扬屁股一把,咬着他的耳朵小声告诉他,那我就在死之前争取先把你操烂了,让你这辈子都不想做,你看怎么样?”
陈飞扬脸上腾一下就红了,恨得直咬牙,“以前我觉得你这人挺酷的,今天才发现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喜欢吧?”
“哈……老大,我看见你就想吐,忘了吗?”
“我也最烦你这种出来卖的……记住了吗?”
“……丧家犬。”
“恩,那你也得跟我。”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彼此,身体之间都没了缝隙,脸也越来越近,气息都喷洒在了对方的脸上。
陈飞扬忽然有点想笑,“你说我们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婊子配狗啊?”
“你他妈是说不出什么好话了。”
“哈哈哈……哎,别摸我……臭流氓……”
然后嘴上就多了一抹柔软,小口小口的,像鸟儿的轻啄、像小兽的啃咬,最后又像沾了黏腻的蜜,吻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还能怎么样呢?
情动之时,陈飞扬拥在萧敬然的怀里这么想着。
喜不喜欢,他不在乎。
只要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哪怕只剩一天,能多呆一秒就会多一分快乐,只要他现在还能抱着他,就好了。
至于以后会怎样,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之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放他一个人就是了。
两个人就这样腻了一下午。
傍晚的河边小路上,陈飞扬走累了,萧敬然就背着他顺着河道往回走。
清风吹得两个人发丝都乱了。
说笑间,萧敬然觉得自己的脸上痒了一下,可是侧过头去,陈飞扬只搂着他的脖子看着别处,一点靠过来的痕迹都没有。
那就可能只是被头发撩到了吧。
陈飞扬抱着萧敬然的脖子,不知道打哪儿揪了片叶子递到他面前。
“谢谢大狼狗背我,送你的。”
萧敬然瞥着那叶子调侃他,“我连朵花都配不上是吧。”
陈飞扬咯咯笑着,把叶子翻了个个儿。
“操!”
萧敬然一激灵,差点没给陈飞扬顺背上扔下去。
带着甲虫的叶子被风吹到了路边,欢快的笑声也散在了风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真希望时光可以就停在这里,再也不要继续下去。
只是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眼看着村子越来越近了,他们不应该继续这么腻着了。
可是陈飞扬不想下去,萧敬然也不想放他下去。
两个人谁也不吭声,就这么往前走,路上被人碰见了,都投来诡异的目光。
陈飞扬不高兴,就小声嘟囔一句“我崴脚了”,然后抱着萧敬然的脖子不撒手。
萧敬然感受着那个小小的力道,身上虽然挺累,但是心里还挺美。
只是没走多久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陈飞扬原本正对着他的耳朵给他讲笑话、想累死他呢,一抬眼,远远就看见自己的家门口站着几个黑衣黑裤的陌生男人。
萧敬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带着他闪进了拐角,躲进人家的后院里。
“……不会吧?”
陈飞扬跳下来的时候已经慌了,看着萧敬然那异常的冷峻的面容腿都吓得哆嗦。
“怎么会呢?找到这里来?不可能吧?!”
“只要他们能找到线索,没什么不可能的。”
陈飞扬急了,说话就要往外跑。
萧敬然一把把他拽了回来,“你干什么?”
“那是我家人!”
“你回去能有什么用?”
萧敬然咬了咬牙,异常严肃地交代陈飞扬,“他们要的是我,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家里人的。”
“什么意思?”
陈飞扬愣了愣,下意识抓紧了萧敬然的胳膊,“你是想?不行!”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后面挨了重重一下。
意识消逝的一瞬间,陈飞扬看到的是萧敬然帅气的微笑,还有一声飘渺的呼唤。
“扬扬,我……”
我什么?
可是他没听清。
第37章
陈飞扬做了一个梦。
梦里混混沌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一个虚无的声音一直重复着’扬扬’两个字,那声音甚是熟稔,语调深沉、不失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