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冷着脸，颇为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回应了希伯来。他的视线落在旁边沉默了半晌的安其罗身上：“你把所有的经过再仔细回想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也交一份报告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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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希伯来元帅叩了叩门。
房间内的皇帝陛下并没有回应他。
作为帝国元帅，太空舰默认他享有本艘舰船上控制管理的第二隐藏权限，包括出入太空舰上的任何地方，就算是陛下的临时房间也不例外。
当然皇帝陛下同样可以运用权限禁止他这样做，不过陛下显然没想到需要这么做。
希伯来想了想，决定滥用职权一回，他在没有得到盖瑞回答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开了门。
“陛下……”
在看到房间内情形时，元帅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盖瑞蜷着半个身子缩在沙发上，一只手软软地搭在沙发边上，前面案几上的光屏投影还亮着，发出柔和的微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脸庞雪白一片。
他显然是在工作状态中不知不觉睡过去的，衣服还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只是领口处蹭得有点凌乱，就连希伯来走近也没有任何觉察。
希伯来本以为盖瑞是因为着恼之前自己和夏佐的争执而不肯说话，倒没想到他却是睡得沉了。
元帅有幸得见过几次皇帝陛下的睡颜，倒是和亚德里恩的画像里大致相似，微鼓的婴儿肥脸颊在他侧卧时颇为明显。盖瑞清醒的时候大多数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并且因此让不知内情的人有种冷酷的距离感，睡着的时候却是眉目舒展，透出点儿单纯干净的少年人模样来。
然而今天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有着莫大心事，睡梦里也怏怏不乐。
他睡得并不安稳，但希伯来都走到沙发边上了，他也仅仅是稍稍翻了个身，毫无醒过来的迹象。
他之前从主星赶过来试图阻止将军们和元帅的群殴，把一群人揍得落花流水。紧跟着又远程入侵巡逻舰解救安其罗一行人，其中的精神消耗更是巨大。到接下来联络军部，同时在返航途中接见安其罗询问详情。
即便他在来菲林基地的路程是中有过休息，算起来到现在也是有三天两夜没有睡过。
体质强悍的alpha能够适应高强度高效率的工作，对于他们来说几天不睡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原本比所有alpha都要强大的皇帝陛下现在大约处于非常时期，本来对他应该是微不足道的连续工作强度还是有点儿勉强。
说起来皇帝陛下对帝国元帅已经有意回避了好多天，现在看起来，诱导剂那因人而异的副作用在盖瑞身上并没有结束。
元帅微微俯下身，对着皇帝陛下好好端详了一阵，自作主张地得出了皇帝陛下现在看上去肤色白皙是因为气色不好的结论，并且因此不受控制地在心底里升起了一股近乎怜惜的柔软情绪。，突然就有点舍不得把对方叫醒。
虽然沙发不小，但盖瑞蜷着身子缩在上面的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元帅很想把他弄到床上去睡，甚至在脑子里想像出了一番如何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对方搂进怀里的画面。
但元帅也仅仅只是想想，到底没有当真这么做。他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分，最终只是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到对方身上。
做完这事，元帅安静地在沙发边坐下来，他本来是有事而来，然而现在却不愿去想那些扫兴的公事。
元帅不知不觉地有些出神，好像也并没有多想什么，心里却觉得十分宁静。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轻轻地叫了一声：“盖瑞……”
然而他的手还来不及完全放下，原本毫无动静的人却突然抬起手来，准确无误地捉住了他的手腕，同时盖瑞睁开眼来，眼神迷惑而茫然，在看清了元帅的脸时又有一丝如释重负。
第38章
盖瑞做了个极为逼真的梦。
在这之前那个生物给它的感觉实在太过奇怪，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物种，然而潜意识里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却是挥之不去。
此前盖瑞.莱森特性情淡漠，就连自己身世有颇多不合情理之处，他也是并不怎么在乎。这段时间情绪渐渐趋于常人，对于某些不合常理之处--比如觉得那生物莫名的熟悉这样的事--这才稍稍在意起来。
他心里有了疑惑，于是起意想要把此前的和莱森特家族有关的资料梳理一番，看看是否有迹可循。
然而莱森特家族的研究资料本就是机密，当年那场灾祸又将相关纪录都销毁得十分彻底。盖瑞没有寻出什么头绪，倒是先不知不觉歪在沙发上迷糊了过去。
然后他就梦到了既像是幻象又像是记忆的一番景象。
依然是不知多深的海水里，十数条或者更多的人身鱼尾的生物环绕在周围，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他。它们比起他在巡航舰中看到的更强大健壮，鳞片下滑动的肌肉强悍有力，尾鳍色彩鲜艳而美丽，细如发丝的触手在海水中荡漾开来，散发着盈盈幽光。
它们在海水中游动摇摆，遵循着某种规律做出舞蹈一般奇异的动作，那些绷紧之后如同利刃的鱼鳍在此刻像绢一样柔软灵活，时不时拂过他的身体。
拜之前他看过那些千奇百怪的告白小视频所赐，盖瑞觉得自己居然看懂了对方举动中的含义。
追逐、示好、展现自身的强悍和美丽，这是它们这个族群求爱的舞蹈。
尽管盖瑞有多希望自己没能看懂，但他的潜意识深处却像是有着模糊的记忆，十分清楚这就是事实，而且他将要在这其中挑选出最强大健康的人鱼，成为他的伴侣。
这念头实在诡异得令人匪夷所思。
盖瑞下意识的想要推开正试图靠近的一条人鱼，可是随着他的动作，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同样生有细密的鳞片，长着尖利的指爪，以及指间相连的蹼膜，只是看起来比周围的任何一条人鱼都要小一号，鳞片的颜色接近浅白，并不是那么鲜艳。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人类的灵魂，却莫名的被禁锢在人鱼的身体里。
梦境持续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但这也并不是皇帝陛下能够掌控的。
他能做的就只有无奈地看着人鱼们卖力的展示身体，并且尽可能地进行自我催眠，说服自己把这当作一场充满了异族风情的舞蹈，心里则木然地胡思乱想着，就算是梦到求偶，难道不应该是梦到一群alpha么？虽然被夏佐和将军们围着跳舞的画面同样令人难堪，但比起被人鱼求偶，实在是要好上太多了。
然后他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盖瑞……”
盖瑞不得不承认，他在听出这个熟悉声音属于谁的那一刻，比起是其它人的可能，他的心情更为欣喜。
他顺着那个声音伸出手去，然后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当真拉住了希伯来元帅。
他和希伯来对视，后者掩着偷偷摸了陛下头发的那点心虚，对着他露齿微笑。
盖瑞倒是完全没发觉他之前做过什么。他茫然四顾，从沙发上坐起来，元帅的大衣从他身上滑下来，被他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入手还有着微微的余温。
他身上盖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衣服，而另一只抓着希伯来元帅，一时几乎分不清是否还身在梦中。
不过他很快从恍惚中状态中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倒也无意追究元帅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十分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中，只简短地道：“坐。”
希伯来都已经想好了用他没把门关好这样的借口来蒙混过去。可盖瑞什么也没问，他到口的解释也只好咽了回去。
元帅在一旁坐下，将一只手搭在手腕上，摩挲着方才被盖瑞握过的地方，他回味着方才的触感，暗暗琢磨出某种心神荡漾的别样滋味来。
盖瑞倒没留意到元帅有什么异样。他的目光落回到一直亮着的光屏上，想起之前在查找的事情，他睡着前
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时再看也同样毫无头绪。
盖瑞难得生出几分一筹莫展的无奈情绪，沉默了片刻，忽然向希伯来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皇帝陛下不过是对自己信息寥寥的生平有所感慨，随口有这一问。
但元帅正想入非非到了心驰神怡的地步，顿时就想得歪了，脱口而出就说：“放心吧！以后孩子一定会非常活泼可爱的！”
他显然答非所问，盖瑞先还莫名其妙，见他说得十分认真，只得‘哦’了一声，片刻之后却是想明白了他说出这话来是个会意思，皇帝陛下只觉尴尬无语，匆忙解释：“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耳根微微有些发红：“我只是完全不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元帅自觉方才有些失言，有些讪讪：“陛下小时候一定聪明乖巧。”
盖瑞摇了摇头，神色微微有些迷惑，稍稍迟疑了一下：“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记忆里我睁开眼，就已经是个少年的样子，这之后的所有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再往前就没有了。”
他说了一个确切的日期。希伯来微微有些惊讶，按他现在的年龄排版，那时他应该是十岁左右，完全不存在不记事的可能，即便是忘记了一些事，也不可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盖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此前性情淡漠，几乎没有任何事能真正放在心上。
现在回想起来，他和他的父亲的关系实在不太像是正常的父子。前任的皇帝陛下对待他的态度表现出微妙的疏离，每隔一段时间的固定通信会面也显得十分公式化。比起说是联络感情，更像是某种定期的跟踪纪录。
其实盖瑞这一生中许多事情都疑点重重，完全就不合乎情理逻辑，只是他性情不同常人，在此之前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探究一二。所有人在孩童时代思维开始成型时就会产生的疑问譬如‘我是谁’‘我从那儿来’这种问题，他却是只到现在才开始思索。
然而他自身的记忆帮不上忙，而可供推敲的资料实在太少。盖瑞甚至有种感觉，十年前那场变故中，有关莱森特家族的记录似乎是被人特意销毁的。然而他又实在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并不好把这种想法随便的宣之于口。
见希伯来元帅陷入深思，盖瑞反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也只是今天偶尔想起来，随口感慨一句而已。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随手关了虚拟屏幕上面那些没什么用处的资料：“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希伯来元帅还真不是为了一窥皇帝陛下的睡颜而过来的，只是这么一耽搁，他把目的先给忘了，闻言正了正神色：“陛下，议会准备就有关发现类似莱森特基因改造的第一代物种以及如何处置的事情，马上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但恐怕会得出了一个恐怕要让你失望的决定。如果真是这样，聯下有什么打算。”
盖瑞露出有些困扰的神色。按他最本能的想法，他是很想把那艘让他感觉到十分危险的生物连同那艘运输它的舰艇一同击沉，让它们化为宇宙中的飞灰。但理智也知道这样做并不实际。
在出事的第一时间有送此次舰行的相关调查已经出现在皇帝陛下的个人终端上，令人意外的这次调查由帝国几个有关的大集团共同发起，他们手续十分周全。他们就本次考察计划做过详细备案，舰行路程线和也通过了宇航部门的审批。古地球虽然名列航行禁区的名单上，但那是从穿戴它周围的时空断层所需的技术层面上来说的，古地球本身并不是什么禁止通告的区域。
当然事先他们并没有在报告中明说此行的目的，但出于商业机密性质，这样做也并不违反帝国的法律……。
显然这其中的利益牵复杂而庞大，蟾皇帝陛下的态度也不能令人完全服从，更不用说各集团在议会中也有不少的人脉。
盖瑞抿了抿嘴角：“但它确实十分危险！”
希伯来耸了耸肩：“他们觉得危险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而且如果关于它是第一代供体的猜测属实，比起有可能带来的利益和人类的变革，你所谓的危险在公众眼里将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盖瑞知道事实确如他所说，沉默了片刻，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神色来。
“陛下。”希伯来没发觉自己因他脸上微微的失望而发缓了声音。“如果真是这样，陛下您打算怎么做？方才在会议室里，你有自己的计划没有说出来吧？”
第39章
与除了公事就不怎么愿意和人交往的皇帝陛下不同，希伯来元帅作为新贵派系的重要人物，在消息来源这件事情上，论起私人关系和交情，反而有着比皇帝陛下更为丰富的渠道。
虽然盖瑞还没有收到议会的商议结果，但希伯来元帅多半也是有很大的把握才会这么说。
议会向来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角力场所，盖瑞也没有天真地把希望全寄托在议会的决议上。
而事实上，他对议会趋于利益的考量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心里也有个大概。
因此虽然无法令人满意，但也在意料之中。
这还在其次，他被希伯来这么一问，皇帝陛下难免又想起自己当时没有讨论自己打算的原因之一——帝国元帅和他的副官那场各执己见的莫名争执，谁也并没有确凿的依据，就只是单纯的莫名看对方不顺眼。
处于军部高层的alpha们最近相互间的敌视令，皇帝陛下隐隐地感到有些头疼。副官和元帅这种幼稚的较劲，实在让他更加无话可说。
但他相对来说还是很匮乏的表情，显然还不能很好地表达出这种复杂的困扰心情，总之希伯来元帅只当是什么都没看见。他等了一小会儿，还是锲而不舍地追问：“陛下？”
盖瑞一年到头难得有点儿不满情绪，但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没什么表示，他也就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表达自己这种心情了。
皇帝陛下沉默一会儿，只得暂时放下不愉快，想了想说：”如果议会否决，我就自己去查。”其实也并不是非要独自行动，但是副官和元帅这么针锋相对，简直没法和他们讨论什么计划了。
从前皇帝陛下一板一眼，自从他多了情绪变化，思维和行为方式也跟着飞扬跳脱了许多。如果是由军部的制订计划，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让陛下孤身涉险放在首位的。但眼下军部的参谋们都不在眼前，皇帝陛下于是自作主张地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盖瑞一向属于行动派，通常情况下皇帝陛下说他想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开始在付之实践了。
他已经在即将到达的中转平台秘密预定了一艘小型太空船。安其罗将要在那儿接受更为详细的调查询问，皇帝陛下就准备趁这个机会和一干人等分道扬镳。至于元帅和副官，皇帝陛下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带谁不带谁似乎都不太好，两人凑在一起又有可能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起争议，索性决定也把他俩和安其罗他们一起扔在中转平台好了。
他觉得没必要对元帅隐瞒，但又不愿意元帅纠缠，因此也没说自己详细的计划，只尽量轻描淡定，含含糊糊地一语带过。
希伯来元帅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难得居然没有追问下去。
不过等盖瑞顺利地摆脱了众人，独自驾驶着着小型太空舰脱离了空间港，还没有完成全部规律加速，却突然接到了来自毕方的通话请求的时候。盖瑞就知道自己未免放心得早了。
但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对方令人烦恼，反而有点莫名的心情愉快。因此也没怎么迟疑，接通了通讯。
元帅显得一本正经，用一种‘我保证我很有用’的口吻开门见山地道：“陛下，你会需要帮手的。”
“陛下陛下，我们离你不远。”毕方的声音插了进来，它之前一直被放在空间纽里，刚刚才被放出来不久，一下子就面对这么多的信息，看起来有点儿发懵。它报了一个坐标，可怜巴巴地说：“能开个登陆舱让我们到你的飞船上么？如果你不让我进去，元帅会让我就这么一直跟着你的。太狠心了！我是小机甲不是飞行器！元帅又没给我镀过黑金，宇宙射线会把我外壳灼伤的嘤嘤嘤……”
而投影中的元帅正闻言只是微微笑，露出一付没错我就是准备这么干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