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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Bluer
文案:
-长夜漫漫,请赐我烛火。
-人生苦短,愿携手相将。
中篇现实向/ 较虐he/ 心理医生×抑郁病人同居二三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御德,余诗安 ┃ 配角:方屿,邹子澈,秧仲卿,宋佳 ┃ 其它:心理医生,养成,治愈,现实,抑郁症,中篇,短篇,拯救
第1章 午夜篇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亲爱的!今天吃什么啊?”女人望着玄关的男人,笑眯眯地系上围裙。
“唔,我还不饿。随便你啦,反正老婆做什么都好吃。”男人也笑,脱下披在身上的保安服外套,随手甩到沙发上。
女人莞尔一笑。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伸手抚上男人的膝盖:“真不饿啊?”
“真不饿。”男人在沙发座上扭了扭,把自己窝成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不饿就先不吃饭吧。”女人紧挨着他坐下来,歪头枕在他肩膀上,双手一前一后拢住了他,长长的卷发骚动着男人的侧脸。她声音嘶哑:“不如就先吃我吧……”
男人没有应答,他的身体有些发僵。
“放轻松,老公……你这星期已经好久没空陪人家了呀……”女人欺身而上,一个接一个亲吻,落在他的脸颊、脖颈上。滚烫的温度在皮肤与皮肤间传递,甜腻的香水味弥漫开来。女人牵引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傲人挺立的胸脯上,另一只手慢慢摸向他身下……没有摸到想象中应有的灼热。男人早就触电般弹了起来,双手紧紧拉扯住身上被解开的衬衫:“我我我……去洗个澡先。”
女人站起来,笑吟吟地点头:“好呀,我们一起洗嘛。”
男人前行的背影僵了一秒:“啊,不用了,工作一天身上太脏。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他急行几步进了卧室,门外妻子轻言细语的安慰也一并消音。卧室窗帘紧闭,四周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空气中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嗡嗡的耳鸣。男人深呼吸,脸上的酡红逐渐褪去。这不是第一次了。工作强度大,心理压力更大,他在妻子面前难以重振雄风。他想起同事老李挤眉弄眼地跟他说的悄悄话:“你肯定不爱你老婆,否则怎么连她接近你都觉得有压力呢?要不你换个人处处。”男人握紧拳头,眉头紧锁。他不是不爱她,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空落落的,完全无法理解夫妻相视时眼中闪烁的激情。
房门被敲了三下。“老公,水温我帮你调好了啊。”
“啊,好,谢谢。”男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走到床头柜边拿换洗衣物。第二个抽屉滑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他黑白灰三色的内裤和短袜。他感叹了一下妻子的细心。突然想穿灰色的……他伸手掏出抽屉深处的一格,一角暗红色的硬纸漏了出来。
是没丢的衣服商标吧?他一把抽出硬纸。竟是结婚证,怎么落在这个抽屉里。他习惯性地翻开扫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的目光再也没移开。
贴在结婚证的照片中,他和一个陌生女人并肩站立。女人短发披肩,抿嘴微笑,嘴角挂着一个精致的酒窝。他微微驼背,缩在女人背后,半边面容隐匿在阴影里,面容消瘦,
眉间印着一个郁结之气形成的鼓包,不比一架骷髅饱满多少。
男人双腿颤抖。他跌到地上,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白纸黑字:
持证人:余诗安
登记日期:2016年5月10日
姓名:余诗安
性别:男
国籍:中国
出生日期:1993年4月2日
姓名:陈苏源
性别:女
国籍:中国
出生日期:1993年12月25日
陈苏源?那是谁?和自己结婚的明明是外面那个温柔耐心的女人啊!和自己共度这么久,她是——不对,她叫什么?她是什么人?
余诗安揉抓头发,狠狠敲打脑袋,似乎里面有什么怪物要破膛而出。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良久——可那是什么东西?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女人推开房门:“亲爱的?你还不去——”女人错愕地看着瘫在地上满头大汗的余诗安,目光转了又转,终于捕捉到地上那枚鲜红的结婚证。女人关怀地上前蹲下,轻声道:“怎么了?你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余诗安望向来人,目光涣散:“你……是谁?我又是谁?”
女人一愣:“你今天早上没吃药吧?”
余诗安面容古怪:“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吃药?”
“你啊,记忆断断续续的,如果不吃药,就会造成持续的记忆混乱。这不,叫你好好听话……”
“不、不……”余诗安望着地板,房间昏暗,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大清了,“我很肯定,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妻子……”
女人声音冷了下来:“你糊涂了。”
“不不……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余诗安睁大了眼睛,打量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一股惧意油然而生。“请你出去。”
女人刷的一声站起身,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余诗安支撑着床头柜站起来就想走。与女人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被对方一手刀逼近,忙急剧后仰,脚下一趔趄,被扑倒在床上。
女人骑跨在他身上,双唇逼近:“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你还是这个样子?难道你不想要我吗?”女人的禁锢并不牢固,但瘦弱如余诗安,竟没有一丝挣扎脱出的余地。女人口中的咒骂越来越响,她声如洪钟,仿佛宣读审判的教皇:“你为什么不能和女人上床!”
“不,不要……”余诗安嘶哑着声音想要辩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衬衫早已被撕下,团成一团扔在旁边,皮带被扯出,长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膝盖上面。直到裤裆里被探入温热的手指,他剧烈地抖动着身体,双手做着毫无意义地遮掩,口中哭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没有病——我病好了!不要、不要……我病好了!”
女人动作一顿,面容似有怜悯:“别怕,只要你体会过了就再也不会怕了。”
“不……”余诗安眼角的泪痕在黑暗中闪烁着清丽的光。
“马上你的病就会好了。”女人揉捏着手中的器物,笃定地宣布。
余诗安脸色苍白,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他感到如墨般的黑暗吞噬了他,听觉和触觉如潮水般从他的身躯一丝丝抽离。一切希望都集中在记忆中、床头柜最底层的那个抽屉。等他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把刀。
身上的重量在下一秒就远离了他。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往后退,“神经病啊你!这钱我不要了!”
余诗安没有动弹。他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腕上。刀柄在他手中转了一圈,镀着银光的刀刃晃晃悠悠对准自己心口。
“噗嗤。”黑暗中,殷红流淌。
第2章 子夜篇
燕都,作为南川省会、中西部地区经济枢纽,医疗卫生基础设施尤其完备,燕都第一人民医院更是其中翘楚。这会,心理门诊的郑御德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认认真真地……扒拉着面前的泡面。
虚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打扮清爽的女人闯了进来:“在不在在不在呀?”
郑御德捂着喉咙,咳嗽。
“哦,又躲在治疗室吃东西,孙教授看到了准骂你。”
郑御德无奈道:“方屿,未入室先扬声你懂不懂啊?”
方屿翻了一个白眼,没大没小地坐到他面前的治疗椅上,脑后的长马尾一摆一摆的。“郑医生,现在吃什么饭啊,马上就要下班了。今晚同学聚会跟我去吃好的啊!每次聚会都不来,老同学们都让我来亲自捉你。”
郑御德吸溜吸溜地把最后一口面嚼完,又呷了一口汤,慢吞吞地说:“没办法啊,我病人多,可忙了。”他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望向她,“可不像你啊,方女士,坐工作室的咨询师要比我这清闲得多吧?”
方屿脸一黑,这大概是唯一一个她难以辩驳的点了。“去你的,老娘的客户可都是大款。看不起咨询师?那你当年还和咨询师谈恋爱?”
“和你交往的时候哪知道你只能考到咨询师三级啊~”郑御德耸肩。
“呵呵呵呵,考得到二级又怎样,某人忙得连恋爱都没时间谈呢。天天泡在医院治病,看起来郑医生只能和病人谈恋爱啦,边治边谈嘛。”
“咚咚咚。”助理敲门。“郑医生,病人到了。”
郑御德冲她点点头,静静望向方屿。
“得嘞,半个小时是吧?我去外面等你,今晚说什么你都要跟我走。”方屿没好气地起身。
“等等,我……”
方屿回头。
“帮忙把泡面丢一下。”
“……”
郑御德静静观察坐在对面的三人。一对夫妻,男的两鬓白发,眉峰分明,满脸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女的高颧骨,薄嘴唇,眼神凌厉。最要紧的是挤在他们中间的年轻男人,形体瘦弱,面色苍白如雪,宽大的病号服遮不住肩膀上缠绕的层层绷带。
“病例单。”他公事公办地提示道。
门诊号:14565612
姓名:余诗安
性别:男
年龄:24
籍贯:南川省黑水县
工作单位:无业
……
“是这样,医生,这是我们儿子。他有病,同性恋。”余父率先开口。
郑御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这样的说法他很多年没听到过了。他余光扫了一眼低着头的余诗安,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像那里有朵花似的。他用宽慰的口吻说:“同性恋不是疾病。”
余母眉毛微皱,“医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们大城市的小姑娘穿的衣服都比我们县城的少。孩子他爸去北海当过兵,我四处下海经商,什么没见过?但是自己儿子变成同性恋……我们老了,讲传统,就是接受不了。”
余父接着解释:“这是病,病都可以治,我们几年前就带他到燕都来看过病,你们医生也说不能治,我们只好找熟人去了黑水的专业私人医院。这不,治好了。”说着还有些自豪地扬起脸。
“看法是看法,事实是事实。”郑御德冷静地望着对面的二位——也是唯二抬着头能看到脸的人,“1973年,美国心理学协会和美国精神医学会就已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系统中去除。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也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中去除。2001年,根据我国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同性恋不再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前不久,就今年5月下旬,台湾司法院还宣布了同性婚姻合法。你们的儿子只是拥有一个小众的性向,顶多被分为自我不和谐型。”
余父若有所思地望着身边缩在一团的人:“您的意思是同性恋治不好,还是会复发的?”
“……”郑御德沉默数秒,“不,我的意思是,根据国家法律法规和疾病诊断标准,同性恋是人类众多性倾向中的一个正常类别,并非任何疾病,无需接受任何治疗。”
余母和蔼地点点头,“谢谢,这些信息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全面了许多。但是谁家父母不希望自己有一个正常——有一个会结婚生子的儿子呢?走他这种歪门邪路,旁人会怎样看他呢?所以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会进行尝试。”
“现在认识理解同性恋的社会人群越来越多了,社会舆论总体来说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能在您县城里,有些人因为这种差异不待见孩子,也不是您因此不待见自己孩子的理由啊。正是因为有歧视同性恋的人存在,为人父母的,才更不应该接着握住他们的手去捅孩子一刀。”
余父瞟了余诗安一眼,面色古怪。
“我……治好了。”
郑御德迫不及待地望向余诗安。这是进治疗室以来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这是病人高筑的心理壁垒崩溃的信号。谁知余诗安就悄声说了这么一句话,目光往自己这里停留半秒,就诚惶诚恐地躲开了。
余母满足地拍打他的后背:“嗯,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医生,其实今天来主要咨询的也不是这事,他一刀捅伤了自己,我们怀疑是治疗同性恋的后遗症。”
郑御德注意到余诗安衣领边露出的绷带,轻轻询问他:“不要紧吧?还疼不疼?”
余诗安置若罔闻。
郑御德望向几欲开口的余母。
“是这样,从黑水的医院出来后,我们就给他相亲结婚。可怜了我的儿子,治好了同性恋,不会对同性产生性冲动了,附带着对异性也没有了。姑娘一个月不到就闹了离婚。哦,出院后他一直有服用秧教授开的药的,因为他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底子虚。我就寻思着趁着吃药还可以控制,得赶紧把问题解决了啊。秧教授的私人医院里有一个女的,也是喜欢女的,她妈妈安排了一个男的……强上了她,教她体验真正的鱼水之情。这不,后来那就答应和男人结婚了嘛。要是我家是女儿我是不忍心的,但是我家是儿子,儿子又能吃多少苦呢,对不对?”
郑御德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当然对面的三杯水也从没没空过。他预感到今天可能又无法按时下班了。“您的意思是,您为了纠正孩子的性向,找了一名异性□□他?”
沉默良久,余父瓮声瓮气地回应:“都是为了孩子好。而且我们咨询过,这不犯法。”
其实可以按猥亵罪处理。郑御德腹诽。但是显然这句话没有说出来的价值。“那么,捅伤是怎么回事呢?”
提及此事,余母眉头微皱,抬手揉着太阳穴。“那姑娘声称她亲眼看到他从床头柜摸出小刀,亲手刺向自己胸膛的。还好刺的不深,姑娘也及时打了抢救电话。我觉得平时他不是这样的人啊,来燕都看完外伤就顺便来了心理科。”
郑御德无数次瞥向余诗安,这么下去他是什么都无法从他那听到的,也难以达到有效信息的交流。“这件事给予他的冲击很大。请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您生来就喜欢异性,而这为世界所不容,您的家庭还给你物色一名同性逼你□□,你会是什么感受呢?好了,请你们二位出去稍作等候,我和病人单独说几句。”
助理响应了他的按铃呼唤:“二位请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治疗室。郑御德起身,撤去余诗安面前多余的两杯水。医生和病人隔着一片蒸腾的水蒸气,一个死命低着头,一个望眼欲穿。作为心理治疗师,无法交流的感觉就像是隔靴搔痒,难受极了。“好了,他们都走了。这里只剩下你跟我了。”郑御德声音温和轻柔,简直就跟哄小孩子一样,然而他失望地发现,余诗安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别怕,不论你以前看过什么样的心理医生,我会是不一样的。你是成年人,我是你一个人的医生,我们接下来的谈话,除了威胁到你生命的内容,我都会为你保密的。我愿意帮助你,请你相信我。”
余诗安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一眼。眼神躲闪。
“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痕呢?” 郑御德上半身向他那边压了一点,同时对方向后倾斜了一度,和他保持一个平行的平面。
余诗安双手放在膝盖上,反反复复地揉搓病号服的布料, “如果……有,我是不是……有病?”他的声音带着适度的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大喘气,这是被生活的苦难磨砺出的后遗症。
说对了!郑御德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小刀放在床头柜里,怎么听怎么像一个日常使用的位置。隔着薄薄的木板,每晚和伤害自己的刀刃共枕,这回是怎样的心理状态,也就不难下定义了。“不一定呢,有可能有,有可能没有;有可能是很容易治疗的病,有可能是需要你、我、你的父母共同面对的病。你愿意给我看看吗?当然,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余诗安又抬头飞速地瞟了他一眼。挣扎了几秒,他一颗颗解开系至胸口的纽扣。
居然不只是割手腕吗?
病号服缓慢褪下,露出余诗安光洁瓷白的肌肤。没有衣料的遮盖,他的身形愈显瘦弱,如苍白的雕像般,骨架上只披了一层薄薄的皮肉。手臂上、小腹处,纵横着数十道深深浅浅的淡红色伤痕,都比周围皮肤凹下去一些,一道附着一道,像在砧板上试刀的痕迹,凶手随意下刀,同一位置的血肉被反反复复地割开。余诗安一双泪眼追逐着郑御德的目光,双手紧紧攥着衣服,身体在微凉的空气中轻颤。他再开口,声音中已染上了哭腔:“郑医生,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