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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归眼见着他跳进水里,那口石匣的水活了起来,将张灯包裹住,越裹越紧越裹越小,透过小窗看,他的脸还清晰可见,只是慢慢变得透明了。
石匣中的水并不是水,而是混合了孟婆汤忘情水的神奇液体,能够将幻境重塑,假若肉体进入石匣,还能影响到肉体。
看了一会儿,无归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发现张灯脖子上还悬挂着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无归皱了皱眉,心想刚刚怎么没发现张灯脖子上挂着?但这时候想再去拿也来不及了,石匣内一次只能进入一人,第二进入者会被迅速溶解。
想了想,无归还是决定放张灯一马,就不去管那挂件了。他摇摇头,三两下跳至地面,往池口走去。
鼎中时日,现实中一分钟为鼎中一日,一小时就是六十日,一日就是七百二十日,折合两年。张灯需在鼎中度过两千年的时间,也就是一千天。
现实中来说,时间并不长。但是孟婆汤的药效会逐年递减,一开始投胎猫狗虫豸自然是没有记忆的,到后面前世的记忆会越来越清晰,很多人都熬不过最后几百年,出来的时候变成了疯子。这些魂魄被损毁了,难以再重塑。所以回轮鼎的刑罚其实是对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大部分罪人宁可投身大小叫唤或是血池。
不过,对于一些怪人来说,回轮鼎反而是极为有趣的东西,他们很喜欢这项发明,一些甚至主动要求进入鼎内体验。
天界那帮仙就格外喜欢观看回轮鼎内,罪人身处幻境时的景象。
无归对着放在路边的鼎啐了一口唾沫,心说这种东西,要是能全毁掉该有多好。他明白仙人平日生活很无聊,但这也不是拿下界生物来取乐的理由,即便他们会一口咬定这不是娱乐。
无归回头望了一眼高台上的鼎,算了算下次过来的时间,就跳入了返回冥司的观世镜池口。
第六十六回 寻踪觅影(七)
作者有话要说:
得给张灯伸冤了。他不是欠缺考虑。遇到得罪他人的事情,有时候真的避不过。除非能力更强,才有压倒对方的可能性。张灯只是太弱了,又是个“勇武”的家伙,遇到这种事,很正常。
进入水中的第一感觉是暖。
鼎内的水是暖的,比外头的环境要舒服很多很多。张灯诧异地抬眼望去,却发现无法看透水面。忽然之间,触目的只有水了。
水,水,水,水。到处都是水。
张灯心中冒出阵阵恐慌,却突然有了一丝睡意。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没有窒息,只是睁不开眼。
胸口的如何精在水中漂动,张灯伸手握住小小的木石。水中没有声音,只有统一密度的液体压迫面颊产生的迟钝。
很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张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被四面八方突然袭来的力量扯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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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着小镜子的善簿判官啧了一声,吐掉了嘴里的瓜子。
站在一旁,正忙着善后的恶簿判官埋怨了他一句:“你又在看啦?小观世镜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吧?被你看的人也太可怜了。”
善簿判官“吧唧吧唧”地嚼着瓜子,说道:“无聊嘛。现在善恶簿判官多出屁,下来的魂偏偏又是少善多愚,身上那点功德真是随便数数就没了,你说我还能干嘛?”
恶簿判官用笔敲了敲本子,叹了口气:“都说乱世出愚民,现在这话估计真要倒过来看了。不思考,就不会想平日多做善事的好处,人人都只为了自己,自然是不会去做好事的。明明上头那么太平,怎么他们还是放弃思考了呢?”
善簿判官笑了笑:“因为思考很累啊。活着本来就很累了,谁还会费那个闲心去思考。”
恶簿判官摇摇头:“这可不是你拿小观世镜看犯人受刑解闷的理由,快关掉!”
善簿判官不服气了:“我看他们又没惹到你,别管那么多。”
恶簿判官走过来夺走了山簿判官的镜子,将它倒扣在桌面上。
“你别像天上那一派人,为了看凡人的‘表演’还特意聘请那个王什么天师,做点灰色勾当。”
善簿判官挥挥手:“你在意这么多干什么,上头不要这一咩咩的修为功德而已,关我们什么事。人家现在可是当红辣子鸡,你可别学那个‘青鬼’啊。”
提到‘青鬼’,恶簿判官沉默了。
“其实我一直仰慕青鬼。”恶簿判官小声道,却正好给善簿判官听了去。
“他?你的意思是那个现在正体验无间地狱轮回的凡人?还是当年的恶煞2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青鬼?你可说清楚了啊。”善簿判官嗤笑了一声。
此刻恶簿判官却说不出话了。
他仰慕几千年前那气势如浪的洒脱鬼修,传说里只食恶人肉,披头散发,赤足行于天际,常以一袭黑衣示人,喜欢的就称赞,讨厌的就驱赶,诛杀。他自然是有这能力,当年冥界鬼神谱上,单打独斗他要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即便那鬼遭人暗算,被投入轮回伏法,可他的事迹却传下了千年。
之前见过那如今的转世,灵气法力是丁点都没有了,可迷糊间,却还有当年青鬼不服输的劲儿。
就算是领了罪去受罚,也一副坦荡荡的样子,不像那些普通庸人,涕泪尽流,狼狈至极,丢下地狱时还在哇哇哭嚎。
可是,这“青鬼”现世已无人惧矣。
尚武的时代早过,现在都累奖罚,论功过,按福泽,也没什么人会专门修习武道了。更别说是鬼神谱,几百年都不曾更新过一次。
都说时势成就英雄。这个时势大概是,不需要任何强大的单独力量存在的。
那善簿判官又翻过了小观世镜,好奇地说道:“也不晓得‘青鬼’这次轮回到哪里了。可不要再是虫豸,看着心烦。喂,你也来看一眼吧!”
善簿判官心中有些许不畅快和抗拒,却还是缓慢探了头过来。
可不要是虫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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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虫豸。
宇文离从榻上惊起,额头满是汗珠。他握紧被褥,大口喘气。
殿中两侍婢听到响动,匆忙移到榻前几尺处:“公子可是不适?”
宇文离抬眼望望,还是那熟悉的房梁地砖,简朴帷帐。他摆了摆手:“无事。起榻吧。”
两侍婢诺,上前服侍宇文离更衣束发戴冠。一侍婢拿起台上玉冠企给宇文离戴上,被挥手拒绝,倒是拿了个寻常冠戴上。
他现在是母族送来的质子,做了汉人打扮,自是懂了点汉人礼数。着了外裳,他往水中看了看,也觉得自己这鲜卑胡人,做汉人打扮实在可笑。
不过,更可笑的还是昨晚的那个梦。宇文离竟然梦到自己变成了树枝上的一只青虫,每日都在爬啊爬扭啊扭,寻找吃食。偶然一日却被一白头小鸟叼起一口吞食了。
这荒唐梦境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说的,只是宇文离想起时还会隐隐发笑。
笑完又遍体生冷。
一个侍婢看他扬唇,不由好奇道:“公子这是在笑什么?”
她家公子离是个好脾气的人,和下人不怎么摆架子。虽然只是个质子,但府上几十人也对其忠心耿耿。
宇文离摇头,说道:“没什么,早起的虫子被鸟吃而已。”
两侍婢皆是一愣,疑惑地互相看看。
宇文离现位于中原一小国内,身边仅十个仆从,二十个食客。剑客寥寥,并无多少贤士。城邦中几位贵族对于宇文离的态度很是微妙,偶尔宴请于他,却是常常搞些汉人的文艺节目,想让宇文离出一出丑,却总是被他巧妙化解,久而久之也无多权贵愿意请他了。
公子离倒是不在意,每日遣仆从上街,租几间铺子做些胡食叫卖。近百年南北融合,胡人到中原来已不罕见,也还算差强人意,再有一位两位得力的管事,经营生意,宇文离也过得还不错。
倒是年过弱冠,他得了诗词的趣味,每日摆弄《诗》,自以麻醉。
只是,这几年他偶尔蹦出些奇怪的词汇语句。夜间发梦,还老是梦到奇怪景象。
仆从问起来,他也只说是蛇虫走兽,高楼广宇的幻境,并不是现实。只是最近几年,他日日梦见,实在是不太平常了。
宇文离用过早餐,问管事拿了库房钥匙,带俩小仆到了书库。他虽为质子,却还是未放弃归族之心。只是自己那些兄长估计早就忘记了自己这个幺儿了,他们在各地纷纷称王还来不及呢。
他决定看一看自己带来的布帛,当时特意请人用竹简和锦帛编纂了几册,方便他回忆。还有梦境,他也要寻些巫卜之术求解。
宇文离踏入满是浮尘的仓库,按架找了起来。两仆从站在一边耐心等待。
找了好久,总算是在架子顶端发现了竹简。
竹简颇厚颇重,宇文离命两仆帮忙才将书简都拿下了架子。他就着顶上小格的光,认真翻看。
翻了几册,书简上都只记载了一些寻常事迹,并无他想要寻找东西。他思忖了一会儿,心想可能帛书上有,于是往另一架子上寻去。
帛书都是放在防虫的盒中的,宇文离开了盒子,揭开顶上几片帛书,看了一会儿。帛书上有一些寻常兵法,还有家族诸事,宇文离不满意,继续往下看。
翻了一个时辰,又是一个时辰。
这个盒子翻完了,再开一个。
到第四个的时候,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了:“找够了没有?”
宇文离头也不抬:“还未。”
等他回答完了,才意识到声音主人的武力,转过去问:“谁人如此大胆?”
身后却是没人。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声音在暗处打了个呵欠:“你还要找吗?我好困。”
宇文离惊慌地掉下了手中帛书:“谁?谁?给我滚出来!”
声音说道:“你现在还是看不到我的,还得过点时间。对了,我建议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要出声,我听得见。”
宇文离吓得不行,哆哆嗦嗦地将掉在地上的帛书拿起,却发现上面一行字都没有。
奇了怪了,刚刚上面还都是字迹的?宇文离只觉得太离奇,简直要拔腿就跑,却听到那声音说:“没字哦,看来又是罢个了。”
宇文离听不懂,问他:“什么是罢个?”
那少年回答他:“就是系统错误。”
宇文离再问:“系统又是什么?”
少年叹了一口气:“都忘了你已经轮回千百回了。后面详细和你说。我困了,休息一会儿。”
宇文离耳中词汇皆是新奇,却是由寻常字眼组成,心里甚异之。听那少年口吻,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但也不像是要认真与他谋辩,他只好把帛书放回盒内,慢慢走出房内。
宇文离找来府上年纪最大的贤士,讲了讲自己之前的梦境,想求年迈识广的老者为自己解解梦。
老者名曾,听了宇文离一番描述之后,思索了一会儿,对他说道:“公子梦中所见,是他人见还是自己见?”
宇文离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是自己所见。”
“可都是被吞食入腹的结局?”曾又问他。
“十之八九。有些不是被吞食,就是被祸及,总不得善终。”宇文离说道。
曾缓缓叹了一口气:“公子,这是有物要克你啊。”
宇文离心说我一个人在这荔城里好好的当只缩头乌龟,咋还有人要我的命啊?我这老命不值钱啊?
曾又思索了一会儿:“公子可回忆那妖物的特征,以便未来避开。我等再去为公子行占卜之事,三日后呈上龟甲。”
宇文离点点头,挥退了曾。他在殿上坐了一会儿,拾起放在一旁的一张破纸,念了念上头的诗句,又喃喃叹了一句。
“胡汉若能相亲,该有多好。”
这是万不可能的。
当时中原气候宜人,五胡已有抬头之势,明枪暗箭四处飞动,各国各城与五族态度不一,许多氏族早有了逃离之心。
宇文离作为一个小小的族内公子,被送到一个六成胡人的城市内,其实是爱护他了。
只是他那远在国都内,高堂上的父君,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遇到一个游山玩水的闲人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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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位灰色衣衫的闲人求见,自称是建康诗人,想以歌易食。”一剑客突然走至门边禀报,惊起了正思索的宇文离。
“建康诗人?能歌否?可以,那就让他击筑为歌,若是唱得好了,再进来罢。”
宇文离门上有些能歌善舞的食客了,不缺这一个。他也懒得见人,便想用此方法草草打发。
剑客出去了,在外说了几句,便有人搬来了筑。
宇文离好奇了,没想到此人竟真要击筑而歌。他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想见识见识这建康诗人的花样。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了一青年男子音调稍高,却中气十足的歌声。
“考磐在涧,硕人之宽。
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磐在阿,硕人之薖。
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磐在陆,硕人之轴。
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唱完一遍之后,外头那人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唱第二遍了。
宇文离用手支撑着脑袋,似是而非地听着,突然抬手大喝:
“放肆!”
众人皆是一惊,心想这诗人估计要被打杀了。
可没想到的是,殿中那胡人公子,竟是抚掌大笑起来。笑了三声之后,对门边剑客说道:“好一首《考磐》。来人,将建康诗人请进来!”
第六十七回 寻踪觅影(八)
《考磐》此诗,描写了一位归隐山林的贤士。
门外或坐或立的几位剑客都在暗自揣测:公子离虽是一质子,可再怎么说也刚过廿十,回都城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不仅如此,宇文离靡下人数虽少,有才的却不是少数。无论是剑客还是贤士,都有助主公摆脱质子身份的想法。
那这诗人,不是找死吗?
坐在院落中土地上的建康诗人拂了拂衣袖,收起自己放着的破烂,正了正衣冠,在众人疑惑与机警的目光中迈入屋内。
宇文离眼见着一身粗衣麻布的青年,脸上五官只透露出四个字:“云淡风轻”,望到自己的时候又转有了一丝将出未出的笑意,直让人看不出他的真面貌来。
单讲这张脸,生的还是不错。
宇文离的面孔有北族的特色,大刀阔斧,直梁横削。而建康诗人的脸则是南方俚人的标准脸型,英气俊秀,眉不阔却直,眼窝不深却有神,面上有土却挡不住那股自然的气质。
宇文离盯着看了一会儿,回了回神,说道:“请问如何称呼?”
建康诗人稍作一礼:“姓刘名念白,公子唤我念白即可。”
“可有字?”
“无。”
“听剑客说,你是来请食的?是想成为食客吗?”
“否。”刘念白直起身,“我只是在四处游历,到荔城的时候用尽了路费,便想求问公子是否愿意赏识我的才华,我愿以歌以诗换得几日食宿。”
宇文离眯起了眼。
“以诗歌易食宿?”一边的剑客忍不住说了句,“还真是来钱快。”
刘念白一声未吭,像是没听到一样。
“也可以。”宇文离点点头,“你每天都需要为我歌一首,乐器不一定需要用筑。还有,你既然是诗人,自然是懂那些文人的弯弯绕绕的。我这里有几首,你给我解释解释。”
“现在就开始么?”刘念白问。
宇文离看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也觉得不妥,于是摆摆手:“你先去洗漱一番罢。顺便换身衣服,大启,且带他去东厢。”
名为大启的侍从愣了一下:“可是公子,那东厢不是……”
宇文离不耐烦了:“无人居住,放着也是放着,让他住吧。”
大启拱了拱手:“诺。”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建康诗人,想不明白,公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那东厢,本是放置姬妾的屋舍。只因宇文离挑剔荔城女子,便把所有随行姬妾遣散,或是问了她们自己的要求,送给了几位城内贵族。
他就不喜欢后院喳喳吵吵,宁愿一个人看书。
几十位门客侍从眼看着自家公子不要女人,孩子连个影子都没有,个个急出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