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宫外,暴雨大雨倾盆,有狂风呼啸之声在耳边肆虐。
江诀边走边解开龙袍的扣子,往李然身上一披,沉默着并未开口,李然径自迈着长腿进了殿,边走边问:“真不准备往会宁派兵?”
江诀扶着他在龙椅上坐下:“东岳、西平一日不出兵,临阳人马就动不得。”
“万一元烈撑不住,后方几乎是空城,罗城一旦出事,该怎么办?这个后果,你不可能想不到。”
江诀点头,目中有决绝之色:“朕明白,是以无论花何种代价,冉駹都万万丢不得,朕已传旨过去,边城若丢,让他提头来见。”
李然大惊,正要开口,顿觉腹中一痛,下意识轻哼一声,这一声传进江诀耳中,吓得他几乎于瞬间变了色。
“是否在外头站得太久,伤了心神?”他边说边伸手去揉李然的小腹,李然阖眼歇了片刻,末了摆一摆手,道:“没事,继续。”
“果真无妨?要不要?”
“不用。”
“天色已深,此事朕自会想办法,我先扶你回去歇息。”
“啰嗦,白天睡太久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一起想想办法。”
“你不必担心朕。”
“你以为我想?”
他神色清冷,偏偏因为有孕的缘故,眉目间温色潜藏,在明华宫的灯火照耀下,若隐若现,如烟似岚,瞧得江诀近乎失神。
江诀伏下半身,将头埋进他颈窝里:“朕是不想让你操心,也不想他跟着受累,什么都比不得你二人重要。”
“废话还真不是普通的多。”
“如何会是废话?”
“行了,言归正传。”
“也好,不过得回床上去说。夜深风凉,不能伤了咱们的孩子。”
江诀二话不说,将李然从御座上打横抱起来,迈开步子往内殿去了,李然挣了挣,没能见效,只能一脸懊恼地仍由他抱着,以手按眉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也不嫌重!”
“的确重了不少,不过无妨,朕不会嫌弃的。”
“滚你妈的!”
时间如驹过隙,尘嚣烟起下,很快就到了秋初。
元烈以十数万人马守冉駹天险,竟奇迹般地撑了下来,与会宁三十万大军交战十数次,虽说死伤不少,却也没让对手占到一丝便宜,一时间胶着不下。
江诀收到前线奏报,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多少添了喜色,可好消息捎来不久,邻溪又有探子来报,他收到消息,几乎于瞬间变了脸色。
竟是东岳出兵二十万,兵分两路,六万人马已于前日秘密潜往冉駹,剩下的十四万人马直逼丹丰而来,与之相反,西平驻守在句瞀的二十万守军竟一兵一卒也未动。
李然将密报拿起来看了数个来回,末了往案上一扔:“得派兵赶去,否则东岳大军一到,元烈就算就三头六臂也撑不住。”
“只怕此时出兵,临阳兵马一空,厉元帅大军又在外无法支援,我军难以抵挡东岳直击,更何况还有西平在后方伺机而动。”
“怕也没用!”李然扫一眼面有慌色的沈泽,抬头望向江诀,目色坚定:“冉駹如果丢了,罗城必定保不住,到那时再回援,只会于事无补!”
这话显然说到了关键,众人均一脸犯难地皱了眉,江诀负手苦思良久,末了沉声道:“兵马必定要出,唯今之计,只能让子辛尽快回来。”
这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林瓒点了点头:“属下亦作如是想,唯有厉元帅的兵马回来,方可保临阳无虞。”
江诀沉吟片刻,终是下了决断,众人领命而去。
少顷,丁顺慌慌张张地进殿来,匆匆打了个千,低声道:“殿下、陛下,宫门外守卫来报,一人自称是会宁特使,请求面圣。”
“会宁特使?”江诀脸沉如水,李然凝眸想了片刻,自嘲道:“该不会是季睢丰派人来求和吧?”
江诀冷哼,一脸的狠绝:“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朕今日倒要破这个例!”
凤凰闻之风起云涌第四十八章
李然叩指在桌上敲了敲,道:“先见见,听听他有什么说法也不迟。”
江诀抿唇不语,丁顺就有些犯难,看看这位又望望那位,也不知道究竟该听命于何人,良久也没能等到上头有所示意,他偷偷抬头扫了眼李然,又扫了眼那身着明黄刻龙纹锦袍之人,末了打了个千,轻手轻脚地出了去。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丁顺领了个人进殿来。
来人五十上下,长须鹤发,身形修长,眼神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精明,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全然不见老态。他一脸坦然地走进殿来,神色悠闲,犹如在街市闲逛,见了江诀略施一礼,继而满脸是笑地望向李然:“殿下,别来无恙。”
李然蓦地一怔,这声音听在耳边熟悉之极,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那会宁特使见他面露疑惑之色,无声一笑,也不点破,拿眼四下一扫,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江诀挥了挥手,贴身侍候的宫女内监便纷纷退了下去,与此同时,只见那人伸手一揭,竟生生将面上一层皮撕了开来,李然定睛一瞧,既意外又不意外地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果然是祸害遗万年。”
“呵呵,这花花世界惹人眷恋,本王……着实不舍得离去。”
李然暗自一嗤,挖苦他道:“太逍遥也不是好事,乐极必反,小心过了头。”
“谢殿下关爱。”
姓季的家伙四两拨千斤地抹了个泥糊,神色暧昧,语气温软,着实惹人生疑,李然揉了揉眉眼,避开他的视线,不欲与这油嘴滑舌之徒做口舌之争。
二人正打着“眉眼官司”,江诀沉声问:“王爷千里迢迢赶来,所为何事?”
季睢清理了理衣饰上的玉带,正色道:“此番前来,其实是向贵国……投诚。”
“投诚?”江诀凤目微眯,脸色阴晴难辨,季睢清又道:“小王深感国将不国,心有痛惜。”
江诀在眼角的视线里扫他一眼,无声冷笑:“这与朕又有何干?”
季睢清被他一呛,脸上的灿笑差点没能挂住,继而自嘲一笑,道:“鄙国的安危,的确与贵国无甚干系,可本王也知道,凭贵国如今的境况,似乎并不宜树敌过多。”
江诀目中一厉,李然冷笑:“你家是不是住海边?”
“什么?”
“我说你管得太宽了,季睢清。树不树敌,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小子来操心。”
季睢清是如何人物,怎会因他三言两语就轻易败下阵来,温良一笑:“殿下果真快人快语。”
李然也不跟他打哈哈,直截了当地问:“说吧,究竟想干什么?”
季睢清勾唇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话已属僭越,江诀凤目一眯,冷声道:“季睢丰派你来的?”
“非也,小王此番前来只为我会宁百姓,与他人无干。”
“哦?季睢丰何时退位让的贤?”
“这……就要看贵国的诚意。”
江诀不应,只眯眼盯着他,季睢清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李然以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边揉边问:“你想造反?”
这话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季睢清失笑之余,深深望他一眼,不答反问:“殿下以为呢?”
“我以不以为不重要,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他一副与己无干的模样,继而伸手指了指,示意季睢清坐下再说,季睢清也不客气,径自在御座下方的檀木高椅上落了座。
李然挑了挑眉,含着他招牌的二分笑,淡淡问:“说说你的条件?”
季睢清无声一笑:“简单,只须贵国助本王一臂之力,他朝登位之时,你我自然无须再兵戎相见。”
“你倒是敢说。”江诀冷哼,一脸的不以为然,李然双目一眯,道:“这买卖对你当然只赚不赔,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季睢清面上笑容分毫不减:“呵呵,受三国兵马倾轧,滋味如何,陛下与殿下身处其中,必定深有体会。此间厉害干系,本王也不啰嗦。此次前来只为表我诚意,如何抉择,则交由贵国定夺。”季睢清不缓不慢地道来,他神色笃定,俨然一副十拿九稳的姿态,末了直直望向李然:“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本王到底也算救过你,是不是这个理呢,殿下?”
李然揉了揉眉眼,无奈地点了点头,江诀目中刀光一闪,沉声问:“如此说来,朕岂不是非答应你不可?”
季睢清笑着拱了拱手,道:“陛下大可考虑周详再下定论,只不过清能等,贵国却未必有那个时间。”
如此,三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通太极,季睢清重新戴上他那掩人耳目之物,告辞而去。
江诀在殿内踱了几个来回,李然见他面露深思之色,倒了杯茶递过去:“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江诀接过茶水喝了口,道:“朕也没料到。”
“季睢清一向闲散,现在突然对会宁皇位生了兴趣,实在有点玄。”他沉声道来,眸中有精明之色,江诀先前还沉着脸,听他一席话,竟轻笑开了:“何时变得如此擅长琢磨人心的?朕自然不能尽信他,还是那句话,此人可以用上一用。”
李然见他已经有了主意,放心地点了点头,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边嚼边道:“不是我变,是你这家伙一向目中无人。”
如此说来,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目中竟见了笑意,江诀见他笑了,不自觉心头一松,凑近他低声问:“想什么?如此好笑?”
“刚想到一句话,用来形容你再适合不过。”
“什么?”
“实话,与其说你目中无人,不如说,你这家伙根本不看人。”
他边说边笑,唇角有饱满的弧度,江诀目中亦浸染了一层温色,勾唇一笑,伸手覆在他腹上,低声道:“那你可得好好瞧瞧,朕眼里有谁?”
语毕,伸手在他腹上揉了揉,轻声道:“此次可谓老天相助,你说是否要庆祝一番?”
“八字还没一撇,你倒乐观。”李然不以为然地扫了眼那只覆在他腹上的手:“别动,他这两天不太安生。”
江诀手下一顿,凝眸想了想,片刻后似是明白了什么,既忧且喜地望过来:“算起来早过了日子,是不是快要?”
话未问完,就见李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知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该出来的时候总会有动静。”
江诀见他眉眼间有慵懒之色,目中一动,贴近他轻声调情:“如此好动,真是像极了你。”他边说边将手伸进李然亵衣中,拉开束缚的绑带:“估计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别怕,有过逸儿的经验,这一次势必会顺利许多。”
李然尴尬地揉了揉眉眼,道:“懂得倒不少,干脆让李远山收你做关门弟子?”
“呵呵,倒也不必,老头子医术了得,没个十年八年如何能出师?这于朕倒也无所谓,只怕会冷落了你。”
“滚!”
江诀失笑,低头啄了啄他的唇瓣,彼时李然已衣衫半褪,胸口春光一片。江诀目色渐深,呼吸亦不自觉失了序,想必这两个多月来着实忍得辛苦。
他伏下身去,与李然四目相对,眉眼间全是笑意,手指则停留在李然腹上,盘桓流连不去:“他如实在不肯出来,朕倒有个法子。”
言毕,凑近李然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李然蓦地一惊:“胡说什么!”
“再如何也不敢拿这事胡诌啊,法子是李远山教的,说自古以来就有效,今夜试试如何?”
“没兴趣。”
他神色淡然,摆明了兴趣缺缺,江诀哪是轻易罢休的主,继续不依不饶地劝说:“倘若真能见效,不就可以早日脱离苦海?”
这话简直说到了李然心坎里,江诀见他眉眼间有犹豫之色,索性打蛇随棍上:“试试又何妨?嗯?”
眼下虽已入秋,可夏热犹存,兼之身体的缘故,李然只觉得懒得慌,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可这副慵懒的神色看在江诀眼里,只会越发心痒难耐。
江诀低下头去,沿着李然的眉眼往下吮吻,李然正要出手阻止,伸了一半就被江诀捉了去:“就一次,试试可好?”语毕,也不给李然反驳的机会,一把拉开他里衣的系带,“想得我好苦。”
李然面上一辣,直欲给他一脚。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人轻笑,含糊不清地说:“有精神了。”
李然既热又赧,唯有伸手挡在脸上掩饰自己的失态,有呻吟声从嘴角漏出来,一声比一声难耐。待他舒服地软倒在榻上,江诀才探身上来,边褪衣裳边轻啄他汗湿的眉眼,继而将他从榻上抱起来,一个挺身进了去。
如今已是十月有余,江诀也不敢太过孟浪,动得轻柔之极,二人四目相接,或深吻一阵,或耳鬓厮磨,腹中那个生命却全无动静。
“到了没?”江诀喘着粗气轻问,李然微掀眼睑扫他一眼,低声斥道:“废话真多。”
江诀轻笑,低头含住他的唇舌,面上有迷醉的神色,李然伸手勾着他的头,张嘴与他纠缠。
二人身上均已汗湿了几层,小家伙却依旧没有动静,江诀在挺动的间隙里低头望了眼他起伏的小腹,轻声问:“如何?”
李然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汗水打湿了额发贴在脸上,亵衣早已湿透,半褪不褪地挂在身上,若隐若现间,在那一点烛火下瞧来,魅惑堪比罂粟。
江诀情难自持地紧了紧托着他臀瓣的手,让彼此贴得更紧些,仿佛想借由这样的方式,来感受那牵绊他二人的弱小生命之存在。
“慢点。”
“好。”江诀无措又无奈地含住他的舌,目中有灼人的□,所幸还有一丝理智可言,控制着腰上的力道和节奏,知道适可而止。
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内间已是粗喘声一片,长榻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响动后归于平静,江诀抱着李然靠在榻上粗喘一阵,伸手覆上他的小腹:“怎的还没有动静?”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江诀语塞,俨然有些作茧自缚,继而一脸讨好地凑上去,好言安慰,只不过这回只得到一声冷哼,李然连正眼也没瞧他。
万幸,还不曾被踹下床去。
[业楚都城邛(qiong二声)都]
一人着明黄龙袍立于城楼之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不远处站着一花甲老者,身材矮小,蓄八字须,神色从容,目中精明之色难掩:“业楚玉玺已到手,陛下可要过目?”
“不必,业楚既已亡,留着玉玺何用?”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楚毓明该如何处置?”
那身着明黄之人沉吟片刻,轻启薄唇:“杀!”
老者略一皱眉,思索良久后劝:“天下未定,老臣以为要收揽民心,此刻还杀不得他。”
“不过是个亡国之君,能收揽什么民心?”
“到底曾是一国之君,纵使败了,还是会有人追随,其正统身份一时半刻也不得动摇,依臣之见,何不留他一留,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不中用,竟还有人追随!”那身着明黄之人冷哼,目中全是不屑,老者暗自叹了口气:“世人愚昧,并非人人都如此清醒,陛下当以仁君胸怀加以包容,切莫操之过急。”
“放心,朕心中有数。”
大好江山摆在眼前,怎能不引天下英雄竞折腰?
岳均衡迎风站立,似一柄冷冽的玄铁宝剑,张扬着霸气与桀骜,目中有熊熊烈焰在燃烧。天下二字有多诱人,或许根本不必多言,只须立于高处这么极目一眺,望着满目的风气云卷,就能让人热血沸腾。
正这时,一将士手捧密报登上城楼来,岳均衡打开一瞧,目中笑意大生。
四十九
东岳的另一路十万大军正绕道业楚日夜逼近临关的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到了临阳。江诀表面看起来平静,李然却知道眼下他心中必定是九曲十转。
叩指在桌上敲了敲,李然眸中有绝决的神色:“没时间了,现在就出兵。”
江诀抿唇不语,曲烈上前一步,躬身说:“再不出兵,临关难保自是必然,连河阳都有危险,请陛下早做决断。”
沈泽跟着上来:“盘龙踞的兵马动不得,河阳如今只有五万多人马,而敌军如今已经到了此地。”他伸手在沙阵上指了指,“此时派兵阻截,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廖卫捋了捋衣袖,拍着胸脯朗声说:“区区十万多兵马而已,若给末将些兵马,必定能杀得东岳那群狗崽子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