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以自己的额抵着对方的额,低声轻笑着说道:“朕昨晚太过激动,只是……”
只是那凤凰纹已经开始洇出嫣红之色,所以如今李然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血。
他一面说,一面在对方小腹处徘徊摩挲,李然呼吸一窒,眉眼间全然都是不敢置信。
不用江诀说明,对方的意思他已经听出来了。
那个一瞬间,他的脑中几乎只剩下一片空白。
然后,他狠狠地咬上对方的唇,泄愤一般,直至彼此都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江诀未置一词,只一脸恳切地望着他,不做求饶,也不做解释。
眼中深深浅浅,情深意切。
千言万语,仿佛都不堪诉说。
李然咬累了,放开对方的唇,跌回软枕里激烈喘息。
江诀伸出双手就着锦被将他搂进怀里,万分动情地说道:“小然,朕爱你,至死不渝,一生一世,那是朕的骨血,亦是你的……”
李然被他搂在怀中,无力而迷茫。
跟同性做 爱是一回事,可是要他像女人一样为对方生孩子,是个男人又怎么会愿意?
他当然知道该如何避孕,也吃了药,可结果还是被对方摆了一道。
“为什么?”
江诀自然明白他的疑惑,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李远山给你那药并非杜绝受孕的。”
李然心中一咯噔,他也不傻,李远山既然敢偷梁换柱,自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担着。
那么,除了眼前这个男人,谁能有这样的能耐?
江诀一脸心疼地搂着他,哀求道:“这都是朕的错,你就看在你我如今的情分上,留下他好不好?”
李然被他说得脸上一愣,不点头也没摇头。
他如今脑中混乱,哪里还有闲暇去理会对方的苦苦哀求。
更何况,还是如此无理的要求。
“我可是男人,江诀!”
他将男人二字咬得极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江诀搂着他,只重复着:“我知道!都知道!我爱你,小然!我是如此期盼这个孩子,如此期盼……”
这一声声呢喃击在李然心头,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他再难平静。
他说,我是如此期盼……
可是,他该怎么办?
玩火自焚
两日后,北烨大军照原计划拔营赶往留国都城河阳,一路攻去,将梁、翼、齐三郡纷纷拿下,打得极为顺风顺水,简直堪称势如破竹。
而此时此刻,江诀的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一路征程可谓顺利无比;忧的是,李然自那日后便再不理会于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一句。
如此明显的排据之态,江诀哪里感觉不到?
所以,他才会如眼下这般,懊恼不已。
视野左后方,李然身着银白软甲傲然立于马上,一脸的肃然。
他这几日的脸一直微微沉着,但因为是在行军之中,众人并没有觉察,只有江逸连着几日与他同吃同住,知道他心情不好,就常常窝在他身边,连剑也不练了。
留国那投降的十六万人马,已尽数被隔离开分编到北烨军中,一来可充实己方兵力,二来可分级监管,层层监督,单个看管,直至彻底将他们收服。
剩下的那十四万未投降的兵马,则被元烈大军押回了北烨。
这法子殷尘在奏报中也曾提过,李然跟他闹僵后,江诀唯一听他提的就是此事。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会投降的人,肯定有他们投降的原因,有人为了活命,有人为了搏个好前途,还有人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不投降的人,多半都是因为比较爱国,相对的也就更加忠心一些。
你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民族融合、平等、自由的观念灌输给他们,让他们相信,就算留国亡了,北烨也会对所有的留国人一视同仁,甚至保证他们享受到更加优惠的政策。
这么一来,就算有一部分人开始不能接受,可一旦这种思想深入人心,你的民心就稳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精神统治吧。
当然,这话说起来简单,真要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没必要急于求成,当然你也不需要凡事都亲力亲为,找一些在军队里有煽动力的人,把这话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那些留军很快就会听到风声的。
江诀从他口中听到“民族”二字时,原本还满满都是不解,后来听对方娓娓道来,渐渐才心有会意。
这一会意,自然是暗自吃惊不小。
对方无意之中的一句点拨,无疑已经为他日后治理天下指出了一条再好不过的路子。
如今十一国混战,各国只顾着攻城掠池,却不知道,十一国百姓,大到风俗民情,小到生活习惯,都迥然各异。
此间隔阂,又势必会引起日后之种种祸患。
而所谓的城池,亦不过是百姓安居的一方天地罢了。
夺城虽易,可要收服民心,却是步履维艰。
李然所提所说,言简意赅又不失透彻,如蛇打七寸般,直接切中要好,好不精妙!
加之对方能在此节骨眼上不计前嫌,做到恩怨分明,凡事以大局为重,怎能不另他心生愧疚?
江诀在那一刻,想跟李然说些什么,但他望着对方的脸,只稍稍动了动唇,满腔感慨,终究还是未诉诸一词。
只可惜,他眼中虽有恳切也有懊悔,却一一被对方摒弃在外。
江诀至此才终于明白,此次终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以他只能将初时那个计划埋入心底。
毕竟旧账还未算完,此时若然再添新账,会有何种结局,他是真的不敢设想。
那个人,怎么可能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弃主帅之位且罔顾主帅之责而去?
然而,前路凶险,已如板上钉钉。
李然是先锋军统帅,每每都要亲自带兵涉险,而沙场之上,从来刀剑无眼。
或许,前一刻他还能在自己怀中熟睡,后一刻会如何,却远非他能够掌控。
事实上,古来征战,究竟有多少人悻然前往,却又有多少人尸骨得回?
更何况,还有之前那个前车之鉴在!
江诀抚着额,神色间全是萧索和低落。
帐外风急云低,寒雨连江。
大雨滂沱中,一派的烟波浩渺之势。
遇上如此恶劣天气,前方又是留国天险赤炼江,他只得下令三军止步,待这场疾风骤雨过去之后再做打算。
这赤炼江得名于其形色,水流湍急不说,水中流砂含石,一般的小船根本度不过去。
北烨吞下梁、翼、齐三郡后,与平洲隔岸相望,而从平洲再往东快马行一日,便到了留国都城河阳。
是以,这赤炼江不但得渡,还得渡得妥妥当当且安安生生。
否则,若损兵折将过多,留国那边一旦倾其所有反扑,于这四十几万北烨军而言,莫过于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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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战事受挫,兼之李然又对他冷淡如冰,试问他如何能够心有悻然?
江诀从营帐中出来,也不唤人,径自顶着风雨,往李然的营帐走去。
守营帐的两个小卒子见了那抹明黄的身影,自然不敢阻拦。
只是帝后二人自五日前便分帐而眠,倒让他们大为诧异,可他二人也就是想想罢了,哪里敢胡乱嚼舌?
江诀站在门口沉默着犹豫了片刻,继而深吸口气,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两眼往四周一扫,竟然没有发现李然的身影。
所以他只迟疑了片刻,便抬着腿走了进去,往内一拐,就在内室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李然当时正坐在床沿,一手揉着膀子,脸上微微露出些痛苦之色。
江诀脸上一愕,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轻轻托起对方的胳膊,一脸担忧地问道:“你受伤了?”
李然抬头瞥他一眼,见对方一脸的关心,到底硬不下心肠,淡淡说道:“只是小伤,跟人交手的时候扭了一下,李远山已经帮我看过了,休息两三天就会没事。”
江诀听他说得如此不痛不痒且神色间全是无惧无忧,剑眉一蹙,一脸无法苟同地抚了抚那个肿胀的地方,见对方痛得微微一龇,连连摇了摇头,沉声喊了声丁顺。
丁顺自他出帐之时便尾随在后,如今听他一喊,立马猫着腰走了进去。
“快去,把李远山找来!”
丁顺得了吩咐,应了声是,作势要退出去,冷不防听到李然淡淡一喊:“不用!你先出去吧,丁顺。”
丁顺面上露出一片为难之色,偷偷瞥了眼江诀,又瞥了眼李然,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江诀则一脸正然地望着李然,眸光深浅不一,担忧和心疼全都蕴在其中,还有一丝丝的难以赞同。
李然亦直直地望着他,神色间全是坚持。
江诀终究还是率先败下阵来,一脸颓然地摆了摆手。
丁顺万分感恩地退了出去,他多有眼力劲,怎么会感觉不到帝后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和隐隐的剑拔弩张之势?
“为何受了伤还瞒着朕?”
江诀凑过去,沉声问道,神色间隐隐都是忧色。
李然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这如何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对方神色不善,江诀心中一叹,一脸无奈地问道:“你还在为孩子的事生朕的气吗?”
“你说呢?”
“可那毕竟是你我的骨血,朕……”
李然听他又想开口解释,插嘴阻止了他的长篇大论:“再讲下去就没意思了,江诀。”
江诀被他说得几乎呼吸一窒,对方神色淡淡,再不复往日的点点深情,也不是惯常的冷眉以对。
如此木然的李然,看在江诀眼中,唯有暗自苦叹。
“你若有何怨言便说出来,或打或骂朕都不会介意!何以要如此冷着朕,让朕……”
让他提不起又放不下,一颗心简直被搓来捏去,好生苦闷。
李然嗤笑一声,抬眼望过来,眸中光影斑驳,却全不是深情厚谊,继而就见他低了眸,沉吟片刻,淡淡说道:“你这人从来习惯把人捏在手掌心里玩弄,我虽然很清楚也很明白,可偏偏不信那个邪,还以为你能有所改变,结果……呵呵,真是可笑得很。”
“事实上,你没必要再浪费口舌跟我解释,我有没有怨言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一样都是玩人,而玩我,也不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你说是不是……”
他低眸沉语,语气之中,也不知道究竟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感叹更甚。
江诀脸上一僵,眸中如狂风过境,刮起滔天波澜,纵使他向来颇有城府,也被激得失了往日的从容和镇定。
当玩这个字被对方不带任何感情地念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一整颗心犹如被人生生捏碎又磨成了粉,犹如七月落花,凄凄而败,芬芳早已释空,徒留那一瓣残叶,哀哀腐化,直至丑陋不堪,不仅乏人问津,还惹人生厌。
如此,让人轻视到不屑一顾!
事到如今,他再不能自欺,对方早已看不到他眼里的深情厚谊,甚至连他身上那两处渐淡的伤口,都成了无尽的嘲讽和嗤笑。
江诀心头先是隐隐作痛,继而大痛,直至那点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击得他如木了一般,仿佛连呼吸和喘气都带着痛苦。
然后就见他冷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玩?你就是如此看待朕与你之见的情谊的?莫非在你眼中,替朕生儿育女就是如此不堪之事,就如此让你……”
他还没说完,李然已经一脸不耐地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你走吧,我想早点休息。”
此话一说,江诀心中的滔天怒火再难平复,阴测测开了口:“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如此简单地打发朕!”
李然闭眼抿嘴,半响后才淡淡说道:“我不想说!”
江诀俯身过去,两手捉着他的胳膊,狠狠逼问:“朕偏要你说!”
他如今根本顾不上手上的劲道,李然的胳膊被他一捏,痛得如折了一般。
只是他向来很能隐忍,脸上虽然早已沁了一层薄汗,嘴却依旧紧紧抿着,眼神间隐隐都是讥诮之色。
江诀被他一激,捏着他的胳膊又摇了一阵,终究还是未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把松开对方,木着脸沉默地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最终甩袖离去。
只留下一个怒然的背影,伴着一声低沉的咆哮,渐渐淹没在狂风暴雨中,再难分辨。
主帐内,李然睁着眼,仰面躺在床上,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再难平静。
情深难舍
李然正躺在帐中,冷不防有人从暗处隐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江云。
“有事吗?”
李然见来人是他,沉声问道。
江云恭敬地低头朝他行了一礼,一脸正然地说道:“属下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若是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多加担待!”
李然在眼角的余光里瞥他一眼,心中隐隐都在哧笑。
江云对江诀的忠心,那是铁打不动的事实。
他既然说了会多有得罪,那必然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属下斗胆说一句,时至今日,殿下仍旧不明白陛下的苦衷。”
“我不明白,你又明白了?”
他这话说得并不和善,江云依旧一副棺材脸,他是这么说的:“陛下对殿下,可谓深情之极,殿下若是执意不愿接受小殿下,可以与陛下商量,陛下对殿下的要求,总是会放在心上的。”
李然从江云这个棺材脸口中听到“小殿下”这三个字时,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他倒忘了,江云乃是江诀身边的第一暗卫,耳聪目明,别说是他们方才争执得如此大声,纵使是二人之间轻声耳语,这小子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他想到此,不禁又想起之前那几个晚上的颠鸾倒凤之举,脑中轰然一响,脸就腾地热了。
以江云的耳力,他与江诀之间的情事,他怎么会听不见?
江云却依旧还是一副雷打不动四平八稳的模样,脸微微木着,纵使对方再如何脸面扫地,他也不为所动,甚至于漠不关心。
“殿下与陛下生隙,从小处来说,只会让陛下痛苦,从大处而言,则对战事大不利。”
“你什么时候讲话变得这么夸张了,江云?”
“属下以为,殿下并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明白。”
李然一听,霍地从床上坐起来,眯着双眼,盯着对方默默看了片刻,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江云点了点头,直直望着他,脸上一片肃然,双目铮铮:“陛下对殿下有回护之心,人尽皆知,之前在临关战场之上,陛下替您挡了两箭,已属不智之举。然而,殿下如今出任统帅一职,涉险在所难免,陛下可以救殿下一次,却不可能救殿下千百次。”
“所以为了一劳永逸,陛下势必要想方设法让殿下离开战场。”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怀孕便是那个想方设法的结果。
“我现在既然是先锋营统帅,自然得履行一名统帅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他这么做只会让我左右为难,更何况……”
更何况还要他一个男人跟女人似的生孩子!
一想到此,李然就有些恨得牙痒。
“陛下之所以处处留心且暗自伤神,正是顾虑到殿下的这份责任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