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北烨大军已到,谁还敢乱言?
偶尔有些个激愤青年借诗词抒情怀,隐射北烨有并吞天下的野心,进而抨击乘乱灭留乃是不义之举,却都被江诀暗自料理了。
用的也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法子,人之在世,多有所求,满足其欲望,无异便封了他们的口。
又过了几日,留国人人再也不谈政治,只专心经营生活,如此世俗,却又如此平淡。
百姓,其实也就是如此简单,不过是由无数个甲乙丙丁组成的集群,为了各自的生活打拼奋斗。
离开了政治,一切都纯粹得很。
李然和江诀并肩站在留国大殿外的高阶上,底下是几十万北烨军。
这一路过来,死伤甚少,过关斩将,赢得出乎意料的顺畅。
四十万人在较场中三呼万岁,气势震天动地,李然看在眼中,听在心里,怎能不动容?
江诀就在他身前一臂远处,九爪暗纹龙袍在身,迎风而立,整个人沐浴在深冬旭日之中,脸上犹如镀了层金,俊美冷然得如同九天神祗,带着眉宇间那股征战杀伐的破天气势,使得那傲然挺拔的身影,在这九重宫阙之上,显得愈发挺拔傲立,坚强不可动摇,像一面再牢固不过的墙,撑着北烨的天空纹丝不动且屹立不倒。
那份强势和悍然,怎能不让同为男性的李然艳羡?
江诀的背影,他也不是初次见到,却从未如这一刻般令他有触目惊心之感,震撼到近乎心头狂跳。
然后就见江诀一个手势,万千人即刻间没了声响。
他平视着视野前方的那一轮旭日,带着有别于往日的凌厉,傲然立于天地间,让人俯首称臣,让人礼顶膜拜。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去,将李然带到人群视野之中,那个一瞬间,底下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江诀笑着扫视全场,拉着李然的手,说道:“小然,这万里河山,是朕的,也是你的……”
李然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淡淡笑了。
这一生,因为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注定会变得不平凡,而在这不平凡的命运里,又与此人携手,开始了一段实则平凡之极的感情。
或许,两个男人之间的情爱是惊世骇俗的,但他亲自体味后,也不觉得有何异常。
如此简单又纯粹,说到底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罢了。
这一夜的留国皇宫内,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竟然有序。
李然挑了间普通的屋子住了,留国皇帝的寝宫自大军入宫之后便被封锁了起来,后来连江诀都未曾踏足。
玉玺却一直不曾找到,此事自然多有蹊跷,但江诀早已派了暗卫出去打探,这几日只不过是以逸待劳,等着罗风从外面传回来的消息。
他二人正欲梳洗就寝,未曾想丁顺在门外通报,说柳昭仪在门外求见。
这个时候,柳雯不陪着她的老爹柳云龙,却还有空来找他们,真是令他二人匪夷所思。
柳雯一进门,便朝李然扑通一跪,一脸凄然地说道:“皇兄,你去看看父皇吧,他、他快……”
李然哪里见过她如此失措的模样,作势要去扶她,柳雯执拗地往后一退,重复道:“我求求你了,皇兄……”
李然和江诀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李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在江诀正欲阻拦之前,应承了下来。
然后,他跟江诀使了个眼色,便跟着柳雯往柳云龙的寝宫去了。
*** *** ***
柳云龙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双目一片浊色,额际有些发青,看起来中毒已深。
柳雯在一旁站着,神色间一派悲戚。
她走过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
柳云龙霍地睁开眼,万分艰难地侧了脸,朝李然望了过来。
对方那一刻投射过来的眼神,李然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能让此人临死前还生出如此灼热的眼神?
柳雯一脸祈求地望着他,李然暗自一叹,走近一些,柳云龙盯着他瞧了片刻,目中渐渐就蓄了泪。
他的眼中有太多的感情,却无法诉说,因为中毒的缘故,口中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李然怔怔地呆在原地,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感受。
柳雯趴在床头,将脸埋入她老父手中,这个高贵清雅的女子,这一刻终于卸下往日的矜持和自重,哭得如孩童一般。
大殿内昏暗静谧,幽香阵阵,暗影浮动,烛火明灭,一切都笼罩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李然见这位留国皇帝颤着嘴似乎有话要说,蹲下身附耳过去,片刻后脸色一怔,继而在床内侧摸了一阵,果然照着对方的提示碰到了一个暗格,翻开被褥打开暗格一看,竟然是众人一直苦苦找寻的四方玉玺。
柳云龙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中波光暗涌,思绪如波般流动,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投足一转身,如浮光掠影般,在他眼前回放。
时空倒流,往事如风。
他的眼前,依稀就是当年的南琉街头,那个冷清孤傲的璃柯,靠在碧云楼二楼轩窗旁,一脸深笑地打趣他:“柳兄,纵使护城河碧波荡漾,别有一番情趣,你也无须如此急不可耐,如今可还是深冬腊月啊,小心冻坏了身子骨?”
那个人轻易不会深笑,只那一笑,便迷了他的心眼。
他又想起,那年的南琉宫门外,璃柯决然离去的背影,还有那愤然之语,冷厉之声犹在耳边:“你既然放不下留国,莫非我就放得下南琉?柳云龙,你别欺人太甚!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他日相见,我与你再无半点干系!”
而他,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外,捏着那一截白色断袍,看着那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红瓦黑墙的深处,心痛到麻木,却始终未曾开口挽留。
留国,他放不下。
所以他舍弃了璃柯,一舍便是一生。
甚至于连他二人的骨血,到今日才得以见到这第一面。
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
他又想起,那一年初春之时,落云山的山间,璃柯红着脸躺在他身下,搂着他的肩,轻声说道:“云龙,我爱你……”
他心头一跳,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对方体内,与他结合,与他纠缠,与他共赴极乐,以表达自己爱之深切。
璃柯,终究还是成了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存在。
这一放,便是二十三年。
时光如梭,如白驹过隙。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世间繁华早已离他而去。
这一刻,望着他二人的孩子,他终究还是后悔地老泪纵横。
他想象着,如若当初选择与那人双双归隐,那么此刻,是否他与他早已儿女成群,在世间的某个角落,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然而,一起都只是假设罢了。
那年的浮波桥头,他选择了帝王之路和祖宗基业,事到如今,却连这最起码的东西都没能保住。
原来人世间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能抓住的,也只是那点平凡的幸福而已。
而他,曾经拥有过,却偏偏亲手放弃了。
此刻,纵使他悔到肝肠寸断,悔到五脏六腑剧痛,又能如何?
李然望着眼前这个潸然泪下的老人,心中莫名都是哀伤。
柳雯抬起头来,哀声说道:“皇兄,你就喊一声父皇吧,他如今……”
如今只剩下这一点念头了,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李然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轻轻喊了一声,柳云龙脸色间竟然恢复了几分人气,他二人心中却无法宽慰,如此反常的症状,铁定是回光返照了。
柳云龙拉着李然的手,口中呜呜咽咽地说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李然附耳过去,却只听到几个模糊的发音。
柳雯哭着跑出殿去,如此可怜到令人不忍的留国皇帝,连李然都不免动容,他只能握着老人的手,怔怔地望着对方,看着对方的唇角动了又动,眼角泪流不止。
江云隐在暗处,忽听到空气中一阵破风之声,一支利箭从他发间擦过,江云心中警惕顿生,吹了声口哨,四处跑出几个暗卫,纷纷赶来支援。
那名刺客很快便逃了,江云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掀开屋瓦一看,李然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蹲在床边,他暗自舒了口气,暗叹好在里间未曾出事。
然而,他却不知道,留国皇帝跟前那个人,早已被掉了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下一章,苏boss即将登场。。。。。。。。。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番外)
凤宫内,李然正坐在凤椅上。
他的脸上,笑得一脸诡异,江诀自然是看不见。
江诀正卖力地挑逗着,眼看着也要渐入佳境了,未曾想竟然闯进来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每日必在这个点出现的小太子江逸。
江逸进了殿,见自己的双亲正以诡异的姿势坐在凤椅上,江逸以为他二人又在玩什么新鲜玩意,遂小跑着扑了上去,喊道:“父皇、爸爸,逸儿也要玩!”
江诀那一刻的表情真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李然只是瞧了他下身一眼,笑得别有深意。江诀丹凤眼一眯,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看来李然这回是学聪明了,竟然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他。
江诀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江逸天真无辜的笑容,还是头一次觉得如此无措。
欲望被挑起又无法发泄的感觉实在不好,江诀一边安抚着小太子无休无止的好奇心,一边暗暗按捺着欲望的煎熬,两厢作用下,棱角分明的脸上立马就起了一层薄汗,然后越来越多,最后一颗颗地聚成汗滴往下掉。
李然在那一刻几乎想要放声大笑,看着江诀吃瘪的样子实在让人开怀,而他这样憋笑的样子落在江诀眼里,自然又把对方气得牙痒。
那一刻,江诀恨不得什么也不顾,将这个磨人的家伙按在身下狠狠折腾一番。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罢了,那样限制级的场面,能在江逸这小子面前做吗?
江逸见李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纯真大眼睛望过去,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李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眼睛的余光里,江诀还在按着眉眼,脸上青筋乱跳的迹象似乎并没有缓解。
他笑着伸了个懒腰,侧身躺倒在凤椅上,胸口大开,眼前一片春光,双腿再一曲,俨然是一副惑人的姿态。
小太子趴在他胸口,指着他身上的斑斑痕迹,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他:“爸爸是不是被虫咬了?”
李然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眼中精光一片。
然后,天真善良的小太子非常好心地在他爸爸的“伤口”上亲了起来,直至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大片口水,然后就见当今天子捏着鼻子往内殿浴室的方向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李然看着江诀狼狈的背影,心中的快意再也无法抑制,放声哈哈大笑,小太子江逸则伸手搂着李然的脖子,跟着他傻呵呵地笑着。
小太子心里想的是:父皇说得没错,受了伤只要亲亲就不疼了,瞧他爸爸现在多高兴啊!这可都是他的功劳,他刚刚可是亲了好久的!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江云,在暗处叹了口气:可怜的陛下,您不能再这么纵容那家伙,否则他早晚有一天会爬到您头上撒野的!
*** *** ***
江诀、李然和殷尘三人正在宣德殿内商量着出兵会宁的事。
李然坐在御座下首的椅子上,一手撑头,望着江诀,淡淡问他:“对了,你刚刚说这第三个祸患是南琉,这是什么意思?”
江诀拧了拧眉眼,说道:“南琉有一个名为闵乐的部族,这些年来一直叛乱不断,牵制了我北烨不少人力,朕之所以让子辛留在南琉,也是为了杜绝闵乐族再犯上作乱。”
他在提到那个闵乐族的时候,脸上甚至有一丝懊恼憋屈的样子,李然见了越发纳闷,问道:“不就是一个小部落,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江诀叹了口气,殷尘就为他解的惑:“闵乐虽说只是一个小部族,乌沙江有很长一段都要流经此地。闵乐若是乱了,乌砂矿的供应必定要出纰漏。乌砂矿一旦出了问题,那对陛下的大计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阻碍。”
江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乌砂矿至关重要,但朕既然要给南琉恩惠,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地去抢。然则朕给的价钱已不低,对方却依旧要坐地起价,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所以就一气之下把军队给带过去了,自然就遭到了对方的反抗。
李然一脸无法苟同地摇了摇头,望着江诀说道:“江诀啊江诀,你还真有老美的风范啊!”
江诀一脸不解地望向李然,皱眉问道:“老美?那是何东西?”
李然淡淡一笑,遂将美国为夺抢石油而攻打伊拉克的例子跟他二人大概讲述了一下,江诀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听李然的语气就知道那个老美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李然将他和老美相比,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他江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尘那个神道道的家伙在一旁默默听着,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看来,这个老美委实是个厉害角色!”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乌砂矿既然这么贵重,如果我是闵乐族族长,当然要好好利用从中大捞一笔了。”
江诀听了,脸色一沉,说道:“我看他不仅是想从中大捞一笔,还想要自立?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自立为王?真的假的?”
李然一脸的不敢置信,殷尘停下手中摇着折扇的动作,解释道:“其实北烨当年能如此轻松地攻下南琉,闵乐族作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事到如今他们依旧不肯死心,确实不是一般二般的难缠。”
李然撇嘴一笑,说道:“他不死心,你们让他死心不就行了。”
“让他死心又谈何容易啊!”
江诀低声喟叹,殷尘连连摇头,可见他们并不是没有试过,只不过都没有成功。
李然一指叩着桌面,说道:“他不是有乌砂么,你就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这话一说,江诀和殷尘皆是一惊,李然继续说道:“他想要自立,那就让他自立好了。”
他这么一说,江诀立马否定:“这如何能行?”
李然见他一脸无法苟同的表情,剑眉还微微皱着,可见确实是烦恼之极了。
他一脸是笑地望过去,说道:“为什么不行?买卖乌砂矿总要有渠道不是?丰都就是它的必经之路,他们既然要从那儿经过,你想在那儿干什么不行?”
赫!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殷尘脸色一青,说道:“殿下,恕殷某直言,如此行事,并不符合陛下仁君的治世之理。”
李然笑着睨了他二人一眼,说道:“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总可以暗着来吧?丰都不过是个边关,那地方有多乱,你们还不清楚?”
这么一说,那两个玲珑剔透的人再不明白就真是傻的了。
殷尘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位太子殿下,他是真的惊奇了,撇开这人的容貌不谈,此人完全就是一副混江湖的样子嘛!
江诀眼中有好笑也有无奈,不过要真说起来,这么个无赖地方法也确实有它的可行之处。
他二人还在兀自怔愣,李然已经施施然地开了口:“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们。”
然后不等那二人点头,他就施施然地继续开了口:“你们争这个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这话一说,别说是江诀,连殷尘都愣了。
“小然,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江诀表现得出奇的合作,李然想了片刻,说道:“实话吧,假话听多了也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