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斜阳见围观群众兴味盎然,便沉着一张脸对讲古先生道:“我如何被鬼祟缠身,老先生且予我讲来罢。”
讲古先生得意地捏了捏自己那戳白胡子,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公子,你近日里是否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哦,没错,他根本就没睡,可不是因为鬼祟缠身,而是因为破庙内发生的糟心事。萧斜阳已经猜到讲古先生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他心情不好,也没必要给老先生面子,遂道:“我眼底青黑一片,明眼人也能看出是夜里难以成眠之缘故。老先生,你方才对我的猜测,不见得高明在何处。”
讲古先生毕竟多活了好几十年,也没当下翻脸,只接着道:“哟,公子心火蛮盛的嘛,看来那鬼祟已经影响了公子的心智。公子再不考虑下将他驱除,后果不堪设想呐。”
鬼祟?萧斜阳自己便是个招魂控尸的,鬼祟怕他都来不及,又岂敢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往他身上撞。
讲古先生见萧斜阳只顾着喝酒,眼尾也不扫他一下,有点不高兴地往桌子上拍出了一道皱巴巴的纸符,神秘兮兮地道:“公子,你可是不信我?那我便给你看看这纸符罢。”
不看还好,一看萧斜阳便想骂街,这纸符正是那日从靖王陵出来时为他所画的邪符,那时他正试验招魂术法,看看能不能招来一两个厉鬼邪神,结果修为不够,厉鬼邪神不肯来,他便随意地将这些邪符丢了。
如今想来,当初真是大意,这些纸符有招邪作用,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随时能招来几个小鬼养着。当时应该把它们全部毁掉才是,也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
萧斜阳要取走那张邪符,讲古先生却率先一步将纸符藏回了怀里,撇嘴嫌弃道:“不给你撩出真本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这纸符有驱邪作用,你当这么容易给你?这可是萧斜阳亲手画的。”
闻言,萧斜阳乐了,自己本尊就在讲古先生面前,讲古先生把那邪符当宝似的,竟然也没认出自己便是那画符之人?这小镇果然够封闭。
见讲古先生一脸不屑,萧斜阳道:“你可知道,你口中所言之人,是江湖之中人人喊打的败类?你信他画的纸符有驱邪作用?”
讲古先生一吹胡子,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鄙视我作为讲古先生的尊严吗?!江湖人怎么讲是他们的江湖破事。我只知道,这萧公子出自江陵忘忧,自幼时起,便经常跟他师傅出门驱邪。”
萧斜阳心道,我只是时常跑到忘忧去,我可不是出自江陵忘忧,出自忘忧是步雪莲。
萧斜阳挑刺道:“那你可知道,他曾为了救下步凌月,差点举着恶煞旗,血洗苍狼山?”
讲古先生反击道:“是非正邪,自由心定。萧公子他不曾掀起过腥风血雨,却一路被江湖人士追杀。倘若他真心有意反击,那些江湖人又岂能逃过怨魂缠身之命?从这点,便可知道,他不是一名邪徒。”
萧斜阳心道,反击?这不是无力反击才被人打成落水狗嘛。老先生看来你对本少爷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就在他脑补之时,一名赤衣男子跌跌撞撞地闯进酒馆里来,那人蓬头乱发,满脸血污,举着一张刀胡乱挥舞。看样子似是出现了幻觉。
赤衣男子一脸凶神恶煞地堵在了进门之处,酒客们暂时离不开,此下全躲在了讲古先生身后,诸位酒客意思很明显:你不是说了,你除了讲古还有其它技能吗?快使出来阿!
讲古先生身子一僵,除了讲古,其实他根本没有其它技能,诸位酒客,你们真的不介意把性命压在老夫身上吗?随时会死翘翘的好不好!
萧斜阳自顾自地喝了一杯果子酒,见讲古先生一脸严肃,他没心没肺地道:“我看他是中了邪,你不是有特殊的驱邪技巧?”
他说这话只是纯粹玩心起了,想看看老先生有何反应,那张破符哪能驱邪,只能招邪。
讲古先生一脸严肃,尚未来得及将招邪符掏出来,那赤衣男子先扑了上来,酒客们抱头乱窜,讲古先生跟在后面乱跑一通,整个酒馆乱成了杀猪场。
就在那赤衣男子举着刀即将往讲古先生头上砍去之时,萧斜阳眼也不斜地将酒碗一扔,酒碗直直击中赤衣男子脉门,刀紧接着酒碗跌落在地。
赤衣男子看萧斜阳的目光就像一匹凶狼,他面相狰狞地伶起木架上的酒,一坛坛往萧斜阳身上扔过去。
那一刻,萧斜阳简直震惊了,他就没有见过如此简单粗暴的打斗方式!
在赤衣男子冲过来,想要拿酒坛往他脑子上敲个洞之时,萧斜阳终于忍无可忍,几下手势将他压在地上,伸手往他眉心一探,只觉他额心隐隐有一道阴气流窜——中邪了。
萧斜阳向店家要了张纸,用自身精血糊了丹砂以后,伸出手指随便在白纸上撩画了几下,在纸符背后抹了点浆糊,便将纸符往赤衣男子额头上拍去。
很好,浆糊果然是浆糊,粘糊糊的,恶心兮兮的,却粘得很紧,贸然撕下怕要掉层皮。
纸符被拍上的瞬间,赤衣男子的神色回复了平静,人似是正常了一般,他坐起来,眼直直地看着四周,似是不知这里是何处。
萧斜阳对他道:“近日可是心神不宁,时常出现幻觉?”
赤衣男子肩膀一缩,不敢应答。
萧斜阳本就惹了一身的麻烦,此刻也懒得理会旁人那么多,便直接对赤衣男子道:“非是子时却遭逢怨魂缠身,这位兄台,看来这怨魂来头不小。”
赤衣男子只僵着脸,眼睁睁地看着萧斜阳,他这幅样子完全是被萧斜阳给吓的,事因他不知萧斜阳是何来头,竟然一下子便说中他的麻烦事。
萧斜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道:“放松点没关系,我又不会把你煮了吃。我不知你因何惹上这怨魂,但这怨魂太凶,在你成功将它超渡以前,切勿摘下我贴于你额心的纸符。否则,后果是你给它陪葬。”
赤衣男子一把握住萧斜阳的衣袖,哆哆嗦嗦地道:“公子,你可要救我,这怨魂夜里时常将我吓得肝胆俱裂,你若不帮我灭了它,恐怕我今晚便会被吓死。”
萧斜阳一脸嫌弃地扯开赤衣男子的手,淡然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男男授受不亲,你可知道?”
赤衣男子只重复道:“公子……可有灭了这怨魂的方法?”
萧斜阳被他气乐了,冷声反问:“灭?”
赤衣男子心虚点头。
萧斜阳道:“怨魂不会无故缠人,你是不是对这怨魂做了亏心事?否则它不会无冤无仇的便缠在你身上。”
萧斜阳不知具体内情,所以方才留了一手,贴在男子额心的符咒只能镇压怨魂,不能将它灭绝。若然是这男子欺压了这怨魂,那他灭了怨魂,怨魂岂不是很冤?
在萧公子的眼神摄制下,那名赤衣男子,终于颤着唇开口道:“我,前几日,内急……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小解……小解完,方知道……那是新开的墓地……那时方好有位姑娘在那边下葬。”
萧斜阳故作沧桑地摇头,叹息道:“兄台,我只能帮你到此处了。剩下的麻烦事你自己搞定,切记我方才所言。否则,你自个儿下去陪那姑娘玩。”
一番话,把赤衣男子吓得赶紧滚出了酒馆,找佛家给人超渡去了。
萧斜阳站起来,让围观的众人都散了,自己则坐回木桌前,继续喝酒。
讲古先生连忙坐上前来,对着萧斜阳笑成了一朵花儿,维持着高深莫测的神情道:“小公子,真人不露相呐!不知小公子高姓大名?”
萧斜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却不答话。
讲古先生知道自己方才坑错人了,于是认真打量起萧斜阳来,他只觉眼前小子长得是明俊逼人,可脸上挂着的那层阴沉气息真的挺瘆人,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所以在外游荡借酒消愁来了?
讲古先生将萧斜阳的酒碗一抢,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别喝了,有那样的本事却整日里顾着游荡喝酒!也不去想想法子相助劳苦大众。”
萧斜阳将酒碗抢回来,黑脸道:“相助劳苦大众那是圣荆帝该做的,如何轮得到我?”
讲古先生简直痛心疾首:“年纪轻轻,拥有一身本事,却自甘堕落,即便是遇到什么不顺心,消沉下就该过了。你且看看这尚在休养生息的江山,你且看看!你可看见隐藏在国泰民安之下那遍布各地的疮痍?!你可看见隐藏在盛世太平之下那些风起云涌?!”
萧斜阳握住酒碗的手抖了抖,老先生的话就像是针一般,在他心尖上刺了一下,那阵由心间传来的激痛,给他带来一阵阵愧疚。
没错,是愧疚,愧疚于自己的逃避与自私。
江湖中隐藏的有心人尚未寻到,明王便率先一步领着死士回归,圣荆苦苦支撑着的皇朝岌岌可危,若是圣荆倒了,未免又引致一场生灵涂炭。
他想起了召阴山那葬身蛟蛇之腹的士兵,他想起了轻轻魂飞魄散前那怨恨的眼色。从他执起葬归的那一刻,便注定卷入了这场纷争,他根本没得选。
天下大义面前,即便是再纠结的私人感情,也不足一提。而他竟为了自己一点想不通化不开的破事,抛下自己的职责,当真是——可恨。
想及此处,萧斜阳像是对自己发狠似的,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吓得讲古先生赶紧离开他三尺远。他让掌柜前来结账,掌柜拿着账单前来之时,只敢低头看地下,毕竟萧斜阳脸色太恐怖。
怀里东西放得太杂太乱,萧斜阳几番艰难地才掏出了钱袋,伴随着钱袋被掏出的,是一张撩满诡异咒语的类似旗帜的东西——恶煞旗。
围观群众不知那是恶煞旗,但看见那旗之时,皆自觉地离得萧斜阳远远的,唯独讲古先生在满脸震惊中语无伦次地问了一句:“敢问……小公子,额,姓名,不,高姓,名讳……”
萧斜阳淡声道:“萧,绰号诡毒老怪。”
说罢,他也不等围观群众的反应,一阵风似地飘了出去,他要快马加鞭地赶回奉月。
作者有话要说:
阿阳BGM:要有这样气候至有各样妖兽,笑说正义太陈旧~!
(我……想了想,还是喜欢这个结局,所以就把原来的文字全部更替了~!没错,全部更替了~!希望各位不要打我……硬伤已经够多了要是剧情再突兀的话,那我……)
其实这才是我正确的画风(恶搞画风)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变局
萧斜阳正欲赶回奉月,却在一处驿站之外,看见一带着斗笠的熟悉身影,这身影即便是化成灰萧斜阳也能认得出——柳剑清。
萧斜阳边隐匿在暗处,边想柳剑清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个封闭的小镇。看柳剑清行得匆忙,还不时往身后张望,似是在躲避什么人。
果然,柳剑清消失没多久,顾沉风便出现了,他同样行色匆匆,似是在跟踪什么人。
萧斜阳明了,柳剑清在躲顾沉风,顾沉风在跟柳剑清,这师徒两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搞得一个躲一个跟的,纠纠结结,必有苟且!
萧斜阳躲在暗处,看得明白柳剑清是往哪个方向而去,于是他跟在了柳剑清身后,且一路给顾沉风留下记号。
萧斜阳不动声色地跟在柳剑清身后,眼见柳剑清走至一人烟稀少之窄巷,转身进了一间破败小屋,顺手便把门掩上。
萧斜阳觉得躲在屋外听墙角过于不方便,便一跃而上,躲到破屋的屋檐上,不仅能仰躺着看个日落,还能看看柳剑清是否又暗怀鬼胎,毕竟在追杀萧斜阳和步倾流这件事上,柳剑清可是一向都很热衷,不然也不会出头搞什么雨夜截杀,搞什么苍狼山誓师。
一刻钟过后,破屋内来了一人,那人来得不动声色,若是柳剑清不开口,萧斜阳绝不知道来者竟能这般无声无息地进了破屋,看来这人的功力有相当的修为。
柳剑清语气很差,冲着来人便道:“你总算知道来了!我在此等了你一刻有余!”
来人脾气很好,语气也相对较有善意,他对柳剑清缓声道:“柳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萧斜阳认得这声音,无剑山庄庄主,宋青瓷。他怎会与柳剑清相约在此处?莫不是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柳剑清冷笑两声方道:“宋庄主,敢情被灭族的不是你,你就不知道急躁两个字怎么写?!我让你打探的消息你可打探回来了?!”
宋青瓷沉默良久,等得柳剑清摔破了一个杯子,他方出口道:“柳家全族,除却你以外,无一生还。”
寂静良久,随后一阵又一阵瓷器破碎声从破屋内传出,接着是踹门声,捶墙声,柳剑清像是泄愤似的,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待到柳剑清找回了自己声音,他方艰涩地问:“柳书程呢?他贱命一条,岂会这般容易就把他那贱命交待了?!”
宋青瓷叹息道:“该打探的,我都替你打探过了。凶手我已替你查探出来。”
柳剑清一字一顿,用恨不得将那人嚼碎的声音问道:“是、谁、”
宋青瓷扼腕道:“萧斜阳。”
躲在屋顶听墙角的萧斜阳简直当空一口凌霄血,就差找机会喷宋青瓷个满头满脸,他近日来根本不曾出现在湘宜,又如何能将柳家灭门?
敢情现在栽赃陷害不要银子,随便几句话便能把人钉死在墙上?这跟草菅人命有何区别?萧小爷勉强压住心头那道火,沉住气往下听。
听见了凶手名字的那一刹那,柳剑清竟然一反常态地,状似疯癫地哈哈大笑起来,语无伦次地道:“萧斜阳,哈哈,萧斜阳,我就知道!我之前那般待他,他定会寻机会报复于我!之前在苍狼山整不死他,在忘忧又被他逃过一劫,我就知道,他会留着小命报复我!报应,真是我的报应!”
宋青瓷道:“你先冷静,总有办法能将他□□。”
柳剑清道:“□□?宋庄主,你竟然跟我讲□□?!难道一直以来,不是我们在草菅人命吗?!何来□□之说?!”
没等宋青瓷答话,柳剑清继续道:“苍狼山誓师那次,我信了你,以为带头挑战邪道,便能提升柳家在江湖的名望。如今细想,那次,你不过是想通过我和我师傅,借刀杀人。一旦解决了萧斜阳,你便能将葬归收入囊中。”
宋青瓷暗暗心惊,他没想到,经过一番大起大落,柳剑清竟然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似是脱胎换骨一般。
萧斜阳则没想到,原来那位一直暗中用计谋摆布江湖人士去追杀自己的人,竟然是宋青瓷。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见宋青瓷不答话,柳剑清接着道:“是我蠢,在你建议用忘忧山火引出步倾流之时,我便该知道,你是个多么恶毒的人。你如斯心狠手辣,我从一开始便不该相信你,煽动我师傅策划什么苍狼山誓师!杀不成萧斜阳,萧斜阳如今来灭我满门2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算是我的报应?!”
萧斜阳心道:看,柳公子您的推理多有依据,你害我,我再回来杀你全家,冤冤相报,好生过瘾。
宋青瓷闻言,心知不妙,他连忙安抚柳剑清道:“柳公子,我策划苍狼山誓师,不过是想葬归回到它应该呆的地方,绝无要占有葬归的意思!至于你说我心狠,纵火烧山,可你想,步倾流作为祸胎,可随时是天下隐患,当年清平道长可是替他算过一挂,说他绝对会成为血洗江山的暴君。不杀他,岂不是给天下埋下了极大的隐患?!我是实在心系江湖,心系天下太平,才出此下策!望柳公子谅解!”
萧斜阳彻底服了宋青瓷的花言巧语,做那般多事,不过是为了得到葬归与诡术残卷罢。
萧斜阳算是看出来了,他心道:宋青瓷如今是要稳住柳剑清,想要借柳剑清之口指证我是灭族柳家之人,届时江湖人士会以‘正义’为名,继续追杀我。那时宋青瓷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届时柳剑清没用了,宋青瓷该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毕竟柳剑清知悉他太多事。
可惜呐,萧斜阳很沧桑地闭了闭眼,葬归早就不在我手了,宋庄主你要找的对象应该是明王,不是我。
就在萧斜阳犹豫着要不要去拆穿宋青瓷之时,一位黑衣男子突然破窗而入,举起剑便要往宋青瓷身上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