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显然此时此刻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双腿内侧的嫩肉被磨得火辣辣两得生疼,不过双腿夹紧马腹,好不容易控制了这匹马不让他继续前行,当他第二次抬头的时候,发现前面的萧柔大军早已经失去了踪迹。
他迷路了。
在此时一片战火连天的黔阳城外迷路了。
不要说寻找前往京城的路,他甚至连自己应该如何回到黔阳城都不知道,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能想起来一直照顾自己良多兄长姬珩。但是姬珩早已经身先士卒,和凉城的军队厮杀做一片,哪里还能发现他的困境。
他没有办法,甚至失去了帮助之后,他连马都上不去,一人一马在黑暗的乡间小路上行走着,这里估计已经接受过战火的洗礼,到处都是死尸和焦黑的印记,他哪里有见过这些,能让自己双腿有力气逃离这里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他走到下一个村庄,这里因为距离主干道较远,受到的波及很小,但此时此刻为了防止惹祸上身,家家户户也是闭着灯,只有偶尔一两声狗叫传出。
他咽了咽口水,上前去拍一家的门板,可是就算他已经把手拍的生疼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应声,只有这种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弱小,心中的恐惧和不甘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蜷缩在两家之间甚至没有一尺宽的空隙里,格外的无助,他在憎恨姬珩,为什么他要毁掉原本的生活,为什么他要造反,为什么……
他的怨恨廖云沉自然不会知道,此时他带着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黑风骑,将凉城的大门直接撕开了一个口子,手中长弓高高抬起,松手的下一秒,拖着长长尾羽的剑直接就射穿了城楼上人的身体,这就好像是一声号角,正式拉开了这一场战争最后的一幕。
梁建走得太放心,凉城本就是一个安逸地方,关起门来就可以自立为王,他旗下的军队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民壮丁,加起来不过也就四十万人,这会儿几乎是倾巢而出,自然把自己干干净净的巢穴让给了廖云沉。
攻城木将铁门撞得咚咚直响,那边一见顶不住,就是人累着人堵着门,却不料大部队是顺着云梯爬了上去,就算是想要浇水扔横木,可是人手太少,连东西都运输不上去,等到有一个人进去,点燃火把往下扔进人群之中,一把火就直接烧了个干净。
这一场仗打的丝毫没有悬念,城门后面有的人甚至被门撵出了鲜血,廖云沉骑着马披着一身大氅面无表情地走进凉城,身后的萧柔立刻就带人冲了进去。
此时此刻凉城顶上插着璟字旗,随着风中慢慢的血腥味张牙舞爪的飞舞着,恰有远处山上的僧人敲钟,只是这钟声才刚刚敲了一半,就消失的不见踪迹。
廖云沉带着几个人,好似没有丝毫急迫地踏上城楼,远处灯火闪烁着,伴随着还有马匹的嘶吼以及人的惨叫,是发现自己中计的梁建赶回来了。此人也不是没有本事,能在素信的包围圈里逃脱,一路撑到这里,却看到凉城已经城破时,最终还是发出了一声悲鸣。
“大凉……”
一把长弓弯如弦月,映着火光对准了城下纵马而来的男人,廖云沉手指渐渐用力,拉着箭却纹丝不动,傅华羽扇掩在唇角,流露出寂寞不可捕捉的笑意,却见准备放箭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号角,城门外四面八方有长箭射出,竟活生生将梁建万箭穿心,他死不瞑目的从马上翻了下去。
廖云沉松开自己的手,把箭放回了自己身后的箭筒里,一手拿着长弓一手微微蜷曲着,他看着城楼下面那些将士从四面八方走出来集结在一起,直到一人骑着战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眼中跃动的满满都是笑意。
他说:“主上,沂州内乱,季玉成被自己的兄弟直接砍死,霍义上位了。”
“大善。”
廖云沉露出一份笑意,直接从自己大氅里面掏出一个木头匣子,这匣子就如同是盛放狼毫的一般精致,通体刷着红色的漆料,看着倒有几分喜庆。他把匣子在空中一抛,城下胡良一把捞在手中,在黑夜中露着白色牙齿,便是豪爽地一笑:“这邀功可当真是一个好差事!”
“回来赏你。”
廖云沉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部进城做准备,然后直奔城西面梁建给他自己修的宫殿。此时那些将士们正在谋划着拆了这里,一见廖云沉过来,赶忙点头哈腰的奉承:“我们把这里拆了,给主上修一个更豪华的,这梁建现在可谓是败军,住在这里不吉利……”
手一挥,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廖云沉径直向里面走去,傅华紧随其后:“有什么好修的,都散了。”
这一次拍马屁拍在蹄子上了,这人纵使委屈也只能憋着不说,带着手下纷纷散去,廖云沉一路向内殿走去,这里面原本伺候的人早已经被关押在了牢中,他一边走就顺着看了几眼,突然发现这里伺候的人中女子没几个,这容貌迤逦的男子倒是不少。
绿烟这会儿跟过来安排他的衣食,自然是和他一道看过去,见他目光多停留了几秒,便开口解释:“这梁建原本好男风,所以四处搜罗男子供自己嬉戏把玩,主上若是看见心烦,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拔除有异心的,谁原本在什么只为就各司其职,没本事的就扔了。”廖云沉摆摆手,说的很是优雅,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绿烟如同便秘一般的表情,此女中豪侠纠结半天,扭扭捏捏的说:“这些人……是梁建的后宫……主上若是喜欢,我去让人给您找些干净的…”
廖云沉:……
第25章 权诛天下
开元三十三年夏,北面格尔达、西面沂州围攻京师,翊亲王势力蠢蠢欲动,皇帝急召寿王回京护驾,甚至放话南面要不要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京师的安危。
天知道当初廖云沉并没有把凉州攻破的消息上报,而是假装势力一直蜷缩在黔阳。此时凉州也是攻打京师的奇袭军,只是这名头挂的是姬珩。
估计是这位久未归京,而且在外面战功赫赫,上面的人也渐渐起了疑心,怀疑这位到底还是不是心里有这个皇帝。毕竟到了连京城都知道寿王威名的程度,大街小巷皆将其视为救世之主,甚至朝中也是异动频频,四处都有大臣官员向外打听着寿王的踪迹。皇帝如今年事已高,太子软弱无能,喜好淫乐,只有这寿王如今是最有希望的人选
有几个实力大的官员,像什么左中丞,礼部尚书,甚至把东西都送到了黔阳府的廖云沉手中,不可说这些人势力不大,要是有这么一份名单送上去,这又能抓出一大匹。
所以这次一队人马从京城远来一路上用命护着御史,才让这一位能在最后挺到黔阳城,毕竟凉城这边一路上全是廖云沉派去的杀手,虽然这原话说的是:“见到了顺便解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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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起来。”
廖云沉转身,还没从院子中进去,恰逢傅华迎出来,绿烟只当他是自己人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婢子觉得这人还是死在路上的好。”她半跪在地上,手中还拿着一根银针,抬起头看着廖云沉,绿色的衣摆被风吹舞着。
她说的很认真,廖云沉停下了脚步,从他面前而来的傅华倒是没有停,一路走到地上那人面前,接着就是一声冷笑:“胡御史?这京城是没人了吗?”
“你认识?”廖云沉微微侧过头,却见那人闻声也在看自己。他眼眸本就极黑,在灯光下堪称的灿若星辰,他朱红的唇色勾起一条弧度,这样侧着脸看人,当真堪称没有丝毫瑕疵。
“听说过罢了。”他没有靠近地上那人,只是似笑非笑瞥了一眼绿烟:“倒不如叫他去见见那寿王,看看究竟是由什么名堂。”
“先生想做什么。”绿烟站起来,眼神带着几分寒意:“先生,该不会谋划着什么吧……”
“你怀疑我?”
“不敢。”绿烟后退几步,站在廖云沉身后,也就表示这件事她不插手,但眼睛却没有离开傅华:“背叛者,当万箭诛心!”
廖云沉和绿烟离开,就表示这件事默认了傅华的动作,唯独留下那人站在原地,直到廖云沉走远了,整个人面色都多了几分阴鸷,穿着这一身黑衣,丝毫没有那傅华先生风流的模样。他打了一个呼啸,就有一只在空中徘徊了许久的鹰俯冲下来,停在他的肩上。
纸筒中只有格尔达三个字一晃而过,恰恰被站在远处阁楼上面玩纸卷的小厮看了个清楚,他背后不禁留下些冷汗,本想不动声色的跑去找廖云沉,哪知跑下阁楼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上面的动静一阵扑腾,当即就引起了傅华的注意。
他拍了拍鹰的翅膀,鹰就飞走了,也不见得有多么心急,还是先吩咐自己手下将地上这人拉下去关起来,这才走出了这个庭院。那小厮一个劲儿的往前跑,甚至没有看到前面的台阶直接掉下来摔伤了脚腕。
这一摔就好像是镇定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再怎么惊恐也没有用,他甚至怀疑单单是刚才的那一下,傅华就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脸。而他,不过是一个打扫阁楼的下人,主上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自己,而怀疑自己同生共死,甚至为自己挡过枪剑的傅华。
他呆呆地坐在庭院的地上,却见廖云沉正从前面院子那边过来,想要说出口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廖云沉皱着眉头看他一眼,本见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停留了一刻,却见这人又是低下了头,也就没有了继续等待的兴趣,只是步伐带着几分匆忙的穿过抄手游廊,往前面的一字阁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不说?”
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把一直呆呆看着背影的小厮惊起,他背后瞬间就布满了冷汗,整个心脏就好像被人揪起来了一样,只能面色惨白的抬起头。
“我……我……”他的瞳孔收缩着,半天却说不清楚后面的字。
傅华目色暗了些,他站在院中的梨树下,淡淡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如临大赦,小厮斗起来双肩都好像塌了下去,不知为何恶胆突生,他居然看向了傅华:“如果……如果先生给我钱财。我是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先生和格…的事情。”他把格尔达三个字说的声音极小,到最后,他甚至有了一种隐隐的快感,这种可以掌握这这些道貌岸然、位高权重的人的感觉让人要发疯。
傅华瞥了他一眼,带了些不可置否,这个眼神就如同可以激怒他一般,却没有等他亮出脆弱的爪牙,傅华就已经要转身离去。
“你不怕我告诉主上吗?”他壮着胆子大吼一声,却见那人转过身,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去后街刘记处领赏。”
这下子就好像尝到了甜头,他甚至连自己落在土堆里的一个铜板都没有捡起,径直从后门跑了过去,看门的人还阻拦了一下,他却借口替傅先生拿东西,离开了府上。
他一路往城西跑去,突然发现此时路上居然出了自己空无一人,不觉醒下冒出几分担心,地上的碎纸屑被风吹起,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眼今天晚上的毛月亮,就被一把长剑从背后一箭穿心,无声无息的跌落在地上。
原本潜行在屋檐上面的人影这才换了一个姿势,他压低自己的身子一路向前,身形出乎人意料的轻便,他瞥了一眼下面的院子,转身趁着门卫打哈欠的售后,在府中窜了进去。
“姬吟都安置好了?”
傅华不用回头,他修长的手指撰着一支狼毫,饱蘸一笔浓墨,在白色的宣纸上面一挥而就。
“是的,王爷。”那人一身黑衣跪在地上,身形与普通人相比,居然是格外的矮小和瘦弱。
白色的宣纸上被人一笔一划的写下姬珩二字,只是这些字的人好像怎么样都不满意,他兴趣盎然的把自己手上这一张连同之前的一摞一起用火烧了一个干净,他转身走出屋子,此时恰值春寒料峭的时候,前日子又是突然降温,这树上的梨花都蔫了吧唧的掉着。
廖云沉正站在屋子前面等他。
“带上那个人,去看寿王。”廖云沉只说了这几个,突然就开始咳嗽,最近这两天温度降得有些快,他连夜研究了好几天五洲志,眼下已经有了些淡淡的青黑。虽然利用穿越司已经调高了身体的素质,但基本的生理反应还是会存在。
傅华点点头,伸手招呼了一下自己后面的人,把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了廖云沉的身上,廖云沉倒是没有拒绝,他也是一直在忙碌没有回屋子里面去,这会儿温度再减才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
他们一路走过前面来到庭院中,恰恰就听到里面那两人似乎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让人把他送过来了,现在商议的不差什么,可以送他们上路了。”
“这叫死得明白?”廖云沉走进屋子里,这时间还有些早,屋子本来就是透风的,剩下也没有多余的碳拿来给他们烧,里面温度冷的可以,这寿王半条小命也快没了,这样一看居然是老了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人一看见廖云沉当即就睚眦欲裂,一句话没说出来,就看到了廖云沉身后的傅华。这句话当即就被噎在了嗓子中,就好像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气一梗居然直接昏厥的了过去。
廖云沉这次并没有带上伪装,但那御史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他站起来大吼一声:“姬珩,你居然囚禁皇嗣,袭击朝廷命官,你克制自己何罪?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拉着绑在身后的绳子,强行坐了下来。
“原本还觉得你要是识相,放你去给朝廷放话差不多,现在看来是姬某没有这个福分。”廖云沉说完这句话,那些控制场子的人当即一把捂在御史的口鼻处,这人本就瘦弱,刚开始还在挣扎,最后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廖云沉并没有亲自动手,只是转身离开,傅华倒是没有出来,估计是在安排尸体。
“主上。”
一人从树上跳下,递给他一个竹筒,廖云沉展开看了一眼,沉思半响:“走。”
第26章 权诛天下
开元三十四年,廖云沉带着兵姗姗来迟,京城不愧是京城,最难啃的骨头,两拨人在门口打,半天都没能进去,也就是这两拨人都在门口狗咬狗,倒是彼此力量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谁料此时杀出来一个廖云沉,人家甚至不需要任何磨叽,因为拿着的是三皇子的手谕。
三皇子在一个月前受伤,最终不治身亡,他手下立了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姬珩带兵进京,这会儿一到周围地界,对发现的起义军也不管事谁家的一路想杀就杀,说来也奇怪,前几日还打得热热闹闹的京师周围,今个居然清冷的连一只麻雀都见不到。
廖云沉骑着高头大马,一行人哒哒哒的走过清冷的街道,这一段时间京城内的力量其实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要撑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廖云沉他是提前计算好的,这个时间进来,这些人自然是手到擒来。
绿烟快走两步,凑到他旁边面色带了几分疑惑:“这城中如此冷清,恐怕会有什么不测……”
“莫慌。”廖云沉一马鞭抽下去,一行人就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今日傅华并没有在他的身边,临行之前,异常严重的瘟疫蔓延开来,傅华也出现了一些感冒症状,目前还不能确认,所以他留在了城外和后续部队呆在一起。
只是这一路走过来,当真就好像少了什么,叫人心里还有些怪难过的。
“咱们离开这襄京也是有些日子了,当时我还跟着姬吟少爷……”说到这里,绿烟突然就噤声了,她突然想起了自家主子对姬吟的感情,恨不得就打自己一班长,叫自己嘴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