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绿豆蒜完本[耽美]—— by:安尼玛
安尼玛  发于:2017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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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去哪里呢?
对了,他现在在哪儿呢?透过狭隘的窗口,子安看着底下的人流,才想起他身在前门大街的星巴克,周围都是拖儿带女的游客,嘈杂不堪。
前门大街的“老房子”都是后来修缮重建的,宏伟光鲜,子安却觉得兴味索然。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见他无聊的模样,开口道:“哥们儿,这前门啊,是给人看的,前头是面儿,里头翻开来,也是面儿,没劲得很。你要看咱北京,得去真胡同里转转。”
他是子安从专车App里找的司机。原先他下载这个App是为了打发那妇女,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司机自我介绍,叫葵子,是个伶俐活泼的北京人,这几天就是他带着子安转遍了京城。
子安无可无不可道:“好,带我看看。”
他们去到了一处热闹的大街,两旁都是餐馆酒吧,马路上堵车,人行道上堵人,名副其实的水泄不通。
葵子道:“怎样,这儿带劲吧?”
“跟前门没什么区别。”
“嘿,瞧您说得,前门只有皮,咱这儿,扒了皮,还有血有肉,五脏六腑,什么都不缺啊。”说着他把车艰难地拐进一窄胡同里。
葵子把两边的后视镜掰过来,然后车贴着墙停下。子安随着他走过短短的胡同,到了尽头,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两排的四合院,一路向前汇合,最后止于一座古楼。高耸的古楼挡住了后面的视野,也隔开了外头的烦嚣,让这里自成一个半封闭的场域。几个孩子在玩儿滑板车,碾过了槐树投下的阴影,发出轻而流畅的摩擦声,就如这里静止的时间被挠了一下,轻轻笑了。
子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走了很多天,去过很多地方,脚下这双新鞋子,把他的脚磨出了茧,却还是止不住地要走下去。但现在,这座古楼挡在身前,他突然就觉得没路可走了。
他昂头看着掉了色的墙皮,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这里是?”
“钟楼啊!钟鼓楼,您该知道吧,旧时帝王将相、平头百姓,四九城里的吃喝cao睡,都得听着晨钟暮鼓。”
“这里就是钟鼓楼啊。”子安轻声道。
他环视这静谧的空地,在一棵最高大的槐树前,目光突然就定住了。
手机响了。子安机械地掏出手机,缓慢地按下接听键。
“喂?喂!子安,给我发张你爹的照片。问你姆妈,他走的时候是哪一天?”黎小南雷响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子安突然道:“老黎,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啊?呀呀,你找到你那没良心的爹了!”
“不是,”子安的声音变得欢快,“我找到我的鞋子了。”
“……”
子安抬眼看着槐树,他那只走失的皮鞋,正吊在一根强壮的树枝上,轻轻摇晃。这皮鞋子安穿了十多年,一眼就认了出来。
“老黎,你信不信仙人指路?”
“什么鬼!子安,你是不是病了?北京雾霾太严重,进脑了?”
子安不理他,走向大槐树,想要看得仔细点。他用尽全力跳了几下,但鞋子太高,够不着。
黎小南听见他气喘吁吁的声音,惊道:“安啊,你没事吧?”
子安喘了几下,道:“老黎,我要留在这里。”
“啊?!你说什么?”
子安对着手机喊道,“我要留在这里,不回上海了!”
“你发什么神经?诶,不对,有人挖墙脚——哪个赤佬把你挖去了,刚当了一星主厨,你就想扔下我?”
子安在电话里说不明白,只好道:“老黎,真对不住啦。我来这里找我爹,你不是说北京这么大,这么多人,哪里就能遇上呢?可我丢了一只鞋子,隔了半个北京,又被我遇上啦。”
黎小南完全搞不懂中间的逻辑,道:“所以,你的鞋是成精了吗?”
“不,”子安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些日子的躁动,都平息了下来,“这是上天给我的指引,告诉我,这就是我的目的地。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不过我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到。老黎,我要留在这里,开一家我自己的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续更
第一节 :月亮小笼包
第4章 胡同深处
子安抬头仰望着天空,再看天空下的钟楼,钟楼前的槐树,槐树上的皮鞋。风吹得皮鞋左右晃动——
是啊,起风了,雾霾快要散了吗?
葵子定定地看着子安,眨了眨眼,“哥们儿,不是……您是啥意思?您要留这儿?”
子安点点头,笑道:“葵子,我要开一家饭馆,你给我找个地儿行不?”
葵子呆了呆,不过很快就应道,“成!这一片儿我熟。但是呐,丑话说前头,鼓楼大街可不是那么好混的,您别看那人乌泱乌泱,竞争强啊,一年至少倒闭个十家八家的。”
“你是说外头那条大街?不,我不喜欢那儿。我是想在钟楼这里,”子安肩膀转了半个圈,“这里面的四合院开店。”
“嘿呦,”葵子夸张地笑了一声,“哥们儿,您是钱多得没处使啊。这胡同里,也不是没有做买卖的,您瞧那儿——”他指着左边的小胡同,“里头有家咖啡馆,装修得倍儿牛逼,前两天店主跑路了,开了不到半年!这生意是不怎样,一下子来了四五个妞儿,都说是老板的情儿,说不到两三句就打起来啊。”
子安兴奋道:“那这店现在没人租吧,带我去看看!”
葵子一愣,没想到遇到个轴的。他跟子安相处了几天,毕竟是有点情谊的,又觉得是自己把子安诓过来,多少有点责任,一边领路,一边继续游说:“这犄角旮旯儿,谁愿意来?再说,那儿的房主,特事儿,不是——”
“大葵子!”一个洪亮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子安转头一看,是个脸色红润的大爷,细长眼,宽阔的脸盘,戴着一顶干净得晃眼的白色回回帽,坐在门墩儿前的一张板凳上,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扣着膝盖,说话也是昂扬顿挫的,“见天不回来,哪儿耍去了?”
“哟,瞧您说得,我这不是干活儿吗?”葵子奉承着:“马大爷,我带个人回来看看。这哥儿们,可是世界顶级大厨哦。嘿,说起来,您俩还是同行。”
刚进来钟楼广场时,子安就注意到这包子铺了。店内简朴,但桌子是桌子,凳子是凳子,距离合宜,地板洁净,子安是行家,一眼就知道这包子铺经营得不坏。
马大爷头头脚脚地打量了子安,膝上的手指停下来了。这就跟音乐霎时停止般,会有一种让人紧张的空白。老爷子不接话,拿起了手边的花生,啪地挤开了一瓣。
葵子带着子安往里走,悄声道:“这包子铺,比我岁数还大一轮呢,马大爷是咱这一片儿的大元老,用他的话说,你们这些小崽子,哪个不是打小偷吃我包子长大的……”他学着老爷子的口气,唯妙唯俏。子安被逗乐了,转头看,那马大爷确实像个门神似的,蹲守在这静谧的胡同口,哪个不长眼的小崽子敢过来,就赏他满头满脸的花生壳儿。
不到50米就走到尽头了,胡同变得更窄,斜斜的延伸出去,前面看似是无穷无尽的民居。这小胡同一边是灰墙,一边是家黑乎乎的小店。子安往里张望,吓了一跳,问葵子:“里面被抢劫了吗?”说被抢是轻的了,简直像台风过境。
葵子又是羡慕又是不屑:“咖啡馆老板颠儿了,他那五个情儿在里面掐了一天一夜,没把屋瓦给拆了,算是走大运。最牛逼的是,五个妞儿打完了,肩搭肩,手牵手走出来,就差结拜金兰了。我操,搞得我们一晚没合眼啊。”
子安从窗口往里看,空间不大,可以放个六七桌,再加上一吧台,完全符合他的理想。“正好,”子安自言自语,“砸了也不是坏事,省得我动手了。”
葵子微微一惊,看来这上海哥们儿铁了心要租这房了。“您再琢磨琢磨,这里的房东可不是什么善茬。”
子安却跟没听见似的,一边详细查看房子的格局,一边道:“这么说你认识房东,带我——”还没说完,店门从里面打开了,冷不丁走出了一个大妈。
子安差点被门撞倒,赶紧退后了两步,给葵子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色。却见葵子也是一副见鬼的样子。
大妈开口了:“讨债的?送货的?都不是?哟,你不会也跟那孙子有一腿吧!”
子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大妈敢情以为他跟咖啡店有什么瓜葛。正要辩解时,葵子说话了:“孔姨,这小哥不是讨债的,是要给您送钱呐。这房子您租不?”
大妈眼睛又睁圆了一点,不过一秒,立即换了一副脸色。她笑吟吟地看着子安,“哟,要租房呐。咱这一片闹中带静,又靠着地铁,要租房的多了去了,来晚了就没了。您要租多久?”
子安心想,原来她就是葵子警示他的那个房东啊。他打量这小门脸,越看越顺眼,答道:“五年。”
大妈脸现为难之色,“五年?这就不好说了。这地儿紧俏着呢,房价房租,一年翻一翻,您要租五年,这合约可怎么签好?”
子安管理过一个大餐馆的厨房,跟许多人打过交道,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妈精明得很,在铺垫着漫天要价,于是不动声色道:“您说怎么签?”
“您看这样成不,咱一年一签,一年30万,您先给两年的租金。您要明年不租了,钱退您,绝不让您吃亏。”
子安心想,这还不亏,简直亏大了。可能大妈见咖啡馆渣男说跑就跑,留下一个烂摊子,所以能多要就多要。他跟大妈默默对视,没有接话。
大妈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虽然摸不出这男人底细,却是寸步不让,顶着一张雷打不动的笑脸,等子安回应。
子安看了一眼被摧残得体无完肤的咖啡馆,淡淡道:“电线切断了,墙壁砸了个洞,地板的那个坑,放上水都能当浴缸使了,这地儿要收拾好,得花不少钱。”
“就是!”葵子在旁边插口,“这儿老鼠找过来都要迷路,谁会来吃饭啊?我说——”
大妈打了他一下:“葵子,你作死啊。这儿没你的事,少裹乱!”
子安接道:“葵子的话在理。那就算了吧,听说北京胡同千百条的,葵子,带我去转转?”
“得嘞!”
孔姨瞪了葵子一眼,赶紧稳住子安道:“租金一分钱都不能少,您要不方便,也不是不能商量,咱就实打实,签一年,交一年钱。”
子安笑道:“这房子损坏得够彻底的,您先修好了,再签约。”
孔姨当然不干,眉毛一扬:“不成!那孙子还欠我俩月房租呢,又把房子砸烂了,我出钱修,岂不是倒贴?”
“嗯,也对。”子安点点头,“葵子,走不?”
葵子还没应,孔姨就拦在两人之间,咧嘴笑道:“小哥,我看您挺喜欢这儿的,这样吧,咱一人一半,水电墙,横着的我给您修,地板天花板,底下的杂碎儿,竖着的归您收拾。成不?”
“成!”子安爽快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孔姨立即给了他一个大笑脸,这次是真笑了,抬头纹眼尾纹都挤成了深沟。
她把子安引进房子里去。里面的家具和杂物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简直没处下脚。最离奇的是木地板砸了个坑,虽然没有子安说得那么夸张,却也有篮球大小。子安伸脚试探了一下,没想到边上的龙骨脆弱极了,被子安的重量一压,又塌了一块。
孔姨赶紧说:“您悠着点儿,仔细崴了脚。”
葵子在旁边道:“小心个啥啊,他早掉坑里了。”
孔姨推了他一把,“胳膊肘朝外拐!”葵子嘻嘻一笑,亲昵地搭着孔姨的肩膀,“哪能,我胳膊肘溜溜儿直,您感受一下。”
子安看着周围的垃圾,心里满足极了。他岂不知道自己吃了亏——哪有房客自己修房子的道理?但他实在喜欢这儿,心想孔姨这么精打细算,就算答应重新装修,大概也是马马虎虎的。这咖啡馆只有一个简便的厨房,要是改成餐馆,水电暖煤都得重新铺设,哪一样他都不放心交给旁人。现在孔姨答应掏一半钱,他就知足了。
子安打开厨房后门,里头是个小院,三面是住房,门口垂着厚重的棉帘子;院子堆着自行车、啤酒瓶、纸壳儿、鸡蛋托、白菜和蜂窝煤,中间是一棵不太伟岸的枣树,树底下几个板凳,一个矮几。矮几上是收拾得齐整的象棋。
这个景象,子安在杂志、画册、屏幕里见过,真的身处四合院里,他才突然有了“真的来到北京”的感觉。
——外头传来了叫喊声:《北京晚报》、《中国电视报》,这期是春晚呐……
不但来了,而且未来的几年,他都会在这里生活。一个星期前,他还在静安寺的公寓里玩任天堂呢。真不是他一脚踩掉了井盖,然后坠落到另一个平行世界吗?
子安出神地想着时,孔姨也跟着来了,“啪”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子安吓了一大跳,汗毛都竖了起来。孔姨一边笑,一边用不可迕逆的语气道:“我和老头住这儿,您有事就言语。先说好了,这里头是私家地,您的家伙什、货物可不能堆放的院子里。”
子安正琢磨着,前面空间做厅堂是够了,厨房却是太小。“跟您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再给我十平米?”他指着咖啡馆相连着的东房,“我把这儿也租了?”
孔姨立马摆摆手,斩钉截铁道:“不租不租,这房间有人住。”
葵子倚在门边,插口道:“良哥不是很少回来吗,您这屋,空着也空着,不如都租出去,能宰多少是多少。”
“给我闭嘴。租出去了,他回来睡你家?”
葵子赶紧道:“这有什么不行的。良哥啥时候回来,我铺好床等他。我好几天没见他了,惦记得紧。”
子安道:“我要一半就行,另一半还可以做卧室。”
孔姨看也不看他们,“不成,饭店烟熏火燎,又闹腾,你让我儿子怎么睡觉。一会儿我们签个约,这事儿就齐活了。”
第5章 过五关斩六将
子安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那么顺利。孔姨雷厉风行,签完约、打完钱后,她介绍的施工队就浩浩荡荡来了。工头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话不多,却是经验老道,这老房子,哪儿能动,哪儿触犯政策,门儿清。
子安差不多就住在店里了。进入十二月,气温一天比一天冷,偏偏屋里没暖气,也无法开空调,子安躲在三个“小太阳”的包围圈里,缩着脖子跟包工头讨论方案。热风把他的脸吹得红彤彤、干巴巴的,就算一天都在喝水,也觉得嗓子眼里进了一吨灰。
这一天,水电煤都铺设完毕了,垃圾也都清理好了,子安松了口气,去后院的水池边,彻彻底底地洗了把脸。冷水碰到皮肤上,辣辣地疼。他脱下军大衣,在院子里抖搂抖搂,霎时间尘灰四扬。子安抹了一把鼻子,骂道:“靠,脸白洗了。”
穿上大衣时,他听见东房有动静,愣了愣:“孔姨的儿子在家?”
他有心去打个招呼,走了两步,却听见里面静了下来。子安又想,不会在睡觉吧?
葵子跟他说过孔姨家的状况,两老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嫁到国外了,小儿子还陪在他们身边,“孔姨最疼他了,哪儿都不让去,连外地女朋友都不让交。高考完了,成绩比我的还cei,送去海跑念了两年,学的是啥来着?英语、德语还是缅甸语,我忘了,反正他说起来和说中文一个样儿,跟嘴巴打了蜡似的。毕业了,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点零活儿,家里不愁喝不愁穿,也没指望他挣钱。”
“孔姨把他当宝,怎么让他在外面住?”
“也不算在外头住吧,良哥作息不稳定,有时早起,有时回来天都亮了,干脆就连轴转。他要是回来得晚,孔姨就得陪着熬大鹰,一夜不带合眼的。你知道,孔姨嘴又碎,在耳边叨逼叨的,谁受得了?没事他就在朋友家凑合凑合呗。”
“天亮才回来?他去哪儿了?”
“南锣您知道吧,里头有一兵马司胡同,公厕对面,有一家脏乱差的酒吧,名字倒是挺逗的——姥姥吧。良哥见天在那儿混,提他的名儿,扎啤五折,还送爆米花。”
子安心中了然,原来是一胡同混子,不学无术,工作不着调,夜店倒是混得挺熟。他脑补了一下“良哥”的形象:松松垮垮,一天到晚没睡醒的样子,熬夜喝酒脸色苍白,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最正宗的葛优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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