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沉默些许,沉声道:“我们赶快赶路。”
郭盛心中一跳。
这时两人纷纷策马奔驰,再不留恋美景,悠悠的远去的美景,隐约看到有数行人隐匿在山中,对着远去二人摩拳抱憾。
徽州雍县
人来人往的商贩穿流其中,郭盛和梁思已经隐去了马匹,寄养到了一家马厩中,郭盛这才问:“刚才是怎么了?”
梁思摇了摇头:“不知道,感觉突然有人看着我们。”
郭盛心中一惊。
梁思看他心神肃凛,宽慰道:“也许是京城的紧张感带到了这里来,是我多想了。修平的家在哪里?”
郭盛道:“我去问问。”
郭盛拦住一个行人:“请问河西的高家在哪?”
行人指路。
两人顺着路而去,徽州多山多水,此路沿着小河,桥上有着学子捧书吟诗,桥下有着女子踏青,对桥上学子脉脉含情,河岸边住着几家人户,依河浣洗着衣物,水声哗哗作响,甚是好听。
梁思与郭盛正在踌躇是哪一家,一个老妪从河边阶梯下提着盆要上岸,一时腿力不及,眼看要仰面摔下那青砖,老妪惊恐的双手在空中挣扎,这时一只手将她拉了上来。
郭盛忙上前帮忙,将老妪扶上了岸边,梁思去捡衣物,在水中掠了一遍,拎干放到盆中,拿上岸边。
老妪年老,又因为摔了一跤,此时只能依靠在岸边,头晕眼花,尚且看不清两人。
郭盛问:“老人家,您家在哪?我们送您回去。”
老妪指了指河边一家,郭盛扶着老妪过去。
老妪推开门,好一会才看清两人,郭盛望着桌边有茶,到了一杯给老妪。
老妪喝完茶,慢慢有了精力,才瞧见梁思裤脚全湿了,赶忙道歉,梁思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就要与郭盛出去,老妪却坚持,踱着步子就来拉梁思,道:“我儿子与你身材差不多,快换了一条裤子,以免着凉,你们这些在外面的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伤了损了,做娘的该有多心疼。”
梁思怕她在摔着,就依她走进了内间。
这是一间学子的房间,屋中放着四书五经还有各种注解的书籍,桌上摊着一本《朱子解集》,上面密密麻麻用着小楷做着注解,旁边还有各种经史论策,都是对当今之事的点评。
老妪拿来一条裤子,看梁思注视着桌上的纸卷,道:“这都是我儿子平时写的。”
梁思越瞧那字越觉得熟悉,此时在看老妪心中一跳,问:“老人家,您儿子去了何处?”
“上京赶考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妪目光透着想念。
老妪掀开帘子要出去,梁思道:“麻烦叫一下屋外和我一起来的男子。”
老妪有些疑惑,点了点头。
郭盛掀帘而入,梁思正脱下裤子,一身直裰贴在身上,身下空荡荡的露出两条颀长有力的双腿,郭盛僵住在门口。
梁思望他进来,便道:“宏茂你过来。”
郭盛面上闪过些异样,似乎有酡红闪过,梁思还没细察,郭盛已经走了过来,扶着他胳膊。
梁思一顿,原本只是想着近些与他说话,没想到过来扶他,梁思便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去提裤子。
梁思一边穿裤子,一边小声道:“我看老妪好像就是高修平的娘,我们该怎么说?”
郭盛从脸僵硬到脖子的头瞬的转了过来,梁思瞧他面容有些红,他眼神无意掠过梁思下身,就犹如触到什么,莽莽撞撞的移到了别处。
梁思还从未见他失态过,一时有些怔忡,心中又有些异样升起。就听郭盛道:“先不要说高修平的事,只说我们是高修平的好友。”
梁思点了点头。
两人出去,外面阳光照射过来,梁思去瞅郭盛的脸,并没有什么红晕,心中那异样却依然存在。
老妪看两人出去,道:“二位恩人不如在这用了餐再走。”
这次,梁思与郭盛到不推脱,直接点头。
梁思与郭盛帮着老妪添柴烧饭,老妪连连推说,说请他们吃饭,竟然还要恩人帮忙,梁思与郭盛也说老妪过于客气。
而从谈话中,梁思和郭盛已经确定老妪便是高修平的娘。
梁思与郭盛在这住三日,听说老妪极其想念儿子,郭盛便提议带高大娘去京城照顾,高大娘一开始摆手,后来郭盛与梁思说的多了,高大娘似乎也有感触,道:“你们是不是认识我儿?”
梁思与郭盛面面相觑。
郭盛点了点头。
高大娘握住他手,激动道:“他如何?可吃好喝好?”
郭盛顿了顿:“修平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中了状元。”高大娘目光一亮,郭盛迟疑了下,继续,“他原本也很想亲自带您回京城,很想亲自告诉您这个好消息,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想和您分享这件事……”
高大娘似乎感觉到什么,紧张追问:“他现在在哪?在哪?”
梁思不忍郭盛为难,抢先道:“您节哀顺变,我们带了他的骨灰。”
高大娘面容轰然苍白一片,握住郭盛的手松了,郭盛反手握住她的手:“修平被陷害致死,我们已经为他平反了,您……节哀顺变。”
高大娘面上已经老泪纵横,郭盛和梁思心有不忍,连连安慰,梁思去拿了高修平的骨灰过来,高大娘抱着骨灰罐,凄厉悲痛,喃喃:“修平,修平……”
梁思怕高大娘在院外哭多伤身,又被风一吹容易生病,背着大娘就进屋,放到床上。
高大娘紧紧抱着骨灰罐,目如死灰。
梁思与郭盛不知如何再劝,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郭盛将梁思叫到了他屋外,两人守在屋外,等高大娘哭了好一会,哭晕过去,梁思和郭盛才进来,郭盛去打水,梁思添柴烧水,郭盛试了试水温,用了手巾沾湿高大娘的面部,轻轻拭去泪痕,等到高大娘悠悠转醒,郭盛在一旁安慰,直说,高修平是他的结义兄弟,您也便是他的娘亲。
高大娘不说话,郭盛手中也不停,没有丝毫不耐。
梁思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他,他知郭盛出生名门,想必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而他又身处高位,恐怕比自己更不知如何安慰别人,却如此尽心尽力。梁思觉得,郭盛真的太好,太好,这世上没有再比他好的人,好的他移不开眼睛,仿佛一颦一笑都有光辉照进心里,牵动着他心怦怦震动。
郭盛似乎感应的回过头瞧他,梁思犹如梦中人惊醒,又如郁郁沉睡,身处其中,梁思倏地移开眼,不敢在看他。
郭盛微微敛了下眼睑。
因高大娘太过伤心,两人询问了徽州的安葬事宜,告之了大娘一声,征得同意,就开始着手办丧事。
这一些事情办下来,已经五天过去,高大娘也渐渐下了床,和郭盛、梁思一起操办安葬的事情,也不整日沉浸在悲伤中。而朝廷请下来的日期也要将近,郭盛想带大娘回京城照顾,两人连连劝说了几日,高大娘才同意。
两人收拾着东西,郭盛将梁思叫了出去,郭盛道:“娘一直在徽州生活,我怕到了京城不习惯,想带些徽州的特产过去,让她闲空的时候吃吃。”
梁思点头同意,道:“我听说徽州好像茶叶特别出名有特色。”
两人走到集市,郭盛走进了几家茶铺都不满意,梁思看郭盛在嗅和观察那些茶叶,简直觉得郭盛乃神人:“你对茶也有研究?”
郭盛瞧见梁思的目光,有些好笑道:“自古文人都爱茶爱酒爱文房四宝,我不过是附庸风雅,知道一些。”
梁思目光依然璀璨,心中道:这世上如果你是附庸风雅,就断然没有风雅之人了。
梁思现在越瞧郭盛越离不开眼了,他心中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怕不再单纯,就是难以自制,只是要坦言,着实羞赧,万一他不是或者对自己无意,岂不是连……连朋友也做不成……
梁思怕郭盛察觉自己心中所谋,赶忙移开了一直注视郭盛的眼,道了一声:“你先挑着,我去门外转转。”
郭盛点头。
☆、第34章 郭盛失踪
梁思在茶铺周围转了起来,徽州多才子,徽州的宣纸、宣笔、徽墨、歙砚都闻名中原,梁思望着一处书肆,学子打扮的人在里面比肩继踵,一般文人都及重视自身形态的,可此时他们在一处小小的书肆却挤得不成样子,只为买到最好的文房四宝。
梁思走到了那个书肆,因为他个头大,一下子就挤了进去,在店里转悠一圈,梁思道:“掌柜,这最好的文房四宝可以给我看看吗?”
掌柜指了指一人手中的笔墨纸砚,只见那学子爱不释手,却似乎为囊中羞涩而苦恼。
梁思问:“这一套多少钱?”
掌柜:“五十两。”
梁思心中一惊,他手中只有刚升上千户时陛下赏赐的三十两银子,一直存着舍不得用。
那学子低叹了一声,终于放弃的走出了书肆,文房四宝被推到了梁思面前,饶是梁思对这些东西并不太了解,但是当掌柜看梁思并不是本地人,怕梁思会误以为他们店大欺负外来人、漫天叫价,就拿出一张样品,用宣笔沾了沾歙砚的墨,在宣纸上写字,只见那字行云流水,看的甚是流畅舒畅,掌柜将笔递到了梁思手中。
梁思一提一动间,两个字跃然纸上,强劲有力,落尾又微微一勾,似乎带着一些留恋,梁思面上微微一红,他竟然落笔自然写的字是:“宏茂”。
当这两个字出现在纸上,纸纹细腻,笔墨流畅的将所有心思描绘的一清二楚,那两个字如此的赏心悦目,梁思一口道:“我买了。”
掌柜一喜,梁思东凑凑西凑凑拿出四十五银子,最终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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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盛点头。
两人拎着各种特产,雇了一辆马车和车夫,把马厩的两匹马卖给了老板。两人又将家中的东西搬到马车上,高宁回首望了望,郭盛道:“娘,可要在四处走走看看?”
高宁摇了摇头,郭盛便搀扶着她进了马车。
郭盛恐怕高宁会不舍,便轻声嘱咐了车夫在城中绕了一圈,在出城,同时撩开了车内的车帘。
车内,高宁便指着雍县的各地地方,讲些有趣的事情,倒也没有多难过不舍。
到了晚上,已经出城数里,梁思与郭盛到了一处客栈落脚,此处人烟寥寥,背靠群山,客栈中幽幽的也只点着数盏灯,似乎年久失修,无人落住。
郭盛将高宁搀扶了下来,有店小二上前将马车牵到马厩。
“三间房间。”梁思道。
掌柜点头,带着三人上楼推开三个房间。
掌柜就要走,梁思道:“不用付钱?”
掌柜低着头,顿了顿,转身:“三两。”
梁思此时身无分文,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梁思微微一尴尬。
郭盛从怀中拿出三两,掌柜拿过,一声不吭下了楼。
两人将高宁安置好,各自回了房间。
客栈中渐渐安静了下来,风拍打窗户的声音阵阵作响。
梁思辗转反侧,梦中竟全是郭盛的身影……
他在桥头,捧书而读,颀长身影将他衬得风雅之致,玉带束在发上,光晕透过树缝隙照在他脸上,丰神俊貌。
梁思觉得自己成了那桥下痴痴看人的痴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时郭盛抬头对他一笑,梁思只觉心头一荡,下身有异样的东西流出。
梁思蓦地一惊醒来,梦中旖旎让他既是羞赧又忍不住回味,梁思掀被,就要点灯收拾下床被,蓦地门外一道身影闪过。
一个人影停在了门外,梁思点灯的手也停住,他瞅着门外的身影,手移到了绣春刀上。
一个管子从门外伸过来,人影还未吹毒气,蓦地,梁思一把踢开了门,那人影被踢倒在地。
梁思走出去一看,地上人竟是店小二,店小二看到梁思目露凶样,从怀中一把抽出匕首,向梁思刺去。
梁思一个闪身,右膝抬起,踢掉了小二手中的匕首,然后手背快速的向小二后脖子一斩,小二就倒地不起。
梁思跨过小二,就去敲郭盛和高宁的门,皆无人回应,梁思倏地踢开两道门,高宁已然被毒烟迷得昏迷不醒,郭盛勉强撑在床头。
梁思立刻奔进高宁房间将她背出,在要奔进郭盛房间时,楼下冲上来一群人,为首的是掌柜,掌柜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露出狠厉的光芒。
“噌”的一声,绣春刀出鞘,刀法眼花缭乱,眨眼间,梁思一脸斩了数人,直接以气势逼退了众人数步。梁思迅速进了郭盛的门,双腿一带,将门阖上。
梁思用胳膊挟住郭盛,这时,门被踢开,掌柜看着梁思,一把锋利的刀迎面砍来,梁思倏地抬起绣春刀去挡,刀光闪过,刀面震的滋滋作响。
掌柜的刀就近在眼前,其他小弟也蜂拥而上,三面夹击,梁思知不能久战,一把挑开了掌柜的刀,刀口落到了梁思臂弯上,因为护着郭盛,没有躲开。
郭盛心头一跳,只见梁思迅速回刀对击其他歹徒,刀光闪烁,刀面闪的人眼花凌乱,梁思臂弯处的鲜血滴个不停,郭盛感觉到腰间温润的血慢慢浸入自己皮肤,血腥味冲鼻而入。
梁思已经连中数刀,郭盛道:“你放下我,他们既然一开始用迷香,只怕是想要抓活的。”
梁思充耳不闻,手背上有多了一道,险些拿不住绣春刀,郭盛心头震痛:“若是在反抗我们三个都活不下去?你怎不明白?”
“要留下一个人,也是我留下!”梁思道。
“此时我与娘都深中迷香,如何出去?你速带着娘出去,我沿路留给你线索,岂不比同归于尽好?”
梁思摇头。
郭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一把抓住他拦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双手强劲有力,郭盛微微用力扳开,喝道:“原同,你信我!先带着娘出去!修平被陷害致死,我这个做兄长的已经愧疚难当,你莫不是想让我愧疚一生?”
梁思身影一顿,望了郭盛一眼,道:“你沿途给我线索,我去找你。”
郭盛点头。
梁思松了松手,在想握住时的念头已然来不及对方的人将郭盛抢了过去。
梁思看对方只是虏着郭盛,果真没有杀人,便一咬牙,背着高宁,一下子跃出了窗外。
梁思先将高宁安置到了北镇抚司,二话不说就带着苏顺等人去往徽州一路。
等众人赶到的时候,客栈已经人去楼空,梁思发疯般的在客栈中寻找踪迹。
苏顺等人知梁思与郭盛是去寻高修平亲戚的,现在只见梁思不见郭盛,只怕是这位御史大人出了事。
锦衣卫和这位御史大人关系不错,苏顺等人也格外卖力,调查了附近所有农舍,皆说这间客栈早已荒废,不知什么掌柜,苏顺还将梁思所说的人相貌一一告之询问,也都是摇头。
众人在客栈寻找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梁思坚持找着什么线索,苏顺有些看不过去:“头,你这样不眠不休,也并不能找到御史大人,我看歹徒不可能久留此地,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立刻上报朝廷,让朝廷发布寻人令,一个四品的御史被歹徒劫持,各地官员绝不会懈怠,比我们在这逗留浪费时间好。”
梁思目光一动,勉强恢复理智,道:“是我关心则乱了,立刻回京,这里派两个人驻守,一有任何线索和异样,立刻去北镇抚司汇报。”
锦衣卫点头。
梁思将此事汇报给了朝廷,郭贵妃震惊之下召见了梁思,梁思刚见到那张脸微微恍然了一下,才跪下说明了情况。郭贵妃请宫廷画师按照梁思的描述一一画出了数张那日歹徒的画像。
梁思跪谢离开,郭贵妃又交代了几句,有任何财力人力不及,可以去找她。梁思望她眼中通红,便也宽慰了几句,离开。
朝廷下达命令令锦衣卫和三厂协助调查此事,东西两厂千户田康、崔志,和内行厂千户罗博。
三个部门来北镇抚司询问此事,梁思详尽了的与他们说了当日的事情的经过,这罗博却屡次打断:“这一看就知道是个黑店,你们还进去?”“这一看那掌柜就有问题,哪有不要钱的?”“你们心也太大了,睡黑店也就罢了,还没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