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些人比魔好得到哪里去呢?”顾怀也不由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来,“无非是手段不同罢了。”
“你既知如此,为何又要大兴干戈?”阮夫子叹了口气,“你如此轻率地替他定了罪,岂不是将置彼此于敌对?他更不会将真相告诉你了。”
“是啊……可我还能如何呢?”顾怀忽失控般怒叱一声,面上倏地闪过一抹戾气,拂袖一掌劈开了一侧的山石。
“静心!”阮夫子神色一变,忙给他施了个清心咒,见他渐渐沉静下来,方拧眉道,“你近来戾气是否愈发重了?”
“……似有反噬之相。”
“你啊你,你可知戾气愈重,你体内的真火便会愈发黯淡?若恰在流炎灵归阵中开始反噬,你该以何抵挡魔气?”阮夫子语重心长地劝道,“所以我让你平日里勿要动怒,忌动杀念,多用仙药压制。”说着便将那碗药往前推了推。
“算了吧。”顾怀一笑,忽端起药碗尽数倒在了地上, “或者我当真入魔,他反倒心生亲近呢。”
阮夫子看着他转身而去,也只得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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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海浪翻涌,浮浮沉沉许多船只,来往修士与海鸟一同自空中飞掠而过,以往沉寂的海域显得分外热闹,时不时便有船只相撞或是修士大打出手,气氛颇为紧张。
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被大船涌起的浪涛远远斥在一边,船上三五个带着斗笠的人似在垂钓,阖目坐在船边,既不摇橹,也不扬帆。
“这海上是越来越热闹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讥讽后又隐约带着些担忧,“师兄……我们真的能找到么?”
“你是在怀疑你门中法诀么?”站在船头的黑衣男子带着斗笠,闻言回过头,眸光冷凝如风刀霜剑。
另一个男子接口道:“是啊三师妹,若论水,世间谁能比水门更懂呢?”
“是我多虑了。”女子一笑,一跃而起,站在舱顶上远眺,海风腥咸,扑面而来,卷起她高挽的马尾,显出几分英气来。
远方大小船舶没头苍蝇似的四面来去,或是收到什么消息而朝东赶,又或是依据推测往西去,更多的则是随波逐流,跟着大部队乱撞,一忽儿往南,一忽儿往北。
独这一艘小船,虽不时被海浪推来荡去,或是打着旋儿踟躇不前,每次前进时却都坚定不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
半空中,一队队修士疾速来去,神念深深潜入海底,时不时响起“不在此处!”“走!”的对话。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海面上暗云低垂,余光暗沉,但这些搜罗的修士却丝毫不见减少。
那女子凝眸望了一会儿,嗤道:“燕顾怀真敢对流舒界兴兵?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一人叹了口气:“他以百岁之龄立于圆满巅峰,本就由不得人看轻。”
“呵,除了修炼,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么?要么便囿于旧怨,心心念念着报出泉宫的仇,要么便沉溺私情,只知寻他的旧情人,一点雄心壮志也无。”那女子冷笑着落到黑衣男子身边,“依我说,若非当年出泉宫一事,他未必会有今日的成就……”说到此处,不由恨极,“若非邪魔乱教……”
“往事不必再提。”黑衣男子冷冷开口打断了她,黑如深潭的眼眸中隐隐燃起一丝光。
“是啊,”另一人低声笃定道,“待此次三仙山之魔为我派所擒,乾元门自可重振声名。”
就在此时,船身忽地一沉,似被卷入一个漩涡之中,猛地原地飞旋,一时间天旋地转,女子一声惊呼,几乎被甩下船去。
黑衣男子神色骤然一凛,厉喝一声:“什么人!”合体期威压霎时释放而出,将船身定在原地,再不可撼动半分。
一声轻笑,船头上忽不知自何处跃上一道人影,倚着桅杆,似笑非笑地低眸睨来: “重振乾元门?这倒的确可谓是‘雄心壮志’了。”最后一抹余晖映在他脸上,衬得眉目生辉,不可逼视。
黑衣男子一凝眉,眨眼间已认出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谢琀。”
“谢琀?!”那女子一惊,继而露出一抹喜色,手中水汽氤氲翻涌,其余人等亦纷纷起身,眸中霎时燃起一片战意,“你敢来此送死!”
谢琀忽地纵身而下,堪堪避过她手中扬起的水鞭,恰落在黑衣男子身前,轻笑道:“廖君晗,抓住我,便可重振乾元门么?”
廖君晗凝眸紧盯着眼前的人,抬手制止了弟子们的攻击。
“我知道,你们乾元门水门的八方定水诀,无疑是世上最适合用于寻觅水下之魔的法诀。”谢琀眸中微光暗涌地与他对视,“可惜若无一样魔身上所有之物,找起来必然会慢很多。”
绿堇儿冷笑道:“呵,只要抓住了你,离魔还会远么?”
“难不成乾元门弟子打算抓住我,交给燕峰主处置么?”谢琀嘲讽地冲她一勾唇,又转眸望向廖君晗,“据我所知,乾元门在百年前毁掉出泉宫时,门主当场身死,五门内乱,三门有魔,后为?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喙嘶乘穑接嗔矫牛缫咽轿ⅲ獯稳缮接瞿В墒乔г啬逊甑氖被R焕矗徘】善敬擞肽Щ褰缦蓿矗耸掠萦遥踔料破鹌呓绶逯剑羰谴丝袒猓憧墒拐绞孪粑扌危矗喙嘶扯济荒芙饪男浮?br /> 廖君晗打断道:“你想做什么?”
谢琀一挑眉:“我知道一样东西,那些失踪的人一定带在身上。我告诉你,你替我查明真相,洗刷冤屈。”
绿堇儿道:“可笑,你有什么冤屈?再说,海上那么多人,为何偏来找我们?”
“我有什么冤屈,正是要你们查清之事。”谢琀回身望着海面上来往不绝的船只,“仅凭我一人之力,确然无法避过这重重巡逻。至于为何是你们?”他顿了顿,回眸看着廖君晗,“这海上如今有三种人——第一种,想杀人灭口,与三仙山脱不了干系的人,第二种,想抓住我,去向燕峰主邀功的人。而你们,恰好是第三种人。”
绿堇儿冷冷道:“为何要与你合作,抓住你逼问岂非一样?”
谢琀垂眸一笑,薄唇淡淡吐出几个字:“手下败将,不自量力。”
“你!”绿堇儿一怒之下就要动手,却被他冷冷睨了一眼,霎时间浑身泛起一股寒气,仿佛被某种不可侵犯的神物盯住一般,僵在原地,一时竟动弹不得。
“龙神之威……”廖君晗盯着他,眸光闪动,半晌,忽低语道,“凌容与,你与燕顾怀又在玩什么把戏?”
此言一出,众人都颇为惊愕地望着他——当初谢琀重伤燕顾怀,化龙而去之时,许多修士亦都疑心他便是燕顾怀找了近百年的凌容与,但随后燕顾怀立刻为谢琀定罪,又毫不留情地命人四下追捕,很快便打破了这一谣言,毕竟就连山野之中修为低微的散修都知道,若他真是凌容与,燕顾怀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谢琀抿了抿唇,恍若未闻地道,“乾元门是兴是亡,只在你一念之间。”
廖君晗与他对视许久,终于还是微一颔首,双方对立役心誓,击掌为盟。
当夜,谢琀交出了解印花,解释道:“此花之上有我下的符咒,沾之则不可解。”廖君晗便命水门之人再次布阵,驱动八方定水诀,牵引着小船向月下深海之处而去。
月华流转,同样落在群山之巅孤冷的宫殿之中,静坐在塌上的人蓦地睁开眼,开口冷声道:“谁?”
“……小师兄,是我。”躲在窗外探头探脑的两人讪讪地翻窗而入,站在他塌前。顾怀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无奈道:“你们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当年一样胡闹?”
“因为你在啊,”牧庭萱忽地一笑,眼眶却微微一红,“当初出泉宫出事,父亲以身殉道,若不是有你,有司空师兄挡在前面,我们又岂能偷得残喘?”
“大半夜的,说什么傻话呢?”顾怀一笑,起身敲了敲两人的头,捻诀点燃了四角灯盏,忽地一怔,“说起来,司空师兄回人间界已有一个多月,不知眼下如何?”
牧庭萱便取出了凡间镜,抛在空中,霎时化作一片战场厮杀的场面:“司空师兄下界之后,便回到大周做了个将军,如今势如破竹,平定了一方叛乱,正要率军杀回去呢。”
三人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昊蚩忽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道:“小师兄,司空师兄走了之后,我们四人便只剩下三个了……”
顾怀怔然看了二人一眼,霎时明白他们定是担忧自己因凌容与做出什么决绝之事来,才会大半夜在自己窗外徘徊,心下不由十分愧疚,只得笑道:“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没事了。”
牧庭萱眸光静定地望着他,伸出了手:“那你得答应我们,就算找不到他,又或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你也绝不会因此舍弃我们。”
“……”顾怀惑然张了张口,本想问她何出此言,陡然间闪过一个闪念,霎时间冷汗涔涔,吸了口气,与她击了一掌,断然道,“自然。他不会做什么错事,我也绝不会背弃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勉强接受了这句承诺,离开了他的房间。顾怀再次盘坐在塌上,阖上眼,神魂潜入内府,抬手握住那静静流淌着微光的传讯符,望着那句话笑了一会儿,刻道:“吃一堑,长一智,看来廖君晗还不算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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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十日倏忽而过,修仙界风起云涌,轰动一片,下界修士怕殃及池鱼,纷纷关门闭户,躲入深山老林中静修。
“天地正道,邪魔伏诛!”“交出谢琀,查明真相!”“流舒界敢不敢出来一战!”
这一日朝光乍起时,六界峰十万修士已如一片遮天盖地的乌云,凝结在飞珠溅玉,水声轰鸣的天河瀑前,宛如神兵天降,声威震天地叫阵,若流舒界无人前来应战,便要强行破开界口,入界一战。
钟寂界的三万化神期修士立在最前方,由闻枫落与夏黄泉统领。白樱樱立在顾怀左侧,身侧是数十名汤谷山的侍女。迟弦郁则带着菩提灵界中数十名师兄弟立在他右侧。而琼初界楚轻寒,圭泠界古玄钟,绝照界赵禅,横霜界衡小芜各领着数万修士,在后方一字排开。
顾怀盘坐在银羽之上,在鸟唳声中静静抬眸望着这帘气势磅礴的宏伟瀑布。
百年里他四处寻人,也不止一次地路经此地,却从未想到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一帘之隔里,无数次与他错过。
他是如何被抓进界中,又遭遇了什么痛苦万分之事,才会面目全非,记忆全失,甚至十年前才恢复意识……每每问及此事,他便只做不见,不肯回答,想来也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会让自己听着好受的事。
想到此处,顾怀便觉心中疼得发狠,恨意汹涌,掌心真火涌动,十分想取出轩辕弓,一箭将流舒界射个粉碎。
然而不待他动作,水帘蓦地被分作两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挽起,白光一闪,舒万里已带兵自里面冲了出来,立在瀑布上空,面沉如水,双眸含怒地望着他,喝道:“燕峰主为何无故带人进犯我流舒界?!”
不用顾怀开口,自有闻枫落沉声回道:“流舒界谢琀,与魔勾结,意图强占三仙山,屠其满门,我等今日攻打流舒界,便是为请舒峰主交出谢琀,勿要包庇恶徒,岂是无故?”
舒万里冷笑一声,高声道:“三仙山私养血玉脂,草菅人命,死有余辜,即便真是谢琀所为,那也是正义之举,莫说他未曾回界,即便人在界中,我也不会将他交出来!”
“他若只杀了岛主等人,自然是义举,但连同被抓之人也不放过,杀得岛上只留下魔气,岂非与魔勾结,意图不轨?琼初界薛心枕亲眼所见,不止岛上之人,连偶入岛中的琼初界弟子也未能逃过一劫。”
“一派胡言!”舒万里眸光冷凝,拂袖怒道,“就因一人一面之词,岂可因此定罪?”
“若非他所为,他又何须重伤燕峰主而逃?”
舒万里忽冷冷瞥了顾怀一眼:“呵,天下皆知,燕峰主乃是圆满后期,又怎能为他所伤,岂非笑话!”
顾怀在银羽身上站起来,直视着他,声音平稳无波:“舒峰主,我待谢琀如友,以为他诚心相交,他却背后伤人,实在可恨。若峰主今日不将他交出来,向七界修士说清三仙山一案真相,只怕难以平息天下修士的怒火。”
舒万里眯眼怒视着他:“燕顾怀,自谢琀失踪,便有人在我界界口徘徊,你明知他尚未回界,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想效仿菩提灵界一役?!”
顾怀嗤地一笑,眸中如有流火浮动,忽狠声道:“是又如何!恃强凌弱之事,你难道不曾做过么?!”话音一落,他周身威压陡然炸开,轰地一声,与舒万里及时放出的威压撞在一起,霎时间烟云骤散,空中一片清朗,万里山河陡然震颤,轰鸣声不绝于耳。
“勿要欺人太甚!”舒万里厉喝一声,腾空而起,双手捻诀,霎时间无数风雷石从天而降,宛如日月星辰急坠而下!与此同时,他双手骤然变掌,身形一闪而至顾怀身前,双掌齐齐拍向他罩门,掌风凌厉至极,如狂风呼啸,霎时间千山林木咔擦摧折!
顾怀周身杀气四溢,不闪不避,双掌一分,离火三昧箭挟带飞旋真火铮鸣着破体而出,同时右手虚握,春秋笔陡现,抬手便是一个笔锋凌厉的“无”字。
可惜只画到一半,舒万里已仗着界口处金光暴涨的阵法消失了身形,躲过真火,蓦地出现在他身后,再次一掌拍向他天灵盖!
顾怀抬手与他过了一掌,两人皆浑身一震,双双退开,谁也没占半分便宜。涅槃焚天掌劈出一片火海,在半空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天空分作两半,舒万里再次消失在火焰之中。
顾怀暗暗压下翻涌的血气,心念电转间,已发现此地阵法不仅能令舒万里如鬼魅移动,还会抑制自己的修为,加上他重伤未愈,舒万里才能以圆满初期的修为与他周旋这么久。
想到此处,他陡然放出了千目,巨蛇盘旋在空中,须臾便化作一整座山头高,千只蛇目将四面八方收入眼中,陡然间发现了舒万里的身形,三头张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地向他冲去,眼中银光飞射,光芒刺目,闪得舒万里睁不开眼,几乎被它缠绕而上,身形急退,飞速退回了流舒界军队之后,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疯狂之色,厉喝道:“燕顾怀!你今日若真要强行破界,我流舒界必然与你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说着双袖一拂,流舒界众人一声震天齐喝,纷纷拉弓搭箭,布阵捻诀。
顾怀冷笑一声,召回了不依不挠欲追上去的千变,手中已取出轩辕弓与破天箭,直指舒万里,横眉冷声道:“六界峰将士听令,今日与我踏破流舒界!”
“等等!”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疾呼,如一道霹雳闪过长空,所有人纷纷惊愕万分地抬眸望去,只见一行人由远及近,转眼已出现在对峙的两军之间。
为首二人皆是月白衣衫,一个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目光似笑非笑地在顾怀身上一扫而过,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邪气,另一个则神色内敛,气质沉郁,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丝冷笑,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人,眸光暗涌地与舒万里对视了一眼。
舒万里面色稍霁,冷哼一声,挥手制止了界中军队。
流舒界众人内心中不由都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来,这两人在界中都是恶名远扬的人物,当面尊称为“流舒双璧”,背后却暗暗被称作“灭门双煞”,但此时两人出现在此处,却像是救星一般。
顾怀浑身一颤,双眸微亮,周身杀气陡散,飞速落在万人之前,遥遥地望着那几人,心神激荡间没话找话地喝道:“谢琀,你还敢回来!”
谢琀扬眉看他一眼,语气调笑,颇为轻佻:“燕峰主翻江倒海,不就是想找我么?怎么我回来,你反倒不悦?”
流舒界霎时爆开一圈解气的大笑之声。
六界峰这边一片寂静,众人纷纷凝起眉,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顾怀耳根一红,抿住嘴角,暗暗白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向他身后——廖君晗,绿堇儿及几个乾元门弟子正立在那里。廖君晗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绿堇儿昂首立在两军之间,竟也毫无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