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若舒万里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即便是要害自己,也不会将那满岛的血玉脂留下。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你在流舒界中十年,界中可曾有魔?”
谢琀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曾见过。”顿了顿,他忽又道,“若真有人敢来杀你……”
顾怀眼眸亮亮地抬起头:“便如何?”
谢琀忍笑道:“那他怕是个傻子吧。”
顾怀泄气:“……哦。”
“……所以,遇到这样的傻子,你也不需要费力抹杀他们。”
顾怀一惊,心头泛起苦笑,如今竟变成小坏蛋来劝自己不要做坏事了么?谢琀已垂眸拉起他的手,放在掌间摆弄。顾怀的手不大,似乎比他的手稍小一些,骨节分明,常年执笔处竟还生了些茧。他指点着手相,抬眸望着他,神色凝重地缓缓道:“戾气郁结,大喜大悲……你抹杀的人越多,积压的戾气便会越多,长此以往,迟早反噬。”
顾怀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手相还能看出这个?又有哪个神说过这样的话?”
谢琀坦荡地一扬眉,理直气壮道:“不记得,便算是我说的罢。”
“……好,”顾怀点点头,忽凑过去抱住了他,低语道,“神说的我都不听,只听你一个人的。”
———————————————
离开照川岛,以柳寸芒所得的情报引路,通天船向北而去,行了一夜,天明之时愈发风高浪急,海水亦由碧蓝转为深灰,天色转阴,无端生起一片白雾,看不清前方道路。
众人站在甲板上,随着海浪剧烈的起伏而晃动,只觉寒风乍起,莫名刺骨。
凌横波双眸一亮,一跃站上了船舷:“看来瑶光岛就在此地了。”
白樱樱不知从哪取出一件极华丽的二十八宿披风,本欲交给顾怀,回眸却瞧见他和谢琀正在一边说笑,不知说了句什么,谢琀屈指便敲在他额头上,顾怀却笑着抓住他的手,看上去不仅不冷,还令人眼热得很。她转念一想,便将那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
“你怎么能不信呢?”
“一听就是假的,别骗人了。”谢琀睨他一眼,忽眉飞色舞道,“燕顾怀痴恋凌容与,数十年不肯飞升上仙……唔……何等感人涕下,我一路早有耳闻,听说连话本子都有了。”他说到一半便被顾怀强行捂住嘴,却还强撑着音不成调地说完了,在他手心轻轻一吻,见他被烫着般收回手去,缓缓扬起嘴角,“我先动心?不可能。”
“不信你……等等!”顾怀面色微红,本不死心地还想挣扎几句,说到一半忽地神色一凛,骤然间回过身去,周身荡开一圈凛冽之气,抬手一拂,浓雾纷纷散开,百里外隐隐约约竟出现许多船只,依稀可闻打斗之声,阵阵微光自天际重云中散开,仿佛雷云滚滚,细看时却可见两道人影正在半空中激烈缠斗。
通天船渐渐行进,人影亦渐渐清晰可见,其中一人白衣如雪,裙裾浮动,飘然若仙,面上还有一层女神专用白纱,竟是楚轻寒,而另一个人亦是面若霜雪,周身萦绕着一层冷凝之气,无怪乎一时竟如临冬日,千里冰寒。
“……廖君晗。”顾怀眯了眯眼,认出了另一个故人,眸中也生出些冷意。时隔百年,他早已不记得书中此人是不是个好人,只记得他是乾元门的人,故而想也不想,便欲出手,却被谢琀一把抓住了手,霎时杀意乍泄,回眸递过一个问询的眼神。
谢琀本是不欲见他那副杀伐决断的狠厉神色,故出手阻止,见他望来,却半真半假道:“见到美人便要帮手么?”
“……”顾怀噗嗤一笑,戾气登时散了个干净,“好,我不帮她。”
他虽不帮忙,怜香惜玉的人却多得是,凌横波已立刻一跃而起,手中翻起一道巨浪,朝廖君晗而去。
后者这些年不知在做什么,竟换了一身黑衣,看上去十分冷漠肃穆,境界也升至了合体初期。以楚轻寒化神后期的功力,本不该和他战了这么久。但琼初界最擅长便是炼丹,以丹药提升功力,楚轻寒也不知吃了什么大罗金丹,竟生生支撑到此刻,但凌横波一出手,她亦飞速落下,显然受伤不轻。
廖君晗与她缠斗许久,亦抵挡不住凌横波全力而发的一掌,口中闷哼一声,倒退而出,落在另一艘船上。
凌横波在半空中笑道:“各位都是海上新客,我崎云山苍海派还未能一尽地主之谊,怎么便打了起来?若有何疑困,不如去燕峰主船上坐下来,喝口酒,再慢慢说道。”
霎时间众人一片哗然,纷纷面带惊惧地望向通天船。
“……”船上哪里来的酒,又不是你的画舫。
顾怀无语地望了他一眼,方上前一步,按着船舷道:“不错,请上来一叙。”
他声音不大,却好似惊雷般在众人耳边劈开,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不知该不该招惹这尊大佛。
谢琀在他耳侧嗤地一笑:“燕峰主,你名声怎么这么差?你看看他们,被吓得都不敢跑了。”
顾怀微微侧头,低语反击:“……你也好意思说我?若他们知道你也在,呵。”
话音未落,谢琀已经扬声道:“流舒界谢琀在此恭候。”
“……”
海上一片死寂,继而如炸锅般爆开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燕顾怀怎么会跟谢琀同路?”“他果然还是对流舒界下手了,只剩琼初界和菩提灵界了……”“燕顾怀来此,难道真的是他干的?”“燕顾怀至少不曾胡乱杀人,依我说恐怕是谢琀所为……”
许多人马早欲逃走,却因顾怀的威势震慑住了整片海域,无人可动弹,只得故作从容地留在原地交谈。
“师姐,怎么办?”一名女子扶起了楚轻寒,她仿佛立在烟波上朝通天船望去,只见顾怀恰好从船上望来,眼底的笑意还没消失,看上去温和干净,令人莫名心生亲近之意,比起往日里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的渗人模样可信得多。
她沉吟了一瞬,忽纵身而起,似一只蝴蝶轻飘飘地落在了通天船上,颔首致意:“燕峰主。”
顾怀在众人“琼初界也沦陷了修仙界要完”的吸气声中点了点头:“楚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此处十七队人马,无一不是因三仙山之事而来。”楚轻寒回眸望着海上,目光仍旧落在廖君晗的船上,“我怀疑这其中便有人与魔勾结,故意来此搅乱视线。”
谢琀忽插口道:“三仙山的事,似乎与琼初界毫不相干?”
楚轻寒看他一眼,仍对顾怀道:“我的几位师姐妹月前失踪,最后留下的讯息便是小师妹薛心枕自海上发出的求救讯号,故寻至此地。为何有这么多人来此,我亦不知。”
顾怀奇道:“那你为何便认定是那一拨人与魔勾结呢?”
“我们来此地已有数日,因绝照界封印难解,故耽搁在外,每一队人马来时,琼初界弟子便会搜查其船只,但这些人却不肯让我们上船。”
“……”以廖君晗的孤傲性格,不让你上船太正常了。
顾怀心下暗想着,只道:“既是绝照界封印难解,不如静候绝照界之人赶来吧。”
柳寸芒与白樱樱对视一眼,知道他是信口胡说。
凌横波愣了一瞬,也没开口。
谢琀遥遥望着美人离去,幸灾乐祸地叹了声可惜,顾怀闻言冲他一笑:“好可惜么?”两人便又打闹起来。
他虽有法可解绝照界之封印,但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马聚拢来,这片海面上未免太过拥挤了,谁知这些人究竟是为何而来?
不如等月黑风高,自己进去一探才好。
他们是心知肚明,其他人却蒙在鼓里,在海上面面相觑地干等了一日。
海上被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人纷纷冷汗直冒,直想大叫一声“放过我我不想看”,却只不敢叫出声来。
到夜幕深沉之时,顾怀便施了一个隐身术,带着谢琀与白樱樱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瑶光岛。
月光下的瑶光岛,依稀可见一道矗立在月色中的巨大身影,是一尊东海龙女的神像。要说修仙界十神定界,龙女应属龙神这一支,却并不为正统所认可,只是流传在民间的传说,顾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虔诚供奉龙女的门派。
瑶光岛十分袖珍,比照川岛还要小,除了这一尊神像,便是外侧数十座楼阁。
自泛着微光的细沙滩上踏过,三人目标明确地朝着神像掠去。
顾怀白日里已放出神念暗中查探过,但这尊龙女像似有符咒在身,连他的神念都被抵挡在外,可想而知,其内必定藏着极为贵重之物。
待落到神像脚下,三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月光中巨大的女神像眉眼低垂,一手持剑,一手拈花,似笑非笑,颇有些渗人,再回首一看,身后长长的阶梯上似乎还凝着一层化为深紫的血。
顾怀拢了拢眉——此处既有厮杀过的血迹,他的神念却未能搜到尸身,怎会如此?
谢琀与他对视一眼,抬眸道:“难不成都藏在这尊神像里?”
白樱樱忽叫道:“快来,在这里!”
两人凑过去,只见她在拐角处发现了一道流动的符文,顺着神像的衣袂一直延伸至脖颈处,光纹十分繁复。
顾怀望了几眼,有些头晕,他一向不怎么看得懂这些符咒,不似凌容与,不仅什么符都会画,还总能创造出新的符咒来。
想到此处,他便扭头像谢琀看去,果然他如瞧见一道灯谜似的,十分新奇地一跃而起,绕着那符文转了几圈,忽地双眸一亮,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某处。霎时间女神像绽开一片金光,“轰隆隆”一阵巨响,她手中所持的剑柄上便洞开一个黑洞。谢琀低头冲他炫耀地挑了挑眉,第一个飞身而入。顾怀赶紧跟了上去,留白樱樱在外守着。
这神像不知是如何铸成,其内竟非岩石,而是一种极为光滑,摸上去有些像象牙的材质,四面骤然亮起一盏盏明灯,一级级阶梯渐渐向下,仿佛在前往龙女腹中,两侧又有许多洞府。
二人不敢耽搁,向下飞掠,很快便将隐藏其中的内室一一搜了过去,先只寻到许多白骨,后来便瞧见了残留的血玉脂。顾怀甚至在一间密室中翻找出一本账簿,上面详细记录着“三仙山”这些年与别的门派的暗中交易。
……原来三仙山根本就是一条以贩卖人血为生的完整产业链,卜渝岛搜罗捉?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缎尬拖碌纳⑿蓿沾ǖ涸蛟灾盅裰獾罕闶且桓鼋灰壮∷6嗄昀床恢嗌倜排傻男奘勘谎牖蛑鞫吹酱说兀炊技昕诓谎裕竿骱衔邸?br /> 顾怀只觉浑身发寒,被谢琀捏了捏手心,方回过神来,神念飞驰间,忽地一凛,凝眸望着黑暗处,低语道:“有人。”说着他飞身而出,很快带着谢琀来到了约莫位于神像心脏处最为隐秘的一间内室前,一掌劈开了那道门。
真火过处,门后情形一览无余——不大的室内散发着一股巨大的恶臭,一个衣衫褴褛,乱发披面的女子似乎怀中搂着一个人,听见响动微微抬起头来,神色十分迷茫,干裂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师姐……救人……”但她怀中之人,分明已是一具腐烂的尸骨。
顾怀心中一惊,忙施了几个救命的法术,白光之后,那女子神色稍安,望着他仿佛恢复了些许神智,半睁着眼喃喃道:“你是……何人……”
“钟寂界燕顾怀,别怕,是来救你的。”顾怀半蹲在她面前,低声安抚道,“你呢?可是琼初界的弟子么?”
“薛……心……枕。”那女子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继而又瑟缩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尸体。
薛心枕……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顾怀凝眉想了一瞬,才依稀记起,她似乎也是燕顾怀的后宫之一,却不知为何剧情大乱之后会出现在此地。
顾怀颇有些于心不忍,劝道:“放手吧,他已经死了。”
薛心枕痴傻般抬眸看着他,手中反抱得更紧了:“没死,他没死。”
顾怀见她状似疯癫,心中只得微微叹息,不抱希望地问道:“你可看见,谁杀了他?”
薛心枕眸光通红,浑身剧震,颤栗了许久,忽抬眸死死盯着他,咬牙自唇齿间溢出一句话来:“手中有光的人……是手中有光的人杀了他们!”
手中有光的人?
顾怀疑惑地眨眨眼,忽地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顿时不可置信地僵住了——一个精通符咒与仙种的人,一个能自创物种的人,一个手中有光的人。
霎时间无数片段自他脑海中飞掠而过——
柳寸芒警告地看着他:“一百年沧海桑田,慕容毓都可以变成谢琀,谢琀,自然也可以变成任何人。”
白樱樱在船舱里急怒交加:“你若真的不信,敢去试试么?”
而谢琀站在船上,含笑在他耳边说:“我就能做到。”
谢琀……
顾怀正欲回身,忽觉眼前一暗,竟被他捂住了眼睛,继而浑身一软,被他揽进怀中,满腔疑问一个字也问不出来,陷入昏睡之前,仿佛还听见他在耳边极轻地叹了口气。
第三十七章 乾坤春已至
流舒界谢琀将三仙山灭门的罪行被逃过一劫的琼初界薛心枕揭露,打伤白樱樱,掳走钟寂界峰主燕顾怀的消息传回出泉宫众人耳中时,顾怀才刚刚自黑暗中挣扎出来。
……这是哪?
身下是柔软的床榻,顾怀迷茫地睁眼望着琉璃色的弧形拱顶,愣了一瞬才发现这是他为凌容与照着菩提灵界中的大鹅蛋亲手所造的飞行器。
怎么会在这里?凌容与呢?
……是了,那个混蛋弄晕了自己!他人呢!
他心神骤然一痛,又急又怒地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被金光流转缚神索粽子般紧紧捆住,正是千变所化——看来他还没走。
顾怀狂跳的心缓缓平静,气冲冲挣扎起来。曾经他亲手打磨着晶石制作这飞行器的时候,不知想过多少次将之交给凌容与时的情形,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知道这是个小坏蛋,但不管是最初被欺负的时候,还是情投意合之后,他都没想过有一天,凌容与会真的背叛自己。
想到此处,他便觉得心都揪了起来,满脑子想着这回一定抓住他暴打一顿,带回去关起来,等到他恢复记忆,追悔莫及,才把他放出来。
金光一闪而过,他心心念念的可恶之人忽出现在床榻边,用手背抹去了一丝溢出嘴角的血,冷着脸凝眉瞪了他一眼:“痛,别动。”
“你怎么了?”顾怀一惊,下意识想抬手去碰他,却竟无法打破缚神索的捆绑,面色乍变之下,这才发现自己内府中空空荡荡,什么离火三昧箭,山神传承,破天箭,轩辕弓,菩提灵界玉符,传讯符统统不知所踪,而元神之上却多了一道锁链,方才他一动元神,锁链便被威压所伤,而此时元神温驯地在链中缓缓旋转着,颇为亲昵,灵力自动补上,将锁链上的裂痕抹去。
谁能在一个圆满期大能的内府中为所欲为?除非是与他内府互通的那个人。
顾怀霎时间满面血色褪尽,心中又急又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疯了,拿神魂捆着我元神?!”
谢琀眸光闪动,掠过一丝极复杂的神色,忽地一笑:“你都这样了,还来管我?”
顾怀气红了眼,咬牙道:“你敢这样做,不就是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动你么?”
“……这样子,真叫人心软。”谢琀与他对视半晌,嘀咕了一句,忍不住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咫尺对望,在他眸中倒映出一抹慌乱之色,忙冷下脸抿着唇起身欲走,却被他用力拽住了衣摆。
“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顾怀便觉心中一软,愤懑尽消,陡然生出委屈来,双眸紧紧盯着他,脱口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谢琀垂眸避过他眼神,冷声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顾怀想了一瞬,猜测道:“你……你救了那些被抓去养血玉脂的人,是么?”
谢琀抬眸望着他,嗤笑道:“若是如此,薛心枕就不会那样说。”
“我不管她说了什么!”顾怀收紧了五指,神色急切,声音认真又温柔,“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