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你看容姨这样,我好歹……”
“洱善,你今天下飞机的时候也看见那群要吃人的记者了吧?你我都是北方人,在温家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要是温翀伤情加剧,亦或者是容兰芝有什么不测,你我在温宅,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到时候传出去,只会落下个落井下石的话柄。……要是温禧还在,倒还说的过去,不过……”
吴洱善不说话了,她们回机场时又见到一群记者,那阵仗烘托出一股近乎恐怖的气氛,让吴洱善彻彻底底明白了当下南北的局势是多么的一点就着。
詹半壁和吴洱善走了。
温家大门紧紧闭上,门口挂了个白牌子,那黑字儿写着。
来往的人瞧见了,立刻就议论纷纷。
宅内。
温俪扶着容兰芝进了卧室,容兰芝一沾沙发就舒服的轻叫出声,她招招手让温俪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说:“刚才戏演得不错,还差一点儿火候,你这眼睛里得有泪水。”
温俪看向容兰芝,“妈,我不会在她们面前哭的!我为什么要在那群北方狼的面前哭,她们都是坏人。”
“你的哥哥姐姐要是早有你这么明白,就不会与狼共舞啦。我说了这么多次,他们全当耳边风,这次信了吧?一旦有风吹草动,北方佬动起手来可不跟咱们客气。”容兰芝打了个响指,让女佣把水烟拿过来,她吸了两口,又看向眼泪汪汪的温俪,“你现在就去医院找你哥哥,甭管他伤势如何,你给我死命的哭,让那些记者拍。记住啊,哭得好看一点。让咱们整个南方八省的人瞧瞧,他们北方政府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妈妈,姐姐是不是被他们杀了?”温俪怯怯的问道。
“…………”容兰芝吸了一口水烟,她认真的看向温俪,“如果你姐姐真的死了,你要怎么办?”
“我会和北方拼命的!”温俪斩钉截铁的说。
容兰芝顿觉有趣的反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挺排斥你姐姐,现在怎么回事儿啊,我女儿这么喜欢那个冷血怪物呐?”
温俪跺了跺脚,“妈,都什么时候,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姐姐?”
“担心?你们三个,从小到大,我最不担心的就是她了。”容兰芝笑着说。
尽管如此,温翀的伤势依然跌破了容兰芝的预料。
双眼可能失明,双手已经废掉了,别说开战斗机,哪怕骑自行车握方向盘恐怕都有困难。
温翀此次去参加三方对话,是瞒着容兰芝偷偷去的,她心里有气,知道他受伤了不愿意去看他,但知道伤势如此沉重,她还是偷偷去瞧了长子一眼。
长子前途未卜,次女温禧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因郑潋荷离世早就无心恋战的容兰芝,不得不重整戎装,重回战场,只是,她的身体难负重荷,她开始全力寻找温禧。
远在幻京的詹半壁也在全力寻找温禧和杨卫国,可惜全无消息。
她把自己去陈若熙那里的见闻写成报告,上呈给她的父亲,詹父看完之后感慨良多,与她秉烛夜谈,詹半壁和她提起了陈的女儿陈埃,想要促成联姻。
詹谨怀略想了想,说:“我写封亲笔信给陈将军吧,邀请陈小姐来幻京玩,让你那两个弟弟陪着。你看如何?”
自从三方对话后,詹父好像开始格外倚重詹半壁,这让詹有点意外,细究原因,恐怕无论是有意或者无意,如今温家的处境,容兰芝的处境都让詹谨怀感到久违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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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愣了楞,“晚上不回宅里?”
詹半壁点头,“那不是秉烛夜谈的好地方。……还是回我家去。”
司机会意,又转过头来问:“司长您是不是觉得,今天的路线有什么不妥?”
“讲不定。按照我说得走。”
前边的路顺了,前头的车也开始转入大道,詹半壁又前后看了看,保镖车就在后面。
出了弄堂,一辆跑车将她的车和保镖车截断了。
司机问要不要等保镖车跟上,詹摇头,让他踩油门,一路向前开。
司机听命行事,车在路口偏离了原定路线,一路疾驰,路上骤然畅通无阻起来。
他们还没开到上崖儿海的那条盘山高速,关涌泉这头就来了电话,詹半壁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放下手机,她才拿帕子拭了拭鬓角的渗出来的一点稀汗。
“把广播打开,音量调小一点。”詹说。
司机点头,开了广播,交通台很快就说白郡王府那段路刚刚出现几个抢金店的歹徒云云……司机回过头来看了詹半壁一眼,这幻京的市中心,几十年没出过歹徒了,一细想,那正是詹今天要经过的路段,再一深想,司机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开快点。”詹又说。
司机一再加速,这条靠海的高速可不好开,他开得再稳当,还是有些颠簸。
开到半途,陈埃睁开眼睛,干呕了两下,眼看就要吐。
“让我出去,我难受。”陈埃央求道。
“我给你拿个袋子,你吐袋子里。”詹抽出自己的一个公文袋,她看向陈埃,“自己拿着吐。”
“你知道么,你们幻京的酒真不好喝。呕~”
陈埃不拿公文袋,任由詹这样提她拿着,她吐了几口,吐沫星子全喷在了詹半壁手上。
现在她不用睁开眼,也能看到詹脸上的神情。
“我难受,你让我出去。”
“停车。”
詹最终妥协的说。
车一停,陈埃就跑到路边栏杆那里呕吐,詹半壁坐在车里,望着远处的落日余晖,滚滚如金子的海面,还有那个裙角飞扬趴在绿栏杆上,吐得旁若无人的少女……画面极美,她眼前一恍惚,这少女就和昔日的薄湄重叠到一起……情境太糟,甚至污、秽不堪,她摇摇头,薄湄可从来没醉过,更没在她眼前吐过。
想到这里,詹就觉得胃部不适,她拿出一瓶矿泉水,先是冲洗了自己的双手,再拿一瓶矿泉水走到陈埃身边。
“要漱漱口吗?”
陈埃眼神迷离的趴在栏杆上,她指着远处的一个灯塔问:“那是什么,怎么会发亮呢?”
詹失笑,“军港一号灯塔。”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詹指了指前方那栋建在崖儿海中央悬崖的房子,“那是我家。”
“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陈埃走过去,一个趔趄就倒在了詹半壁怀里,詹连忙喊司机过来,而这怀中的少女已经晕了过去,她头疼的看向司机:“她到底是喝了多少?保镖都不看着吗?”
司机将陈埃抱进车里,这一路就开到家门口。
女管家莫诗惊讶的站在门口,她事先并没有接到通知说詹会回来。
进了家门,詹就对莫诗说:“你处理一下这个小醉鬼,我还有事。”
詹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莫诗看向酒气熏天的陈埃,也顿时觉得头疼,她让司机将她抱进客房中,让她舒舒服服的躺好后,就去厨房做醒酒汤了。
门一合上,陈埃就睁开了眼睛,她擦了擦嘴唇,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她先是从包里拿出一个探测仪,检查了一下房间里是否有摄像头?
确定没有摄像头以后,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望远镜,半跪在窗边,她看向远处静谧的军港。
————她和薄洄要的东西,就在这军港里。
观察良久,她将小望远镜放回包里,今晚是个好机会,她要央求詹半壁带她去军港参观。
但是她知道——詹绝不会答应。
夏夜总是来得很晚。
陈埃咕咚咕咚的喝了两碗醒酒汤,她不停的和莫诗说话,弄得莫诗也觉得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的过头了!她好像对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莫诗见她喝掉最后一口醒酒汤就连忙端着碗出了客房。陈埃略觉抱歉的擦了擦嘴,这女管家快被她烦死了……她的食指轻触嘴唇,从这边的窗户能一眼就看到悬崖最高处的那栋白色房子——那是吴洱善的房子,她记得房子里有最顶级的潜水衣。
晚餐时间到了。
即便是少女再令主仆二人避之惟恐不及,餐桌上依旧摆上款待上宾的菜色和一簇挂着露珠的黄蔷薇,陈埃迈着虚浮的步伐下了楼,她低头吻了吻那黄蔷薇。
詹半壁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温馨的画面——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袍的少女轻启朱唇,仿佛在吸吮花苞上的水珠,她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半张脸被明媚的灯光包围。
完美的侧脸。
红唇与蔷薇,配上陈埃那一头金发。
她的手势,她的动作……詹微微屏住呼吸,她觉得这画面很熟悉——亲吻花朵这种颇具有浪漫色彩的作法,只有那些真正有贵族血统的女人做起来才显得典雅,一般女人做起来要么显得造作可笑,要么就显得充满引诱味道。
詹见过郑潋荷亲吻书房里的一丛兰花,也见过薄湄亲吻她送给她的红玫瑰……现在她见到这个从蛮荒之地而来的陈埃在亲吻那些黄蔷薇,那种感觉有些相似。
就在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坎里流动出来时,陈埃拽下一片花瓣,拿花瓣沾了点奶油,塞进嘴巴里,咀嚼起来。
……詹忍俊不禁的摘下眼镜,她怎么会把眼前的大胆少女和薄湄联系在一起呢?她们毫无相似之处。她摇摇头,揉揉鼻梁,转身进了厨房。
莫诗解下围裙,说:“晚上我就不在这里了,我约了我妹妹吃饭。”
“谢谢。辛苦了。需要我让人开车送你吗?”
莫诗摇摇头,她抬头朝客厅看了一眼,只见陈埃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她低声对詹半壁说:“你确定她会是你的弟媳吗?她就是小孩儿。”
詹耸肩,“她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一直问我军港里有什么?好不好玩?让我带她去看看。她跟我说她没见过海。”
詹点点头,颇为无奈的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对莫诗说:“你走吧,这孩子交给我。”
听到脚步声,陈埃转过头去,把一嘴嚼得稀巴烂的花瓣吐到了手帕上,说:“我醒过来就没看见你,你在干什么?”
“处理一些文件。”
詹坐到餐桌上,陈埃又问:“处理什么文件?”
詹弯起嘴角,她开了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站起来拿起混合果汁,给陈埃倒了一杯。
“一些机密文件。……你呢,醒来做了什么?”
“一些很机密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陈埃神秘的挑了挑眉头,她抿了一口果汁,拿起刀叉,又放下刀叉,“对不起,我都不大有胃口。”
“你可以喝一点清粥。”詹开始切牛排,她听见门外车的引擎发动的声音——莫诗离开了,这房子里只剩下她和眼前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的小祖宗。
不知道为什么,詹半壁发自心底的不愿意和陈埃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在餐厅里还好,在自己家里,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大约是年轻人天马行空的想象,让她倍感无法招架。
陈埃喝了两口粥,她看向詹,低声说:“对面的军港里有什么?”
“那是个废弃的军港。什么也没有。只有……你现在看到的灯塔和几艘破船。”詹知道自己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她说得斩钉截铁,令陈埃那张在灯光下白得发亮的小脸蛋都皱到了一起。
见小魔王如此,詹就觉得高兴,她继续说道:“不过也许有怪兽在那里,以前那里是海上实验室,专门做一些超科学的研究。”
陈埃拍了一下詹的手腕,“不要吓我!我又不蠢,那里是个正常使用的军港,我天快黑的时候看到有特别大的军舰从旁边驶过,好像,在巡视?”
“陈埃,你真的很好奇军港里面有什么吗?……”詹抿了一口红酒,伸手过去拨弄了一下她额间的刘海,“你真的好奇?”
陈埃眨了眨眼睛,“我好奇,我好奇,你可以带我去吗?”
詹低声轻笑,“不好意思。我没有权限,我可以让我的两个弟弟的其中一个带你去?”
陈埃的脸立刻拉成半尺长,她负气的抱臂瘫坐在椅子上,并用脚尖踢了一下詹的脚踝,“你又在骗我,你总在骗我。”
詹又笑,“我没有骗你,我只能管理税务司,如果你现在要参观政府大楼,我倒是可以带你去。可是,军港,我不是军人。”
“不要糊弄我了。我知道你,你有权限去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你想进去都可以。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你就是知道什么?”詹好奇的问。
“……”陈埃盯着詹的眼睛,“你真的想让我选你的弟弟带我去?”
詹确定的点点头,“选一个,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很简单,你选一个。”
陈埃就这么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詹半壁,最后她突然站起来,掀翻了餐桌!
“啪嗒”一声,门也在同一时间打开,几名特种兵冲进来拿枪对准了陈埃。
“没事。不小心的。你们出去。”詹半壁摆摆手,特种兵又顷刻间如鬼魅般消失了,陈埃站在那里,双手按在桌子上,她低下头来,望着詹半壁,两人四目相对,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紧接着,这股压迫感随着陈埃的拂袖而去,而……消失。
小魔王上了楼,詹的心里又腾起了一股莫名的空虚感。
这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呐,敢当着她的面掀桌子?詹不禁失笑,而守在这房子外围的特种兵们也在海风的吹拂下感到啧啧称奇,今天刚遭遇一场刺杀未遂的詹司长,怎么能如此和颜悦色的面对陈若熙之女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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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埃将自己锁在卧室里。
过了很久,詹半壁端着一点米粥上了楼,她敲了一下门。
“我的厨艺不太好,你还是喝一点粥暖暖胃吧?……陈埃?”
“我不想理你!你和我父亲一样!你们同样无趣,你们都想要把我塞给谁就了事了!”
里头的陈埃就这样大声喊着,詹揉了揉耳朵,那些特种兵们肯定都听见了,她靠在门口,敲了一下门说:“我很抱歉。我不太懂和十几岁的小朋友打交道,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我收回。陈埃?”
里头没有回应。
詹半壁说:“我知道你一个人来这里,你有点害怕……你有点孤单……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你不用这么快作出什么决定来。没人会逼你,我也不会。我只是……”
十几岁的少女,还正处在敏感期,詹半壁为自己旁敲侧击的询问芳心所属的行为感到抱歉,她又敲了几下门,里头仍没有回应,这可难坏了她!
詹也经历过薄湄阴晴不定的叛逆期,薄湄那时总是弄得她晕头转向,她记得她要参加税务司考试的前一晚,两个人还在车里大吵了一架,考试的时候她分了心,本来能拿全国第一,最后变成了全国第二,父亲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很多年,全家人都以为她肯定拿到全国第一。
她会花一整晚的时间和薄湄说悄悄话,可她不会花一整晚的时间和陈埃解释,今天的事情够多了,她把粥放在门口,又敲了一下门说:“我今天也很累,我要休息了。粥我放在门口,明早我会送你回去。我很抱歉。”
门内的陈埃紧紧挨着门听着,她听到脚步声渐远,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啪”得一声关了灯,陈埃适应了房间内的黑暗后,又拿出望远镜来看远处静谧的军港。
这偌大的军港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它的轮廓都消失在黑夜中,就这么看着,也只能看到几艘大船停在那里……陈埃躲进被窝里,从口红底座里拿出一张小地图,她用放大镜一瞧。
这军港是南国建国后最大的军港,陈埃记得小时候坐在飞机上朝下看去,就像是在看一个悬浮的小岛,父亲每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军港上,偶尔会带他们姐弟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