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站在门口,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庄湄。
庄湄正低头改菜单,这次葬礼几乎云集了整个南国所有政商界、黑白道的人物,基本上都是阖府统请,南方这边和北国又多出接壤,温家的生意也渗透了北国,所以也请了不少北国新贵。
这样的席面,等闲之人是凑不好的,光是这桌子上的人该怎么排位就全是学问。庄湄一早起来就问温翀要来了餐桌座位图,看完她就啼笑皆非,有些人是绝不能安排在一张桌子上的,否则肯定要怨怼主人家。
你要说这南方和北方哪家和哪家最不对付,哪家和哪家面和心不合,庄湄从小就耳语目染,个中秘辛没有比她更清楚了,她母亲以前宴请贵客,都要提前两晚上秘制座位图和菜单,力图一场宴席下来,不留一点儿埋怨。
她花了整整一小时的时间来改座位图,然后输入电脑中,分派领桌的男佣背下来,千万别让客人坐错桌子。然后,她就来到厨房,看了看菜单,为保万全,她还是改了许多菜单,一来毕竟是丧宴,荤菜不能多上,最好能以斋菜为主;二来有的桌子上坐得都是老人,一般老人也就算了,那些都是在各局各办事处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他们的忌口和喜好常人都无从知晓,庄湄倒是略知一二。
改一笔,添一笔,庄湄又改了一个多小时,这菜单才算是改好了,主厨水准极高但却从来没有准备过这样重量级的丧宴,自然希望万无一失,见庄湄处处都能说出道理,也就一一应允,全部采纳了她的修改意见。
主厨的话说完了,庄湄也改完了,她一早起来什么也没吃,就站在老灶前自己拿小金勺舀了一小碗甜豆花,正欲低头喝一口浓香扑鼻的豆汁儿,就听见温禧唤了她一声。
庄湄转过头去,见温禧正看着她。
“你从哪里跑过来的,怎么额头上全是汗?”庄湄走过去,踮起脚尖来,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温翀哥哥一大早就去机场接北方的人了,南方的人说不用你去接,等到了路口,你去迎一迎就好了。”
温禧颤颤的握住她的手,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这情况有点吓到了庄湄,她放下豆花,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别吓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知道你月、经快来了。”庄湄看见这样的温禧,又想起了自己母亲那几欲成狂的眼神……温禧的下巴瘦得尖尖的,她身上依旧套着那件被庄湄打的东倒西歪的丧服,庄湄再次微微踮起脚尖来,一颗扣子,一颗扣子的给她扣好,生怕她吹了风。
两人离得很近,鼻息相碰。
见温禧还不说话,庄湄便一手拉着她,一手端着那晚浓香滚热的甜豆花,两人进到厨房旁的小天井里,这小天井里载满了西红柿、黄瓜、红豆和几株长得格外高大的向日葵。
庄湄让温禧坐在藤椅上,自己就坐在了温禧的腿上。
她端起那冒着热气的豆花,一口一口的喂温禧。
“你多喝点儿,我加了红糖和玫瑰。你把这颗红枣也吃了,小心嚼,有核。……你吐我手上吧。”庄湄拿手自然而然的接过那红枣核,放到小桌上,又继续慢慢的喂。
庄湄对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坐到温禧腿上并不意外,她这五年里,坐温禧腿上就和坐在椅子上一样,她?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宰约何故车男形桓行呱蛭馕迥昀铮参构复巍?br /> 温禧起初神魂不附体,后来喝了甜豆花,胃里渐渐暖起来,也就慢慢回了神,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庄湄,那细心的小模样简直像是正含着露珠的小雏菊,随风轻颤,摇曳人心。
“缓过来了吗?”庄湄见她眼神慢慢恢复如初,就轻声问她。
温禧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再喂我几口,我饿了。”
庄湄弯起嘴角,把碗底也喂了。
“好了。吃完了。”
她正要从温禧腿上下来,温禧就抱住了她。
庄湄捏着碗,“……怎么了?”
“你不好好睡觉,出来做什么?”温禧问。
“是你说的,你没法儿顾得那么周全,希望我可以帮你一起完成……我母亲的葬礼。这说到底,是我亲生母亲的葬礼,哪里能让你一个人忙呢?”庄湄又拿帕子给温禧擦了擦嘴角,“你放我下来,我得去找洱善了,洱善的父母也是今早到,我和她要去接机的。”
温禧松了手,庄湄问:“豆花好喝吗?”
温禧低下头去,说了句,“好喝。”
“那我也给洱善盛一碗,这几天也辛苦她照顾我。”
“你刚喂了我,现在,又要去喂她吗?”温禧站起来问。
大约是这话语气略重,且有发难的意思在,庄湄一时没转过弯来,反问道:“你说什么?……”
温禧不愿看见她一副受惊的样子,便摇头道:“你去吧。”
“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不会再和你作对。”庄湄也不愿看见温禧一脸不悦的样子,她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怯怯的说。
温禧心里就更加不乐意了,为什么从前庄湄什么时候都喜欢和她对着干,现在和吴洱善结婚不过几天,就变成了眼前这样柔情似水的人儿?什么都依着她。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她宁愿自己听错了。
“好。是你说的。”温禧转过头,她微微低下头,深深的看着庄湄,“我不准你喂她喝豆花,一辈子都不准,你能答应?”
庄湄愣了愣,随即笑道:“她本来就不喜欢中餐,我还是给她拿火腿三明治吧,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吓我!”
庄湄推了温禧一下,温禧也后知后觉的笑了。
小天井里,给红豆藤搭的小竹架一直延伸到屋檐上头,乍看挺像个小鸟巢,那些结满了红豆角的藤子一路攀援而上。
微风吹过来,一些扑腾的响动从头顶响起来,庄湄和温禧齐齐抬起头来,只不知道何时,已经有四五只毛色鲜艳的鹦鹉悄无声息的飞到那些竹架上,正你一下我一下的啄那些还未成熟的红豆角。
这些鹦鹉早就被容兰芝割了舌头,当然出不了声。
庄湄和温禧抬头没看一会儿,忽然这小天井上空就腾得又飞来了十几只的各色鹦鹉,它们有的干脆飞下来去啄那未红的青西红柿。
温禧和庄湄站在一群没了舌头的鹦鹉中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两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而那斑斓的鹦鹉围着她们俩上下的翻飞,不停的,舞……
第76章 哀容 一
庄湄端着早餐去客房叫吴洱善起床的时候,吴洱善已经醒了,她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她说话的声音不似平时那样清脆,非常低沉小声。
故此,庄湄什么也听不清。
“你起床了?”庄湄拍了一下她的腰,吴吓了一跳,随即握住她的手,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你们路上小心。”
“怎么?爸爸妈妈已经在路上了,不要我们去接了吗?”庄湄问。
吴笑了笑,“我不是再跟我爸妈说话,他们的航班延误了,我们过一个小时再去机场接他们。”
“那你在和谁说话?”
吴眉头微挑,她卖了个关子,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快洗漱吃早饭吧,我去厨房给你拿的?”
吴洱善闻了闻,“真香啊,我的小夫人一早起来,就这么贤惠,亲自给我端早餐过来,真是受宠若惊。”
吴抱住庄湄,亲了亲她的发顶,“老天爷眷顾我,你终于肯开口和我说话了,现在心里好受些了吗?”
庄湄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抱了抱吴,“嗯。你快些吃早饭吧。”
“好,遵命。”吴作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又逗得庄湄一笑,吴依稀可以看见庄湄脸上的泪痕,见她笑了,心里却越发为她难受。
她们二人吃完早饭之后,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宾客进入温宅,第一批都是南方的宾客,一半是本家人,一半是容兰芝十几年来的心腹,来得早,无论辈分大小都去灵堂那边吊唁了片刻,辈分大的给容兰芝宽心问候,辈分小的一排一排的跪在蒲团上给死去的下跪磕头。
尽管在场没人见过这个容兰芝的,但是没有人脸上不强行挂着一点哀思,哪怕是最小的孩子,好像在并不合身的宽大丧服里也顶着一张沉痛的脸。
庄湄在灵堂不远处看着,只暗自惊奇,这整齐划一的哀容是多么难得,要知道她小时候去参加重要人士的葬礼也未必能作出这样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来,只从这一张又一张脸上,庄湄就觉得容兰芝作为温淙来续娶的妻子,能把温家治得这样服服帖帖,手腕非常人能比。
第二批客人只有一小拨人,容兰芝看到这一拨人时的态度略显熟络,和前一拨人有些不同,经女佣提点,庄湄才知道,原来这是容兰芝的娘家人,那个手里拄着龙头拐杖,由四五个人搀扶照顾的白发老妇人就是容兰芝的母亲,听说已经九十多岁。远看,容母好像拿拐杖捣了容兰芝的脊梁骨,于是很快就有人将她们分开,容母走路不利索,最后干脆由男佣们抬往前宅的客房去,那容母经过庄湄这边的时候,庄湄就听见她含糊不清的说:“孽缘呐……孽缘呐……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畜生。”
老太太边喘气儿边流泪,情状痛楚。
第三批客人是如今南方黑、道上个顶个的能人,温禧站在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敬香,又和他们一起跪在蒲团上,和必须磕三个头的小辈们相比,他们这些中青年全都只磕了一个头,不过磕完头他们一直跪着,好似在听容兰芝的训话,这一跪就是十分钟。
十分钟后,温禧和他们一起站了起来,容兰芝在温禧耳边说了什么,温禧就和温俪一起并排跪着跪在灵堂一侧烧纸钱,温俪烧地很快,温禧烧地很慢,庄湄这才注意到,这纸钱也是一瓣瓣得荷花样式,应该是特制的。
第四批客人是南方八省各省的龙头,他们有的看上去儒雅,有的看上去阴狠,唯一相同的点是,年纪大多都和容兰芝相当,庄湄注意到,这八个人里面,有一个很年轻,应该就是接手上次那个被分尸的七叔的人。
这些老大没有跪拜,而只是一脸虔诚的敬了香,他们和容兰芝聊了很久,也直到这些人出现,容兰芝的脸上才出现了一点非常官方的笑容。
第五批客人是来不及看了,庄湄陪着吴洱善去接吴父吴母。
吴母看见小两口就是一通嘘寒问暖,四个人坐上车之后,吴父疑惑的问吴洱善道:“你们这几天在温宅,看到那个容夫人了吗?这哪里来的容夫人呢?兰芝她自己就是温夫人,她……”
“你这个一根筋哦,我们这辈人都是半截埋进黄土里了,你还在乎那些老皇历?她守寡这么多年,就不准人家有个爱人呐。再说,现在温家都是容兰芝说了算,我看,就算弄出十个八个容夫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吴母刚旅行回来,心情很好,凡是都向好的方面说去,“我听到消息,还是很可怜她的,嫁去温家也没过几年舒心日子,丈夫就死了,这么大的摊子撂给她一个女人,要是我,我可顶不顺呐!我家里一个洱善小宝宝,我就兜不过来了,你看她,温翀温禧两兄妹被培养的,在小辈里都出彩!她那个小女儿听说也是品学兼优。”
说到这里,吴父点点头,“也是啊,后妈不容易做。”
庄湄就这么听着,也不说话,吴洱善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两下,看得吴母眉开眼笑,她也推了推吴父,“我要去旅行,你还要说我呢,你看,我们不在,她们多亲热呀。”
吴父脸一红,同时又满意的说:“见你们相亲相爱就好了。我和你妈妈现在身体还很好,还能撑着很多年。你们呐,有空的时候,想一想什么时候要个孩子,扔给你妈妈带,也让她收收心。我看她成天出去玩,外面什么样的老小帅哥没有哦,我在国外工作都不安心,生怕她不要我这个糟老头了。”
吴母羞得一脸通红,“一把年纪了,你不嫌弃我,我就不嫌弃你,你公司上下多少干练的美人,我还怕她们拴住你的心呢。”
“岂敢岂敢。夫人千万不要误会于我。”吴父搂住吴母,笑得心满意得,庄湄见到她们这样,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也活到这把年纪,是不是也会这样呢?
一行四人到达温宅时,门外早就停满了车,根本开不进去。
司机是温家的司机,他下车看了一会儿便回来恭敬的对吴父吴母说:“车子太多,正在调派,三分钟后,门口就清出来了,烦请两位稍等。”
吴父吴母点头。
这时吴洱善下车去接了个电话,等她接完电话回来,门口已经恢复秩序,车缓缓的进了温家,稳稳当当的停进了停车场。
下了车,庄湄一瞧,停车场也塞满了,不过塞得都是温家来往接人的车,其他自己开车过来的车恐怕为了安全都停到附近停车场去了。
吴母走过来挽住庄湄,“我看你瘦了一些,是不是吓着了?温家是这样的,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保镖。”
庄湄点点头,吴母又来着吴洱善过来,“你没欺负她吧?她年纪小,经不得你这个豺狼虎豹的馋样,你自己体力好,她可顶不住你胡来。”
吴洱善大窘,只垂丧个脸道:“完了完了,我在妈妈这里彻底失宠了。”
吴母耸耸肩,对庄湄说:“她做得不对,我都会说她的。你放心,妈妈给你撑腰,瞧着小脸瘦得,看得我心疼。”
四人快要走进灵堂时,吴母松开庄湄,转而握住吴父的手,庄湄只见他们老两口对看一眼,吴父给吴母整了整胸前的白色胸针,吴母又给吴父整了整衬衫领口,两人最后双手握在一起,朝前走去,吴洱善和庄湄紧随其后的走过去。
长辈们依旧是敬香叙话,晚辈如庄湄和吴,就跪在蒲团上,一下一下的磕头。
庄湄抬起头来时,容兰芝看了她一眼,只是在阳光下,她好像又换了副脸孔,她不再小畜生小畜生的叫她,而是用一种陌生又长辈式的和蔼目光打量了她,最后微微扯了扯嘴角,对吴母说:“这小夫人选得真好,姿容是一等一的,气度也不差。洱善真是有福气。小夫人过来我这儿,虽说是来参加我夫人的葬礼,但我确实也是头一次见你。”
庄湄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吴洱善扶着庄湄起来,神色也紧张起来,小两口来到容兰芝面前,容兰芝忽然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容,只见她从女佣手里拿过来两个大红包,“一人一个,乖乖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红包噎得庄湄说不出话来,她盯着容兰芝,容却不再看她,转而去和吴母聊天,吴洱善也是一头雾水,但最终还是在父亲的眼神中,拉着庄湄退下去。
退下去之前,庄湄看了一眼低头安静烧纸的温禧,温禧没有看她。
庄湄又看了一眼那已经合上棺盖的水晶棺,轻轻的咬下唇。
吴母和容兰芝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聊起来,最后吴母干脆跪在容兰芝身边宽慰她,庄湄和吴洱善退至一旁,没一会儿,来人通报——詹家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我化身日更猜呐,请多留评~
我来说一下我的世界观吧,就是我写文一向都是这样的,我不会直接给你制造一个二元对立的世界,直接告诉你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我个人的观点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坏,人就是人,有时候人会选择做好事,有时候选择做坏事,有些好事在某些情况下会变成坏事,有些坏事反而可能会变成好事。
我认为人性如此,万事皆如此。
我出来写文,大家出来看文,都是为了开心,如果你看得觉得过瘾精彩那就继续看下去,如果你看得觉得好痛苦,很多情节也好、人物也好,无法理解,那我还是建议你点叉不看,因为有时候不是说我不想给你解答你的疑惑,而是我就算解答了,因为我们彼此对世界、对人性的理解不同,所以就算我解释,可能有时候你还是不那么容易理解,你就会希望很明确分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骚浪贱,谁是傻白甜,谁是渣攻,谁是好攻。
其实我觉得能明确的分出来黑白,也挺好的,也是一种挺干脆的世界观,可惜我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