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津何处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桃枝竹
桃枝竹  发于:2017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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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了燃眉之急固然好……但这些人往后,怕不好再换下来,出自世家,又怎会看着世家利益有损。”岑季白不想自掘坟墓。
“陛下多虑了,有精兵强将在,谁又敢违逆陛下。”李牧颇有信心。
岑季白笑了笑,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让李牧看这个数字。五百人,就敢说精兵强将。
不过当年陵阳城郊,李牧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两银,也敢说要在十年之内营建四国间资财最为雄厚的商号,而如今不到十年,他也的确做到了。
岑季白便道:“也罢,宋相致仕的辞信已送到寡人这里,等开年曾思旪任相,便让他提这件事。”
两人说起国事来便是没完,阿金又进来换罢四遍茶,李牧方才起身,看看天色已晚,有些懊恼道:“念儿要等急了。”
他并无余暇照看素念,待吴卓同素馨成亲,另寻了房舍,也接走素念照顾。逢上节气,便请了李牧去府上小聚。因此他注意到时辰不早,便急急往宫外赶去。
岑季白颇觉这年过得冷清,林夫人是不肯放林津到宫里来养病了。他这回也该在家里陪陪母亲,偌大的林府,也只他与林夫人在。
“陛下,”阿金入了书房禀事,“今年各家的赏赐,陛下还未定下。”
这时候的赏赐,便有如节礼。岑季白再次揉着额角,捺着性子道:“将去年的单子拿来。”
赏赐多还是遵照往年惯例,只李牧虽为陵阳府君,受的赏赐却比府君应得的要多出许多,并他义女素念也是厚赏。岑季白要在这些小事上显出他对李牧的器重,做给朝官看看。林府、宋府并曾府、廷尉唐府上也都比往年丰厚些,因唐陌今年审的人多。
斟酌毕礼单,岑季白在大夏殿坐了一会儿,便吩咐阿金备车,往廷尉官署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初的繁忙大约是基于蠢作者每天忙个不停的怨念?
……忙得连取快递的时间都没有了555~
第80章 静夜
廷尉官署幽深处,一间隐蔽的牢房中,台阶尽头,铜柱上缚着两个男人。
岑季白慢慢下了台阶,那两人面容也渐渐显得清楚了。一个是周坊,一个是周墨,俱是面无人色,满是血痕。
两人听到动静,良久方抬了眼睛,显出久经折磨后的疲惫状态。见来人是岑季白,说不清是恨还是畏惧,他们眼瞳忽然放大,却又即刻收缩了,垂下眼睛向着地面。
似又想到了什么,周坊再次抬起头来,哀求道:“陛下,不干微臣的事,微臣……微臣不知道……微臣什么也不知道……”
周氏族人都已被处决,岑季白特意留下他们两个,一是因前世周坊身为执金吾将军,是他带人将林津杖责至死,这笔账,前世岑季白虽向周坊讨过一回,可并不能解去他心中暴戾;再便是为了知道些秦夫人的详细,当年,周墨是送她入宫的人,而周坊,是安葬她的人。
前世岑季白得知真相后,并无暇细想什么,但这一世,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一度是不解的。前世也好,今世也罢,宫里宫外,竟无人提及此事。周夫人固然手段奇诡,但以岑穆同与岑秋和两人对他的不喜,怎会放过这一个嘲弄他的机会。而曾经的方后与虞夫人,又为何不曾想过以此挑拨他与周夫人?
他但凡生有一丝怀疑,又岂会那般信重那个狠毒的女人,岂会看不清她的丑恶面目,又岂会是那般境遇……
周家尚在时,他不能讯问周夫人老仆,恐怕周家得到风声。而今周家已倒,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给小舅舅一个交待,他都应查明真相。
是以,岑季白南下之前,将周坊二人并茹姑姑等他特意留下活口的周夫人近侍交给了唐陌秘密刑问。
待他南巡归来,看到那些供词,这才明白,宫里宫外,都不再提及那件事,因是无人再敢提及了。
“陛下,求求您……求您放过微臣罢,臣……臣受够了。都是姐姐指使,微臣不知道,不知道……”周坊的声音干涩如破锣,嘶哑道:“是……是堂兄所为,是他抓人,秦牧是他抓的,是他打的……他……”
周坊已届疯傻,他连活着都不再指望,只求痛快一死,从无尽的刑罚中解脱。
他身边的周墨只沉默听着,半晌,方道:“我早该……杀了他……呵呵……杀了……”早在看见那双憎恨的眼睛时,就该动手杀了他!“秦牧……”
话未落地,岑季白抽出佩剑,已经割开周墨喉咙。“你该庆幸,你只有一条命……”岑季白声音冰冷,面色更是寒如凛夜。
汩汩而出的人血顺着褴褛衣衫,自周墨脚迅速淌开,成一道血泉。
周坊阖上眼,意料之中的锋锐随即刺破颈项,心中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庆幸的。终于结束了……
接连两剑挥出,岑季白心中却没有复仇的快意,反而满心霜雪。他固然得了这一世弥补林津,可前世他与林津所遭受的,又算是什么?他从未谋面的母亲,梁城秦氏满门并邻城近姻亲共计七十余口,子谦当年的苦痛……又岂是几个死人能偿还。
岑季白走出牢房时,廷尉唐陌匆匆赶至门口。
“陛下。”唐陌跪道:“臣不知陛下……”
岑季白没有什么心思听他说话,只摆了摆手,道:“扔到荒野,剁碎了喂狼。”
唐陌应下,要送岑季白离去,但岑季白又是止住他,只领了阿金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大人,此刻……”唐陌手下人有些迟疑,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是现在剁还是明日再剁,大晚上的有些瘆人。
“不是此刻,还留着过年不成?”唐陌甩了甩袖摆,看手下人面上古怪,知道是除夕之夜来做这事晦气,便道:“去吧,本官跟着你们,收了工,每人六钱银子做酒资。”
那些人便不觉得晦气了,既然是廷尉大人亲自作陪,还得了六钱银子,都是喜不自胜。
岑季白出了廷尉府,回到宫里,已近子夜时分。宫里虽是四处燃着灯火,但映照着白茫茫积雪,枯秃的树枝一截一截撕破夜幕,雪地上幽幽暗影,有如鬼魅。
“陛下,您……”阿金沉默着跟了岑季白许久,见他回了宫,却不是往大夏殿也不是明华殿方向,便有些疑惑。不是小寝,不是寝殿,难道要在园子里守这一岁吗?
岑季白不曾应他,也不用辇车,徒步踩着雪,行至一处荒凉宫殿中。拒了阿金陪护,他接过灯笼,独自推开大门,行至其内院落中。
此处名为折情殿,曾经也是一处华丽居所,住着一位待产的夫人。
十八年前,元月十四日,折情殿中有妇人嘶声哭喊,持续了十来时辰,渐至喑哑,终闻得小儿啼哭。
那夫人诞子后便没了气息,因是难产而死,后宫中有人向夏王进言,说是这样的妇人不洁,不好葬入王陵中。夏王经人劝慰,终将那夫人尸体交予她母家之人营葬。那夫人本为周家之女奴,所谓“母家”,自然也就是指周家了。
那夫人姓秦,秦敏,出自梁城一处处小小洒坊。在她死后,尸身被周坊抛置城郊荒野。
新生的小王子养到了周夫人名下,夏王赐名季白。
而方虞二人不曾提及岑季白身世,原是因秦夫人之死,是她二人一力促成。周夫人深谙人心,反倒是渔翁得利,占尽赢面。
秦氏初进宫中,便极得了岑广宠幸,周夫人也与她姐妹相称,亲厚无间。岑广一度只在折情殿中留宿,偶有例外,便是歇在周夫人殿中。其余宫人,倒像是被他悉数忘却了。眼看着秦周二人互为依附,再后来又是秦氏有孕,方虞二人一面妒火中烧,一面又极是担忧各自的王儿地位,这二人结作同盟,协力与秦周二夫人相争。她们买通太医,安插眼线,一心要害死秦氏母子。谁知秦氏虽然难产,那孩子却活了下来。
而后,便是她二人安插在折情殿的人一个一个离奇身亡,短短几月里,有扒了人皮的,有尸首散碎的,有叫鸟雀啄食的……宫中流言四起,皆说是秦氏索命了,甚至有人在折情殿中看到过秦夫人残影。
这一切,却都是周夫人安排。她忍耐许久,待方虞二人出了手,便再弄些古怪异事,又与夏王诉说秦氏托梦诉苦云云,要夏王查明真相,严惩方虞二人。
但岑广虽知晓了真相,却并无冲冠一怒直面方家与虞国的决绝。他只将折情殿众人并方虞二人身边参与此事的宫人一一处死。而后,岑广封锁折情殿,宫中也再不许提及秦氏。
当年之事,知晓详情的本就不多,仅存的几人,虽不乏与周夫人仇视者,但一来惧怕那所谓的秦氏幽魂;二来便是因夏王广之怒,杀一儆百,更怕夏王追究到自己头上。于是宫里宫外,竟真是无人再敢提及。
前世的岑季白糊里糊涂活了二十年,他继位后不久,周夫人废去林津王后之位,重开折情殿,将之幽禁于殿中。
岑季白并不能违逆周夫人之愿,何况周夫人极厌男妻,若是强行将林津留在王后之位上,惹怒了周夫人,更有许多麻烦。林津虽幽居折情殿中,衣食之物,岑季白也私下让人关照他。
他这夏王做得委屈,后来园中闻笛,其声凄婉,不免有些同悲之念。待入得殿中,看见林津状况,方知他所谓“关照”,也只是一句空言了。
岑季白心中恼怒,强令宫人补足林津用度,但那些冬衣棉被、木炭疏食之物,林津神色漠然,悉数抛掷门外……
第二日朝会之后,岑季白往周夫人殿中问安,本意是劝解周夫人宽待林津。孰料,却见周夫人殿前,林津一身单衣,跪伏于雪地中。
林津一向潇洒恣意,便是林家父兄相继过世,他担起家中重责,也是骄傲刚强的,何曾有过……岑季白心中悸痛,上前去扶他起身。
林津本有腿疾,另一只完好的腿却也在雪中冻得麻木了,于是扶也扶不起来,但他想要推开岑季白,也是无有力量了。岑季白索性抱他起身,诧异于林津如何竟身轻如此,抱入怀中的,好似只一具瘦骨了。
北境战乱频频,林浔手握重兵,那几年总是往来征战不歇。岑季白知道他没有与周夫人与周家硬抗的实力,但终因北境之故,因林浔之故,他得以说服周夫人,得以将林津迎入明华殿。此后寝食一处,悉心照料,再后来……
无力回天。
重活一世,许多事情仍是循于旧轨,他仍是身世堪怜的三王子,仍是受到许多掣肘……但还有许多事情,毕竟是不同了。
他是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想到那日林府中林津羞窘神色,岑季白微微上扬了几分唇角。杀伐凌厉的林氏小将军,那一颗心竟全然系挂在他身上,这是他今生最大的成就,也是最大的幸运。
岑季白暗自发誓,他会竭尽全力,守护林津,爱持林津,珍视林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还有一些小角色没有清算,但小初的过往届此算是全部清楚了。下一章,驶向全新的未来~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与大海!!!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81章 乱寻医
夏王季白元年三月,日色渐长渐暖,渐有些热气。
岑季白摩挲着几案上一只颇可称肥壮的鸽子,掰了些糕点屑喂它,那鸽子却转过脑袋,饶是夏王陛下,却不给一点薄面。
他拿帕子拭了手,疑惑道:“这鸽子是怎么养的,不肯吃食,反倒一只还比一只肥壮……三哥是要炖了它们?”
“侯爷心善,待这些小东西,该是极好。”阿金想了想小刀满园子去抓活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岑季白摇了摇头,“再好就飞不得了。”
“陛下可要提醒侯爷?”阿金心道,这两人天天传信,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成。
“这倒不必。”岑季白往那只过分强壮的鸽子身上绑了竹筒,交予阿金放飞。又道:“叫吴卓再给他送些信鸽。”
想是林津在林府上闲极,养几只鸽子解闷罢。小院中雪白一团一团,犹如雪球似的,滚来滚去,该是多有趣的景象。
阿金接过鸽子掂了掂,心道,是一天比一天沉重了。忽然想起来过两天是林夫人生辰,便提醒岑季白要给赏赐。
林戍不只是大将军、大司马,也是世袭的定北侯,他的夫人过寿,宫里惯例是该有赏赐的。这事情本该交给少府去做。阿金特意提出来,还是因为林津的缘故。既然是林津的母亲,岑季白定然是不会仅依照惯例的。
果然,岑季白略作沉吟,道:“少府惯例,额外再赐三百两白银,百两黄金,十支金镶玉的步摇,加两对玉如意,十匹彩锦。”林家一门倒有四人都在边境,岑季白自觉赏得不算过。
不算过,而是太过太过了,况且又非是整寿。于是林夫人接到礼单时,实有些骇到。
一众夫人闺秀俱向她道贺,林夫人故作坦然地接了,再接着与各家内眷谈笑,内心里却不安得很。
近两年林家不如何故,风头格外盛些,这些上门贺寿的人脸上笑容好像都深一些。
林夫人虽疲于应对,到底还是关心儿子婚事,指望这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里有些消息。
想同林家结亲的人是不少的,只是林家一向是格外挑剔些。到而今,林渡追到李牧家里的事满城皆知;林津容貌有损,军功虽盛,但这两年在家养病,也不知能不能养好,又到底是个什么病症。
因此一番机锋下来,那些人倒都是奔着林浔来了。林浔是好得很,伴读出身,与当今夏王向来亲厚;而今在西北历练,等西北这场战事完了,若是顺利——林夫人相信该是顺利的,便是立业有成;林家人还有个优点便是长得好,林浔是从小留在陵阳的,各家看着他长大,而今野脾气也收敛不少,想要他当个如意女婿甚至儿婿的人该是不少……
林夫人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到了“儿婿”这个词,但好歹是人家嫁到林家来不是?
但林津……
她的小津那般好,这些人都是盲了看不见吗?他们凭什么嫌弃小津?没见陛下都那般看重他……林夫人再想到这一点,心里倒更是烦闷了。于是,哪家的女儿好不好,也就无心再打听。
勉强应付众人,散了席,林夫人便令管家喊了小刀过来。
小刀入了前院,忐忑地跪下,不明白老夫人不寻公子,反而叫自己过来干什么。
林夫人叹了一声,开口的语气倒是平常:“近来,常有朋友来访你?”
小刀心头一紧,有些着慌。父亲早年战亡,他从小就养在林家了。若说有什么朋友,不过是这府上的人,林府之外的,公子友人带的随从,小刀能说上几句话,却也大多算不上朋友。而近来访过他的人……是夏王。
岑季白掩人耳目,是走侧门进府,每一次,都是他给领进来。
“小刀,老夫人在问你。”管家提醒他回话。
“哦……也,也不算常来。”小刀拣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林夫人挥手让他退下,转而问管家道:“你可看清楚了?”
管家点头,“以陛下之气度,老仆不会记错。”
“他来过几回?”林夫人又问道。
管家道:“老仆问过了,倒也不多,从开年到而今,该是有六七回,年前也来过一次。他同那随从都不是容易让人忘记的,因此守门的家奴记得清楚。”
林夫人重重地拍了拍茶几,斥道:“这还不算多?哪代国主是十天半个月就往臣子家里来的?还偷……”说“偷摸”这词不太对味儿,林夫人只好止住了,又问道:“几时来,又几时走的?”
管家道:“傍晚时过来,落锁前走的。只年前那一回,是第二日下钥时走的。”或许是误了时辰。
“年前?”林夫人疑惑了。年前陛下南巡归来,宫里忙得很,他竟还有暇到府里来?
“说是长公子回府前一天。”管家迟疑道,“这怕是他们记错了,那时候长公子同陛下都在陵阳城外头呢。”
林夫人心头乱极了,烦躁道:“老赵,你说说,他要来林府,我还能拦着他不成?怎么非得是这样?”
管家在林府掌事多年,与这位当家主母能说上几句家常,但事涉君王,他就不好开口了。想了想,便道:“怕是不想夫人您再斥了咱们三公子没大没小,不分君臣罢。”
“他倒是多能替小津想着……”林夫人叹了口气,又道:“你是看着小津长大的,你说说,这孩子是不是待他,一向有些太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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