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葱选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窗外很安静,绿树如茵。隐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十个人都抱不拢。树干上附庸着粗壮的藤蔓,像黑色大蛇一样蜿蜒。仔细看,藤蔓卷着许多黑色腐烂的尸体,虫蚁从尸体口中进入,从黑黑的眼窝中钻出,恶心至极,第一眼美好的意境打回娘胎里去了。怪不得如此静谧,原来动物都被植物吃掉了。
“看见了?”
钱葱回头,白溪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
“美丽的外表总是带着内里的暗潮汹涌,祸福相依。大自然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她带着原始,能激发我们心中的野蛮。”
钱葱一脸懵逼。这话哲理性太强,原谅他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缺乏悟性的,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
白溪反问道:“这些藤蔓为何‘食肉’?”
“这片土地养出了参天大树,很了不起,可是正因如此,养料都供给了大树,土壤贫瘠。一眼看去,落叶铺满土表,烂的可以,一脚下去拔不出来,可是土层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肥沃。藤蔓生长所需,一部分从大树身上索取,另一部分只能通过绑架。与虫蚁等分解者互惠共利,得到无机盐供给自身。‘食肉’不过是这片丛林的法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尔观修真界如何?”
钱葱瞪大眼睛。
地球灵气有限,大部分被天道这课无限大树用于地府等设备的运转。修真者就像那藤蔓,在贫瘠的地里绝处逢生。而壮大自己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汲取他人的修为!
“喂喂,”白溪左手在钱葱眼前晃了晃,“我不是叫你这么做,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成为那可怜的尸首。”
钱葱摇摇头,“不是,我在想解决的办法。”
“我们已经不知不觉中在解决了。”少生的越来越少,老的放弃修行等死……
真是一个悲惨的世界,生孩子都要有罪恶感。
“为什么不寻找增加灵气的方法呢?归根到底是灵气稀薄吧?生产更多灵气不就好了吗?”
白溪一顿,哈哈大笑。此子果然与我有缘。他最看不惯那些老不死悄悄等死,个个都想着节约用气,他的再生理念一直得不到呼应现在终于后继有人了!
钱葱莫名其妙。很好笑吗?他可是学过生物的,知道光合作用原理,说这样的话也是有理有据,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老师昨天吃甜点脑子吃坏了?
他弱弱的问:“老师……你没事吧?”
白溪恼羞成怒:“能有什么事!”把手背在身后走上讲台。
钱葱看一眼窗口,问道:“老师,我记得昨天是大草原?”
“哦,这窗景是我做的,厉害吧!”
窗景是什么鬼?钱葱探出头,意料之中的腥腐之气没有出现,窗外墨斋的教室阵。“咦?看见的是幻象?”
“差不多,我托在外行走的小辈拍摄的,做成《动物世界》挂在窗上。昨天的确是非洲大草原。明天要放什么呢?沙漠求生还是城市街道?”
钱葱:……大神你好厉害,《动物世界》一只动物也没有。尸体算吗?
早上的课程强度不高,钱葱看其他狐都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神色凝重。白原明更夸张,一脸苦大仇深。
“白原明,至于吗?怎的这样子?”
白原明有气无力的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们本来就是妖。”
这时白溪淡淡道:“下午进行深林考核。”
绿班哀鸿遍野。
白原明流着面条泪,“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前天早上不是才说森林考核在下周吗!你的话被记忆吃了么!我要投诉你……”
钱葱:“早来晚来迟早要来,下午考跟下周考有什么区别?”
“有!下周考的话我可以让我妈给我炸小鱼干。”
钱葱:“……哦。可是老师有权力择日考试啊。”
白原明:“兄弟你从外面来的?竟然被封建余毒腐蚀成这样子!墨斋每一节课的安排都是老祖宗定的,祖宗之法不可随意更改。白溪从外面留学回来就把功课改得面目全非!还随时考试!可恨,可恨,我一定要投诉他!”
被封建思想残害的是你吧?
中午钱葱邀请白原明共进午餐,白原明义正言辞坚决回家炒小鱼干。
钱葱一个人跑到墨斋前的草地上吃饭。
这里几只小兔子活着的意义就是吃草给别人看,它们悠哉悠哉绕着庭院边吃边走,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钱葱整个人也懒洋洋的,吃完饭不思进取,抽出手机。
“这是什么?”
钱葱吓了一跳,红班的老师白树站在他身后,大头搭在钱葱肩头看他的手机。他依旧没有化形,长长的白毛拂过脸庞,很舒服。
“王者农药,一种手机游戏,你要玩吗?”
白树很感兴趣,化作人形,一个漂亮的青年,柔软的白发披在身后。钱葱刚想把手机给白树,他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智能手机。钱葱一看,欧剖最新款!他一直以为满脑子白狐荣耀的白树是个很low的老头,没想到比他还潮!他钱葱才是土包子……
“怎么弄?”声音冷冷清清,跟课堂上一样。
下载,打开,登录,白树刚才看了很久,现在很快上手。
钱葱被白树的“全灭!全灭!”干扰,无法专心,干脆放下手机看白树开局。
卧槽,这真的是新手不是老司机?!
看累了,钱葱躺在草地上小憩,为下午的森林考核养精蓄锐。
森林考核按白原明的解释说简单点就是一个寻宝游戏。在规定时间内拿到信物就合格。虽然白原明非常夸张地描述森林有多恐怖,环境有多艰难险阻,钱葱还是觉得不困难。老师都已经超额发放信物了好吗!
钱葱的生物钟很神奇,睡前他对自己说几点起,时间一到他就睁眼。一旁的白树还在玩王者农药,看样子不大战三百回合誓不罢休。
“老师。”
“嗯?”白树头也不抬。
“老师,该上课了。”
白树恋恋不舍离开手机屏幕。
钱葱心里一沉。网瘾跟嗑药一样严重,让人欲罢不能,还不用钱。白树该不会嗑成网瘾青年了吧!这可是幼儿启蒙老师,要是教会未来的花朵玩手机……他有罪。
钱葱自己没什么感觉。玩王者农药只是为了放松,就算死了太多次被当成故意送人头封号,系统爱封不封他无所谓。他完全无法理解那些沉迷的。现在他一不小心亲手把白树推进网瘾大坑里了……
白树手一摇手机就不见了,变回原形走回去。
钱葱松口气,幸好只是他的错觉——等等,白树走的方向不对!
“老师,你走错教室了。”
白树掉转90°走回红班。
钱葱回到绿班心中万分忐忑。
白原明安慰道:“放心,森林考核说难其实不难,你不用太担心,有我呢。等下我们可以组队,保证你过关。过不了关也没关系,现在只是突击考试,不会影响你的期末成绩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白原明打断他:“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担心,不紧张,没问题,你可以的!”
钱葱:冷漠。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是在安慰你自己吧!
白原明悄悄塞给他一罐炒小鱼干,“我妈听说我交上朋友了很高兴,特地多炒了一罐。当年我爸每次考试前都会收到我妈炒的小鱼干,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我爸吃了每次都过。可惜他们都是家主系的,对打手系没用。我每次都吃好多罐还是有失手的时候。”
原来你妈知道你杀马特得没朋友哦。
钱葱打开一看,吃的欲、望全灭。
艾玛,跟木炭儿似的,吃了真的不会脑残吗?白原明父子怎么吃的下去!
钱葱有个大胆的想法:白原明的爸爸考试全过是也不是小鱼干的功劳。他恐怕只是保证不ng吃小鱼干吧……这样的话,白原明这小鱼干喂出来的小孩味觉都不正常了吗?
白原明看见钱葱手里黑乎乎的一罐,再大大咧咧也不好意思了。他换一罐给钱葱,“这、这是第一罐,火候太过了。”唉,知音难觅,没人知道烧焦的味道最香了吗?妈妈嘱咐他倒掉的时候他偷偷装起来的。
这罐颜色还算正常,深了点。钱葱吃一尾,觉着还行,就是没有以前吃的那么香。
白木子的室友是惠来人,惠来在海边,她每次回家一趟大大的行李袋装的满满的海味,都是室友妈妈自己做的。
白木子喜欢各种丸子:鱼肉丸、墨鱼丸、虾丸、猪肉丸等等。室友自己喜爱吃像鱼丸的鱼面。钱葱则钟爱小鱼干。
小鱼干很小,每尾就小拇指指甲一半那么粗,白色偏黄。咸咸的香香的,很上瘾,一吃就停不下来了。一菜脯罐很快就吃完了。
手里这一罐嘛,钱葱准备留给家里嗷嗷待哺的黑猫。他是个深明大义出手大方的狐,好东西肯定要跟好朋友分享。看他对黑猫多好。原明妈妈也是个宠孩子的,这罐够大,他好几天不用买鱼了……
白溪走进教室,上讲台前深深看了他们一眼。
钱葱自视无甚不妥之处,偏头看白原明。他捂着的嘴一动一动,一手背在身后,手里拿着一罐开着的小鱼干……这货怕白溪怕的要命,为了吃的命都不要了。
森林考核当然在森林里进行。
他们在绿班集合,由白溪带到墨斋背后的森林里。外围被踏遍了,一草一木白溪了然在心,他直接领学生到了正在探索的里层。
爸爸级学生脸色稍变,白原明反而无所谓的样子。他开始一惊一乍的,白溪带他们绕过几个弯后他晕头转向东西不分,则安之了。
钱葱很怀疑这地方是白家祖宗从外界削来的。他看见珙桐、水杉、大树杜鹃等极珍贵树种,还有许多已经灭绝的飞禽走兽。
白家探索归探索,森林里没什么人工痕迹。因为白家放任这里自生自灭,这里反而保存得更好。
他们最终在一道门前停下。
特别奇怪的门。好像是一棵树中间被挖开形成一个拱门,可是门框以上又分成两棵树。说是两棵树吧,门框上面横着的部分紧密连接两边的树干,完全不像两棵树伸出枝条树根缠绕在一起。
树根暴露,虬曲盘旋,像一块一块用力鼓起的肌肉。左边的树根盘在石上,还有一块大石头被树根夹着带在空中,距地一米左右,看起来要掉了。钱葱上前搂一搂,纹丝不动。
白原明跟钱葱咬耳朵,“你看,门框像两个嘴儿啵一块儿分不开了。手里却拿着石头准备互相伤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钱葱:“……”
作者有话要说:
“搂一搂”等于摇一摇,我觉得用潮汕话更贴切
第13章 第十三章
“列队。”白溪大喝一声。
钱葱结束考察入列。
40个学生整整齐齐,排成四排由高到低由男到女。白溪在外面生活过,教给学生的也是外面的方式。他很反感那些一味守旧的“爱族分子”。明明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解决,偏偏沿用老掉牙的繁琐排场,不是固步自封么?想要进步,“旧”是最守不得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引进来走出去才是真。没看见人家龙族正在引领□□教育改革吗?跻身改革领头人,输出自己的文化,这才是真正的妖生赢家!
白溪对自己的学生很满意。“这次的信物是——最特别的东西。可以是一片树叶、一朵鲜花、一种禽兽……一切对你来说最特别的东西,必须是森林里的。”
一种禽兽?钱葱看了白原明一眼。老师我把他交给你是不是就合格了?染了骚包的彩虹头,公鸡发型,不长的头发根根立在中间,还留下几根飘在额前,一看就很禽兽。更过分的是,一头杀马特,身上却穿着□□古风的绿色制服!总之,没有狐比他更禽兽了。
白原明被钱葱诡异的眼神看得发毛。他应该没有在小鱼干里下毒吧?钱葱怎么变成这样子?
钱葱:……哦。白原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找到你最特别的东西后,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这里,过期无效。”说完,白溪拿出一串纸鹤,每人一只。这地方白溪也不能保证一定安全,一有危险烧了纸鹤,白溪马上就到。
钱葱悄悄观察几位爸爸级学生,他们也是一脸迷茫,显然也没有遇到过这么不按常规出牌的考题。
“白原明,是不是每一年的考题都不一样?”
“哈?我不知道。我是今年刚晋级绿班的。诶,钱葱,老师说可以选树叶,要不然我们选株草得了。脚下就是了。”
钱葱:“然后你要跟老师解释你的童年就是穿草裙跳舞?还是你想说你出生的时候头发都是绿色的跟小草一样?”
白原明想像一下,一阵恶寒。
钱葱走近树门,摸了一摸一侧的树根,又拜了拜。
白原明问道:“钱葱你在干什么?”
“哦?”钱葱一脸坦荡,“我观此树不凡,仙气缭绕,我要拜它,求它赐予我力量。”
一旁想要挖树根撬石头的默默收起作案工具。笑话,这棵树要是有灵,伤害它不是找死吗?
其他学生纷纷上前拜树,白溪看得嘴角直抽。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明明看见钱葱施法与树沟通。不过这法术原来施法对象是神智未开的动物,经过改良竟可以跟普通植物对话么?白溪心里最清楚,这树行道不够,绝对尚未成精,不过是长相唬人罢了。
选绿班太对了。人手一身绿衣服,相当于行走的大号植物,另类的迷彩,自然的保护色。烟之送的深衣也被钱葱改成绿班制服同款,衣摆只到膝盖,妥妥的战斗服。
钱葱扎紧长靴口和袖口,并叮嘱白原明也这么做。有人说过,在野外,看见羚羊狂奔,那是狮子来了。看见狮子狂奔,是大象来了。看见大象狂奔,是蚂蚁来了。千万不能低估这些微小的生物,一只或许还可以捏死,一群你就只有被拖进巢穴吃掉的份。
白原明弯腰低头,认真执行钱葱的命令。忽略那一头惨不忍睹的头发,他的侧脸其实很好看,白家人都好看,总体感觉就是一误入歧途的贵公子。也不知道当初怂恿他染发的是谁?有没有被原明妈妈打死?
“好了,钱葱你要去哪?看起来你好像认识路一样?”
钱葱颔首,“刚才那树告诉我了,我们要去又睡的地方。沿途你看看有没有震撼你的东西。”
白溪带他们到这里必然有他的道理。钱葱觉得,“最特别的东西”可以有两种:一种是还原记忆里的东西,但若是塑料制品这种森林里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的东西呢?那就找第二种——给你感觉最特别的东西。
“可是这里东西都挺普通,又没有窗景厉害。”
钱葱:“那你慢慢看,总会找到的,可惜我猜不出老师的意图。你还要跟着我吗?”
“要,当然要了。这地方你也不熟悉,两个人总比一个安全。对了,钱葱你要找的是什么?”
“鱼,烤鱼,我记忆里最早的食物。小时候被丢弃在鬼门口,一只黑猫把我捡了,那是一只公猫,一只从未照顾过小孩的公猫,他就喂了我他吃的东西。猫吃什么?鱼!他在忘川河里捞鱼,用冥火烤,表皮一片漆黑。我还不太会咬,他一口一口嚼碎了喂给我,直到我被我姐姐发现的那天。吃了几次忘川河的鱼的结果就是我身上带着鬼气。倘若鬼门开的时候,我混在贵群里,没有鬼会发现我不是同伴。”
真是又厉害又心酸,这么离奇的经历完全可以写成一部泣鬼神的血泪史。
白原明唏嘘一番,钱葱果然够苦。也许是童年阴影?那罐好吃的小鱼干钱葱吃了一尾就收起来了。可是即使对鱼有阴影,他还是吃了一尾!多么伟大!够朋友!多么难得!
钱葱用一个故事不经意获得粉丝型朋友。他完全不自知,一直朝着树指示的方向走,可是一直没有找到。难道湖自己长脚跑了?
正纳闷,突然听到白原明的惊呼:“钱葱!那是什么!”
他们正在走上一座山,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出现一块黄橙橙的大宝石,中间竖着一道黑色,远远看去竖直高度就有钱葱那么高。
钱葱有不祥的预感。树说那水可好喝了。应该就是灵泉之类的。宝物必有守护灵兽,他们不会是站在灵兽的头上吧!那块巨大的宝石分明就是眼珠。
艾玛,现在进退两难。
对于头大得跟座山似的灵兽来说,这两只幼崽又瘦又小,塞牙缝都不够。竖瞳向下盯着他们跟翻白眼一样难受,他眨一下眼睛,又看一会儿,确定他们的力量不足以对他够成威胁后闭上眼睛继续睡。他正在努力修仙呢,不能随意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