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却看到一骑白马银甲,在苍茫天地间背水而立。戴着面具的将领高高举起了手上的长剑,一落之时,他身后的煌煜士兵已经呼啸而来,张皇失措的漯河边,一时鼎沸如潮。
宋衍看着年轻的皇帝跃马持弓,纵横于战马嘶鸣的修罗场,左突右进之时箭无虚发,那联盟中的诸多将领首领,一时之间闻风丧胆,身边护卫一片乱声,不少人扔下主战场,向着漯河方向急逃。但是很快,那边杀声已经响起,白马银甲的杀神仿佛从天而降,从漯河边一路狂奔而来,手中长剑扫过,那些慌张逃散的将领们就一个个悚目圆睁,被夺了性命。
宋衍眼皮一跳,顿时移不开视线,当又一面赤西黄旗倒下时,一骑重甲兵突然从侧边向那银甲的人冲了过去,□□冷光一闪,对准他胸口直直刺去,那人上半身往后一倒,背部几乎贴到了马背,勘勘擦过□□,同时缰绳一抖,起身之时已经调转马头,长剑直指重甲,那重甲失了兵器,仓皇欲逃,还未转身,剑影已经划过他的脖子,鲜血迸射六尺之高,将那人飞扬的白袍染上潋滟血色,宋衍呆立马上,半晌,艰难的咽下几乎要冲出口的惊呼。
那边,龙修已经穿过整个战场,直奔那银甲覆面的战将而去,将他身边汹涌敌军清理了个干净,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跳转马头,一个从左一个从右,竟又从敌军中冲杀了回来。
人仰马嘶之间,胜局已定。
当夜,煌煜全军大庆,从漯河战场上回来的将士们无不大醉而眠。
营地中心的篝火旁,慕近大笑着撕着烤肉,不住的说道:“今天真是痛快!他们肯定想不到从烧粮仓开始就中计了哈哈!诱敌围攻,痛快!”
宋衍小口抿着酒,笑着跟豪迈的师弟碰杯,想了想,又举杯向身旁坐着的容旬说道:“今日一战,容先生实在令在下佩服,容先生以前可有上过战场?”
“是呀!我当时光顾着注意两侧不可漏敌,都没看到,容先生莫非拿起刀还能杀人呀?不过不瞒先生,我看到你那身银甲的时候真的出了一身冷汗,太像了,吓人!”慕近听了,也咋咋呼呼的冒出一串。
一旁的邢邺不由得问道:“像什么?连你都吓到?”
龙修笑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有一套小一点的玄甲,只是他还是适合素色些。”
慕近想着战甲还挑颜色?容旬已经开口说道:“不敢,宋将军纵观全局之能力,在下自叹不如。”宋衍见他并未回答,还想追问,一个侍卫端来一小碗粥,毕恭毕敬呈给了龙修,龙修随手端过,直接就放在了容旬面前。
若有若无的药味弥漫开来,宋衍张着的嘴就愣在那里,他急忙喝进一口酒,不再去想,一旁慕近向来对吃的敏感,围着小火堆已经看到了那碗药粥,咬了口烤羊就问道:“容先生你这是什么粥,怎么一股药味。”
容旬听了一笑说:“慕将军要不要尝尝?”
慕近傻乎乎的点头,那边龙修已经一块肉轻轻扔了过来,说:“别闹。”慕近一把抓住飞来横肉,哈哈一笑说:“我不喝了,我身体好着呢!”
然后宋衍就看着容先生磨蹭了一会,到底端起来一口一口吃掉了。之后也不再吃东西,只是陪着他们说话。
没多久,邢邺向龙修请示道:“陛下,轮岗时间已到,属下去清点巡岗哨兵,以确保今夜不失。”龙修点点头,邢邺离席去了。
月上中天,大家各自散了,宋衍扶着醉醺醺的慕近去营帐,走出老远,突然回头看向龙修的营帐方向,正看到龙修一手撩开幕帘,一手虚搭向容旬腰的位置,一前一后进去了。
“宋大哥你在看什么呀?呃!”慕近醉醺醺的声音响起,说了一半就开始要吐,宋衍回过头,拍了拍他的肩,叹道:“我在看你什么时候娶媳妇。”
“哈…哈哈,我今年回去就、就娶。我娘已经给我、给我说好了。”
宋衍一拍他的背:“那行,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啊!”
慕近爽朗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营帐里其他大大小小的笑声,几乎要传到永州城里去。
容旬全身酸疼,骑马持剑上战场,还未恢复全的身体感觉要被掏空了。有侍卫抬进一桶洗澡水,刚退出去,龙修就已经走到他身后,极其顺手自然的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回来以后其实是洗过澡的,容旬正觉得奇怪,龙修已经开始脱他的亵衣了,连忙说:“我洗过了。”
“泡一下,一会我给你按一按。”
容旬抓着衣领,前两年他努力复健时,经常弄到全身痛,龙修就会用油给他按摩,但是每次按摩的后果都是他的身体更加酸疼,念及此,他连忙说道:“不泡了,太累,我要睡了。”然后抽身往床上走去。
龙修便也跟上,等他躺床上还是剥开他的衣服,倒了些舒筋活络的药油在手上,竟真的按了起来。
容旬确实累的够呛,全身疼痛到不行,风子游的药向来好用,被龙修这么一按,他舒服的哼唧了两声,只是闻到药味他就想起来那个冷面的医生,带着睡意跟龙修说道:“你别告诉风先生我上战场了,不然他非把我关起来不可。”上次陇州一事,风子游回来知道后,差点把他胳膊卸下来重新装上去,明明是个大夫,发起火来却是那么可怕。
“哦?说起来,这次我也是阻止过的。”龙修轻轻地说着,双手已经慢慢从肩膀移到了腰部,刚才那两声哼哼彻底把他的火点了起来,抓住容旬的脆弱位置,果然见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冒着怒火又不敢相信。
“你!…放开!”容旬低低的喝道,龙修却倾身压了下来,一边吻着,一边说道:“别怕,不会让你哭出来。”说着,一点一点挑逗着对方的唇舌,容旬发出低低的粗喘,最后,他身子一抖释放了出来,同时,龙修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也得到满足。两人薄汗连连,龙修又压着他耳鬓厮磨好一阵子才罢手。
那桶洗澡水总算派了上用场。
漯河一役,赤西联盟彻底瓦解,没多久果然传来不少部落小国离开的消息,赤西皇族时隔数年集结的三十万军队,经此两役一散,转眼只剩下五万。但是容旬知道,这五万只怕是赤西皇族的死忠,轻易不会退去。
龙修自然也知道,得知消息后,他再次召集众将,讨论对方可能的动作。
宋衍说道:“永州他们估计不敢来了,以五万的军力,绝无可能拿下永州。”
一旁的邢邺点了点头,补充道:“近日探子回报,他们的炊烟数量不太对劲,我怀疑他们已经悄悄撤军,或分开军力去了别处。”
容旬看着地图,心里也思衬着,数年前与赤西交战,自己只不过到达当时赤西的南部地区,对最北部的地域并不了解。
龙修突然抬手,指了指永州北部与定州的交界处,说道:“这里是漯河的发源地,这座漯山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冬天还不能烧山,若他们能取道漯山前往定州,便能将定州的大部分地区捏在手里。”
“属下有派人前往漯山探查,目前尚未发现情况。漯山那边数年来都有岗哨,想从山上过去是不可能的。”
容旬目光一闪,指着漯山北部极狭窄的一处问道:“如果从这里的山脚,挖一条可供两三人并行的通道,一年时间可否足够?”
宋衍眼珠转了转,说道:“够的。”
容旬忙忙说道:“邢将军,请急速安排探子到这里一查。”
邢邺点了点头,龙修说道:“如果是我,我也会放弃永州抢定州,宋衍,你带上五万精兵,立刻出发前往定州,想办法绕到漯山背后,远远守住,不要妄动。”
宋衍点了点头,龙修又问:“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合计不超过十五万。”
“足够了,慕近你率五万留守永州,严密提防城内外戒备。”龙修看了看容旬和邢邺,说道:“我们带上剩下的兵力,去漯山。”
第24章 旧毒
十天后,离漯山十里处,邢邺派出去的第一批探子迟迟未回来,只怕龙修的估计是对的,急急忙忙派出第二批,总算有了些消息。
他远远看到龙修和容旬站在营地外不远处,正对漯山的低洼处,一玄衣黑甲,一素白广衫,突然想起宋衍开拔前跟他说的话:“好好盯住那个容先生。”
邢邺看着二人的背影,只觉得和谐亲密,但是宋衍向来谨慎,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想着,他跑上去,将手上的情报呈给龙修。龙修看完一笑:“果然,到还有点脑子。”说罢,将文书递给容旬,对邢邺说道:“五天后我们直攻漯山,你传令宋衍,五天后到漯山西部待命。”
“是。”
容旬看着手上的地图,赤西皇族果然深耕数年,早已偷偷挖好通道,又与定州的力量取得联系,现在,从漯山到定州都已经是他们的地界。想来那些皇族此前并没有暴露这些,希望借联盟的力量拿下永州,再从两地同时发力,夺取平洲和顺州。
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开战,煌煜的皇帝就亲自过来了。如今一败如斯,想必他们只能退守定州,以此为据喘息图谋。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漯山,心知这会是一场硬仗。
五天后,煌煜部队突然出现在漯山底下,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山,赤西皇族刚拿下漯山不久,各项准备刚刚就绪就看到煌煜战旗,几位皇子皇孙极快合谋之后,两人悄悄下山直奔定州而去,剩下的人摩拳擦掌,开始奔走迎战。
战鼓擂起,龙修和邢邺领兵从漯山西南面分两道进攻,容旬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不远,领兵清除两侧山地上不断冒出来的敌人,没多久,西侧传来狼烟,宋衍开始攻山,箭矢和石块从山顶源源不断,缓慢的爬升过程中,煌煜士兵的尸体遍布山地。
龙修一马当先,在队伍前面时而发足狂奔,时而回首指挥,频频与箭矢擦肩而过,直看得容旬心惊胆战。
突然,北面山脚突然涌出赤西军队,直奔煌煜山脚的人马而去,龙修回首冲邢邺喊道:“带人回防!别让他们割离大部队!”
“是!”邢邺领命振臂一呼,山下部将响应,分出人马迎向敌军,邢邺转身往山下跑去,经过容旬时对他喊道:“容先生,掩护好陛下!”
容旬点了点头,往山上冲去,一抬头,却看到一个赤西士兵从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背后探出身来,将一把小弩对准了背对着他的龙修。
容旬心里一惊,脱口大喊:“龙修!”同时将手上的剑狠狠射了出去,剑尚未至,弩已出,龙修听到惊呼拽过一个敌军向自己背后扔去,那弩却十分强势,同时穿过垫背者和龙修的手臂,此时容旬的剑已至,那弩兵哼都没哼一声,一命呜呼。
容旬的目光掠过漫山遍野的弓箭,又略过那孤零零死去的弩兵,心里如雷在鼓,已经冲上去将龙修拖到一块石头底下,就要看他的伤口,龙修不待他看,撕下一条布料将自己上臂紧紧绑住,冲容旬一笑:“这还是你第一次在床上之外的地方喊我的名字。”
容旬却没有生气,盯着他看了一眼,抓过旁边也不知道是谁的刀,直接冲了出去。
龙修一笑,也杀了出去。
至晚,漯山天险被煌煜攻破,赤西残余兵力向定州城奔去,龙修与宋衍两军会合时,月已中天。
“陛下!有两个赤西的人下午从漯山跑下去的时候,被我截住,抓了一个,还有一个跑了,看样子是皇室遗族。”
龙修点了点头,容旬突然问道:“抓的人在哪里?”
宋衍一愣,说道:“就在外面捆着呢。”话音一落,容旬已经跑了出去。
龙修看着容旬的背影,问道:“尸体数清出来了吗?”
“是的,大约三万多,算上逃亡的,此前他们应该分出了一万到定州,定州城现在应该有近七万兵力。”
龙修点了点头,吩咐邢邺道:“传令给慕近,让他来漯山西脚汇合,这里重新整队,会合后进攻定州。”
邢邺点头欲走,容旬突然从外面冲出来,喊道:“慢着!”
邢邺便停下来,有些不解的看着容旬。
容旬已经走到龙修面前,哑声说道:“我们今晚直接奔赴定州,明天必须拿下定州。”
宋衍走上来说道:“容先生?我们现在兵力折损一半,且疲惫不堪……”
容旬转过来头看着他,又看看龙修,轻轻说道:“要嘛你今天启程回京都。”
众人一惊,龙修已经知道大概的原因了,他转头想对容旬说自己没事,却看到容旬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不由皱起眉头,拉过他的手便往里走,宋衍等人不知何事,只好在原地立着。
“到底怎么回事?”龙修问道,容旬深吸了两口气,说道:“你还记得石川海吗?”
龙修点了点头,他此前隐约猜到,听他如此问,只怕自己中了和石川海一样的毒,心中怅然,又见容旬脸色青白的问道:“风子游此前研究过这种毒……他是否已经有解了?”
龙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先不要担心。”
容旬看着他,眼眶微红,说道:“你若不走,今晚就去定州!”说罢就要往外冲去,龙修却突然伸手将他一揽,从背后了抱住了他。
“容旬,你终究是在意我的……”龙修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容旬听得耳尖一热,又生起气来,恨声说道:“早知如此,我那日又何必扎自己心脏!”龙修内心激荡,将他抱得紧了些,沉默了片刻说道:“好,我们突袭定州。”
当夜,煌煜将士就地整队,静悄悄向定州奔去,第二天天色微暝之时,已经到了城下。
定州以逸待劳,兼有城墙把守,但是当守城将领看到不远处带起冰雪与尘土的玄色王旗,还是吓得肝胆俱裂,从城墙上躲了下来。
王军既不劝降也不怒斥,到了城下稍加肃整,一言不发就开始攻城。
无数箭矢向煌煜士兵射去,宋衍领兵冒险攻击城门,邢邺领着精锐绕城抢滩,天亮时,定州中将领兵开城迎敌,与王军在城下混斗,眼看一时压制住王军,一玄色墨甲穿过人群,一箭将他射下马来。
中午,一队士兵突然从城内蓄水池中冲出来,领兵的银甲将领不顾身上凝结成冰的水滴,直接向城门杀去,一时间,定州城内外杀声四起。
下午,赤西最后一个皇族领兵出战,直奔玄甲帝王而去,宋衍带队拦阻,挥刀将他砍至马下,同时,在城中大开杀戒的银甲将领带着不足百人的队伍冲过重重围攻,逼近了城门。
夕阳未落,定州城破。
当晚,两匹骏马从定州城内悄然奔出,身后是大约二十人的随行紧跟在后。他们一路奔驰数天,到永州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四匹马拉着马车昼夜不停,沿官道直奔京都。
战事消息已经在煌煜境内炸开,沿路守城偶有夜间不开门者,便会看到盖有煌煜凤印的紧急文书,马车一路不停,二十天后已经到达了京都北部的雍州,一个淡蓝色长衫的男子已经骑着马飞奔而至,上了马车后再也没有出来。
再五天,马车驶入京都城门,同时,煌煜在永定两州及关外清除乱党余孽完毕,胜利的消息乘着风从最北边往南飞去。一个月后,煌煜境内的百姓才知道永定两州的战事过程,听到皇帝陛下被敌人暗算,身负重伤依然攻下定州的传奇。
随着战事的各种消息不断流出、丰富,皇帝陛下攻下定州后悄然急返、一路凤印开城的细节也不再是秘密,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听说,永定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银甲将领,就是执凤印者,一时间各种流言传遍煌煜境内。
春节将至,皇帝临朝,封赏永定之战各将领,厚葬牺牲,重酬家属,另派重兵严守永定两州,原赤西族人五年不得流动。就在大家纷纷叹息四州人民只怕要过一段不舒服的日子时,第二道圣旨颁布,封容贵妃为王后。圣旨中对贵妃褒奖词句中,“镇国威卫”四字令全境哗然,一时间尘嚣甚土。
圣旨颁布的第二天,长乐抱着晴天在法云寺佛前跪了一整天。
又一天,龙修批阅奏章时,侍女真儿突然跑来,还未开口,龙修已经直奔寝殿而去,安公公大喜跟上。彼时,已经是煌煜皇帝回宫后的近一个月。
第25章 前尘
攻陷定州的第十天下午,宋衍照例巡城一周,然后登上城墙遥望片刻漯山的方向,两天一夜拿下漯山定州,除了敌人技不如人,也有煌煜近七万将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