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斐夹着双腿,怯怯地喊了两声:「那…那个大哥…小的尿遁…」
一片寂静,一旁死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个…大哥…我真的尿遁了…」又是怯怯地一声。
列青示意一旁死士前去,死士忽然痛苦的叫了一声,只见黄斐踩在那死士头顶,一跃而上,拉着树枝,一个旋身便往下棵树荡去,不一会儿,便逃了数百尺远。
列青见死士已晕,难忍怒意,提气一跃,瞬间数尺之遥,凌步快奔,一个翻转,落地於黄斐跟前,一样无尘飞扬,收气歛神,很是自在。
他一手紧抓黄斐的颈项,憋得他一脸胀红,列青冷漠地说:「我本可留你活命至汴州,谁让你偷袭我一名死士,留命於你,岂能让我死士服我! 」双指又是一紧。
黄斐打着他的手,撇见他手上古书,用力打着:「书…我懂…书…可解…」
列青本不想再与他多说,仔细一听,便又松了手:「你看得懂?」
黄斐大口吸气,重重点头:「四…方之书,乃至成矩…之圆,圆通之矩,万物顺息…而生而泯,天有时节干支之历…」
列青看了他一眼,趁他喘息,丢了颗药入他口,逼他吞下,便说:「此乃棘草虫毒,没有我的解药,三日後便会毒痛发作,痛苦至极,倘若,你再逃跑一次,莫怪我杀了你。」
黄斐咳着,眼泪挂在眼角,你早就想杀了我,都喂毒了,还故作好心!
列青拉起黄斐,欲回紮营之地,走不到百尺便听见死士与人交战之声,列青单手一抓,拎着黄斐,提气一跃百尺,见死士倒卧血泊之中。
「何人?」列青难忍气忿。
「葛…葛萨…」死士吐出鲜血,头一偏,便去了。
列青大喊一声,提起死士长刀,便想追了过去。
「他们应该也是去了汴州。」黄斐躲得远远的喊着。
列青眼神一凛,瞪着他。
「我…我说真的! 」他虽然傻气,可也非真傻啊!
「……」
「那些人能跟你们到这儿,绝非偶然,定是跟你们同方向,循着相同的东西来的。」说完这推测,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
「你知道我们去汴州找什?」列青缓步走向他,还将长刀一挥,挥去刀上鲜血。
黄斐吞了口口水:「找什…谁知道…我就是要去汴州找哥哥,你…你找什,干…干我何事! 」
列青看了他一会儿,下达命令:「去埋了他们。」
黄斐不敢怠慢,拉着死士屍体,嘴里嘀咕:「我小非只是不愿露出真功夫,绝非怕你,就你这家伙会使换人,我小非就得听吗?」碎念着,手却不停地拉着死士屍体,做着苦力。
列青从地上捡起一块木牌,紧紧握在手上,收在衣襟之内,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情绪
————
「兄弟!你们看什麽?」凑近探着。
「四方之书。」药罗葛休齐递给列青。
「四方之书?」狐疑地看着药罗葛:「你看得懂?」
药罗葛摇头,指了指褚风:「他懂。」
又翻了翻:「这书说什麽?」
「五行卦阵,天干地支行历。」
「休齐啊,你那巨石阵不已经够精细了?」也多亏了巨石大阵,阻挡葛萨族的野心,免去了这几年的纷扰。
「这挂阵总有被破的一天,多学点,多些变化,族人也多一天平安。」药罗葛说得真心。
「这书可是中原人所撰?」写的是古文。
褚风笑了笑,此书乃为褚家老太祖褚是岭所写,他之所以看得懂,也是因为太祖所教,此时,他也不知如何对他俩说明。
「是。」
「你们中原人的字千变万化,要学得可真多。」列青还翻着书,他是真的有些兴趣。
「列青,一起听听如何?」褚风见他喜爱。
「褚风说他只需要块木牌,便能破了我的巨石阵,让我难过了许久。」药罗葛手里转着一块手掌大的木牌。
「就这块?」也跟着坐下。
「就这块。」褚风笑得神秘,翻开四方之书,折起一页,又说:「便是此页所说。」
列青和药罗葛仔细地听着褚风所说,帐幕里不是有着笑声与惊讶声,一如三五好友相聚——
褚宁被一阵喊叫声扰起,她警惕地起身,跃上梁柱上,翻开天窗,看向外面。
在褚庄阵外屋檐上,一人身手轻盈敏捷,战着数十位大汉。
「主事! 」是褚和。
「怎麽?」褚宁看着那人挥退五人。
「葛萨,葛萨族的人入阵了! 」
「门外谁守着?」褚宁眉头深锁,掐了掐手指,糟糕!
「是褚燕,他已受了重伤,好险有位公子前来,这才阻挡了门外那些大汉,可是,已有数位葛萨族人闯入阵中。」褚和语带焦急。
「褚和,待会儿,无论发生什麽事,你都不准出现,直到我爹出现,便将所有事情告知,知道吗?」她跃下,落在褚和跟前,脸上出现不合於孩子般的成熟。
「主事,这万万不可! 」伸手欲阻止,反被褚宁点了穴道,扛上大梁上。
「你且好好看着,记下一切,此乃褚宁之劫,也只有我自个儿能解,切记。」为他打开天窗。
褚宁奔向阵外之人,引在褚庄阵内之人离开褚庄,她上前助那公子一臂之力,那公子喊了声:「主事,请退回庄内。」
褚宁双剑一挥,一个旋身:「爹让你来护我,可不是让你来送命的。」
猫身脚腿一旋,划破贼人腿骨,毫不留情,她靠向那位公子:「褚宁。」报上自己的名。
「在下李逸。」下手剑剑刺中要害,虽不致死,却让人不可动弹。
褚宁一愣,弯起嘴角,看了李逸一眼,笑容里有几分害羞。
今晚的不速之客,来得还真是时候!
庄内的葛萨族人前来助阵,褚宁意外中刀,李逸一见上前助她,揽起褚宁旋身跃起,奔往北城外。
褚宁只觉头眼昏花,紧抓李逸衣襟:「有毒…有…毒…」便晕了过去。
褚庄边墙之外,巷弄之间,闪出一道黑影,急奔传讯:「褚庄夜闯不速之客,主事负伤,青衣公子救之,往北而去。」
☆、第七章 四方之书 7-1
褚遂良坐在花庭中,咬着花糕的嘴停了下来,手上的糕也掉了满桌,呆愣地看着厢房内的俩人。
李寒顺着他的眼看去,为褚遂良捡好花糕,放回他手上,笑着他大惊小怪。
「李八…我在作梦吗?」将花糕塞入嘴,一脸惊吓。
太子…太子竟然吻着他们老么!
李寒一掌打上他的头:「看来不是做梦。」
「你还真打! 」揉着自己的头,他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没关窗的俩人,这要他这当臣下的,如何自处!
「我只要老么平安就好。」李寒啜了口茶。
褚遂良看着李寒的表情,终於想通了为何大姑姑那日的神情,如此不舍,他坐下:「早就说了,那麒麟什麽的,是咒诅! 」又瞄了眼窗内,满脸通红,赶紧别过脸。
太子现下还为老么顺发,束发,还亲昵地用指头摸了下他的脸,昨日又是同枕共榻,今日亲昵之举,不难想像昨夜如何翻覆云雨。
褚遂良想着又是一阵脸红。
「你也蒙困扰,天命所归,不是你能左右的。」劝着褚遂良。
「你是说太子注定与老么一块?」
「能这样便好。」微微叹息。
「你…什麽时候变这麽婆妈!也不说清楚! 」
白了褚遂良一眼,李寒忽然大喊:「窗户关上! 」再不关,怕是得看上一场活春宫了。
却换来褚遂良白眼:「李八…难怪你没娶妻…」如此淡情。
看着太子轻咳一声,关上窗後,反而往花庭走来。
「让两位见笑了。」有几分羞赧。
「咳…太子…这…微臣…」褚遂良真不知如何面对太子。
「登善兄,此事无碍於朝政之事,你我二人此时在褚家相见,本就是承乾以朋友身分私下寻访,不必为难。」让褚遂良知晓两人情事,承乾心里也没个底,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不…是微臣…」再次结巴。
「你怎地也变得如此婆妈! 」李寒不趁机损他,心里就是不痛快。
「我…」叹了口气:「太子,您与老么之事,微臣知晓便罢,可您常王府眼线众多,要是被…」
「迟早会知晓的,本王也等着那天。」承乾看着走出房门的褚风,心里不知在想什麽。
李寒一听,放下茶杯,心里一沉
————
「太祖,那本四方之书可是被老么给拿走了?」李寒翻着木柜,遍找不着。
「太祖给人了。」褚是岭衣袖拉得老高,右臂至颈部露出一条红色麒麟纹。
「给人了! 」李寒有些懊恼,他才研究至一半呢!
「给了一位姓黄的兄弟,太祖见他喜爱,便赠与他。」笑着搬上一叠书,一点也看不出老态。
李寒接过太祖手上的书册:「认了认了…定又是什麽有缘之人罢! 」
「天命所归啊…太祖只是按着天命赠书。」又搬上一叠书册。
「那老么可背起来了?」他倒是可以问问老么,要他抄写一份。
褚是岭眼里透着一丝难过,笑而不答,摆好书册才缓缓地说:「太祖是真後悔教了他…」
李寒不懂,愣了一会儿,便又听见褚是岭喃喃自语。
「天命所属,可那孩子不认命,宁愿逆天而为,太祖只望相赠此书,以保他们平安。」褚是岭背过身,擦拭眼角,懊悔莫及。
李寒并未多说,也没续问太祖,他所说的他们是谁——
褚风红着脸走入花庭,刚踏上阶梯,猛地一阵晕眩,跪倒在廊柱边,一脸惨白,紧握胸前。
「九儿! 」
「老么! 」
「…宁…宁儿出事了! 」握上承乾之手,眉间紧缩。
「这…」怎麽没人通报!
褚家老奴喘着大口的气,疾步在廊上跑着。
「太子殿下,门外有位自称黄裴之人,递上此书信。」门外看门的老奴不敢怠慢。
承乾一看,蹙眉看着褚风:「褚庄被袭,褚宁被一位青衣人所救,往北而去。」
褚风颤着手,掐指一算,猛地拉上承乾:「带我见见黄裴。」
李寒早让看门老奴前去领黄裴入褚家,见褚风一脸焦急:「老么,可要让爹知道?」
看着李寒,褚风难掩脆弱,惨白的唇轻启:「让爹通知李增。」此次若李逸难逃此劫,便是他褚风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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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斐不到一日便领着列青到了褚庄。
可到了褚庄,他反而比列青更着急了!
「怎麽这样! 」他挣脱列青,摸着褚庄墙上的刀痕。
列青将刀架在他颈上,冷哼:「还说你并非跟踪我。」
黄斐这才惊觉泄了底,头也不敢回,结巴道:「我我我现在…说实话…总可以罢?」
「哼,凭什麽信你! 」举刀便要砍下。
「凭…凭那本四方之书是我家的! 」黄斐腿软,闭上双眼。
「……」看着黄斐,半信半疑。
「你拿我家传家之书,还…还要杀我…你做人讲点道理好不! 」眼泪又挂上了,他不当男子汉好多天了。
「也罢。」收起长刀,淡淡地说:「你还有两日。」提醒他毒药发作之日。
「你看!你还要毒死我! 」他真委屈着,嚎啕大哭,死就死,还不如给他一刀快活。
黄斐这般孩子性,让列青脸上更是一沉,沉着声音:「安静! 」
咬着唇,一抽一抽地,他都要死了,不能哭吗?
「解书,找到褚风,你就没事了。」他不懂自己为何要耐着性子。
「真…真的?」鼻水流下,他用力的吸回。
列青见他如此,嫌弃地敷衍他:「嗯。」
「不成,你得给我写个字条。」随意用袖子擦去鼻水。
「………」列青额上已冒青筋,就只有这小白痴看不懂他的脸色。
黄斐自顾自地私下布块,才发现没有笔墨:「你先画押,我们改日再写。」没笔墨,他也无奈。
拉起列青之手,张口便咬出一个血洞,盖上布块,他自己也挺豪气地咬了一口,也盖上指印,这才安心地收起布块。
「走罢! 」又自顾自地走进市集大街。
「你别耍花样! 」他恼着自己。
「不会的,你跟我来,我带你找九公子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了褚风的秘密。
「九公子?」列青一愣。
「就是褚风啊! 」领着路走向奉茶楼。
列青静了下来。
茶楼掌柜一见是黄斐,便将信息告诉了黄斐。
黄斐泫然欲泣,只留了个信息给黄裴:「掌柜啊…你得跟我家大非说,小非必须北上寻褚风先生,记住请他务必,千万,要来寻我。」一副视死如归,交代着遗言的模样。
北方哪来的褚风,只有褚宁,他又没见过褚宁…这次真的死定了。
掌柜见他手脚好好,脸上还带着健康的红润,有点莫名的应着他。
黄斐出了茶楼,乖巧地走向列青:「他们往北了。」
列青拉住他,指了指马,旋身上马。
黄斐看了看,指着自己:「我不用去了?」脸上有些期待,这列青没准备他的马!
列青冷笑,弯身,单手一拉,将他丢上马背,双腿一夹,便往北门离去。
「等…等等等…我我会摔死的! 」赶紧拉住列青腰带,一脚还缠着列青的腿。
弯起嘴角,又是一喊,马奔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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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风在隔日便赶回了褚庄,听了褚和之言,又听奉茶楼掌柜递上的信息,他坐在茶楼厢房内,掐指算了好一会儿。
「马匹已备好。」承乾站在一旁。
「承乾…」他陷入两难,摀着双眼。
承乾叹息,坐在他身侧,缓缓地说:「九儿,你可知我恼你什麽?」
褚风微愣,不语。
承乾看着手上的杯子:「我恼你总是一人盘算一切。」叹了口气,看着他又说:「你可需要我?」
「我…」握上承乾的手。
「我无法洞悉天机,或许明日我便是废太子,也或许侥幸登基,可我承乾知道,不管如何,我身边都要有你。」他说的平静自然,一如呼吸般。
「此次北上,若无你相助,褚宁与李逸难逃一劫,可…」紧握双拳。
「可我若与你同去,你担心无法保我太子声誉,落得勾结外族的骂名?」这点他想过。
见了褚风点头,他又是一叹。
此次北上,他便是擅自出府,倘若还与那葛萨族交锋,不免引起朝中争议,甚至影响药罗葛和亲之议。
褚风低头,颤着唇,缓缓地说:「葛萨族已与吐鲁番为盟,订下兄弟之约,不日便会攻向凉州,在此之前,你若与我同去,与葛萨族交锋,纵使无关国事,你太子身份,现身北方,已然惹人非议,韦、杨两派定是不放过此次机会,长孙大人一片忠心,在国在臣,让他跳出来保你,是不可能的。吴王、晋王若是为你说话,也…」
「别说了…真的…」承乾吻上褚风,拥他入怀。
北上确惹非议,影响药罗葛和亲事小,恐传勾结外族,叛变谋位,被定个废位之罪也罢,流放也罢,怕只怕就此相隔永世…
褚风紧抓承乾衣袖,痛哭,哭得委屈。
「若真是天命,我宁可时时刻刻伴着你。」抚着他的背。
「承乾…我怎能让你…因为我而顺了天命…」他心痛,倘若真为了救褚宁而累了承乾,这天命可是折磨着他。
「你可记得,你为父皇挡剑那回?」知了天命,心里莫名平静,低头看着褚风,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红着眼点头。
「可还记得,我在你身旁伴了三日?」吻上他的额。
嗯了一声。
「你我早已约定,不是吗?」
「嗯…」生死与共。
「从今日起,我们一起布局,可好?」
「…好…」
「又得想想怎麽向褚宁介绍我了。」
褚风破涕为笑:「她早将你算尽,怕是比我还熟悉。」
「哈哈哈…那我真得去会会她了。」拉上褚风,寻褚宁去。
☆、第七章 四方之书 7-2
常王府内,吴王看着眼前的李承乾,翻着书,静得很。
他盯着他看,看了近一个时辰。
「吴王,你这棋,还下不下?」褚风张手看着指甲,有几分女气。
吴王又是一愣,蹙眉,又下一子。
「别怀疑,一如你所想的这般。」有机可趁,再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