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莲这句话是微笑着说的,而且笑得甜美迷人、甚至尾音带着娇嗔。
但,就连江俊身边的张千机都皱起了眉,有些不满地轻唤了一句:“二姐!”
柳心莲却好似没听到,她一看到江俊就会想起昨天夜里她看见的那个场景——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之中,昏黄的篝火照映着两个人相拥而卧。
即使那是两个男人,即使其中一个是她这辈子最敬重、最关心、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男人,即使她看见了这两人身上的狼狈和嘴角的血污,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浮想联翩,忍不住患得患失,更忍不住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恨和怨!
所以柳心莲脸上在笑,可眼里却在喷火——江俊他知道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老五经历过什么、是什么人,又是如何艰辛、隐忍小心才走到今天。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甚至不容许有任何弱点。
她,包括吴廉泉、张千机和李无章,甚至是千崇阁里大多数的人,他们步步为营、处处小心,与人勾心斗角、虚与委蛇,一路走来,充满了坎坷与惊心。
眼看事情步入正轨,一切也朝着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偏偏,叫卫五遇上了这个江俊!
在兰阳的悦榆客栈中,柳心莲怎能忘又怎会忘记卫五对她和他们所有人的警告。这个江俊就好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黑|火|药埋在卫五的身边、像一条随时会蜇人的毒蝎!
所以柳心莲不想掩饰她的敌意,更一点儿也不愿将江俊当成“自己人”。
于是,柳心莲又道:“江公子,你若不回答,我便替你答了吧——赵括纸上谈兵,尸位素餐,为‘大将军之子’,却只懂得看兵书、和人讨论战局,空有一副好口才、而没有真本领。”
江俊眯了眯眼睛,他可没听落下柳心莲特意强调的几个字:
大将军之子。
“有些人呢就是这样,读过两本书,又仗着家里的功勋,就以为自己天下无双、是个人物了,也不知害了多少旁人替他受伤、卖命,”柳心莲一边“啧啧”了两声,一边将江俊上下一个打量:“江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完,她也不等江俊回答,而是转身回到了榕树下靠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望着这个女人的背影,江俊嘴角抽了抽,讽刺意味明显成这样可真没劲。
“江公子你别生气,”张千机扯了扯江俊的袖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二姐喜欢五爷,她这是嫉妒你。”
= =?
江俊“哈?”了一声,柳心莲喜欢卫五关他什么事儿,这能有什么好嫉妒的?不过柳心莲当着这么多人说了这么些话,对他的有敌意可真是一点也不假。
想到这里,江俊淡淡一笑,道:“二当家的想说什么您就直说吧,不用同我兜圈子。”
“……”柳心莲皱眉,冷笑一声也不再同江俊客气,“江公子,您从前做了什么事儿、又怎么办了尹温我是有所耳闻,可是那也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
“大哥看重你,可是我却不——天下有智谋智计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千崇阁不养废人,更不愿意养会拖累他人的人——”
“呵,是么?”江俊倒是不生气,他朝着柳心莲走了一步,还是笑:“若真如二当家所言,那么吴先生倒也不用千里迢迢、亲自去兰阳的客栈中,费心周折来寻我这个‘废人’。”
“你——!”
柳心莲气极,只是还没等她发作,旁边几个她的“死忠粉”便跳出来替她出头:“原来你就是那个江俊,吴老大亲自去请你来阁中解决唐浩广之事,怎么?我看你来了两三天了就知道吃喝玩乐,屁都没放出来一个,只怕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蠢物吧?”
“就是,那姓唐的得罪的是当朝太后和皇帝,这两位手眼通天的都要他死,你——你难道还有办法改变他两人的心意?我看你还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早早收拾东西滚蛋!”另一个书生似乎知道点这事的背景,说的话也十分不好听。
张千机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挡在江俊身前——大哥看人从不会有错,何况江俊何错之有,二姐和弟弟的过度防范,说白了只是他们无稽的想象和揣测罢了。
他们怎能拿过去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平白无故套在一个毫无相干的人身上呢?
“才两日时间,你们就要叫江公子拿出注意,”张千机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座的诸人,“怎么?你们来千崇阁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怎么不见你们——拿出个漂亮主意?!”
他人小,说话却分量极重,一时无人敢出气,但看向江俊的眼中,更多了些不屑和嫌弃。
不过江俊倒也不在意,关于唐浩广那事他确实在之前还没有头绪,但经过了昨天和卫五那一番涉险,他倒是隐隐约约有了计议。
今日柳心莲不发难,他也要找吴廉泉细细聊过——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说了,也能叫千崇阁这帮家伙别小瞧了他的本事。
于是江俊笑,摇摇头,从张千机身后走出来,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示意他不必替他强出头。
“二当家的,还有在座各位,”江俊扬声道:“关于唐浩广那件事儿,其实——我还真已想出了对策。”
“只是——就不知你们千崇阁之人,有没有胆子入我这个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上一章“交了个朋友,结果身边人防狐狸精一样……”←这个评论大半夜笑到岔气23333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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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俊:你的兄弟们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是偷吃你家大米了还是挖你家祖坟了?
卫五:可能是你长得太好看了他们嫉妒你。
江俊:OVO!哦?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嗯嘿~
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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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加班几乎要了我的老命,本以为五月来了我可以轻松两天了,结果又被通知接下来三个月要取消双休日……我……
所以TAT很多小天使的评论我真的忙不过来回复,抱歉抱歉,鞠躬……
比如今天这篇也是码到了今早两点十一……
_(:зゝ∠)_
接下来,按照套路,卖完惨,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中缺了一个口的碗子:
走过路过的各位大爷~行行好~打发点咯~
第25章 将军威武025
北地羽城北临塞北大漠, 于黄沙中起百丈城墙延绵千里。
虽名“羽城”,实际上辖地却囊括了一大片领域:西起仁愁河套平原, 东至青山山脚附近, 南临建邺城, 为锦朝最大的城邑。
今年夏至无雨, 到了夏末北方的雨水更少得紧。
若遇上连日的高温和大风,最易聚起黑沙暴万顷。
因此这里的城墙高而阔、街上行走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带着防风沙的丝罩。
在锦朝尚未建立之前, 厉朝末年诸侯并立、六分天下, 便有梁王在此建立都城。梁王骁勇威武, 对锦朝的太|祖皇帝赏识有加,算得上是六国乱世时、少有的明君。
梁王择羽为都, 看中的是此地易守难攻,又有天象沙暴相助,是个兵家必争之地。
太|祖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 羽城不再为王都,而是成为锦朝北地重要的关塞。
太|祖一朝, 白袍将军陈庆之带领他的家人、亲族和子弟兵们, 在羽城一带修建防卫工事,将戎狄却于一百五十里外的漠北高原。
累年而下, 陈家在羽城经营, 城防固若金汤。
即便近年来大戎国异军突起, 短时间内侵吞锦朝北地十八个州郡,但羽城及其辖地依旧坚如磐石,大戎军从没在此讨得一点好去。
如今, 这白袍将军位传到陈家子孙陈洛的身上。此人三十上下年纪,天生一副笑面,却能使一对极厉害的水磨八棱铁鞭。
因其幼时在京中外祖父家住过一段时日、结交了不少权贵的关系,即使守在北地二十余年,陈洛在京中也不能说没有权。
京中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有时他这个身处北疆的大将军,只怕要比京中不少人更耳聪目明。
该做什么、该什么时候做,他不问自明。
所以即便眼下已是晌午,正是一日中阳光最毒的时候。陈洛也不僻辛苦、亲自带人等在了由南边儿入羽城的道儿口。
他白袍银盔带金甲,骑一匹由西域贡来的汗血宝马,身后跟着约莫百个步兵,一样着重盔、持兵待命。
又等了一时三刻,陈洛顺着面前的大道儿往南极目看——
平坦开阔的黄土道上,还是只有背着粮食和农具匆匆赶路的农民。
“将军……”陈洛的副官策马上前,擦着下巴上的汗珠子道:“您看这都已经日上中天了,日头毒,您没必要在这儿干耗着。”
“要不这里由我顶着,您先回去——?”
“回去?”陈洛嗤笑一声:“我回去了,叫恭王那老小子起疑,办砸了皇上的大事儿,掉脑袋的时候,你还敢替我顶?”
“我……”
“行了!沉住气!这么多年都等了,多等一时三刻又何妨!”
陈洛挥退手下副官退,可副官一转身,道路尽头就摇摇晃晃地出现了一辆两拉马车——车顶四角上都挂着偌大的铜铃、车壁上用?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终于来了!
陈洛脸上扬起笑意,一扬马鞭朝那马车过去,他身后的副官也带着众兵士朝那马车赶,一路跑动盔甲撞在一起,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之鸣。
很快,陈洛就在马车前边儿停下,也不管车夫的惊讶,下马落地、一拱手道:“李大人,末将羽城守备将军陈洛,在此恭迎大人——”
他的话音刚落,副官也带着那百来人赶到,在陈洛身后的道路上排成了两个纵列,一样齐刷刷跪地,声音响亮而整齐:
“羽城守备军右卫前锋营白袍军将士,恭迎李大人!”
他们的喊声震天响,几乎要将这大道上的黄土都浮夸地掀到天上去。
大道上的百姓被这阵仗吓到,害怕又好奇地围在远处,悄悄看向那马车——揣测里头到底装着尊什么大佛。
微风起,马车四角的铜铃被吹得叮咚作响。
待那铜铃停下,陈洛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车帘才缓缓地卷上去。
马车里,一个青衫披发的年轻公子坐着,他的手挡着车帘,神色恹恹,说话也慢条斯理:“陈将军客气,李某贬斥,不敢劳您大驾亲迎。”
“大人说的哪里话?我陈某人难道是那趋炎附势之辈?!”陈洛道:“大人为国为民,在吏部都事任上为朝廷和百姓做下多少好事儿,末将早有耳闻,今日来迎,只是真心敬服公子才德!”
坐在马车里的人是李吟商,兰阳罗飞、童兴案后,他就启程往羽城赶。
皇帝明面儿上贬他做羽城布政使司的九品录事,实际上是要将他送到羽城来,共计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虽早知凌承此人性子薄凉,却没想到竟能薄凉如斯。
茫然地看着陈洛的嘴一张一合,李吟商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腰部以下酸软得没一点儿知觉。
即使从兰阳到羽城的路途并不算遥远,他还是十分疲惫,好似生了一场大病。
见李吟商还不接话,陈洛便又再拜道:
“李公子,您若以为我来只是为了巴结您,那您不仅看轻了我陈家和白袍军的赤胆忠心,更看轻了您自己!”
话这么说着,但陈洛还是暗中瞪了李吟商一眼:演戏差不多就行了,李吟商你是抓着机会拿乔整我么?
“是么……”李吟商眼神有些涣散,没看到陈洛的警告。他呆了半晌,才道:“那就劳烦陈将军您。”
陈洛笑,可一转身险些揉烂了自己的马鞭。
——不过是个爬上龙床的东西,竟敢给他摆架子?!
接到李吟商后,陈洛就带着李吟商到了他早预定好的酒楼。不同于京城和江南的酒楼——确确实实是一栋“楼”——这里的酒楼,只是一排低矮的房子。
在北地羽城之中,这里沙暴肆虐、一年到头风沙多得如同江南的烟雨。
若是在这里起两三层楼,那是浪费,一场沙暴过后,就会吹得连瓦渣滓都不剩。
陈洛选的这间酒楼,或许、准确地说应是酒馆,是羽城之中最大的酒馆。
但令李吟商奇怪的是——这间酒馆并不大,地面上就三间土坯房,一间是大厅,掌柜站在柜台后招揽客人。
剩下两间、还有一间用来做了厨房。
大量的客人挤在那间剩下屋子里,四五张桌子根本不够坐,许多人干脆坐在地上,拿着两个碗一个酒坛子,一碗酒、一碗煮熟的肉,吃得好不快意。
北地的汉子粗犷,眼下又是大热天儿,所以精着上身的大有人在,导致屋内还充斥着一股汗臭味儿。
李吟商来自江南,就算在京中住了数年,也一时不能习惯这种嘈杂、逼仄的粗鄙之地。
他皱了皱眉,不太好拂陈洛面子,只能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方巾帕来掩住口鼻。
陈洛倒像是常来这个地方,径直到柜台前,同掌柜交待几句。
之后,掌柜便亲自迎他们进去,陈洛的副官和那百来将士没有进来,只有陈洛作陪,跟着李吟商在那掌柜的带领下往里走去。
也是等掌柜带他们绕了两个弯儿、来到厨房后的一堵墙边,敲了敲墙壁、从上打开了一扇隐蔽的门之后,李吟商才知道——这为什么是羽城最大的酒馆。
顺着小门进去,没三五步便看见一个往下延伸的楼梯。
这楼梯是就着天然地势挖出来的,羽城中的房子外头都是夯土,里面却要加固上两层岩石,看上去特别厚实。
不过冬暖夏凉,比京中的砖墙、江南的木楼要好。
“李公子,请——”陈洛接过掌柜手中的灯,“您不会真以为,我请您来这里同外头那些贩夫走卒们同吃同坐吧?”
李吟商笑:“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顺楼梯下去,李吟商才发现这间酒馆的地下别有一番天地——
从他们所在的楼梯口往四周延伸,少说也有个三重跨院的宅邸大小,地下不似上头吵闹,偶有歌声和琴声喑哑,也更像李吟商熟悉的酒楼。
陈洛带着李吟商到了他早就定下的一间石室中,里面已摆好了美酒佳肴,且还等着两三人——他们看陈洛和李吟商走进来,纷纷站起来同李吟商行礼。
“诸君客气,李某贬谪之人,哪需你们行如此大礼。”
“李大人!”一个微胖的男人站起来,端着酒敬道:“您自谦了,我、马德运,先敬您一杯!”
李吟商笑,却不着痕迹地看了陈洛一眼。
——马德运、羽城承宣布政使司的正五品主事,此人性子爽直、刚正不阿。只是他是洛川清吏司司长舒永思的知交好友,更是……
更是恭王府上的客卿、皇帝的眼中钉。
马德运没看见李吟商和陈洛之间交换的眼神,只热情地拉着李吟商坐。
李吟商坐下时,某个被使用过度的地方碰到石凳子,疼得他忍不得低吟。
马德运离李吟商近,听得真切,忙扶住他:“您怎么了?”
“没、没事儿——”李吟商白着脸摆手,可他青衫宽松,一番拉扯、胸口和脖颈处露出了一截肌肤。
旁人没看见,可马德运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白瓷一般的肌肤上遍布着斑驳的青紫痕迹,像漂亮完美的瓷器上龟裂的裂纹。
马德运不懂什么叫凌虐的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李吟商叫人欺负、受伤了!
昔年他还不是羽城正五品的官吏,在京城附近的小邑当值,时逢办案得罪了上司、险些丧命,也是李吟商出面帮忙,才得以保全至今、更容升五品主事。
那事涉及多人,李吟商不过就事论事,可马德运却将他视作救命恩人,更要报答恩情。
“您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妈的!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伤您!陈将军,您不是……不是亲自去接了吗?怎么还叫李公子受了伤?!”
陈洛讽刺一笑,没有答。
因为那个不长眼的,可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人。
马德运蠢,他可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