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工调侃:“他们才不舍得花这个钱,给十万让你弄出二十万的效果,弄不好还说你技术不行,没道理的事。这批过审了之后他们肯定说,这不是还能用嘛。”
向秋听出他的不满。科工所不是正经企业,经费靠国家补贴,每年都非常紧张,不可能满足所有项目。这几年模拟仿真和无人机是潮流,钱都花在时新东西上,传统项目分不到羹。
但是没有好的机器,做不出好的产品,在竞标中也会吃亏,越是吃亏越是得不到重视。这就是恶性循环,向秋觉得他有责任不让这个恶性循环发生。
他熬得眼睛下面有乌青,屁股又酸又疼,坐不踏实,一坐就在心里骂林茂贤王八蛋。外头实习生拎着豆腐脑进来,看到门口站着人鬼鬼祟祟的,大声问:“这里保密场地,不能随便进来的。先生你找哪位呀?”
林茂贤有点尴尬,干咳两声:“我是你们向总工的朋友,劳烦你帮我叫他出来,有事。”
向秋见了他就生气:“你来干什么?”
林茂贤说:“我来接你下班,这都十点钟了,该回家了。”
向秋看看表:“我十点半才结束,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回去的。”
“我跟你说向秋同志,你这样是不对的,把丈夫扔在家里自己在实验室吃豆腐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种小摊子上的东西脏得要命不能随便吃,你要吃回家让人做不就行了?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跟小孩子似的?吃得肚子不舒服了又吃胃药,医生不看就乱吃中成药,你就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林茂贤揣着手认真地说。
向秋听得烦,林茂贤肯定是年纪大了,变得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还没老呢就已经是这样了。他拧着眉头打断他:“你昨天是不是跟小晖在一块儿?你怎么答应我的不记得了?是你不守承诺,我不跟你回去了,你也别来烦我。”
林茂贤一拍脑门,肯定是误会了。他说:“他来家里说要谢谢我帮他找工作,我就和他吃了一顿饭然后回公司了。你看看你,自己弟弟的醋还要吃。”
向秋气噎,林茂贤故意歪曲,反正他说不过他。
4.
本来向秋想集中封闭开发,但身体跟不上,没有二十来岁能熬,十一点不到就犯困。他躺在床上打哈欠,床头柜上是林茂贤没看完的半年报,他凑过去翻了翻。
林茂贤刚洗完澡,现成邀功:“你别以为我不加班,我也加,不比你少,你还能呆实验室,我他妈在哪儿都要准备办公,电话随时响。”
向秋一脸严肃:“我是总工我要带头加班,我不在他们都不会好好干活。你不能干扰我,我们说好的。”
林茂贤说:“你刚好说起这个事我也在想,既然是同行,能多一个朋友多一个朋友。我不敢说华科业绩多牛逼,至少技术我可以说是扎实的,要是有什么能帮的,你跟我提,反正总要合作,自己人总比外人好。”
他俨然是谈生意的正经态度,向秋反而不好意思,耳朵根红彤彤的:“所里吃皇粮吃惯了,慢慢跟不上外面的技术趋势,合作谈不上,只能说请教请教你们。”
“没那么夸张,”林茂贤笑笑:“你们这帮人都还年轻,三十几岁干什么不行?要追上来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情。以前研发周期长,现在技术更新换代多快啊,华科以前做五年计划,后来我改成三年计划了,要等五年市场都换样了。”
林茂贤也是做技术出身,他学芯片设计的,还拿过不少奖。所以华科这几年在芯片上投入很大,进步是肉眼看得出的。这个行业要虚心学习,不学习马上就落后,一落后就很明显,因为技术是实打实靠数据吃饭,一张表看得清清楚楚,没有狡辩的余地。向秋脸红也因为刚刚偷看的半年报,数据很吓人,他在心里敲警钟,再不进步会被市场淘汰。
林茂贤说着说着靠到他身边来,一只手半搂着腰圈在怀里,道貌岸然地维持着表面微笑。向秋不好挣脱,抬起头正对上眼神,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慌乱往洗手间逃:“我去洗澡。”
林茂贤看他狼狈的样子,嗤笑,迟早还不是要洗的,急什么。
向秋不这么想,他能躲一次就躲一次,也不是害羞,一把年纪了没什么害羞的,他就是不想做,对着林茂贤没有兴致,一看他的脸就想起班主任麻木的表情,对他说,林茂贤对你好那是他不懂事。向秋没兴致,没兴致就疼,咂摸不出什么舒服的味道。而且林茂贤在床上下手没轻重,搞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弄到后半夜,睡也睡不安生。
他也不喜欢林家的规矩。管家旁敲侧击地跟他说,先生定的时间表,下人们打扫煮饭都是按着这个时间来的,您要是想延迟开饭跟我们说一声,我叫厨师候着。向秋一睡晚了,一大堆人排着队候着点忙前忙后,他又不是林茂贤,指使这些人可以心安理得。
林茂贤一出门他就想回自己的狗窝逍遥,惦记着晚上有篮球赛可以看,买了薯片鱿鱼丝可乐大包小包拎回家。向晖来找他,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你这屋子多久没打扫过了,石楚冰走了你就没人管了?开空调开空调,热死了。”
向秋搪塞:“这段时间在公司里,项目集中开发没怎么回来。”
向晖问:“不是说了要结婚的吗?怎么又不结了呢?”
向秋摸摸鼻子:“我太忙了,总是没时间陪她,耽误人家不好。”
向晖嗤鼻:“你这样得单身一辈子。”
兄弟俩很久没有坐在一起看篮球。向晖出国四年,为了省机票钱中间时间没回来过,逢年过节打个视频电话就算了。向秋觉得他一个人在外面念书不容易,听说国外东西不好吃,教授很严苛。向晖到学校第一个星期给他打电话抱怨,哥这边没电饭煲煮饭,他不是念书的料子,向秋也不盼他真的读出个什么东西来,能顺利毕业拿到学位就行。
但不光书念不出来,向晖国外那些“开放”的习气学得一套一套的,开口闭口性解放、民主自由。他在外企上班,工资也算可以了,奈何他们同事出去玩得多,晚上泡酒吧吃宵夜,又都是买名牌赶时髦的年轻人,向晖囊中羞涩,那点工资不够他买双漂亮的皮鞋。
他就问向秋借钱,说哥你先帮我垫着,下个月工资发了我还给你。他想,向秋好歹一个总工程师,几千块钱还不就是点皮毛。向秋也没多想把钱拿给他,他看不出来向晖一身值多少,他自己一件T恤不到一百块。
球赛看到凌晨,两人四仰八叉在沙发里睡过去。林茂贤找人找到公寓里,暗怒向晖不懂事,他以为是做弟弟的怂恿哥哥熬夜看球。一车拉着两个人回去,向晖安排在隔壁客房里。向秋则半夜被林茂贤弄醒,身体里还插着男人的东西,狠命一顶弄,他惊得叫出来,对林茂贤怒目以对:“发什么疯?”
林茂贤歪笑:“你弟弟就在隔壁,你再叫,让他看看他哥哥发骚。”
他抓着向秋两半屁股蛋子低头下来咬,一边一个牙龈,整齐对称,还要欣赏自己的杰作。向秋被他顶的要射,但阴茎被绑着,连射的权利都不是自己说了算,他狠狠抓林茂贤的背,气得拳打脚踢:“你松开,松开!”林茂贤捞着他那根东西玩弄,把他弄得眼泪涟涟,哆哆嗦嗦地哭,最后话说不完整了,低低地叫:“林茂贤……林茂贤……”
男人终于把绳子松开,可怜兮兮的肉棒把精液射在林茂贤的肚子上。林茂贤把他完全抱在怀里,密不透风,亲他整个脖子和背,像哄小孩儿:“平时玩命,上了床就娇气,不能再这么惯着,惯得都是毛病。”
向晖在隔壁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不是他自己醒的,管家把他叫醒带到隔壁小房间。门只卡了一条缝,但是向秋的哭声足够分辨。他听得脸色半青半红,牙根差点咬破。
好你个向秋啊,看不出来。人前一本正经端着大哥的样子,糊弄亲弟弟糊弄得晕头转向,晚上就和男人厮混,还是十几年的老同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他听得那一声声急促的哭啼浑身发抖,从来不知道自家大哥能发出这种声音。那天林茂贤电话里哭啼声也是他么?这就是林茂贤藏在家里的那位爱宠?他想推门进去,叱骂向秋虚伪卖弄,耳边又是林茂贤在哄人,温声细语,说什么听不清楚,但能体会到款款柔情。
向晖心灰意冷。管家必然是得了林茂贤的授意来叫醒他的。那就是林茂贤想要他知道,林老板看不上他,还要用这种方式让他明白。林茂贤和向秋就是蛇鼠一窝!
他浑浑噩噩回房间,脸上挂泪也浑然不觉。早上吃早餐,兄弟俩齐瞪一对兔子眼睛下楼,各怀鬼胎。林茂贤坐在旁边不慌不忙地调侃,球输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不愧是哥俩儿。
向秋心虚地说,我送你去上班吧。林茂贤擦嘴巴打断他,你不顺路,让他坐我的车去就行了。
向晖坐在车里很紧张,他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哥哥?”
林茂贤淡淡地说:“你现在知道了就当不知道,他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向晖不敢置喙,他没见过林茂贤冷酷的一面,见了才觉得害怕,转头一想,向秋未必也顺心遂意,林茂贤这样的人不是好伺候的。
立秋天气微凉,向秋去把年度体检做了,脊柱侧弯,血脂稍高,其他没问题。他是少年时期养成的脊柱侧弯,小时候瘦,挺不起腰来,驼背厉害,等到大了检查出来侧弯已经纠正不过来。医生要他动手术,他没动,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出什么问题。
但血脂超了就不应该了。向秋想,林家伙食好,难免吃出膘来。他晚饭没吃甜点,厨师以为东西不合口味,诚惶诚恐来问,向秋有点不好意思:“不是你做的不好吃,我现在要控制指标,甜的就少吃。要不是你的手艺好,我也不会血脂超标了。”
他经朋友陈晁介绍报了个健身房,要把锻炼这项捡起来,哼哧哼哧跑了三公里累得腿打颤。
有人给他递过来一瓶水,他接了:“谢谢。”
陈晁认出他,调侃:“你身材不挺好嘛,林茂贤还不嫌膈骨头?”
向秋就当没听懂:“和他有什么关系,甘油三酯2.1了。”
陈晁不揭穿他,他从大学就认识向秋,也是老同学老朋友,石楚冰就是他介绍给向秋的。
“姑娘回去找我哭,说我不是好人,我再懒得管你们俩的事情,好心没好报。”陈晁也有怨气,石楚冰被吓得不轻,差点患上抑郁症。他当初觉得这个姑娘多好,又干净又漂亮,配向秋也很合适,为了这个事情他还在生林茂贤的气。
林茂贤得知石楚冰出自他手,一个电话打到总参办公室问:“陈主任,林某没有得罪过你吧?你这是拆我台啊。”
陈晁也不怕他:“你他妈都人老花黄的还在这里摆正宫的谱?有本事到你那位面前摆去呀,我陈晁行得正坐得端,清清白白的姑娘,哪点比不过你?我看向秋跟她也挺幸福。”
林茂贤哭笑不得挂了电话,他懒得和陈晁这个泼皮吵,直接找到医院去,才有了后来那出棒打鸳鸯。
向秋很尴尬,他也欠陈晁一个道歉:“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该给你赔不是的。”
陈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欠哥一个人情是不?走,陪哥宵夜去。”
好不容易跑了三公里补上这顿宵夜就白跑了,向秋还是硬着头皮去。
健身房楼上就是会所。陈晁爱吃海鲜,一边剥虾一边说:“我们家闺女最近刚学会吃虾,可爱吃,他妈怕给她吃多了不消化,我说没事,小孩子什么都多吃最好。你就是动作慢了,小楚肚子里当时要是有一个,有他妈林茂贤嘚瑟的份?”
向秋灌了一口啤酒,讷讷的不说话。他不敢想一个女人怀着他的孩子是什么感觉。
林茂贤打他电话的时候,向秋醉醺醺的在陈晁车上。陈晁替他接的电话,笑嘿嘿道:“你老婆陪我喝酒呢,放心,没事儿,就回去了。”他把向秋送到林府门口。林茂贤出来接人,向秋脚软,下车就扑进他怀里。林茂贤许久没有这种待遇,本来窃喜,再看怀里人面如桃李、笑若疯癫,哪里还有清醒意识。
陈晁看不过眼:“领走领走,十几年了,酒量没点长进。”
林茂贤叹气,把人抱出去,向秋好不容易睁圆了眼睛看清楚是谁,被车上空调冻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巨大的鼻涕泡泡啪得破在嘴边。林茂贤被他喝得一脸酒,怒气冲冲的:“我看你他妈不是酒量不长进,是脑子不长进!随便两句话就能灌了你一肚子酒,有你这么便宜的吗?”
向秋不喜欢他,看到他就厌烦皱眉头:“你走,不要你了。”
林茂贤咬牙切齿:“你就横,明天早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二天搞得惊天动地的,管家在外头不敢靠近,楼梯口就能听到向秋的哭声——
“你出去!我不要……啊!你走,你走……”
一声声哭得林茂贤肝颤,头皮发紧。向秋被他摁在小书桌边,撞得桌子哐哐响,赤裸白净的双腿跪在神色羊毛地毯上,色差晃得人心痒痒。林茂贤托着他的臀,色厉内荏道:“叫出来,乖,再叫一声,再叫一声让你射。”
向秋腰眼酸麻得几乎没有知觉,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实木桌上。家里家具都是定期打蜡的,这会儿又湿又滑,扒都扒不住,他弄得手心黏腻,不自觉攒紧拳头,指甲陷到皮下,一刺疼,浑身跟着哆嗦,直接到了顶。
林茂贤把他打理干净,在浴室里亲他的手心,唾液消毒伤口引起微痛。向秋手一缩,满脸不知所措。林茂贤装模作样地说:“谁知道你喝完那么漂亮,我以为你勾引我呢。”
5.
管家终于等到林茂贤出来,悄声说:“姑夫人来电话了,请您去一趟。”
林茂贤把门合得严严实实的,斜乜管家一眼,威严并重。
管家额角冒汗,把他送上了车才喘一口气。
林湄初一身小套装坐在董事长办公室,妆容看起来盛气凌人,见人上来就是啪的一巴掌:“你胆子大了呀,养人养到屋里头来了,老太太每天睡不安生,你还要造反是吧?”
好大的气势。外头的秘书吓得赶紧通知取消行程,任何人一个小时内不准往顶楼来。
林茂贤挨了一下仍然笑容满面:“姑姑教训的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身体精神都还好。”
林湄初说:“你别以为老太太病了就能胡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养人。”
林茂贤给她倒茶,慢悠悠坐下来:“老太太要劳烦姑姑照顾,所以我自己的私事就不敢让姑姑操心了,四十岁的人,结婚是不打算了,总要有个伴。”
“你那是正经的伴儿吗?”林湄初把桌子敲得呛呛响:“什么叫结婚是不打算了,四十岁正当年,有家世有产业,怎么就不能结婚了?你真的要气死老太太?”
林茂贤淡淡地说:“要结婚可以啊,这事要我自己做主,和谁结婚,怎么结婚,结了婚之后怎么过都得我来决定,您和老太太没有插手的份,您能答应吗?”
林湄初直叹气。林茂贤是她看着长大的,林老爷子是她亲生哥哥,感情深,她把林茂贤当亲儿子一样疼,但这几年她发现越来越力不从心。
“那你就要一直把那个男人养在家里?”林湄初红了眼眶:“他是个男人啊,他能给你什么呀,你还真的觉得能过一辈子?你不怕被笑话,你把老太太和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林茂贤说:“您和老太太只要不管这件事,该留的面子当然就能留得住,您活得比我长久,道理也比我懂得多。面子是自己给的,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林家如今是林湄初打理家务。林老爷子去年底走了,留下个烂摊子。他本来身上带了职务,前些年被撤销了,理由不太好听,连带着林家的名声有损。这是一件大事,林茂贤因此毅然决然弃政从商,好歹把这个门楣撑了起来。但是在外人眼里林家也不一样了,从官家掉到了平民,性质有变,政治平台没有了,再有钱影响力也要消减,林家着实过了两年冷清日子。
后来林茂贤把华科带起来好一些。他把后院的事情撒手给姑姑林湄初管理,老太太抱病需要人照顾、林茂贤的堂兄弟们成事的少,他安排了老太太进疗养院,剩下吵吵嚷嚷的都搬出去了。但是林湄初难免把自己摆在家长的位置上,她本来就不赞同林茂贤弃官,当年林茂贤的仕途很好,哪怕被老爷子稍微影响,不至于到丢官帽的地步。林茂贤要是离开了这条路,林家就真的从云端下来了。为了这件事她含泪恳求,奈何林茂贤铁石心肠,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