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将军,我大半灵力用在对抗血咒上,恐怕无力一直囚住你的三魂六魄??”
“若有天锁魂印失效,请你远离镜湖,为自己的魂魄挑选合适之人托身。天攸是只不死不灭的术鬼,只望他永远不会找到你的守魂者,否则的话——”
烨珩死后不过百年,此言已然成真。昆仑的结界不足以囚住凤凰,可是元帅仍以超乎寻常的精神力守护锁魂印,流离在广袤的草原上,寻找一代又一代的守魂者。
镜湖也果然开始重现骚动,后代教王没有烨珩的道行,只能向湖中祭入生灵,以新鲜的尸体去饲恶魂,暂且安抚下这股无比可怕的力量。随着怨灵累积,每次镜湖一有异动,便要有更多的无辜人质因而牺牲。
明教从此背负邪教骂名多年,直至再次迎来一位天才的继承者。
第一个试图打破宿命的人是风羽。
他从圣殿转轮中知道镜湖的生祭另有缘由,于是费尽心思打开了用机关封闭的神音殿,从烨珩留下的手稿中知悉了这段隐情。
那个时候扶光正和烟岚密谋篡权夺位,教众的注意力又集中在明怀玉这个得宠的侍童身上,风羽在神音殿中所做的一切竟然无人知晓。
人是不可以偏离正道的,所以我不能让凤凰醒来……
——当日扶光进入神音殿后,终于知道风羽在神音殿的半年做了什么。
他不顾一切跃入镜湖,见到那具被自己亲手沉在湖底的遗体毫发无损、完全没腐化的半点痕迹,扶光就明白自己所料无差:
风羽在神音殿不只炼制了十二夜冰之毒,更从殿内的术法秘本中,学懂了如何炼成魂魄器皿。
这其实是术士的入门学问。所谓器皿,便是可以拘住魂魄之物,使其免于游离之苦,在命定时再入轮回。一般凡灵只需肉身作皿,数十年后肉身腐朽、魂魄便赴往生;而像不世术鬼、血咒凤凰这些,若非有景浦的术力加持,寻常肉身也无法消受,必须另找灵物附身。
圣湖里恶灵数以十万计,更非人间任何一件载体可以胜任。
——风羽将自己炼成了魂皿。
当全部怨灵被魂皿拘住、再因魂皿身死而投入轮回,圣湖的邪气便会完全消散。那六瓶十二夜冰,其实并非为明怀玉所炼,而是风羽特意留给自己的——他本是要毁去圣殿转盘,释出镜湖所有恶灵、将它们全都引入己身,然后再带着邪灵归泯天地。
只是扶光的叛变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成为魂皿,就已被乌金索所囚,最后服下十二夜冰自绝而死。
“扶光,你相信为恶者亦有正道么﹖”
冰棺里的风羽,依然残存那日捧着一株铃兰递给他时的微笑。
扶光放下手,眼角馀光越过冰棺,落在坛龛前的转盘上——
“我不相信。”
——天地不仁,何曾有道﹖
我所相信的,只有你走过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p.s.1. 这不是玄幻文……嗯,绝对不是!只是作者君脑洞太大收不回来而已……短暂的玄幻过后还是会走回正轨的……
p.s.2. 如果说元帅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大概就是遇上了怀阳帝吧。这个故事里偏执的角色不少,怀阳帝毫无疑问是最可怕的一个,写出这么一个角色不是为了把元帅往死里虐(虽然结果是这样),而是想写各种面貌的情感,既然有殿下小飞那样互相成全的,也就有另一种极端的爱情。不过作者君其实也没把握好,本来是想写一个偏执狂而已,结果写成了不疯魔不成活的boss,罪过罪过。
☆、投敌
平京城破后的半年,关内外都起了极大的混乱,继上古群雄相争后,天下再次步入最暗无天日的时代。
南楚的惨败,使战役局势如同失去最后一块堵堤石。
阿那环撤出江南,随即开始对中原的全面侵略。明怀玉和长孙凯虽在危急关头联手抗敌,但却抵不住黑玄兵和柔然王军加入战场,这半年以来,阿那环将北疆大半兵力都相继投进战争裡,使中原兵祸连结、处处皆是白骨露野,再无昔年盛气之象。
郑夏两军的防线不住后退,从最开始长城脚下的榆林,到被逼让出黄河大片区域。刻下北疆兵马已经佔领了山东、山西、河北等地合共逾廿座城池,郑夏两国正处于岌岌可危之中。
同一时间,草原各族也怨声载道。
自伊北王取鲜卑霸主之位而代之,表面上是风光无限,但其实诸部多年来只是被逼屈服于强兵的淫威。柔然君王历来专横独断,对异族丝毫不吝征伐,又要求他们不断纳贡,到了阿那环一代,柔然更是穷兵黩武,先是统一草原的漫长战争,而后又是出兵中原,早有不知多少族主心有不满。
如今北疆已是外强中乾,被阿那环弄得民不聊生。各种怨愤叠加之下,最先是渤海附近的小数部族起兵,其后反抗之势如星火燎原,迅速将大草原上各个角落捲入其中,当中在军事重地幽蓟二州,潜伏城内已久的匈奴馀部煽动叛逆,一夜间竟将北汉驻军全都赶出城外﹗
面对如此险局,阿那环没有立即返霜英,也没将连隆或拓跋灭锋从榆林调回北疆,而是派了一个人去领王军平叛——
没人能料想到,昔日赤胆忠魂的白灵飞,有朝一天竟会真的投敌求荣。
白灵飞叛得相当彻底,接手柔然王军后从榆林全速北上,相隔五天后便挥兵直攻蓟州。南楚轻骑在他手上尚且能与百万联军争两年短长,如今握着一支顶尖的北疆铁骑,造成的效果更是毁灭性的——
前阵子还把驻军打得如丧家之犬的匈奴人,在他面前连降都不及降,直接就被血洗了整座城。
然而那只是白灵飞拿来祭剑的开始。
仅用了一个月,他将半片幽云都变成了蓟州城——王军所过之处,连地下泉眼涌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带着浓烈得令人窒息的铁鏽味。
事隔数百年,南楚统帅再次带九玄横扫大草原,只是这次不如昭国元帅的光耀辉煌,天下一半人骂他逆贼叛徒,剩下另一半怒其助纣为虐。
曾万民景仰的传奇荡然无存,在他的身后只馀遍地骂名,以及无数人恨之不得的千刀万剐。
——那日平京满城烧出来的艳红天色,霎眼已笼罩着整片大地,无人再能够从中逃脱。
徐州位处黄河与太行山之间,是山西、河北与中原大地的过渡地区。自从败退榆林后,中原联军便在此地设据点,作为兵马与粮草的转运枢纽,随时支持前方战事。
徐州的总管府内,堆叠了大批来自北方各城的军报。连月来明怀玉和长孙凯都习惯了,若说是前线要求增援,那便是战情尚可——虽然确实已经没有兵马可以调度,以北疆军的攻势,估计求援的再过十天半月便熬不下去了,但总比这一份已经写明城池失陷、请君降罪来得好。
现今关内起了无数处火头,别说他们没长三头六臂,就算是千手观音来救火,也只能徒叹一声奈何。
“太原最新的战情。”长孙凯合上折本,迎向隔几对坐明怀玉那殷切的目光。
“失陷了。”他摇头。
明怀玉倒没太大意外,揉着眉心沉思半晌,忽然低问:
“佑王能把长安守住么﹖”
——长安以北群山环绕,西依陇山,阿那环若要来攻,只能是取道东边,走函谷关或者河西之地。现在北疆军已拿下山西全境,要攻打关中这片天下至险之地,也就是过一条黄河的力气而已。
“坦白说,并不乐观。”长孙凯苦笑,“不过除了他,夏军也已经没有可托之人。”
明怀玉斜斜抬眸。
长孙凯的用意,他大概也知道几分——长孙晟从来都没掩饰过对皇位的觊觎之心,正因如此,这位佑王殿下绝容不得长安易主,派克天骑回守关中,的确是逼不得已的唯一选择。
只是长孙凯离开关中前,千辛万苦才能牢牢控制兵权,这么一来,岂不是将硕果再次捧到长孙晟手上么﹖
他不瞭解这两兄弟的恩怨,但与长孙凯共谋半年,对于佑王,夏皇总有不合宜的心软——最明显的莫过于他连下十道金牌、将架空自己兵权的佑王召回北方,却没治皇弟那条等同窃国的罪名。既然现在长孙凯没在乎兵权旁落,他便更没馀地说些什么了。
长孙凯两袖一挥,扫开了大堆军册,低头看摊开在桌几的大幅地图:
“长安的情势还没到最凶险的地步,该解的燃眉之急反而是洛阳。”
明怀玉微一点头。
“阿那环下一步必定是先取洛阳、然后再取长安。”他甫拿起朱笔,连眉梢天生的妖艳也被一种神情凌厉地压住了。明怀玉脸容沉着,笔尖落在洛阳北方的河岸渡口孟津之上:
“洛阳看似四方险固,西有崤山、函谷,东有荥阳、虎牢,南有龙门、伊阙,但天险即天牢,只要找到外围突破之处,伊洛全军便如同要与困兽作斗。”
“如果阿那环从孟津渡攻入伊洛平原,只须一天便可抵洛阳城下。洛阳能守尚可,一旦失守……”明怀玉心裡一沉。
那么他连战略都替阿那环想好了,闭上眼也能想像北塞军会如何行进。
洛阳以西便是函谷关,只要兵分两路,一边从函谷挥军、另一边从山西跨越黄河之险,足可使长孙晟顾此失彼。拿下关中与洛阳,等同全面打开中原和江南的门户——
关中的东南,便是当年白灵飞一人一军、既勐攻又苦守过的阳安关,通向南阳盆地的宛城、襄阳两大重镇,再而南下可抵汉水和天引山。几年之间,天引山防线到平京已被联军合力扫清,其后联军撤回北方互相混战,景言被逼迁都金延、退守江东一隅之地,南楚大片国土如今正处于真空状态,阿那环要夺荆楚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另一方面,由关中南下秦岭,越过子午谷防线,便是景言曾经闪电般揽入囊中的汉中、巴蜀两处要地。巴蜀和荆楚相连,佔尽长江天险,随时能顺流而下攻克江南运河。而且巴蜀本身便是个极之丰饶的粮仓,足以支持长期战争,到了那个时候,南楚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不能让阿那环如入无人之境。”长孙凯决然道:“必须就在北汉军发兵洛阳前,让他命丧魂断。”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怀玉一叹,“可是佑王殿下不日回军关中,若然领水军屯兵枕待在孟津?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桑煜禄褂兴艿沧“⒛腔返慕挪僵t”
长孙凯一时无语,明怀玉陪他默然良久。
两个中土的帝皇终也嚐透焦头烂额的滋味。
徐州城枕戈待旦,仲夏夜风刮过城外荒废的田土,没有闷焗之感,反而满是刺凉萧瑟的味道。
“你在想什么﹖”长孙凯忽然问。
明怀玉摇头呵气:“没什么,只是些陈年旧事。”
长孙凯轻笑:“正因旧事不可追,才比眼前挥之不去的现实更令人怀缅。”
明怀玉似有深意,侧首看了他一眼。
“当年我在洛阳二度登基,各方怀揣着各样心思,连我和若然也是另有谋算——也就是最后各人各有决断,才令时局不知不觉间推移到现在的模样。”
那年天下群豪际会,伊洛一时汇聚了多少英杰,酝酿了几度凶险恶斗。当初谁不是身陷其中、用尽心计,如今回想,却只觉一切都如飞烟,空馀下的却是宫前那场火树银花,映照那个时候盛世繁华。
“当年景言曾经与我共商联手之事,直到现在,我还是记得他那天的一番话。”
“他说什么﹖”
“当我们合力攻下了关中长安,而阿那环尚未南下,他便先和郑军正面交锋,然后再领兵迎战北汉。如果阿那环已经南下,而我们不能坦诚合作,他和白灵飞即使越过中原背对伊洛,也要与黑玄军死战到底。”
长孙凯慨然合眼。
——南楚在万般困窘的时候,便坚持北伐幽云这条至关艰难的路,终究落得山河破败的下场。可是事实证明,这条路的确是对的,如今南楚再无救局之能,却是他和明怀玉要自食恶果了。
他不禁叹息:“可惜中原决决万里,过往数十年几代豪杰,都出不了一个有如此胆识的人物。”
“其实你早已被景言打动了。”明怀玉忽然说。
“那晚他和白灵飞在外使馆被拓跋灭锋刺杀,逃到洛水时又遇上扶光的截击。若然后来跟我说,那时有一艘小艇及时出现,在洛阳的天罗地网中救了他们出城。”他望向长孙凯,续又低道:“我因‘三段锦’之毒被明教要挟,逼不得已要配合烟岚和阿那环的计划,没法救助他们二人。当时放眼帝都,也只有你有能力把一条小艇安然送到高津渡而已。”
“我能想到的,佑王殿下应该也能想到。听说使节团回长安后,他大为动怒——我想你受他软禁于宫裡,又被架空秦川兵权,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长孙凯依然没有应话。
——明怀玉是极懂分寸的盟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便过问,像这般深入直接的对话,半年以来尚是第一次。
半年前平京四面楚歌、沦陷在即,他接到了洛阳信使带来的密函,那个时候,他刚强撑身体重临朝纲,长安的兵马调动正如火如荼。
他惊讶于明怀玉竟同样决定出兵北上,更惊讶的是,那信上写道,为表明坦诚抗敌的决心,郑军会作先锋截住北汉援军,若夏国有意合作,便过去替郑军作支援——往直白点说,明怀玉就只是告诉他:你打,我替你开路,你不掺和,就哪来往哪待着。爱打不打,一句说定。
他最后没让明怀玉冲上去。
锋狼军已被围于江南,要打平原的骑兵会战,克天骑理应当仁不让——若还要闪缩退避、考虑该不该打,那他还不如永远不打,也不必当关中之主了。
然而明怀玉那份魄力就此令他印象难忘。彷彿这个人长的一张妖冶勾魂之容,都只是为掩盖住身上过艳的狠——他们屯扎于徐州城数月,关键时刻需要出手,明怀玉绝不推卸,也从没和他计较前线要走了郑军多少兵力、叫郑国分担了多少粮辎白银。这山容海纳的胸怀,在中原已因内秏而走向崩析之际,更是份外令他动容——
原来此道虽险,却尚有人值得交托和收穫一份全然的信任。
“和北汉联兵反攻南楚,其实非我本愿……应允阿那环的人,其实是佑王。”他终于坦白当年的隐情,说出保守了数年的秘密:
“阿晟心裡记恨景言的断臂之仇,而且白灵飞重伤了他根元,于是从桃沃平原回长安以后,他便一直与北汉和明教暗通消息,以答应组成三国联军为条件,换得烟岚给他缓解九玄剑气的玉露丹。”
“待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被九玄剑气折磨至只剩半条人命。当时景言攻下了巴蜀和汉中、横亘在子午谷防线前,我既想保住阿晟、也要保住长安,一时煳涂之下没有阻止他,最终犯下引狼入室的大错。”
明怀玉心脏狠狠一抽,听得连艳丽的脸容也黯淡下去。
——他是理解长孙凯的,这份哪怕千夫所指也要护住所爱的心意,其实何尝不是和安若然如出一辙﹖
那么一个顶天立地以剑为志的男人,不但无法实现胸中理想,被视作背信弃义的小人,遭明教处处掣肘胁逼,甚至更要与昔日最珍惜的师弟为敌……安若然为他所牺牲的,一路上已然太多。可是他除了当一个累赘,还能为安若然做些什么呢﹖
“佑王知道么﹖”明怀玉轻声问:
“你隐瞒了实情,替他承担当千古罪人的大过;出手救景言和白灵飞,是为了让这过错能轻一些——这些事,他知道是你为他而做的么﹖”
长孙凯睁开眼来,深深的看着他,过了半晌,才终于悠长地吐了一口气。
这位夏皇自嘲的笑了一笑。
尖刻的嘲讽、和一丝透沁的悲凉,全都在那抹不合宜的笑容中。
过了半夜,便是夏军接替巡防的时候。长孙凯转过身、正要离开大厅,忽然之间又想起了些什么,低声叹息了一句:
“你身上的‘三段锦’愈发愈烈了……安帅恐怕还不知道吧﹖”
明怀玉抿紧唇。
“这事早晚掩不住,只要崑崙山那边没忘,肯定会对安帅开出条件来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