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就住在萧荣隔壁，房间里熄了灯，人却一直是清醒的，白素静静地待在窗下，听到萧荣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人，正是凌采之。
第62章 萧＆凌三
“采之。你别走。”白素听过萧荣温柔的声音冷静的声音，唯独没有听过他这样带着祈求和哀怜的声音。白素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原来当萧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子的。
凌采之并没有回答萧荣。
萧荣又用醉醺醺的语调叫了一声，“采之，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我……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凌采之还是没有回答他，之后是一阵噼里啪啦重物倒地的声音，中间伴随着萧荣一声模糊的痛呼。
然后隔壁房间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久到白素以为里面的人都睡着了，白素才听到凌采之的声音响起，“如今才问我过得好不好你不觉得太迟了吗？如果怕我过得不好，你当初为什么要和彩怡发生关系，又为什么要杀了我爹？萧荣……你是我见过最虚伪最狠毒的人。我到底为什么还要和你在这里纠缠不休浪费时间？！”
凌采之的一番话直让白素感到心惊肉跳，萧荣杀了凌峰？还和凌彩怡也有过一段？她也终于可以理解萧荣为什么和凌采之变成今日这种样子了，光是杀父之仇已经够让任何两个人关系破裂了。
凌采之把话说完就从窗户那离开了，白素又等了好久，隔壁房间都再也没有过任何声音，白素想萧荣可能是喝太多酒已经睡过去了，也不知他最后有没有听到凌采之所说的话，又或者，他是否想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呢。
也是那一届武林大会，萧荣没有连任武林盟主，而是输给了凌采之。
“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再见过面，但他们的关系一定是越来越恶化的，不然也不会出现今日这种局面。”白素把她所知道的事都和萧慕之说了。
萧慕之还想问一些别的，但剪冰和风岚、上官景胜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父亲的这些陈年旧事，便也不再提了。
风岚和上官景胜带回来一些野果，上官景胜一一检查过，确认没毒，众人都吃了一些，补充了一些水分和体力。
吃果子的时候，风岚忽然说道，“我想我找到这里的规律了，你们摸一摸，这里的树好像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生长的。”
其他人闻言，都伸出手比了比在身边的树木，果然都是微微朝着一个角度倾斜的。
“如果树木的生长有规律可循，那么我们就能在迷雾森林里辨别方向了。”白素道。
“这片林子也不大，只要能确定方向，就总能找到我爹。”萧慕之道。
当萧慕之一行人在迷雾森林里寻找萧荣的时候，萧荣正在和凌采之在林中的一间小屋里谈判。
萧荣看着眼前的男子，比年少的时候要瘦一些，面部轮廓要硬朗一些，少年时如同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睛现在则变得沉毅而不可捉摸了，鬓角多了一些白发。
“你不是情愿自废武功也要走吗？”凌采之背靠在椅子上，翘着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怎么现在又自己跑回来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如果这么讽刺我能让你感到开心的话，你就这么和我说话吧。我不是来和谈判，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的？”
“有。我想知道，凌霄是不是我儿子？”
凌采之的神色一下变得阴郁了起来，“难道萧盟主你问，我就非要答吗？”
“如此说来，真是我的儿子了？是……我和彩怡的儿子吗？”
“住口！”凌采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隔着桌子狠狠掐住了萧荣的脖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混蛋，给我闭嘴。凌霄是我的儿子，和你，和彩怡，没有半点关系！”
萧荣任由凌采之掐住自己的脖子，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
“咳咳…..”萧荣一边被掐得咳嗽，一边紧紧盯着凌采之的眼眸。
萧荣想起初见凌采之的情形。
那时候他刚被凌峰带回慕雪城不久，本来以为能被鼎鼎大名的慕雪城主收为徒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凌峰只是要拿他来炼药。
凌峰热衷于修炼各种丹药，剧毒的、能让功力大增的…….各种各样的药物，都需要在活人身上试炼一遍，因此他养了不少这样的小男孩。而这些拿来炼药的男孩，大多下场凄惨，或者变成残疾，或者死在药物之下。
萧荣第一次见到凌采之的时候，就因为服用了凌峰炼制出的一种新药而奄奄一息。
本来萧荣服了药物之后，凌峰通常都会亲自在旁观察他对药物的反应，但那天恰巧有事，加上萧荣这次服用的药物反应很慢，凌峰便急急出了门，只留下萧荣在炼丹房。
凌采之和凌彩怡兄妹俩从小就对父亲的炼丹房好奇得很，但因为凌峰下了令不许人随便靠近，便一直没有多少机会到炼丹房去。这次见父亲匆忙出了门，兄妹俩一时耐不住好奇就大着胆子想进去一探究竟。
兄妹俩偷偷摸摸进了炼丹房。
炼丹房里很大，中间一间房子放着一个很大的炼丹炉，左右还各有两个房间。兄妹俩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里面的情形，就听到右边的房间里穿来痛苦压抑的声音，那声音很低，但是却痛苦异常，好像一只濒死的小兽正在做死前最后的挣扎。
“哥哥，这是什么声音？” 七八岁的凌彩怡被吓得紧紧贴在凌采之身边。
“嘘——”凌采之比了个手势，带着妹妹轻悄悄往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凌采之轻轻推开门往里看，里面的人大概因为太痛苦了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倒是门口的兄妹俩被吓了一跳。
“哥哥，他….他要死了吗？”凌彩怡看看脸色煞白，嘴唇乌黑，耳朵里留着黑血，额头上全是冷汗的萧荣，吓得忙躲在了哥哥身后。
“他中毒了。”比凌彩怡年长两岁的凌采之虽然也很害怕，但是明显要冷静许多，握着凌彩怡的手，尽量安慰着妹妹。
“哥哥，他是谁啊？他怎么会在爹爹的炼丹房里？还……中了毒？”看着浑身痉挛的萧荣，“哥哥，要找爹爹来救他吗？”
“不行，彩怡你忘了我们是偷偷进来的吗？要是被爹爹知道了就惨了。”凌峰拿活人炼药的事不仅在江湖上是个秘密，在暮雪城也是个秘密，所以兄妹俩都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爹爹从小就禁止他们来炼丹房。
“那……那我们去找何叔叔来救他？”凌彩怡口中的何叔叔是暮雪城里有名的大夫。
“这…..也不行。”凌采之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彩怡，前几天何叔叔送给你的护心丸你带在身上吗？”
“在，我带了！”凌彩怡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哥哥。
凌采之接过药瓶让妹妹留在门口等他，自己进了房间看了看萧荣的情况，随后把一整个瓶子的护心丸都塞萧荣的嘴里让萧荣吞了下去。
“哥哥，他会死吗？”凌彩怡在门口呆了一会儿，这时候进了房间，抓着哥哥的袖子小声说道，“这个小哥哥看着好可怜哦。”
“我也不知道。”凌采之抿着嘴，眼睛四处打量着，最后落在炼丹房里那一排一排的药架上，“彩怡你在坐一会儿，我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给他吃。”
“嗯。”凌彩怡点点头，松开了抓着凌采之袖子的手。
药架上的药很多，凌采之不知道哪种能解萧荣的毒，便尽量捡那些能护心救命的药丸。
等凌采之拿着三四个瓶子回到床榻边上的时候，萧荣已经回复了一点神智。
“你好些吗？”凌采之扶过萧荣，像刚才那样想要药塞进萧荣的嘴里，但却发现萧荣的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摆明了不要吃药的样子。
“你中毒了，这药能救你的命。”凌采之劝道。
“不行……不能吃其他的药。”萧荣一字一句说得都很吃力，但语气却十分的坚定。每次试药，凌峰都不允许他吃别的药物，以免干扰药性。他刚才迷迷糊糊之下已经吃下去一瓶药，绝对不能再吃别的药了，要是被发现，恐怕这两个小孩要和他一起遭殃。
“不吃药的话，你会死的。”凌采之把药再一次递到萧荣嘴边。
萧荣抬起手抓住凌采之递过来的手，“你们……快走吧。会…….连累你们。”
凌采之抿着嘴，生嫩的眉眼紧皱着，目光一会儿落在萧荣痛苦的脸上，一会儿落在萧荣紧握着自己的手上，然后鼓起勇气一样快速问道，“是我爹把你关在这里的？”
“你爹？”萧荣茫然地看了凌采之一眼，涣散的目光又慢慢聚焦在凌采之的脸上，顿了一会儿，继续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哥哥？”凌彩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抓着凌采之的袖子摇了摇。
“彩怡，我们走吧。”凌采之把彩怡从榻上抱下去。
“那这个小哥哥怎么办？他会死吗？”凌彩怡趴在哥哥的肩膀上，看着萧荣。
“这件事交给哥哥了，彩怡你乖乖地别和任何人说来过炼丹房就行了，知道吗？”
“嗯。哥哥说的彩怡都记住了。”小女孩乖乖的点头。
“彩怡最乖了。”凌采之摸摸凌彩怡的头把妹妹哄好，想了一会儿，又低头对萧荣说道，“爹爹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我明天再来看你，我刚给你吃了护心丹，你…..能熬过去吗？”看到萧荣点头之后，凌采之就抱着凌彩怡走出了炼丹房。
凌峰这次出门花了快半个月还没回来。
凌采之每天晚上都偷偷溜到炼丹房来看望萧荣，还经常带些好吃的给萧荣吃。后来凌采之又带了些别的药来，不过不管给萧荣什么，萧荣都坚决不肯再吃。
“不吃药解毒，你要活活等死吗？”凌采之完全不解萧荣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我服的不是致命的□□，如果这都熬不过去，那也是我命该如此。”萧荣波澜不惊的回答。
凌采之叹口气，哪怕相处了好几天，他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什么都不肯说，什么痛都能忍得下去。
其实凌采之来炼丹房，一大半的原因是好奇，刚开始是好奇凌峰平常都不许他来炼丹房，为什么要把这么个中了毒的少年关在炼丹房。之后是对萧荣产生了好奇，这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每次毒发的时候都得去了半条命，却能一句话不说什么药都不吃的熬过去。
不过不管凌采之怎么旁敲侧击，萧荣都不肯透露更多。
就这么过了十天，萧荣竟然真熬过来了。
凌峰回来的前一天，萧荣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凌采之看着恢复过来的萧荣，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我爹明天就回来了，我恐怕不能再来看你了。”
萧荣正在一勺一勺吃着凌采之带过来的雪梨羹，闻言“嗯”了一声。
“哎，怎么都认识这么多天了，你对我还这么惜字如金啊。”凌采之凑过去，手撑在榻前的小桌子。
“我……多谢少城主这些天的照顾。”萧荣低声道。
凌采之把玩着手里的剑穗，忽然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萧荣，“你如果不想一直待在炼丹房里的话，我可以求我爹让你来陪我读书练剑。”
“不行。”萧荣立刻出声阻止，“不能让城主知道你认识我！”
萧荣的反应太激烈，凌采之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半天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凌峰半个月后回来，在炼丹房看到萧荣的时候，立马就发现了他的不对。
凌峰把萧荣一把拉过萧荣抓着他的手腕把了一下脉，随即抬手就封了萧荣的几个大穴，阴沉道，“我才半个月不在，就有人阳奉阴违了。”
萧荣被点了几处大穴，血行不畅，浑身难受，咬牙道，“萧荣不敢对城主做任何阳奉阴违的事。”
凌峰冷笑一声，“那我有没有说过试药期间不许服用任何解毒的药物。”
“萧荣一直谨记在心…….”
萧荣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凌峰一掌就掴在了萧荣的脸上，直把他打得倒在了地上，脸上立刻显现出了五道指印，“你敢说你没服用别的药物？没服别的药你的脉象能这么平缓？”
萧荣闭着嘴不说话。
“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凌峰一抬脚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萧荣就被踢到了墙上，正当凌峰还要再补一脚的时候，炼丹房外响起了仆人的敲门声。
“谁？”凌峰不耐烦的问道。
“城主，公子得了急病，情况有些不妙，何大夫请您过去看看。”
凌峰只有这一个儿子，平常虽然严厉却也上心，“叫他等着，我马上过去。”凌峰阴恻恻地看了萧荣一眼，“今天算你走运，暂且放过你。”
第63章 萧＆凌四（完结章）
据说，凌采之这场病来得又凶又急，病里一直嚷着要爹爹陪他，凌峰在凌采之的病榻前照顾了几天儿子，对萧荣的事便淡忘了一些。萧荣因此逃过一劫。再加上萧荣在凌峰面前的表现一向十分的乖巧，逆来顺受忠贞不二，凌峰后来也就草草罚了萧荣便揭过了这件事。
萧荣在暮雪城待到第四年的时候，试了无数次的药，竟然还没有死也没变残。
这几年来萧荣在凌峰面前的表现都不错，凌峰便将萧荣提到自己身边做事，不再把他整日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炼丹房里，但做的事却是帮他四处寻找抓捕合适炼药的男童。
萧荣在暮雪城的十多年，前几年被拿来炼药，后几年被迫去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没有一日内心安宁。
凌采之是唯一的快乐，萧荣有时间的时候就会去找他，两人一起练武一起聊天。
但萧荣更想从这种深沉的负罪感里解脱出来，他终于找到机会杀了凌峰，可是这样一来，他和凌采之之间，便有了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缝。
“萧荣，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就在今日了解罢！”凌采之盯着萧荣，眼神深不见底。
萧荣一张脸憋得通红，双目充血，无力说任何话。
凌采之的手指再往里一寸，他就必死无疑，可是凌采之的手指卡在这里，不进不退，把死亡变成了一件格外漫长的事情。
“放开盟主！”一把佛尘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凌采之飞了过来，凌采之抓着萧荣往旁边闪去。
风岚、萧慕之、白素、剪冰和上官景胜几人都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门口的人，凌采之勾起一个冷冷的微笑，手仍旧扼着萧荣的咽喉，“凭你们几个，想从我手里抢人？”
萧慕之受伤武功损伤了一大半，他们几个确实不是凌采之的对手，何况萧荣还在他手里。
“风岚、慕之，你们走吧，这是我和凌城主之间的事，你们不要插手。”萧荣用干哑的声音吃力地说道。
“不行盟主，如果他要杀了你，我便陪你死在这里。”白素急道，她看得出来萧荣是完全把生死交在了凌采之的手里。
凌采之闻言冷笑一声，“陪他死在这里，你也配吗？”
“凌城主，你和萧盟主之间的最大恩怨，无非是你父亲之死。”风岚忽然在旁开口说道，白素和萧慕之闻言心里都一惊，没想到风岚也知道这件事，“但关于凌峰做过的那些不仁不义的事情，不知凌城主是否略知一二？”
凌采之眼神一沉，并不答话。
“令尊取大量男童炼药的事，凌城主想必是知道的吧。”
凌采之脸色一沉，“我父亲的事，轮不到你乱加置喙。”
“我作为当年被你父亲抓去炼药的男童，难道如今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吗？”
风岚的话说完，不仅凌采之皱起了眉，在场其他几人也都惊讶不已，这些陈年旧事，若非今日提起，估计再无人知。
“风岚，不要再说了。”萧荣出声阻止。
“不，盟主，这些事今日必须说清楚。当年凌峰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杀了他不过是为求自保，这么多年你甚至从未提起凌峰做过的这些事不就是为了保住他暮雪城的颜面吗？可是你看看凌峰对幕天堡做了些什么？”风岚厉声道。
“闭嘴！”凌采之突然发难，一掌朝着风岚劈了下来。
风岚立刻用佛尘去挡。
“嘭”的一声，凌采之和风岚各退去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