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子听到蓝衣这有气无力还硬撑着的声音，忍不住就有一点想笑：“怎么？你还有后招？”
蓝衣冷哼一声，“当然有，我怎么会让他们这么轻松从我千丈宫走出去？”
蓝衣说罢，手一挥，墙壁上开了一道暗门，“快带我去松风筑下面的石窟，等我启动松风筑的自毁开关我们再走。”
“你疯了？松风筑本来就快塌掉了，你这样做不仅会让松风筑塌掉，还会让整个千丈宫都被埋了！”
蓝衣眼睛一挑，傲然道，“只要我蓝衣还活着，千丈宫就永远不会被灭，毁一座地下城而已，有什么关系。”
柳烨把项俊鹏接住，几个人各自落在就近的石块上。
“喂！你清醒一点，你还认识人吗？”柳烨抓着项俊鹏摇了摇，但是项俊鹏没有半点反应，双眼浑浊没有焦距地不知道看着哪里。
柳烨抬头，看看萧陆二人，“他好像走火入魔疯掉了。”
萧慕之看了一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项俊鹏，又看了一眼梗在那里不说话的陆子离，道：“你把他带上，我们赶快回松风筑去找碾玉观音然后离开这里。”
几个人刚回到松风筑，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随即整个松风筑的墙壁都倾斜了下去，地上也跟着裂开了好几道大缝。
松风筑里本来积了不少落下来的沙子，现在沙子和着尸体全部往裂缝里掉下去。
而松风筑的顶部，本来就裂了好几道口子，灌进来不少黄沙，现在口子越来越大，黄沙像暴雨一样倾倒了进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快离开这里，其他人都出去了。”沈皓隔着黄沙对他们喊道。
“你们先走，我们拿个东西很快就出来。”萧慕之又对柳烨说道：“你带着项俊鹏也先走吧，我们拿到东西就出来和你们汇合。”
“之前我都留下来了，现在怎么能先走，我帮你们一起找吧。”柳烨不肯走，萧慕之也没有时间再和多说，马上带路朝之前发现阵眼的机关那里走去。
沈皓看看他们的样子，知道他们一时不肯走，便转身自己走了。
那个阵眼的机关是一个大型的木制器具，现在有一半都埋在了黄沙里。
“我们分头找，刚才我和沈皓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碾玉观音，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是这些木头里面还有暗格。”萧慕之道。
柳烨把项俊鹏放在一边，三个人争分夺秒埋头在黄沙和木头里找起碾玉观音来。
地下不断传来崩塌的声音，黄沙也越落越多，很快就齐他们腰那么深了。
“不能再找下去了，我们必须赶紧出去。”柳烨一张嘴说话，就被呛了一嘴的沙子。
“不行，一定要找到。”萧慕之脸色苍白，双手发抖，大半个身子都陷在黄沙里摸索着寻找碾玉观音。他记得当年项绿怡曾经和他说过，陆子离精神的异常很大一部分和碾玉观音被一分而二有关，如果能让碾玉观音合二为一，说不定对陆子离的病有很大好处。
陆子离也埋头在黄沙里，找到碾玉观音已经近乎是他本能的渴望，如今剩下半块尽在眼前，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
只有项俊鹏一个人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样子，整个人趴在黄沙上一动不动，落下来的黄沙把他淹没了也浑然不觉。直到柳烨发现他快被淹死了才把他从黄沙里提拉出来。
“轰——”又是一声巨响，松风筑又往地下陷落了好几米。
柳烨哀嚎一声，“看来要和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在这里了。”
“别吵，好像快找到了。”萧慕之一开口，黄沙差点全灌进来他嘴巴里。
陆子离闻言也挪了过来。
“这里好像有一个暗格。”萧慕之道。
陆子离把手探进去，在黄沙里摸到了萧慕之冰凉的手。
记忆里萧慕之的手一直宽厚温热，从来没有这么冰冷过。
陆子离心里颤了一下，摸索到萧慕之手下的一个暗格。
因为上面堆着大量黄沙，很难把这个暗格给打开。
两个人合力才用内功把暗格打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萧慕之用眼神给了陆子离一个示意。
陆子离松开抬着暗格的手，滑进了格子里找碾玉观音。
陆子离很快就够到了碾玉观音。
但是在把碾玉观音拿出来的时候地下又传来一声巨响。
“你们快点，这里马上要全塌了！”柳烨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陆子离差不多整个人都被埋在黄沙里了，他感到帮他抬着暗格的手在微微发抖，但是没有一点重量要在他的手上。
陆子离把碾玉观音握在手心拿出来，随即他感到身后的人也重重松了一口气。
陆子离和萧慕之挣扎从黄沙里把头和半个身体弄出来。
柳烨早他们一步出来，赶忙走过来一手拉着一人帮忙把两人拉起来。
漫天黄沙疯狂地涌下来，好不容易几个人才从黄沙堆里爬出来。
“西南方，快跑！”萧慕之拉着陆子离，柳烨拉着项俊鹏，几人飞速往西南方的出口跑去。
堪堪跑到出口的时候，头顶一大块石头塌了下来，黄沙如瀑布般泻了下来。
在千丈宫里奔波打斗了那么久，三个人早就精疲力竭了，恐怕没有力气冲破这黄沙瀑布了。
眼看着就要被这道迅猛的黄沙给冲了下去，忽然三个人都感到身后有人用力推了他们一把，并用内力把他们送到了出口的通道处。
陆子离猛地回头，推他们最后一把的正是项俊鹏。
那个男人满脸沧桑，一头白发，一身落魄，常年酗酒让他的皮肤下垂得厉害，哪里像才四十几岁的样子，看起来仿佛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
他的眼睛混沌，衣服褴褛，在纷纷扬扬洒下来的黄沙里，陆子离似乎看到他用口型对他说道，“阿殇，再见。”
第50章 项俊鹏二
“子离！”萧慕之一手牢牢抓着墙壁，一手紧紧拉着陆子离。
陆子离相当于站在悬崖边上，半个身体都在悬崖外面，一只手伸出去紧紧拉住了项俊鹏的手。
陆子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救项俊鹏。他应该是恨项俊鹏才对，恨从小打到的虐待，恨他活活打死了母亲，恨他把一整个项家的重担都压在姐姐身上，恨他从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恨他从来没有给予过自己父亲的爱。
但是身体早在他能思考决断之前就做出了行动，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身拉住了项俊鹏。
也许这个世界上他所剩的亲人实在太少，所以哪怕是项俊鹏这样一个人对他来说也弥足珍贵。
也许是母亲临死前的话回荡在耳边，“你爹呀，真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男人。”“遇见他，真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母亲至死，唇边都带着温柔甜蜜的笑容。
“阿殇，放手吧。我想香莲和绿怡了。她们应该在路上等我。”因为黄沙不断落在他脸上的关系，项俊鹏说的每一个字都含糊不清，但陆子离却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子离只是死死咬着牙抓着项俊鹏不放手，他心中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出口，你看呀，你最看不起的儿子你觉得最没用的儿子，如今成了武林盟主，你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却由我拿到了手里了，可笑不可笑，嘲讽不嘲讽.......可是陆子离口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项俊鹏仰着脸看着陆子离，黄沙纷纷拍打在他松弛衰老的皮肤上。
在接近死亡的前一刻，项俊鹏的眼睛渐渐由混沌变得清明，浅淡的琥珀色，与项绿怡和陆子离一模一样。
“阿殇，不要练天魔卷，不要变成我这样。希望你这一生，比我坦然。”项俊鹏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把陆子离的手掰开了。
“不要——”陆子离还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项俊鹏就已经随着黄沙陷落进了深不见底的地底。
陆子离感觉整个人都像漂浮在云端，和项绿怡死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看着项绿怡死，那是一种钻心的疼痛和难过。看着项俊鹏死，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
他在失落什么呢？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陆子离死死咬着牙，才能不让那种失落感从胸口一直漫到眼眶来。
耳边不断传来建筑物崩塌坠地的声音，黄沙在身后把一切都覆盖得了无痕迹，陆子离完全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再加上萧慕之和柳烨的拉扯才从松风筑的通道里逃了出来。
“呸——”柳烨从沙堆里爬出来，把一口的黄沙给吐了出来。他半个身子埋在沙堆里，只有胸部以上和两只手在外面。
此时已经是深夜，黄沙之上是一层厚厚的冰雪，冬天的沙漠冷得能把人活活冻死。
柳烨呵了一口气，搓了两下手，然后摸索着把身边的沙堆刨开，里面露出一截白色的衣服。
柳烨一摸，衣服下的身体冷得吓人。
柳烨赶快加紧手上的动作，把坑刨大了点，终于露出了一只完整的胳膊来，柳烨一边把人拽出来，一边拍打着萧慕之的脸，“萧问，萧慕之！你堂堂萧大侠可不能冻死了吧。”
“子离呢？他在哪？”萧慕之醒来后马上开始找陆子离，他的脸色本来是苍白的，现在已经变得青紫了。
“在你旁边，来帮我把他拉出来。”柳烨已经刨了一半，露出了陆子离的半个身体，萧慕之也加入进来，两人合力，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陆子离也拉了出来。
陆子离的身体也冷得吓人，人也昏迷不醒。萧慕之立刻把人抱在了怀里，一边给他呵着气，一边把自己的内力都度过去帮他取暖。
虽然那次在扬州见到萧慕之的时候，萧慕之就很大方的把他和陆子离的关系都告诉了柳烨，但这是柳烨第一次看到两人在他面前有这么亲昵的举动，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怪异的表情。
“慕之——”
“少爷他们在那儿！快过去！”远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人声。
三人抬头一看，是钟离赋和沈皓、项雷带着一批人来找他们了。
“慕之你怎么伤这么重？”钟离赋最先跑过来，把手里事先备着的一件貂皮披风递给萧慕之，萧慕之顺手就把陆子离给裹住了。
“我无妨，外面情况怎么样？”
“我和冷香赶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这里在塌方，还遇到悲歌子和蓝衣从里面逃出来。”
“你遇到蓝衣了？你们动手了吗？”
“嗯。冷香怎么可能放过蓝衣。不过她怀了身孕，又带着一个孩子，不好打。”
“那小泽呢？他没事吧？”
“那小孩好得很，有我在难道还保护不了这几个人？”钟离赋朝萧慕之翻了一个白眼，“又不是你儿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只是冷香动了胎气，小孩子受了惊吓，先送回去休息了而已。不过这次又让蓝衣跑了，冷香气得不轻。”
“蓝衣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又有悲歌子相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萧慕之听到项泽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沈皓和项雷也随后赶到。
“萧盟主，让我来背我家少爷吧。”项雷看陆子离昏迷着被萧慕之抱在怀里，上前一步想要把陆子离接过来。
“不用，我来吧。”萧慕之轻巧的避开项雷。
项雷囧了一下，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我找了附近一个小村庄，那里有十几间民舍都被我包下来了，今晚我们就先到那里落脚吧。”钟离赋道。
人人都筋疲力尽，谁也没有力气多说什么，眼前的人能平安无事就是大幸。
当晚大家都先回了钟离赋包下的民舍那里，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沈皓盘点了一下剩下来的人数，各门各派死了多少存余多少。然后记录成册，回去之后自有一些人会成为侠士，有一些人因为在千丈宫出生入死而名扬江湖。
冬季的阳光从民舍的窗户里照进来，照在陆子离的脸上。
陆子离翻了一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了。回到项家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总有一场又一场的噩梦在深夜等着他，他连续半个月的时间甚至都没有合眼睡过觉，而是昼夜不停的在练功。
过了一会儿，陆子离才有些清醒过来。昨天在千丈宫发生的一切都一点点回到了脑海了。
蓝衣、碾玉观音、黄沙、项俊鹏……
现在又是在哪儿？陆子离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一面是温柔的冬日暖阳，一面是萧慕之沉睡着的苍白的脸。
陆子离坐了起来。
萧慕之被陆子离弄醒了。
“你去哪儿？”萧慕之脸色惨白，拉住正要下床的陆子离。
“我去看小泽。”
“我陪你一起去。”萧慕之作势就要起来。
“你再休息一会儿。”陆子离把萧慕之压回床上。
“你别走。”萧慕之拉着陆子离的手不放开，“从西凉离开之后我们同行，你经长安再回扬州好不好？你一个人带着小泽太辛苦了，小泽也得不到很好的照顾，清风盟有几个不错的奶娘，又有裁玉和剪冰，她们会好好照顾小泽的。”
陆子离这一趟来杀了娇容仙子，拿到了碾玉观音，该办的事都办好了。本来是准备带着自己的人直接回扬州的，但是萧慕之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来的这一路风餐露宿，小泽的脸看着就瘦了一圈，陆子离心里也心疼的紧。回去的时候不那么着急了，是应该多顾着点孩子。
萧慕之见陆子离面露犹疑之色，趁热打铁循循善诱道：“你的身体也向来不好，需要人在旁边照顾着。像从前一样，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从前？”陆子离嘲讽道：“从前都是你欺瞒着我。”
萧慕之紧紧抓着陆子离的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那怎么能算欺瞒？算了，不说从前了。这些天相处下来，小泽和我也熟了，为了他我们暂且通路好吗？”
陆子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心里压着项俊鹏的事，心情不好，就不耐烦地推了萧慕之一把，把手抽出来。
“咳咳咳。”萧慕之重伤未愈，马上倒在床上咳嗽起来。
陆子离也不知萧慕之是假戏还是真做，含糊的“唔”了一声，就出去找项泽了。
第51章 裁玉
新的一年到来，正月的长安一如既往的严寒，也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清风盟里，虽然萧慕之和钟离赋都在外面没有回来，但盟里的人各司其职，月朗如往常一样把清风盟管理得井井有条，比起江湖上的诸多风波，清风盟算是过了一个异常平静的新年。
在除夕前的几天，裁玉也转醒了。又卧床休息了一段时间，到正月十几的时候，身体就渐渐恢复了过来。
对于她怎么忽然生病的事，无论是对其他人还是对剪冰，都说的是风寒入体，没有把陆子离的那一遭事说出来。裁玉自己后来想想也觉得是自己太冲动了，只是事情牵扯到萧慕之，她就总有些把持不住自己。
白素从武林大会回来以后对裁玉生病的事还怀疑了一下，剪冰是最没心没肺的一个，看到裁玉好了，就开心得不得了，才不去深究什么原因。让剪冰心烦的是，元宵节就在眼前了，萧慕之和钟离赋还遥遥没有归期，往年这个时候，大家伙都是一起去朱雀大街赏花灯的，虽然萧慕之中途要去拜访白府，钟离赋的身边总是缠着一堆莺莺燕燕，裁玉也总嫌赏灯的人太多太挤，但剪冰还是特别喜欢去赏灯，毕竟灯会人多、好玩、热闹、好吃的多，尤其是去年灯会，她还遇到一个很好看的小公子。
“姐姐，今晚是上元灯节，我们一起去朱雀大街赏灯好不好？”剪冰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裁玉，往年裁玉去赏灯，都是因为萧慕之要出门，今年萧慕之不在，剪冰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来劝裁玉陪她去玩了，不然一个人出门也太没意思了。
裁玉只垂着眼睛在想心事，对剪冰的话充耳不闻。
剪冰摇了摇姐姐的手臂，把头依偎在裁玉的肩膀上，撒娇道：“姐姐，你都好些日子没出过萧蓼阁的大门了，你就陪我去玩玩嘛，回来之后我一定什么事都听你的，我保证。”
“你这么大人了，难道不能一个人去玩吗？”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啊，吃个好吃的都没人一起分享。”
裁玉抬起头来瞥了剪冰一眼，“少主远去西凉风险重重，也就你有还有去玩去吃的心思。”
“以少主的武功，再加上钟离少爷，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