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并没有见过绍凌,可是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如同传奇一般存在。
宗门外的门徒看着绍凌披手按着弯刀急速走来,那虽脚步仓促,可是脸上平静如水,不怒自威,于是急忙忙的将门打开,待到绍凌走进去,埋头执着门的门徒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通报,再想回头去唤,发现门内已不见绍凌身影。
宗门内,两位长者二人衣着极为相似,均是黑衣,背后披着长长的斗篷,只是斗篷的扣子上的雕刻有着细微的出入,扣子上均有一只秃鹫,只是一只秃鹫的头上是太阳,而一个只顶着月亮的,他们一人作画一人雕篆,若不说二人正是玄刀门日月二宗的宗主,怕会有人把他们当成喜爱书画的雅士。
“绍凌回来了?”长者停下笔,抬头看了看门外,此时绍凌才徐徐而入。
“石宗主。”绍凌向作画的长者微微行礼,又侧身对着篆刻的另位长者行礼道:“师祖。”
被唤做师祖的妇人没有抬头,依然垂首雕刻,只是嘴里‘嗯’了一声以作回复。绍凌见她不语,也便不再多语,只是退到一边,静静等候,而一边作画的长者倒是微微皱眉,转身对妇人说:“你这老太婆,不知道哪那么大的架子,要是我的徒孙回来,我还欢喜不得。”又对绍凌说:“过来给我磨墨。”
绍凌抬眼看了看个还在专心雕刻师祖,对方依然面无表情,于是还是向作画的老者走去,乖乖的站在一旁磨着墨水。
石宗主一边作画,一边若无其事的说:“听说你把佑知耻杀了?”
“是。”绍凌答道,面不改色。日宗门徒,虽然在玄刀门同门相杀并不少见,但是佑知耻多少也是有些名号之人。
“你们那老太婆也不给我吱一声。”石宗主直起腰又看了看自己的画:“生意又给我搅黄了。”
绍凌又偷偷瞥了眼看看自己的师祖,妇人依然做着自己的事,心无旁贷。不过这出门令本就需要保密,而日宗门徒行令时,月宗也曾有过损失。不过这毕竟也是上层的事,绍凌也不好多语,还只是埋头磨墨。
“祖孙都一个样,没意思。”石宗主看了看不语的妇人,又看了看不语的绍凌,放下画笔便舞袖离去了。
绍凌又默默走到妇人身边,这篆刻是个精细活,她想做些什么却又无从下手,便只站在一边,如若木鸡。
“羽螽好看吗?”妇人问道,手中的雕刻继续。
“嗯。”绍凌点头,指了指入门口的桌上的锦盒:“这就给师祖看。”
“不看。”妇人说道,又拿起手中的雕刻之物上下斟酌,似乎颇为满意,还微微点头。
绍凌见妇人不再说话,也不敢多语,依然本分的站在妇人身边。妇人又拿起雕刻之物在绍凌斗胸前比了比,接着又满意的点点头:“手过来。”
绍凌老老实实的伸出手,一颗精致的扣子放在了她的手心,绍凌定眼一看,扣子上雕琢了一支螽羽,羽毛根根细琢,精致如丝,这扣子不是别的,正是玄刀门系斗篷的前扣,也是门徒身份的标志。若是新入门徒,那便是只是简单一羽,当入门有些年生,可以择宗而侍时,便在羽毛上加一日或一月,那绍凌这样完成出门令的弟子,便会有专门的羽毛纹饰扣,这样的门徒也被唤做翎主,而翎主地位同门中长老,只是长老行宗内之事,翎主行宗外之事。但相比长老,总在生死一线的翎主在各徒眼中,更得到尊重。
“你斗篷呢?”妇人本想让绍凌换上,可是刚才篆刻没有多注意,此时上下打量才发现绍凌竟然只着了件打衣。
“丢了。”绍凌答的简单,不想过多提及细节。
“那把扣子收好。”妇人的视线又回到案几上:“退下吧。”
“嗯。”绍凌点点头,但是却未离去,她心中自然还有着对逍遥的许诺。
“还有事?”妇人看着一动不动的绍凌。
绍凌点头,不过也不啰嗦:“弟子想告假一月。”
妇人抬起头,盯着绍凌的双眼,不过绍凌却没有闪避,不过妇人却不多问,只是淡淡回了二字:“允了。”
“谢师祖。”绍凌微微行礼,将扣子放入衣中,又立在妇人身边不言。
这月宗之人,本就行事清淡,少言寡语,两人站一尺之内也无多的话可说,妇人轻轻抬手:“退下吧。”
绍凌点头,往后走了三步方才转身往门外走去。
过了芒种,气温也高了许多,虽然还没有蝉呜,但也有一些叫不出名儿的虫子开始咿咿呀呀。乌恩坐在车头,平日里的小羊皮外套已褪去,换了一件简单的麻衣,倒也凉快了许多,不过任天气如何变化,乌恩手里的烟枪依然火热。
少女坐在车内,小厮的衣服跟平绸比起来,透气性差太多,这四面不通风的车,只让少女觉得背上微汗,不自觉的也拉开了车帘,迎面而来的是阵阵轻风。
乌恩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官道,走山路总会凉快些,往沈城的路上一切都很恰意。可是逍遥这种麻烦体质总会招来那么些许的问题。
“老马夫,带带我,我要去沈城!”
乌恩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唤声,不过这偏僻山间怎么又会有闲散的路人呢?乌恩不多想,继续慢悠悠的驾马前行。
“大叔,刚才可有听到有人叫唤?”逍遥问道。
“老头子什么都没听道。”乌恩回答着,然后又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马车的速度又增加了一些,乌恩可不想再遇到些跟绍凌一样的怪人。
“老马夫,带带我,我要去沈城!”声音又一次从马车后传出,这次逍遥听的清楚。
“大叔,真有人在叫唤。”逍遥将头伸出窗外,往回看去,却被依稀看到一个白衣少年在后跟着马车狂奔。逍遥初入江湖,又跟着绍凌大闹了阳河,此时正是意气风发时,对于路剑不平拔刀相且这样的事情,最是乐于,于是也管乌恩在那加快马鞭,只是拉着乌恩说道:“大叔快停车,真有人在后面。”
乌恩心里抱着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勒住了马,他深吸了口烟,眉头都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这不是停了么?“
“大叔,这山间野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人求于我们,我们自然要助人为乐啦,还不收起你那个小气样子。”
对于逍遥的性子,乌恩其实多少有些无耐的,于是只得敷衍答道:“东家说的是,东家侠义之心。”
“知道就好。”逍遥跳下马车,拉着乌恩朝后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年正努力往他们的方向奔跑,此时已不过十丈的距离。方才逍遥回头并未看清,此时才看到那白衣少年生的仪表堂堂,身高七尺,虽跑得狼狈,可是脚步见也多少能见仪态,再是一袭白衣,随风扬起的风衫更将此人显得风度偏偏,腰间还别着把宝剑,此时正有阳光婆娑的阴影忽明忽暗的打在此人脸上,更将他衬的英俊非凡。
白衣少年喘着大气,跑到了乌恩跟前说道:“老马夫...总算...总算停了..“
乌恩打量了少年一眼,估摸着是一个江湖中人,心中便更不愿意载他了,可是回头看到逍遥一脸花痴的模样,便知道又是再所难名免的一路了,于是勉强说道:“敢问这位公子有何事啊?”
“公子跑得如此焦急,应当是有急事。”逍遥将乌恩挤到身后,微笑道。
第18章 刀剑无眼人无情
白衣少年正身正了正衣衫,又梳理了鬓角上被吹乱的头发,刚才的狼狈模样荡然无存此时的少年那更是风度偏偏,少年拱手逍遥与乌恩施礼,并非抱拳而是作揖礼,虽然腰间配剑,但是却让又他多了一份书卷气。
“在下周山弟子刑书,有礼了。
“商人古逍遥。”未等乌恩开口,逍遥急忙跟着说道:“有礼,有礼。”
“乌恩。”乌恩抖抖手中的烟灰,不情不愿的说道:“古东家的马夫。”
既然知道了逍遥是东家,刑书又对逍遥施了一礼,客客气气说道:“敢问古兄弟可是去沈城?”
逍遥上下打量这俊俏公子,毕竟是十七岁的怀春少女,心里不自觉有些欢喜,完全无视掉一旁乌恩的摆手的小动作,直径答道:“正是去沈城。”又指了指马车:“这车还能坐人,一路便是。”
乌恩无奈的拍打了自己的额头,也不知道这逍遥前辈子是不是收破烂的,总是在路上捡些怪东西,先有绍凌,现在又来了一个刑书。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帮忙掀开车帘,拿着马鞭指着车内说道:“那走吧。到了沈城刚好能赶上饭点。”
公子欣然上马,对逍遥谢了再谢,逍遥只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好事,心里便愉悦起来。平日里她话本来便多,心情一好,那更是不可收件,从这位刑公子的出身到年龄,最后连生辰八字都不放过,刑书家大姑大姨也被逍遥亲切的关心了一遍。
原来这位刑公子出生下平王都临邱,与逍遥一般都是出生于官宦人家,虽不像逍遥家是世袭侯爵如此尊贵,可也正是因为只是小小侍郎的儿子,所以才有幸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去做一位持剑江湖的侠士。
少年爱剑,而辛国周山派正是剑术之宗,本已在周山学艺十年,快到下山的时候,却收到家中急书让他切莫回国,刑山不知所以,便更为心急,于是反而急急忙忙的告别师门往临邱奔走,可是路上遭遇暗箭,所幸自己武艺不错躲过偷袭,可是暗箭却伤了马匹,所以才有今天这追马车这一幕。
逍遥听到刑书的遭遇,心中不觉的又开始勾勒起一幅恩怨江湖的画卷。
“公子,那你可知为何有人埋伏你。”
刑书摇头:“不知。”又垂首想想,口气凝重的说道:“就怕与家书有关,家父劝我莫回去,可是并不说明原因。这回去路上又遇到偷袭,哎......”
见那刑书眉头紧锁,逍遥忙劝道:“公子不要烦心,到时候咱们见山拆山,见河放水,没什么关过不去的。”
马车外的乌恩听见逍遥那一副伪老江湖的样子,便更是哭笑不得了,现在只想早日将那刑公子扔下车去,于是用力抽起缰绳,让这马加速跑起。
到了沈城,逍遥一行依然找了最好的客栈,不过今日天字一号房有主了,逍遥勉强选了地字一号,不过也比小镇或村里的房间好上千百倍。
乌恩将重重的行礼往地上一摔,又拉过圆桌边上的板凳坐着,板凳拉过地板声音嗞嗞响,顺手拿起桌上的扣好的水杯,啪的一声将水杯翻过来,这一摔,一拉,一翻,连续三声音,一旁的逍遥知道这老头子心里肯定为刑书的事对自己作脸色了。
逍遥一蹦一跳过去,给乌恩把茶杯填满,义正言辞道:“大叔,咱们江湖中人,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乌恩不客气的把茶往肚子里一倒,摆摆手道:“我就一跑马的,东家给钱我做事,江湖什么的不懂。”
逍遥正想纠正乌恩,可是乌恩却把屁-股下板凳往逍遥面前一靠,不满的说道:“东家你当初跟我说咱们就在这皇土诸国到处看看,这倒好,之前捡了个绍凌,咱们就惹了一堆麻烦,现在又捡了个刑书,你说人家回家省亲关咱们什么事?”
“大叔,来咱们本来也是去下平临邱的,多一个人安全。”
“那你干嘛跑去给他付房钱。”
“......”
“大叔。”逍遥小心拉了拉乌恩的袖口,轻声道:“那只今日嘛。”她又往自己身上一打量:“我一个二八少女,也不想每次出城就做小厮装扮啊,如今难得有一少侠随行,我这路上便又安全几分,也能打扮打扮。”
乌恩眉头一紧,明明到下一个城镇就要跟绍凌汇合,那时有绍凌护着,逍遥在马车上裸奔都成,可这短短一程路,非得以此为借口带着那个刑书,想着逍遥自称为二八少女,乌恩摇摇头,这怕便是少女怀春吧,于是泄了气说道:“东家随意。”又看了看粗衣麻布的逍遥,补了句:
“明天你穿回女装,自己和那刑公子解释去。
果不其然,第二日那刑书已买了马,牵着自己的马在乌恩的马车边旁静候逍遥下楼,却没有等到昨日俊俏商人,只见逍遥一身淡黄色襟衣,外面套了件白色外套正向他微笑走来。
逍遥一双大眼迷人,笑起来一对小酒窝也甚是可爱,在帝都爱慕逍遥的世家公子并不在少数,不过比起只会舞文弄墨,身体孱弱的官家后人,逍遥还是更喜欢阳光爽朗,侠义心肠的江湖少年。
“刑公子。”逍遥笑面如春的走马车前,向邢书亲切的打着招呼。原本以为精心打扮过的自己可以引得邢书注意,可是邢书却一反常态的大惊起来。
“你...你是女子?!“
“嗯。”逍遥娇羞的点头,一边乌恩只想着这马为什么不一蹄子把她踹走。
刑书吞了吞唾沫,却不是因为垂怜美色,倒是一脸惶恐,接连往后退了三步,又才恭恭敬敬施礼道:“小生无礼,不知你竟是..竟是姑娘。昨日一车同行,有损姑娘清誉了。”这一脸正憋的通红。
逍遥目瞪口呆的看了看面前畏畏缩缩的少年,今日这副德行哪里像个侠士,与那国子监的学子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可是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改变得太仓促,没让对方准备,便马上解释说:
“公子不要在意,都是江湖儿女。”可是见那刑书还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逍遥便急声道:“你别躲,我又不会让你负责。”
一旁传来了乌恩被烟呛了的声音,乌恩又清了清嗓子:“快上路吧,绍凌还在前面夜县等咱们呢。”又转身对邢书说:“公子要是嫌弃咱们东家是女子,那咱们便分开走。”
“若是女子,那我便更不能让你们独行了。”刑书拉着马走到逍遥跟前:“虽然说男女有别,可是夜县一路危险重重,我还是护送你们过去。”
夜县之所谓一个夜字,便是因为这夜县所处的地方刚好在一山坳之中,而去山坳的路上均是参天大树,枝繁蔽日,一路行去,如同走在夜间,所以这去夜县的路上山兽与土匪自然也比其它地方多些。
乌恩一想觉得也是,平日里他们多少也遇到过山贼,若仅一二人,那都不是乌恩的对手,可是夜县是出了名的土匪窝子,这逍遥又少女心思泛滥换了女装,带个人也是好,于是把逍遥唤上车,轻轻拉起缰绳对刑书说道:“那邢公子,一路仰仗了。”
刑书拱手行礼,一跃上马,跟着马车缓缓向路上出发,逍遥坐在马车内看着刑书潇洒的背景,对自己今天的仓促又气又恼,好好的少侠就被自己吓到了。
往夜县的路并不是一条平静的路,可是路上却充满了平静,只是深森间传出来的各种怪异的鸟叫声,温度似乎也比在沈城低了些,逍遥突然觉得小厮衣服还是好的,至少比较保暖,她轻轻拉开车帘,刑书正在旁边,他仪表堂堂,逍遥不觉的又多看了几眼,直到被刑书发现她才又拉了帘子,想起刑书侧眼看到他的样子,逍遥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的心花怒放,原来携手江湖少侠就是这样的感觉。
看不见尽头的路,总是让人觉得怠倦和烦躁,连乌恩都有点无精打采,但老马识途,马儿只要沿着路走,总能走到尽头。可是此时一阵声音从林间传来将乌恩惊醒,他抽出马刀向林间望去,依稀见得十来人正往他们这边跑来,他搞紧朝着刑书叫道:“别打盹了,快跑!”另一头对车后的逍遥说道:“东家抓紧了!”
马车突然向前,将逍遥往车后甩去,逍遥一头撞到到车板上,只觉得脑袋生痛生痛的,紧接着还没有来得切正身,便感觉到马车一荡自己又被摔到了另一边,亏得是枫木马车,不然早就被震裂了。逍遥忍着头痛想坐起来,此时只听到车外刀剑相碰之声。车外乌恩与刑书的呼叫声,一个大叫着古姑娘,一个唤着东家快跑。
逍遥心头一紧,这荒山野岭是出了何事?于是掀开帘子探头看去,乌恩和刑书两人正对付着二十来个对手,为首的是一个络腮大汉,他站在最后面,有一张在通缉令上经常见到,络腮胡子,带着刀疤的脸和一口大黄牙。
乌恩虽然年长,但是毕竟是符西汉子,一把马刀大舞起来也是铿锵有力,三五个对手围着他不敢近身,而在一边的刑书,出自周山派那剑法也甚是了得,挑、刺、切、劈刀刀剑血,络腮大汉见他们纠缠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有被拿下,于是提起身边的□□便要亲自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