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却无处诉苦，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怕韩萧因为太过紧张而难以入眠，冷烨只小心翼翼地睡到床边，与韩萧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但被窝里温暖的热度，还是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无比接近，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对于冷烨来说，今晚韩萧的让步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很大的改善了。
因为太久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共睡一榻，此时躺在床上二人都是各怀心思。
冷烨因为太久没有睡一个好觉，此刻因为韩萧就在身边内心格外安稳，所以睡得相对较快。
韩萧却再也睡不着了。
耳边就是冷烨沉稳清浅的呼吸声，那人一次又一次用行动冲击着他内心的感情防线。用温柔的对待，用哀伤的语气，用小心翼翼爱若珍宝的呵护……这样脆弱而无辜的冷烨，对韩萧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到可怕的地步。韩萧甚至有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才是做错的那一个人，是自己对不起冷烨，伤害了冷烨。
韩萧十分确定自己的心已经死过一次，但他不知道现在的心疼又是因为什么。
快到黎明的时候，冷烨再一次从梦魇中惊醒，而这一次，韩萧终于懂得了自己的心疼究竟是为何。
冷烨睡着睡着突然一把拉过韩萧被子下面的手护在心口，嘴里不住地在喊:“韩萧，不要跳下去，求你……跟我走，不要跳！不要！！！”
韩萧瞬间僵住，不只因为冷烨突然地触碰，更因为冷烨大得惊人的力道和近乎哀求的语气。那双手几乎把他的手指骨都握断了，很痛，让韩萧红了眼眶。
他终于知道冷烨为何大半夜睡不着觉要跑来他这里坐着了。这要多么害怕失去，才会一遍遍被梦魇困住，才会拼尽全力要去挽留啊？
在喊过那一声后冷烨已经从梦中惊醒，等他回过神来发觉是一场梦时，亦察觉自己正拉住韩萧的手。
“！”心里咯噔一声，心慢慢下沉，沉入谷底。明明睡前答应韩萧不会碰他，怎么又忍不住拉他的手？好不容易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如果韩萧因此对他更加排斥怎么办？
转头去看韩萧，才见对方呼吸轻缓，双眸紧闭，还在睡觉并没有被惊动，才稍稍放下心来。轻轻把韩萧的手放回原位，冷烨又为他掖了掖被子，才蹑手蹑脚穿好衣服回承乾宫收拾准备上朝了。
待冷烨走后，韩萧缓缓睁开了眼睛，湿润的眼角有泪水的痕迹。手方被那人握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疼痛顺着血脉直入心头。
伸手摸向尚残留那人体温的床榻，韩萧无奈又心痛地闭上了眼睛，收紧五指将被单握进手心，他轻声低喃:“冷烨，你不要再这样逼我了……”
第32章 爱之初
下朝之后冷烨处理完那些比较重要的政事后就来长庆宫陪韩萧一起用膳，然后等着张太医来为韩萧针灸治腿。
等待的过程虽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对于两人之间沉默远多余闲谈的氛围来说，却显得格外漫长。
韩萧坐在轮椅上，冷烨则拉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
“这几日张太医为你治腿，你感觉怎么样？有效果么？”冷烨问道。
韩萧道:“总感觉关节处热热的，也不像以前那么麻木了，应该是有效果罢。”
“那就好。”冷烨道，他看了眼韩萧因为长期不活动就算穿了厚棉服也显得细弱的小腿肚，道:“小福子有按时帮你按摩吗？”
在那晚之前，每日的按摩都是油冷烨亲自做的，但现在韩萧对他的触碰反应很大，他也不敢轻易给韩萧做按摩了。
韩萧点点头:“每天清早和晚膳后，小福子都会按时帮我做按摩，你不用担心。”
“嗯……”冷烨点点头，一个话题结束，双方又开始不知道说什么。
冷烨将视线落在韩萧身上，虽然不含qingyv，但也足够炙热，让韩萧不得不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良久，冷烨突然说了一句:“你的衣服穿歪了，等下张太医过来看到该笑你了。”
韩萧愣了下，拿手摸了摸。果然，他早晨起床时因为昨晚的事而有些心不在焉，无意中把第一颗扣子扣在了第二颗的位置。
面色一囧，韩萧刚要重新把扣子扣好，冷烨却极自然地伸过手把他外衫的扣子挨个解开然后重新扣好，他抿着嘴，表情格外严肃而认真。
韩萧有些发僵，他屏住呼吸身子后倾直到脊背紧贴轮椅的靠背。
“你不用紧张，你看不见，我帮你扣方便些。”冷烨轻声解释，然而在扣最上面那颗时指尖无意碰到了韩萧的锁骨。
“啊！”韩萧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惊呼。
见他反应这么大，冷烨忙收回手不敢有所动作，一时间气氛极为尴尬。
“我不是有意的。”冷烨解释道，语气带着些慌乱。
“……”韩萧也知道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道:“我没事。”
“还有最后一颗，我帮你扣？”冷烨用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
“……”韩萧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拒绝。
于是冷烨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帮韩萧扣上最后一颗，因为那颗扣子的位置偏上所以难以避免地冷烨再次碰到了韩萧的锁骨。
韩萧猛地瑟缩了一下，但他咬牙忍着没让自己再次做出过激的反应。
察觉韩萧的隐忍，冷烨收回手对他凝视片刻。
“好了吗？”发觉冷烨已经不在他胸前摆弄了，韩萧问道。
“嗯。”冷烨应了一声，道:“马上就好。”说着他伸手正了正韩萧的领口，这次他的指尖快而轻地掠过了韩萧的下颌。
“……”韩萧再次颤了一下，但脸色已经不及之前冷烨碰他时那么难看了。
将韩萧的变化收在眼底，冷烨的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这样看着比刚才精神多了。”冷烨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张太医怎么还不来，回头朕要治他的罪！”
“……”为了缓和方才的尴尬，韩萧配合地弯起唇角，笑道:“张太医有六十了罢？这把年纪他能走来就好，你不要指望他走的有多快了 ”
“也就你脾气好。”冷烨笑道，抬手要去摸韩萧的后脑，又被他刻意忍住了动作。冷烨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重新让韩萧放下本能的戒备这件事，得慢慢来。
一炷香时间后，张太医终于满头大汗得赶来了长庆宫。
冷烨命人将屋里的火炉生的更旺些，又让小福子和小李子两人把韩萧扶到床上半躺着，把棉裤拉到膝盖以上露出细弱的小腿肚和碎裂的膝盖骨。
因为不是第一次帮韩萧针灸，张太医驾轻就熟地拿出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一边将银针扎在关键的穴位，一边悉心询问着韩萧的感觉。
“现在是痛多一些还是麻多一些？”
韩萧仔细分辨了一下，道:“痛多一些，而且有些发热发胀……”
“按摩有按时做吗？”插完最后一根银针，张太医捏了捏韩萧已经有些肌肉萎缩的小腿肚。
小福子在一边道:“公子这几日的按摩都是由我做的，一切都按您交代的，半个步骤都没少。”
张太医点点头，问韩萧:“你有没有尝试做一些腿部的伸屈动作？”
“……”韩萧摇了摇头。
冷烨眼中一亮，问道:“张爱卿的意思是说，他已经可以做这些动作了？！”
“总是坐着或者躺着对恢复不但没有易处，还可能造成肌肉萎缩。依老臣看，公子的骨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可以开始做些有利于恢复的活动了。”张太医道:“不过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以免他有不适好照应一下，毕竟刚开始运动，难免会有些不适。”
“朕知道了。”冷烨笑道，这是几日来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以后朕会监督他多活动的！”
“太好了，公子的腿没事了！”小福子兴奋地忘乎所以，跑到床前对韩萧道:“公子！以后奴才天天给你按摩，帮助你快些站起来！”
“谢谢你，小福子。”韩萧的心情也不错，听着耳边小福子天真的话，忍不住微笑。
小福子乐呵呵道:“”听有人说您以前是大将军！我还没见过公子穿战甲骑战马的样子呢！肯定特别威风！”
“……”微笑僵在唇边，韩萧眼底有些黯然。
“咳吭！”小李子干咳一声打断了小福子的话，“小福子，快别说了。”
冷烨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对一脸茫然的小福子无力地挥挥手，冷烨低声道:“小福子，你先出去罢。”
“啊？”小福子怔了下，发觉在场的其他四人脸色没一个好看的，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先不说韩萧以前是不是将军，就算是，他现在是一个瞎子加瘸子，以后也骑不得马打不得仗了。
“别啊了，快走快走。”怕冷烨一会儿治小福子的罪，小李子推了他一把唤他回神然后拉着他一起出去了。
“韩将军的恢复速度已经很快了，之前因为罂粟的缘故伤才迟迟不见好转，如今罂粟之毒以解，将军的伤势好转的速度简直快的惊人。”张太医道。
冷烨以为张太医是在安慰韩萧，所以没有说话，只在一边默默陪着韩萧。
但韩萧心里清楚，张太医没有夸张，自己的伤从刚回到宫中时的频频毒发全身不能动弹到如今可以坐着轮椅活动筋骨，不过短短两月时间，的确速度惊人。
这两月，多亏了冷烨的悉心照顾，就算冷烨曾经真的要杀他，现在自己的“重生”，不也离不开冷烨的照顾么。
究竟是谁欠谁多一些？
那一瞬间，韩萧突然感觉好累，是那种从内心到四肢百亥的疲累。眼皮沉重，他轻轻合上眼皮把头歪向一边，神色寂然。
冷烨不知韩萧心中所想，看到他突然没了精神，还以为是小福子的话让他想起以前，伤了他的心，于是立刻紧张起来，轻声叫了一声:“韩萧？”
韩萧“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湿润着，分外晶亮。
“你怎么了？”冷烨道，看到韩萧这副惹人心疼的样子，如果可以，冷烨真想冲上去抱着他安慰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心急。
“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累。”韩萧道，寻声对冷烨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没事就好。”冷烨松了口气。
“如果累可以多休息，只要不总是躺着就好了。”张太医道，开始为韩萧收针，“以后不用日日针灸了，可以三天一次。还是那句话，要多锻炼！”他叮嘱道。
韩萧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冷烨则帮他答应着。
“张爱卿放心，朕一定会监督他的，不让他偷懒！”说话的语气就像把韩萧完全据为己有，偷着股小孩子般的骄傲。
对此韩萧有些无奈，但知道这样会让冷烨开心也就随他了。这或许是目前，自己唯一能给冷烨的东西。韩萧深切地明白，自己已不是曾经的韩萧，他与冷烨之间已经差了太多距离。
一双腿，一双眼，一条命，还有……万里河山下埋葬的一颗真心……
送走张太医后，冷烨问韩萧要不要躺下多睡会儿，韩萧摇了摇头，道:“冷烨，你陪我出去走走罢。”
“！”眼神一亮，冷烨欢心雀跃。这是几来第一次韩萧主动开口让他陪，于是忙叫了小福子和小李子进来把韩萧扶上轮椅，打算推着韩萧出去转转。
现在已经到了冬天，虽然没有下雪，不过冷风还是很冻人的。冷烨拿过一件黑狐裘加厚的风衣将韩萧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头在外面。
不知有意无意，他的手在系披风上的带子时触碰到了韩萧平日就比较敏感的耳垂。
韩萧“嗯！”地一下，猛地打了个哆嗦。
冷烨吓得手一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弱声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要帮你把披风系上。”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外面冷……”
韩萧也知道冷烨不是故意的，而是为了帮他，毕竟对方已经明确说过不会“主动”碰他。如此一来自己再责怪他就显得太过小肚鸡肠，不通情理了。
于是露个尴尬的微笑，韩萧道:“我刚才……也不是有意的……”
“咳！”冷烨掩唇干咳一声，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他上前推起韩萧的轮椅往外走，转移了话题:“你想去哪里？御花园还是望月阁？或者……”
“都好，我听你的。”韩萧道。
冷烨扬了扬唇角，推着韩萧去了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之后韩萧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因为他发现冷烨变得怪怪的，似乎“照顾”他照顾上了瘾。
冷烨带着他在一处小亭子里坐下，二人时不时说一两句话。为了避免无语的尴尬，冷烨很聪明地把话题选在了怎么计划韩萧的康复训练上。
什么每天何时起床，喝什么有益于强健骨骼的补汤，每天做几次屈腿运动，什么时候开始下地进行站立联系之类。
韩萧这个当事人都没冷烨计划的那么清楚，于是带着一脸茫然听冷烨仔细给他讲那些道理。
比如几时起床有利于血液循环，哪种药材有利于他的恢复。那些常用的药材和补品，冷烨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可见他对此研究的很深入。
韩萧听得入神，虽然眼睛看不到，但他几乎已经想象出冷烨面带微笑眉飞色舞地跟他讲这些的模样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温暖，淡淡的暖意，许久没有过的感觉。
结果没等韩萧仔细体味那丝暖意，就被冷烨一个动作破坏了。
“你头发被风吹乱了。”正说着药膳的事，冷烨突然话锋一转，伸手理了理韩萧额前的乱发，将它们挂在韩萧耳后。
无疑地，冷烨纤长的手指无可避免地碰到了韩萧的耳朵，而且因为有风，冷烨挂了几次都没成功，于是他灵活的手指在韩萧耳侧辗转撩拨了好几下才收回手，惹得韩萧一阵轻颤。
“你……”韩萧刚要开口提醒冷烨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却听到对方无辜而又满含愧疚的声音。
“我不是有意的，是你头发被风吹乱了，这里风好大，有没有？”
“……”韩萧一句话被冷烨堵在口中，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嗯，风很大，有些冷，我们回去罢。”
如果他没记错，在方才短短一个时辰的聊天中，冷烨已经帮他弄过三次头发，捡过肩膀上的五次落叶，甚至中间有一次吃糕点，冷烨还帮他擦拭了嘴角的一点残渍。
虽然当时隔着手帕，但冷烨指腹的温度还是传了来，让他呼吸有些急促。
“很冷？”冷烨重复一遍，突然俯身朝韩萧靠了过去，他拉了拉韩萧身上盖着的披风，然后把系在后劲处的带子又紧了紧。
因为冷烨站在韩萧前面，所以自然而然形成一种拥抱的姿势，不过冷烨将距离把握的很好，不至于碰到韩萧，宽大的衣袍却足以将韩萧整个人都罩住。伏在韩萧耳侧系着细带，温热的呼吸打在韩萧已经微红的耳根，冷烨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韩萧还是因冷烨的靠近而发抖，但知道冷烨是为了帮他，所以他刻意压抑住内心的排斥，几次下来，现在反而没有之前那般反感了。
“你系……系好了没？”韩萧问道，声音有些沙哑。冷烨的呼吸就在他耳侧，这种暧昧的姿势曾经在二人之间发生过多次，很容易就让韩萧往歪了想，然后耳根不知不觉泛起了红晕。
“好了，好了。”知道韩萧已经忍到极限了，冷烨打好最后一个结起身，结果韩萧因为瑟缩头轻轻晃了一下，耳垂一下撞上了冷烨的唇瓣。
“啊！”韩萧惊叫一声，猛地打了个哆嗦，迅速躲开了冷烨，甚至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
“！”冷烨呼吸一窒，他发誓，这一个吻真的出乎他的意料，是个意外。忙退离韩萧半臂的距离，紧张地看着他:“韩萧，你没事罢？”
韩萧耳根红的更厉害，脸色也有些发红，甚至隐约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喘息着，韩萧稍稍偏头留给韩萧一个侧脸，道:“没事……我们回去罢。”
第33章 情之切
转眼已到了腊月，而西月国使臣来访的日子也已经定下，腊月二十九，除夕夜。
虽说对西月来访不太重视，但朝中上下还是多了几分忙碌和紧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谁也不确定池边月选择在除夕夜派人来东祁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