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云奕只微微一笑,向玄空道:“晚辈绝不敢妄自尊大,与前辈动手。今日晚辈前来,所为只是朱嬴剑、寒英剑,并不求梅雨论剑的头筹。大师,晚辈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晚辈先行离去。”
他略略抱了抱拳,不待玄空说话,便提了两柄剑,足下发力,几个起落之后已然消失在视野之中。玄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云奕从未想过,自己的师父竟然也是欺骗自己的人之一。然而当他确认传言中废去林九思武功的唐绥就是云知珩的时候,他除去苦笑,内心竟然已经没有半分波动。
罢了,骗他的人那么多,多这一个……也不多。
摘下头上的斗笠靠在一边,云奕叫了一壶女儿红。他靠在窗边,一面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面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打算。
距离梅雨论剑过去已经五天,他仍然在蓟州境内。原因无他,他想打听一下沈红衣的下落,亲手了结这段二十年来的恩怨。至于云知珩……他已经四年未见过自己的师父,陡然得知他竟是自己的亲叔叔,他实在不太想见他。
若是当年的云知珩有勇气出面解决这一切,云奕也不会被他推出来。若是他不那么迂腐,恐怕事情此刻又会是另一番模样。云知珩当年被逐出云家,便始终认为自己给云家蒙羞,愧对于云家的任何一人……可云奕却莫名觉得,他或许最应该愧对于自己。
这大概也是他至今没有来找自己的原因吧。
梅雨论剑之后,云奕的武功和神奇的死而复生又成了江湖人茶余饭后新的谈资。云奕无意介入其中,对他来说,他此刻只有一个目的——
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彻底画上句号。
他拿起酒壶正要倒酒,门口忽然一暗,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走了进来,径直越过大堂中的空位,坐在了云奕对面。云奕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的光。
那男子也不客气,将酒壶拉到自己面前满上一杯,一口喝下,才颓然笑道:“你以前从不喝这么烈的酒。”
“人总是会变的。”云奕淡淡地说着,一饮而尽。那男子似乎怔忪了片刻,目光才落在云奕脸上。
“看够了吗?”云奕忽然轻笑,“怎么,楚教主不在北方千里之外的琅山,却跑到蓟州一家偏僻小酒馆来喝酒?”
楚恪动了动嘴唇:“我是来找你的。”
云奕只淡淡瞥他一眼:“朱嬴剑和寒英剑我是不会给你的。”
楚恪像是被噎住了,他的眼底刹那间浮现出一丝悲哀的神色,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微微垂下眼,说道:“对不起。”
云奕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没关系。”
楚恪怔住。
“楚教主千里迢迢来看梅雨论剑,又费尽周折找到我,难道不就是想听这一句话吗?”云奕微微挑起眉,“现在你听到了,可以走了吗?”
楚恪的眼底顿时泛起惊涛骇浪。他像是受够了一样一把按住云奕要端起酒杯的手,整张脸都透出一股冷冽的气息:“明徽,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怎样?”云奕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我不曾把你楚大教主怎样,是你楚教主把我怎样了吧!”
楚恪滞了一滞:“对不起。”
“我说了,没关系。”云奕甩开他,“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请楚教主自便吧。”
楚恪的面庞像是蒙上一层阴影,顷刻间黯淡下来。云奕站起身便要结账离开,却被楚恪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我来和你联手。”楚恪低声说道,“仅此而已。”
第50章 线索明确
联手?
云奕笑了笑。
“楚教主,恐怕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他缓缓说道,“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抬脚又要离开,楚恪在他身后长长叹了口气:“你要找红衣楼楼主沈红衣,是不是?”
云奕停住了。
“那就能帮上忙。”楚恪的声音冷寂了下来,“因为我也要找沈红衣。”
云奕的背影微微摇晃了一下。楚恪找沈红衣做什么?寒英剑、朱嬴剑在他云奕手中,而明玕剑、九畹剑应该在炀教才对。楚恪若是为了四大名剑,他应该来找云奕才对,找沈红衣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要为二十年前云家的事情画上一个句号。”楚恪淡淡说道,“而我恰好也有些私事……明徽,你找不到红衣楼的所在,因为你根本没有红衣楼的线索。我可以带你一起找到红衣楼,而你处理你的事,我处理我的事,我们互不干扰。”
云奕微微眯起了眼,他没有愚蠢到问楚恪为何要这样做。楚恪告诉他的未必是真相。
他背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江湖传言,红衣楼、百里楼互为表1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里,唇齿相依。红衣楼是最为隐秘的杀手组织,而百里楼则是网罗天下情报的情报机构。无人知道红衣楼的位置,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百里楼的位置。
云奕随着楚恪从蓟州出发,一路到达淮阳——百里楼就在这里。这一路上,楚恪数次试图与云奕搭话,均被云奕用冷漠的神情抗拒了。二人抵达淮阳的第一晚,云奕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响动,他拉开窗户,发现坐在窗沿上的正是楚恪。
云奕动了动嘴唇,本想一掌将这人打下楼去,却忽然发现他的发梢处沾上了一滴晶莹圆润的露珠。四年前蓟州客栈的夜晚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迟疑的一刹那,楚恪一手撑住了窗户,不让云奕关上。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云奕,眉宇间写满了疲倦:“明日上百里楼,你把朱嬴剑和寒英剑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云奕挑起眉。
“沈红衣的目标也是四大名剑。”楚恪垂下眼,显然想起那晚云奕成亲,沈红衣现身抢夺明玕剑的事情。他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带了几分叹息,“她已经拿到了九畹剑,我们的目的是引她出来,寒英剑和朱嬴剑不能被她拿走。”
云奕皱了皱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禁开口道:“九畹剑不在你那里?”
楚恪像是有些惊讶:“……难道你一直以为是我夺走了九畹剑?”
云奕没有说话。
楚恪皱紧了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这是有人离间。四年前青阳盟退下琅山,是红衣楼在半途伏击了顾家,九畹剑是被沈红衣夺走的。你应该知道,玄武阁前阁主齐灏是……”
云奕撇过了头:“不必多言。”
当年他掉下悬崖,本该是必死无疑,不料在半山腰处横出来一棵老树,将他拦在了半空。他摔在了那棵树上,内伤外伤一齐迸发,昏迷过一段时间。
他是被一阵冰凉的大雨淋醒的。
那时他躺在树干上动弹不得,胸口、腰部断裂似的疼痛。他仰面朝天茫茫然望着天空,任凭雨水淋在他的脸上、他的嘴里……灌入他的衣服。
他想了很多,其中就包括玄武阁阁主齐灏……他明白,若不是齐灏,自己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也许这个齐灏是沈红衣派来的内线,也许是为了瓦解他和楚恪之间的感情,但无论如何,楚恪曾经如此欺骗和伤害他……也是事实。
前阁主……楚恪已经处置他了吗?
云奕将那冰冷的雨从脑海中挥去,冷冷一推窗户:“让开,我要关窗了。”
“明徽!”楚恪一手抵在窗户上,嘴唇有些发白,“当年的确是我的错,我希望我能有机会弥补!你……”
“弥补?”云奕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轻笑了出来,“我被挂在悬崖上的时候,你想过弥补我吗?我躺在树上等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若是就此死了,弥补还有什么用?”他说着,微微扬起了头,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我最痛恨的词就是‘亡羊补牢’,让开!”
他一掌闪电般击出,楚恪显然没料到他真的会对自己动手,惊讶之余被他一掌击出窗外。云奕猛地关上了窗,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闷哼,显然这一下让楚恪受伤不轻。
云奕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在窗前站了许久,默然无语。
次日晌午时分,他们抵达了百里楼。
楚恪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云奕也不想多问。两个人一路无话,直到站在百里楼的门口,楚恪才开口。
“我去吧。”
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拾级而上。推开大门的一刹那,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一个红衣妩媚的女子正端坐在院内,她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二人踏进大门,她微微侧过了头,露出略带顽意的、俏皮的笑容。
“欢迎。”她徐徐起身,红裙如同一朵牡丹,绽放在庭院之中,“我百里楼今日挂牌休息,就是为了迎接二位贵客。”
第51章 前朝烟雨
楚恪停顿了一下。
“听闻云公子现身,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来拜访我。”沈红衣轻笑道,“也多亏了楚公子,若不是楚公子,我的人还不清楚云公子什么时候会来拜访呢。”
楚恪仍然没有说话。
“你们本打算用四大名剑引我现身,现在不必了,省去了一桩麻烦,岂不是一件好事?”沈红衣眼波流转,“冤有头,债有主,二十年前云家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云公子,若你有胆量,就上前来报仇吧。”
二十年前……
云奕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面容姣好,色如秋月,看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二十年前她多大……难道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我懂了,云公子是想问我的年龄,但又唯恐失了礼数。”沈红衣婉转轻笑,“我今年三十有八,云公子可懂了?”
云奕面色不变:“你的话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我了吧。”他微微一顿,像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直视着沈红衣:“你一个女子,为何同样也要争夺四大名剑?百里楼、红衣楼已经为你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而四大名剑中最有价值的并不是那些奇珍异宝,而是……前朝玉玺。”
听到“前朝玉玺”四个字,沈红衣的眼底微微掀起一丝波澜,被云奕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既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对很多事情也看得透了。”云奕淡淡地说道,“当年林九思在悬崖边以为我必死无疑,因此透露了很多事情。那时他说过一句话,我在当时并没有想明白,但这四年中,我想明白了。”
楚恪看向他,沈红衣不由自主地问:“是什么话?”
“他说,‘沈红衣知道宝藏的位置’。”云奕轻轻一笑,“想必在场的,楚教主、沈姑娘,还有我,现在都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当年宝藏的位置,楚恪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楚恪是前朝皇子。此事如此机密,楚恪除了云奕,未曾告诉过任何一人,那么沈红衣为何会知道?原因只有一个——她和楚恪一样,是前朝的公主!
“如此疯狂地想要取得四大名剑,楚教主既然站在这里,想必早就想明白了原因。”云奕瞥向楚恪,“沈红衣必然有开启宝藏的办法。而我们三人都知道,除了四大名剑,开启宝藏还需要一块冰花芙蓉玉,也就是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字宛若惊雷一般:“沈红衣就是楚教主的姐姐!”
沈红衣陡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惊骇地看着楚恪。楚恪神情淡漠,一言不发,仿佛是在默认云奕的猜测。
过了片刻,有两道泪水顺着沈红衣的面颊流淌下来。她的气势已然矮了三分,像是当年在人流中失散的女孩,孤苦无依。
“是真的吗?”沈红衣定定看着楚恪,“……你……”
楚恪从怀里掏出半块冰花芙蓉玉。那枚漂亮的淡紫色玉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水滴一样通透的色泽。
沈红衣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捂住了脸,“我不知道你就是……这二十年来,我日夜想着如何光复我朝,如何找到母妃……如何找到弟弟……却不知道我一直对付的人就是……”
楚恪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伤感:“前朝已经覆灭,何必纠结于此……”
“我恨!”沈红衣猛地抬起头,怒声道,“我恨那些让我家破人亡的人,我恨他们!你知不知道皇城被攻破的时候,他们把齐妃怎么样了,把淑妃怎么样了……他们那些禽兽,抓了我们的弟弟妹妹充作他们的玩物和娈童,我如何甘心……”
楚恪定定看着她。那时他还没有出生,自然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带着他和姐姐逃出皇城的。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失败者的下场有多么悲惨,这不言而喻。
“放弃吧。”楚恪轻声说道,“败局已定,我们挽回不了什么。”
沈红衣发出古怪的笑声:“败局已定?不,我不信……”
她还要说些什么,云奕已经踏上一步,抽出长剑,脸上带着淡漠的笑容。
“既然你们已经相认,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云奕微微侧过了头,“红衣楼,炀教……二十年前的冤仇,也该结束了!”
他长剑一摆,剑尖破空之声响起,向沈红衣刺去!
“明徽!”
当地一声大响,楚恪明玕剑出鞘,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沈红衣身前。云奕危险地眯起眸子,剑势忽转,向楚恪迅捷无比地点出了一十一剑!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密如连珠,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楚恪将这连绵不绝的剑势一一化解开来。他心底暗暗吃惊:不过四年的时间,云奕的内力竟强至如此,以至于他化解每一剑都颇为吃力。而且剑势也和从前大有不同,难道经历了生死,竟让他变化如此之大吗?
“你在奇怪吗?”云奕轻声道,“这是……‘明镜功’。”
楚恪心底剧震!
他所修习的心法是炀教教主历代修习的《秋水功》,据说唯有《明镜功》能与之相较,但《明镜功》很早就遗失了。云奕竟然找到了《明镜功》……?
二人说话期间又斗出了十余剑,云奕忽然撤剑后跃,站在百里楼的门口。楚恪凝剑不发,没有追击,而沈红衣则仿佛沉浸在震惊之中,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楚教主。”云奕的声音低沉,“你口口声声说要弥补我,就是这样弥补的吗?”
“她是我姐姐。”楚恪的神情异常沉重,“若你想要复仇,就拿了我的命去吧。”
云奕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他手中长剑一振,宛若一道闪电,径直指向楚恪的咽喉处!
沈红衣吃了一惊,然而云奕的速度更快,刹那间剑尖已经抵在楚恪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沈红衣怒极:“你做什么!?”
云奕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注视着楚恪那双漆黑的、仿佛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想起二人第□□好之时,楚恪也是用这样专注、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的心底蓦然一痛。
“这样吧。”云奕静静地开口了,“九畹剑、明玕剑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红衣高声道:“休想!”
楚恪垂下眼帘,忽地笑了:“好。”
他把手中的明玕剑掷在地上,脸上出现了深深的疲惫:“此剑虽为利器,却带来诸多祸患……不如丢弃。”
第52章 天涯踏雪
沈红衣愣住了。
云奕的长剑仍然指在楚恪的颈间,他的目光静静注视着沈红衣:“这是你的弟弟,你忍心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沈红衣颤抖起来:“你不会,你不会杀他……”
“托你的福,也许从前不会。”云奕淡淡地笑了,“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真相。说起来,我还欠你一个谢字。”
沈红衣深深地闭上双眼,脸上显出绝望的神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腰间摘下一柄剑,掷在地上。
云奕笑了笑,忽然伸指闭了楚恪和沈红衣胸前的穴道。沈红衣缓缓软倒在地,怒视着云奕。
“他有备而来,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你们的。”云奕对楚恪投去不甚明显的一瞥,将明玕剑和朱嬴剑拾起,“这两柄剑,我收下了。”
说罢,他提起剑,走出了百里楼的大门。
那大概是楚恪最后一次见到云奕。
在此之后,他多方打听,甚至与云知珩通了信,却再没找到云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