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因他下山之事,曾与他争吵过。”重玄说,“如果云盟主见到他,请替我转告他,我那日并非有心……”
云奕明白过来,几乎有些吃惊了:没想到重玄这个看起来如此古板的人竟然也会爱上一个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一定转告。”云奕眨了眨眼,“但你就没想过自己去找他解释一下吗?”
“教主命我镇守天梦轩,不许任何人进入,我无法脱身。”重玄的眸光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下,“更何况,他也不愿见我。”
难怪泰宁天天窝在云奕那里,不是在云奕那里也是在晷景宫赵书玄那里赖着,原来如此……一想到泰宁那个整日没个正经样子的家伙居然也会有如此纠结的时候,云奕就忍俊不禁。
“还有一事。”重玄淡淡道,“不知盟主从何处得知花采风被关在这里,但我只想奉劝盟主一句,若盟主想要放花采风出来,最好直接去找教主。对盟主的建议,教主会放在心上。若是试图私下解救花采风,我就只有……得罪了。”
云奕顿了一下:“多谢提醒。只是慎之住在何处……我还不知道。”
“教主住在扶黎轩。”重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纸,“这是本教地图,”
云奕道了声谢接了过来,展开地图看了一遍,随手将它揣进怀里,笑着说道:“今日多有叨扰,我先告辞了。”
“盟主慢走。”
虽说存了要放出花采风的心思,但云奕并不准备立刻就去找楚恪。原因无他,泰宁曾说过楚恪教务繁多,再加上红衣楼的暗线断了,恐怕楚恪会有很多事情要忙。云奕不愿给楚恪添乱,便循着小路慢慢返回自己的住处。
若非重玄给了他这份地图,他还真就没有发现,自己的住处的确在炀教最为偏僻之处。炀教的中心是一座八角玲珑亭,名叫“天涯”。天涯亭附近有一处水系,乃是从琅山山巅流下来的,名叫“浮清”。浮清水系流经扶黎轩、玄武阁,居然在自己住的地方不远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还未命名。云奕一面研究这份地图,一面不由自主踏上了去天涯亭的路。他很想看看,天下第一大教的正中心是什么样子的。
很快,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座朱红色的八角玲珑亭,上面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天涯”两个大字。浮清水系在这里形成一个一望无垠的湖泊,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两岸的垂柳显出苍翠欲滴的色泽。云奕踏进天涯亭内,看到亭中的石桌上放着一副镇纸,还有一个酒壶和一只青白色酒杯。他拿起酒杯,触手竟是温热的。
显然,这里刚刚还有人在,应该离开没多久。云奕面朝着浮清湖,在朱红的栏杆上坐下,只觉微风徐徐,水面横波,垂柳环绕着湖畔一路伸展开来,宛若美人皓腕上青翠的玉镯。他张开双臂,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直欲乘风而去。
心旷神怡。
云奕惬意地闭上双眼,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有人从背后将他环抱在怀里,耳畔凑过来一个温热的触感,柔软的唇一下一下轻啄他的耳尖,好闻的墨香环绕住他,将他完全包裹其中。
是楚恪。
云奕顿时脸红了,好在背对着楚恪,那人看不到他窘迫的神色。只听楚恪在身后低低一声轻笑,嗓音传入云奕耳中,带来些许酥酥麻麻的震颤:“我正想着去你那里看你,你就来了。明徽,这可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个大男人说这种话,这可算是厚颜无耻?”
“两情相悦,有何无耻?”
云奕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转过了话题:“我刚刚从天梦轩回来,泰宁还没回来吗?”
“还早。”楚恪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云奕提到天梦轩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大概要傍晚才能回来吧。”
“慎之……”云奕在楚恪怀里动了动身子,有些不确定如何提起花采风之事。但转念一想,楚大教主未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索性直言道:“你把花采风擒住关了起来,这是为何?”
楚恪说道:“他竟敢对你下‘春风一度’,仅仅关起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云奕不由得想起那个颠倒不清的夜晚,楚恪向来温润的脸上隐含着的如暴风雨般的怒气,以及他似乎怒极的声音……云奕心中不赞成他做法的同时却又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甜意。他微微叹了口气:“恐怕不是关起来这么简单吧,你对他用了刑。”
“春风一度也算是闻名江湖,既然他对你下手,那就让他也尝尝其中的滋味。”楚恪把玩着云奕的一缕长发,声音仍然不带感情,“是柳清湄告诉你的?”
云奕微微一惊,不由自主地说道:“你不要为难她。”
楚恪眯起狭长的凤目,眼底闪过一丝乌云般压抑的暗影:“她还告诉你什么了?”
虽然云奕背对着楚恪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突变的语气中他还是察觉到楚恪心里一刹那间涌上来的戾气。他抿了抿唇,说道:“她说梅雨论剑上的朱雀阁主是有人假扮。慎之,你觉得会是谁假扮的?”
“江湖上能人异士颇多,有精通易容术者也未可知。”楚恪的语气平缓下来,“我会去查。”
一瞬间,一个奇怪的想法闪过云奕的脑海,但他却并未抓住。二人沉默片刻,云奕这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慎之,你还是放了花采风吧。”
从听闻花采风失踪的时候大致算算,这个采花大盗已经被关在炀教两月有余了。若是楚恪日日用“春风一度”折磨他,恐怕这人现在也吃尽了苦头。他当初到底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虽说冲着顾景行出手也让云奕感到愤怒,但他吃了这两个月的苦头,想必也不会再去打顾景行的主意。想到这里,云奕说道:“虽然他的确可恶,不过既然已经受刑两个多月,足够他想清楚了吧。”
楚恪不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环在云奕腰间的手。云奕转过头去,见他默然不语,目光越过岸边青翠的垂柳,落在了浮清湖中。湖水在他眼中泛起粼粼微波,一如他不可琢磨的心绪。
“慎之……”
“若我不同意,你会怎么样?”
云奕一愣。楚恪忽地收回目光,黑黝黝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眸光晦暗不明:“如果我不同意,你会不会因为他与我反目?”
“我……怎么可能?”云奕愕然,“我只会同情他,但不会因为他与你反目……慎之,你想哪里去了?”
楚恪垂下眸子,沉默半晌,忽然一笑:“是我想错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放了他吧。”
云奕心中再次浮上那种古怪的感觉。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恪:“慎之,你不高兴?”
“没有。”楚恪失笑,话锋一转,“这里距离扶黎轩不远,你要去扶黎轩坐坐吗?”
云奕见他神色平静,心中古怪的感觉微微一松。他向右一靠,倚在了柱子上,笑着说道:“我懒得走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还未成为教主的时候,就经常到这里来。”楚恪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云奕身旁,目光再度投向烟波浩渺的湖面。他拍了拍云奕坐着的横栏,像是陷入沉思之中:“‘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成为教主之前,我经常数日在这里徘徊。”他长叹了口气:“无人可以理解我那时的心情。就算是师父……”
云奕不禁问道:“你登上教主之位,很艰难吗?”
“我当时未及弱冠之年,一个如此年轻的教主,自然会有诸多不服。”楚恪轻轻一笑,“最可怕的不是当面的不屑和轻视,而是背后插刀。”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声音沉了下去:“教内曾有一个人,在我母亲去世以后对我诸多照顾,几乎就像父亲一样。可最后他杀了师父,夺走明玕剑,又要杀我。”
他沉默片刻:“都过去了。”
云奕心里微微一痛:“我不知道你……曾经如此艰难。”
楚恪对着他淡淡地笑了:“不要想了。逝者已逝,多思无益。”他说着伸出手,轻轻擦过云奕的面颊,满是缱绻与温柔:“我会让重玄释放花采风。对他的惩罚,也够了。”
他向云奕微微俯下身,眼中满是柔和,就像拂过面颊那温柔的风。?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砩系哪爿尤圃诒嵌耍缤崆崦蛉肟谥械谋【疲葱┬砦⑽⒌淖硪猓钊四垦I癯邸?br /> 他吻上云奕的唇,那一点热度宛若星星之火,一路烧到心底最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了撸大纲发现完结遥遥无期(跪)
春天种下一个小天使,秋天会收获一群小天使吗~
码字的时候要时刻提醒自己伏笔和暗线不能忘了写,其实我很乐意你们猜猜云家到底是谁灭的,柳清湄说的话是真的吗,谁骗了我们的呆卡萌盟主,如果你们猜中了我就改大纲(跪)
开玩笑的。
今天母上大人说要给我家猫买个冰垫,我:“!!???母上我还没有冰垫呢!”
人不如猫系列。
第27章 棋局中局
一抹残阳的余晖悄悄爬进窗子,在窗前的棋盘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光影。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黑色棋子,“嗒”地一声轻落在棋盘上。
黑白二子原本呈胶着之势,随着这一子落下,潜伏在深海的黑龙像是活了一般,在棋盘上划出一道漆黑色的闪电,直插白子的腹部。
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一顿,凝滞在半空中。
“泰宁?”
“是。”半明半暗的光影投射进室内,男子低头半跪在门外,“属下奉命归来,一切已安排妥当,请教主示下。”
楚恪整个人都倚在窗前,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他注视着面前的棋盘沉默半晌,说道:“今日,明徽请我放了花采风。”
他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目,执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既然如此,那就放了吧。”
泰宁似是犹豫了一下:“云盟主他……”
“这几日你不必去明徽那里了。”楚恪淡淡地说道,“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教主……”
“你还有何事?”
泰宁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此事是否要知会云盟主?若是他知道了,必然会……”
“会怎么样?”
泰宁不说话了。跟随楚恪四年,他太清楚楚恪的脾气。一旦他用这种平淡却隐隐含着危险的语气说话,就意味着此事已经不容置喙。
“……是。”
泰宁低低应了一声,身形一闪,从原地消失了。楚恪将那枚白子落在棋盘上,缓缓出了口气。
这一局棋,想分出胜负,还早。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外。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暗光。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循着小路向云奕的住处而去。
看到云奕的一刻,他的唇角噙起一丝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笑意。那一身雪衣的少年正百般无聊地趴在石桌上,歪着头,半阖着眼几乎要睡着的样子。几乎是楚恪甫一踏进院子,他便睁开了眼,眸子里带着几分明亮的惊喜和笑意。
“你来啦。”
“嗯。”楚恪在他面前坐下,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内息,眼里多了些满意的笑意,“你恢复得很好。”
“但我还是不能用内力。”云奕长长地叹了口气,“沈红衣那个女子下手真是狠毒,不愧是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的掌门人。不能用内力,真是……闷死我了。”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眼:“泰宁还没回来吗?”
楚恪笑了笑:“他才离开一天,你就这么想他?”
云奕撇了撇嘴:“谁想他了……我只不过有点担心。沈红衣心狠手辣,武功又高,泰宁去查暗线的事情,会不会失手被她擒住……呸呸呸,我不该说这话,他会平安归来的。”
“泰宁不会有事。”楚恪淡笑,“你今日调理内息的药喝了吗?”
“喝了。”云奕忽地眉眼一弯,“慎之,你真是和老婆子一样婆婆妈妈的。”
楚恪破天荒没有与他斗嘴,而是用柔和的目光看了他半晌,直到云奕被看得有些脸红,他才突然开口道:“我已经命重玄把花采风放了。”
不等云奕回答,楚恪便继续说道:“花采风保证,离开以后不会再为祸江湖。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他会对顾景行或其他人下手了。”
云奕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楚恪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你并非是想放过他,只是觉得我的手段有些残忍。你做不来的事,我替你去做……顾景行在青阳盟内和你关系很好,你们二人或可称为挚友。既然你在乎他、在乎其他人,我便替你解决后顾之忧。若花采风再为祸江湖,我会再度将他抓回来。他尝过本教的手段,也受够了‘春风一度’的折磨,决计不会再犯。”
云奕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感动:楚恪为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甚至连他的担忧和顾虑都考虑得一清二楚,这份深沉厚重的感情,他竟不知该如何回报。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伤愈后也留在琅山,与楚恪就此相伴一生,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能放下青阳盟,能放下他师父的殷殷嘱托吗?云家灭门之仇尚未报,他还要找出伤害顾青竹、杀害慕容连翘、害死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他怎可为了一己私念,就此撒手不管呢?
“明日,我恐怕不能来陪你了。”楚恪伸手握住云奕的手,一双黑眸定定看着他,“朱雀阁主说明日会来拜访你,要你在这里等她。”
“柳清湄?”云奕诧异道,“她来找我有什么事……莫非是假扮她的那个人有了头绪?”
楚恪状似高深莫测地一笑:“明日等她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云奕绝不会承认,自己因为楚恪的一句话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翻来覆去地猜测着柳清湄究竟会为何事而来。毕竟上次相见,他们两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这次柳清湄登门拜访,不会只是为了骂他一顿解气吧……
然而,第二天早上,柳清湄并未出现。
在窗口吹了一会儿风的云奕回到房间,把那碗赵书玄送来的药喝了下去。苦涩的药汁滑进胃里,他体内躁动的内息不多时便平稳下来。深吸了口气,云奕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运气。然而刚刚提气,便觉丹田处一阵沉闷的绞痛,他不得不放弃运气的想法。
真是奇怪……云奕默默想着。明明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经脉里沈红衣的那股真气,但他仍然无法提气。许是还有些真气并未化解,但已经十分轻微,因此他感觉不到;又或是他修为不够,察觉不到沈红衣对他造成的其它伤害……赵书玄这个杏林高手都未说些什么,他又何必杞人忧天。
云奕顺手拿起一本书,踱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荫下,一面看书一面等待柳清湄。然而到了中午,柳清湄也没有来;到了下午,依然不见柳清湄的影子。到了晚上,云奕终于呆不住了。
去朱雀阁?不妥。且不说天色已晚,他一个大男人去拜访一个年轻女子终归有些冒犯;就凭上次的不欢而散,云奕也不太确定柳清湄是否真的想见他。还不如去扶黎轩问问楚恪……
打定了主意,云奕把手里的书放在石桌上,出了院门,向扶黎轩的方向而去。浮清溪在月色下宛若一条闪闪发光的玉带,顺着高低起伏的地势潺潺流动。云奕已经能看到天涯亭朱红色的尖顶,却忽然听到有极其轻微的兵刃相交之声从前方传来。云奕心下一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小路上跑出,云奕只能见到漆黑的夜色中几道银光纵横而过。一个模模糊糊的、有几分熟悉的身影被几人围在中央,看他用剑的姿态已经有几分疲惫,然而纵横的剑光却依然不减锐利,唰唰唰三剑连环而出,一剑接着一剑,剑势漫舞舒卷,如同浩淼烟波般向四面八方舒展开来。云奕凝神细看,只觉那剑势带着几分隐隐约约的熟悉……
又是两道黑影一窜而出,出手迅捷如闪电,显然比围攻的那几人高明了很多。那人顿时压力剧增,左支右绌,开始出现败像。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传来一个冰冷但却异常熟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