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泉很大方道:“你出来我请你吃饭呀,我这点实习工资也不多,正好没地方花。”
方亦慈答应了,说让顾泉先找好地方,自己晚点时间再过去。
他把行李箱合上推到玄关处,正准备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他一打开,意外地看到魏如枫站在门外。
“帮我个忙。”魏如枫说。
方亦慈觉得魏如枫使唤自己倒是挺顺口,要是以前他说的肯定是“能不能帮我个忙”,现在直接把前面的选项去掉了,这四舍五入不就是没拿自己当外人了吗?
魏如枫要找他帮忙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电脑好像中了病毒,一打开网页弹出来的都是广告。魏如枫平时对电子产品研究的不多,一般有什么故障都是直接拿去返修或者干脆换新,懒得自己浪费时间鼓捣。不过现在不在家,他就只好麻烦方亦慈。
“您是不是半夜上什么小网站,把病毒也蹭下来了?”方亦慈升级着杀毒软件全盘查杀。
“没有。”魏如枫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喝茶,“我就是登录战网充了个值。”
方亦慈按他说的帐号密码登录看了下,发现光是今年他就给暴雪的游戏充了三万多块,用来买卡包买箱子买点卡。
方亦慈陷入了沉思。
“您真的除了战网就没登录过别的网站了吗?”方亦慈不确定地问。
“嗯,好像还上了会儿淘宝。”魏如枫想了想说道。
“淘宝买什么了?”
这话问完,方亦慈却看到魏如枫神色不太自然,开口还支支吾吾的。方亦慈只好按照电脑里的历史痕迹试着查看了下交易记录,购买的物品一行大字跃然页面上——
“必出金装礼盒不出金店主吃SHI”。
方亦慈又陷入了沉思。
正好这时候顾泉的电话又打来了,一接通就急促地催方亦慈赶紧过去,顾泉选的是家日式猪排店,菜都点好了。
方亦慈敷衍地回应几句就挂了电话,看向魏如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觉得您电脑中毒的原因,可能是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魏如枫曾说过,自己是唯物主义者。
所以对于方亦慈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话,他果断地持怀疑态度。不过好奇心还是驱使他问了一句:“什么‘神秘力量’?”
“这种神秘力量我们一般称它为——”方亦慈一脸严肃地凑近他,“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魏如枫怔了几秒,然后更加确信了方亦慈的话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不,这简直就是在故意骗他!
“我不信。”魏如枫眼眶发红,有点怒意地说道。
最后方亦慈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您不非您真的不非”“欸欸欸您别哭啊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开箱子只有蓝天白云是人之常……啊?连续四个白?哈哈哈哈哈……不,我不是笑您,没有。”
他又仔细弄了半天,把病毒大致清理完,一下子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和魏如枫相处在同一屋檐下,方亦慈觉得再长的时间也流逝得飞快。
而另一边的顾泉可不这么觉得了,他隔十五分钟就要打一次电话,最后方亦慈接通的时候明显听出顾泉已经绝望了:
“你他妈还能不能来啊?!”
“我都快吃完了……”
最后顾泉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委屈万分的样子:
“刚才服务员把你那份饭和汤都收走了——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明明很孤单却意淫自己有朋友的loser。”
方亦慈撂下电话,朝魏如枫无所谓地笑了笑。
“是你朋友在等你吗?”魏如枫问,“那你先走吧,我不耽误你时间了。”
“不不不,没有。”方亦慈耸耸肩,“我今天哪也不去,就帮您修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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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单更。因为快要到一个很重要的剧情了,今天为了改文名花了好多时间,剧情写不完。
所以今天就轻松点,让好久不见的顾泉登下场。
话说文名改完以后,平时追更新的还找的到吗?
会不会发现收藏夹里多了个陌生标题,随手删了啊。
37.
魏如枫要先回趟家换些衣物和书,他走到大厅,看到原首他们几个正在教熊之渔玩最近热门的几款手机游戏。他路过熊之渔身边时,清晰地听到她好奇的声音:“这个黄闪闪的卡片是什么啊,厉害吗?”“哇,这把水晶刀看起来好帅!”“‘SSR’是什么意思?连续三次出现这种卡了。”
魏如枫无声地剜了一眼她,拂袖而去。
方亦慈在旁边看着只能忍笑,他踢了踢那几个人,下达命令:以后不准在魏如枫面前玩任何靠运气的游戏,消消乐都不行。
晚些的时候顾泉到了新换的酒店,一见到方亦慈就非常亲切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我日`你全家!”
方亦慈:“文明点。”
顾泉:“我,太阳,汝母。”
对于熊之渔来说,顾泉是个陌生面孔,而且看起来又高又壮还有点凶,不敢轻易上去打招呼。安望舒就在旁边跟她交代了清楚:“你不用怕他的,他就相当于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熊之渔一脸不解。但她想去抱顾泉怀里的猫,所以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了个好。
顾泉低头看她,转身问方亦慈:“这谁啊?”
方亦慈毫不夸张地说:“未来一线女星。”
“真的假的。”顾泉有点不屑一顾地看着熊之渔,问她:“你比那些个谁……”他念出一连串的影后名字,“比她们演技都好吗?”
熊之渔身上有着天生的强大自信感,每根眉毛都洋洋得意,“那是,看老娘以后干她们个逼飞奶裂!”
方亦慈:“文明点。原首最近不是在教你语文吗?”
熊之渔改口:“看我令她们器官翱翔比天高,乳`房绚烂如烟花。”
方亦慈:“……”
安望舒说的没错,顾泉和熊之渔就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尽管他们目前还没有擦出过惺惺相惜的火花,但光看他们身上相似的气质,安望舒就能断定:他们的脑回路会殊途同归,言行会异曲同工,他们站在那就是一道和谐的风景。
仿佛金刚见到哥斯拉,哪吒遇上葫芦娃。
魏如枫到家后简单打扫了下屋子,顺便把信箱里订购的几期杂志拆装整理。在最新一期的封面上,他看到了一张年轻且洋溢着热情的脸,令他感到颇为熟悉。
这个封面上的男人,笑容灿烂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进海澜之家跳舞。
那人有一个比他自己名字响亮一百倍的称号:魏尽爱徒。
魏如枫顺着那四个字向下看去,发现旁边还印着一行红色的字体,正是这人的经典语录——
“人生在世,如果不能为信念舍弃些什么,那灵魂得有多单薄。”
听着很耳熟。
魏如枫回忆了几分钟后才豁然:那个人大学时候也常说这句话来着,并把这句话刻在了墙上,每天起床和临睡前都能看到这句座右铭。
当时的魏如枫一直不能理解他这种做作的形式主义,直到那个人最后与自己分道扬镳,魏如枫才明白过来,那个人为了信念舍弃了什么。
只是舍弃了最不重要的东西,而已。
魏如枫面无表情地翻了几页杂志,又在里面瞥见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傲慢又冰冷的眼神望着镜头,美得不可一世。
那眼神令魏如枫猝不及防想起他们分手那天,她对自己甩下的那句“生而为人,你真的了生无趣”。当时她的眼神大概也像是画报上这样,高高在上的怜悯,却又不屑一顾。
魏如枫胸口一闷,蹙着眉合上杂志丢到一旁。两秒后他又伸出手,将那杂志倒扣着放置。
他的生活里到处都是这样琐事堆积,像是虫子一样密密麻麻聚集起来咬噬着心脏。但他今天没有料到的是,还有更烦躁的事情出现。
“魏先生吗?这里是安康医院。”
魏如枫攥着手机聆听着,在说完最后一声“我知道了”后挂断电话。
接着,他把这个月买的第二个手机摔得粉碎。
方亦慈连着几天没见到魏如枫,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他没空去想魏如枫到底是想趁机会不再理自己,还是有什么事不能抽身,眼下他正为了最后几场夜戏忙得焦头烂额。
剧组的灯光水平有限,即使有扈玉的帮忙也达不到分镜头上预想的效果。而且顾泉在后期处理的时候发现,之前也有两组镜头不能用。
布景,试演,开拍,叫停,补拍……短短两天下来方亦慈都处在暴跳如雷的状态,和情绪失控的边缘。其他人也都备受他精神上的摧残,大气不敢喘地把方亦慈所有细节要求做到位。
第三天的时候,方亦慈不再声嘶力竭地安排所有人,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开始发哑了,声带一振动喉咙就痛。晚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方亦慈不知从哪买了个喇叭式的话筒,勉强能让别人听清自己的话。
“第二十八条,开始。”
“第二十九条……”
“第三……”
“停。”方亦慈艰难地眨了下酸涩的眼睛,“重新来。”
他们就这样循环往复,谁都不知道这个黑夜有多漫长。
魏如枫开车到达的时候,正好他们半夜暂时休息几分钟。他从郊外的医院出来后直接赶了过来,毕竟这里热闹些,尤其是某个聒噪不停的人,虽然平时令他难以招架,但至少能让他暂时忘记些烦心的事。
然而他发现,今天这群年轻的学生们没了往日的青春洋溢,都一副蔫蔫的样子,东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看起来饱受过了摧残。
他扫视一圈,意外地没有看到方亦慈。
难得自己今天想见他。
“找方亦慈吗?他在前面拐角抽烟。”安望舒提了个水壶路过魏如枫身边随口说道。他想了想,又回头跟魏如枫补充了一句:“他这几天没见到你,很沮丧呢。”
魏如枫轻轻颔首,向那路口走了过去。他刚一拐弯,就见到了那个身影。
方亦慈站在一盏老旧的路灯下,昏暗的白色灯光照在他单薄的身子上,形单影只。他低着头像是在沉思,垂下的右手指尖上夹了根缓缓燃烧的烟,回过神来时抬起手吸了一口。
他慢慢地把烟吐出来,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忽然抬起头,在迷离的烟雾里看到了魏如枫一如既往英俊的脸。
怦怦怦。
只是刹那间,方亦慈的心脏就疯狂撞击着胸膛。
“魏老师……”他微微睁大眼睛怔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要把烟掐灭。
“你继续抽吧。”魏如枫没在意那烟味,他看得出来方亦慈现在很需要尼古丁放松精神,那张往日俊朗的脸此时憔悴万份,眼睛也困倦得没能完全睁开。
方亦慈深吸了一口后吐出,很快还是踩灭了剩下的半根烟。他费力地朝魏如枫扬起嘴角道:“我还以为您再也不来了呢。”
“怎么会这么以为?”
“我打了很多个电话,您都没有接。”
魏如枫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几天都忘买新手机,跟他解释:“有点事情耽误了,不是故意不接的。”
他打量着方亦慈那疲惫不堪的面容,忍不住问:“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方亦慈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噢,我休息得挺好的,就是总生气上火而已。”
魏如枫没有再多问。头顶上的路灯由于线路老化,总是一闪一闪的晃眼睛。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最后是魏如枫打破了沉寂:“这个比赛,你就这么想得到魏尽的肯定吗?”
方亦慈没半分犹豫:“当然想。”
“谁不想被自己崇敬的人赞赏呢,”方亦慈觉得这理所应当,“我不仅想让他肯定我,我还想让他记住我。”
魏如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让他记住一个爱模仿他风格的年轻人吗?”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你是想成为像他那样的导演?”
“不。”方亦慈正对上魏如枫深邃的眼睛,极其认真道,“比起‘成为像魏尽一样的导演’,我的目标还要更远。”
魏如枫安静地看着方亦慈,等待着他说出下一句话。
“五年内,我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独立电影导演。”
“而且,我希望当外国人提起中国电影时,也能注意到中国的年轻导演们;我希望当中国电影人提起圈内年轻一辈时,第一个会想到我方亦慈的名字。”
那声音沙哑着,然而每个字却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魏如枫甚至不自觉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这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敢有这么狂妄的梦想。更难以置信的是,他面对这份听起来不切实际的野心,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他甚至被那过分坚韧的眼神,刺得说出不话。
头顶微弱的灯光照在方亦慈的身上,映出了他脸庞明亮的轮廓。魏如枫深呼吸,把头偏到一旁,不去看他。
不敢去看他。
或者说,很多时候,自己都不敢正视像方亦慈这样,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群。
这样的人群,会为了信念舍弃些什么,会傲慢而怜悯地睥睨众生。他们永远忙碌个不停,穿越人群,穿越荒漠,穿越那高不可攀的云层,还从不担心会坠落。
魏如枫早就习惯待在最安全、最平凡、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这些人群偶尔经过自己。
他一点都不想接近他们。
一旦离这群人近了一点,就会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生命在熊熊燃烧,而自己的世界却是被烈火烧过的贫瘠。
他不知热情为何物,也对世界没有好奇心。往后的人生里除了“循规蹈矩”四个字,恐怕也别无他物。
方亦慈因为喉咙干痛,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才让魏如枫回过神来。
“啊,我忘了说,”方亦慈抚摸着自己的喉结,“我还有一个远大的目标,就是魏老师您了。”
那熟悉的沉闷感又占据了胸口,魏如枫皱着眉看他。
方亦慈那疲惫的眼睛里,还凝聚着最后一丝的深情款款,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然而就在下一秒,魏如枫看到方亦慈的眼睛黯然失色,光芒像是忽然熄灭了一样。
他看到方亦慈闭上眼睛,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38.
夏天的热浪汹涌而至,席卷了全国各地,连续十二天气象台都发布了高温预警。病房里开着冷气,通风口处响着轻微的气流噪声。
顾泉正在谨慎地挖一盒香草味的八喜,想把它抹在面包片上吃。然而的冰淇淋不知道冻了多久,坚硬无比。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勺子挤进缝隙里,再屏住呼吸,依靠杠杆原理一鼓作气,将那块凝固的冰淇淋舀了出来。
却不料力气太大,那块雪白的冰淇淋就瞬间弹到了床上。
方亦慈低头盯着那飞过来的不明物体沉思了两秒,把单薄的被单丢到地上,瞪了眼顾泉。
“滚出去。”他沙哑着声音。
他刚从长达十八个小时的睡眠里苏醒过来,手上还吊着瓶葡萄糖。医生说他疲劳过度还犯了低血糖,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下好好休息。
安望舒安抚他:“你可别动了胎气。”
方亦慈:“……你也滚出去。”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刚大起来,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方亦慈循着方向望去,看到魏如枫朝他走过来。
方亦慈给另外俩人使了个眼色,终于名正言顺把他们赶出去了。
魏如枫在床边坐下,抬头看了眼还有半瓶的葡萄糖,又瞧了瞧方亦慈有些苍白的脸色。
“感觉好点没?”
方亦慈点头,嘴唇微微张开了条缝,又紧紧合上了。魏如枫看他欲言又止,示意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您能不能离我近一点?”方亦慈试探性地问。
魏如枫看他一副大病初愈的可怜样子,也没法狠心拒绝,只好朝方亦慈挪了一点位置,依然保持着礼貌而安全的距离。
方亦慈看着他,忽然伸手勾住了魏如枫的手臂,用力地想将他往自己这边拽。但方亦慈现在使不出多少力气,就算抱着胳膊也没办法让魏如枫再靠近一点点。
他不甘心地向魏如枫投去了恳求的眼神,语调瞬间软了下来:“魏老师……”
那撒娇似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任谁听都忍不住心疼。魏如枫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逾越了那空出来一块的距离。
于是方亦慈就顺理成章地得寸进尺,靠着魏如枫的胳膊躺下来了。
“生病真好,不管我提什么要求魏老师都不会拒绝我。”方亦慈轻笑着,头在魏如枫裸露的小臂上蹭了蹭,然后扬起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