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接下重任,到底亦算是殊途同归,勇士称号终是落于自己之手,然这一回,厘瑱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厘瑷。曾经一腔炽热爱恋,如今则尽皆化为满心愧疚。他忽地忆起曾几何时厘琛尝言夸父子民自古生性单纯执著,一心惟念先祖之志,遂他当承继祖训,成为勇士,踏上逐日之旅,绝不反悔。彼时闻听此言的自己尚不知其兄所言之中暗含的挣扎,时至今日,方知此言沉重,执著理想的背后,是惟剩自己一人踽踽独行的凄凉……
思及于此,万念丛生,惟不知如何对着厘瑷将那句“另谋高就”道出口来。眼看着祭日大典之期愈近,厘瑱忽地忆起彼时厘琛所行之事,心中起意,欲效仿此法,由自己亲手将厘琛未完之事完成,且厘琛困于阴山未出,若是自己能成功取回纹石且毫发无损,岂非证明自己较兄长而言,更胜一筹?
打定主意,匆匆备了干粮马匹,与厘瑷招呼一声,便就此出了冀城北门,往阴山而去。又因自己这一心思不足为外人道,遂厘瑱刻意瞒着众人,打天拂晓以前便已出发。不料待他入了阴山,方知此中情形非他能料,这非人力所成之迷阵,一旦进入,便如坠万丈云雾,再也难寻出路。待他于迷雾之中奄奄一息之时,只觉朦胧之中一道祥光降下,伴随一声音在道:“汝命不该绝,本座惟能维系汝一口气在,待到相救之人前来……”他闻听那声音,迷迷糊糊之中,惟知将手中那块寻来的纹石拽紧,心下默念一句:“定要令我返回见她一面,亲口对她道歉……”
此番真相大白,堂上众人闻言,尽皆唏嘘哀叹,又见一旁厘瑷闻罢厘瑱欲继承厘琛之志,踏上逐日之旅,已是双手掩嘴,双目噙泪。厘琮见罢此景,亦从上叹息一回说道:“无怪乎彼时三殿下告寡人曰勿要告知厘瑷实情,怕是彼时殿下便早知有此结果罢。”
三王子对曰:“彼时在下于鎏金错落之前见夫人专心制作那锦环,神色专注而肃穆,便知此物乃夫人心中至关紧要之物。待在下知晓厘瑱大人失踪之真相,当是于心不忍,令夫人知晓实情……”
至此,这厘瑱失踪、厘琛命丧之事便已全然澄清、再无疑点。厘琮感念三王子相助,命人拿出金银珍宝并族中土仪欲犒赏三王子二人,三王子再三辞谢,只道是国主肯依诺释放自己同伴并解除与枭阳、厌火二国之误会,便已是最大的恩赐。
厘琮闻言,未想身为高高在上的宗主国王族,行事竟如此谦逊,与惯常之印象决然不同。只道是对人对事果真不可心怀偏见,遂心下对了三王子,添了许多好感。随后又道事已至此,请三王子二人再多停两三日,正可观看一回夸父国之盛典祭日大典。三王子迟疑一回,本欲就此告辞,又忆起厘瑱厘瑷二人,方应下。
却说自从宫中出来,厘瑷竟未曾与厘瑱说上一句半句,便就此与众人分道扬镳,一股脑儿地夺了马匹,扬长而去。厘瑱跟随其后,不多时便失了其踪迹,沿途多番打听,方知厘瑷径直回了鎏金错落,又将自己一人关闭在房中,任谁呼唤亦不搭理。厘瑱进了店中,立于那屋门首,与厘瑷虽惟一门之隔,却只觉二人似阻隔了千山万水一般,惟可相望而不相知。语言乏力,满腔愧疚若有千斤之重,吊在那胸腔之中,隔阂在肺腑之间,尝试开口千次万番,却皆道不出口来,最终惟化为一句“对不住”。
之后三日,因大典在即,兼了又临时换人顶替勇士之位,遂百事繁忙。然饶是如此,厘瑱依旧不忘每日里前来鎏金错落,欲再见厘瑷之面。仅隔一扇门的二人,虽知此番留于他二人的时日只如指间流沙,已所剩无几,然而却谁亦未曾越过此门一步,留于屋内之人不曾踏出房门,而立于屋外之人亦未尝试闯进门去,二人便如此这般沉默地相持,捱过这宛如窒息般的僵局。
祭日大典前夜,厘瑱最后一次前来鎏金错落,次日大典过后,他便将从冀城东门出发,乘舟沿黄河向东,踏上逐日之旅,直至最终擒获金乌在手。此乃夸父族之人内心坚定不移的信仰,坚信继承先祖逐日之志的后辈,终有一日能于世界的最东方与地平线的尽头,将金乌擒在手中,带回这片终年严寒的土地。
此番厘瑱从怀中取出一布包,将之细细展开,只见那布包中央,正静静躺着一只臂饰,正是那扁圆环形的玉瑷。自被从玄武之阵中救出,厘瑱便日日抽空雕刻那纹石,终赶在大典前夜将此物雕成。
只房门仍然紧闭,毫无开启之象,厘瑱蹲下身来,将那玉瑷轻轻置于那房门之前,随后立起身来,对房中之人轻轻道句:“没有什么能留于你之物,我亦无甚过人之技能并巧思,思来想去,惟有这玉瑷乃是最衬你之物……无论日后我向东去了多远,皆不会忘了你,心里永远有你……你是好姑娘,此生未能与你白头偕老,是我无福,我去后,你且寻个顶天立地之人,方能与你相配……”
言毕,厘瑱沉默注视一番那房门,随后转身离去。只他不晓之事便是待他去后,身后房门骤然大开,房中之人亟亟跨出门来,却惟能目见那端正摆于门前的玉瑷与离去那人孤寂的背影。
次日,祭日大典如期举行,此乃十年一次的盛况,前来瞻礼之人络绎不绝,冀城之中人潮如织。国主厘琮率领王孙并群臣上首席落座,三王子则被奉为上宾,请入上座。随后待到午时,厘琮宣布大典开始,国中祭司主持仪式,率领众人祭祖礼神。首先祭拜山神泰逢,以开膛的公羊并一块吉玉作那祭品。只见夸父祭司口占祷词,祭桌一旁又有夸父族青年载歌载舞,作迎神之礼。不多时候,只见半空之中忽现一圈五彩光轮,泰逢于那祥光之中现身,生得人形虎尾、虎背熊腰,正是能兴风布雨、感天动地之吉神。场中众人见神灵降临,俱是敛容正色,莫不叩首跪拜,国主厘琮率众祷祝,三王子虽为外国异族之人,亦随众一道礼神。
因祭日大典乃夸父国头等大事,本国山神泰逢每逢此会皆会光降。此番他从上俯瞰众生,眼光轻易便捕捉到人群之中异于夸父族人的三王子,不禁眼神一亮,随后竟开了尊口,问道:“座下异族人是何来历?何以竟具本族血统?”
众人闻声,皆大感意外,不知泰逢此言问谁,顿时纷纷抬起头来,便见那神祗略微垂首往一处望来,众人随之望去,正可目见跪伏在地的三王子。那厘琮见罢此景,见三王子身为宗主国王族,亦怀敬天礼地之心,对本族之神祗亦是顶礼跪拜,不禁于心中又添了许多好感。
三王子见问,只得抬起身来答曰:“不敢欺瞒,在下乃中土国云寅,母妃非中土国人,遂机缘巧合怀有贵国血统。”
泰逢闻言,随即捻须说道:“难以置信汝身为中土之王族,竟是混血之后,真乃异事一桩!无外乎汝以一介外姓之人,能屡破大陆各国六兵之阵,连本国境内之玄武之阵亦难敌汝手……”
三王子闻赞,惟低头拱手答句:“大神谬赞,在下惶恐。”
待理清三王子来历,那泰逢便不再多言,受完牲享,随即自去。而一旁厘琮闻罢三王子亲口所言之身世,竟与本族相关,论来有几分亲缘,大出所料,对了三王子更是刮目相待4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礼神已毕,随后便是授杖仪式,只见本届勇士厘瑱为一众年轻力壮之士簇拥上台,向北面的厘琮单膝跪地行礼。厘琮随即手擎夸父之杖,平举向前,授与厘瑱。厘瑱举手过顶,从上接过夸父之杖。此一幕场景,在此之前,他曾睡里梦里不知幻想过几回,待到今日,梦想实现之时,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心情,忐忑难安、感慨万千,心中几多欢喜几多愁,皆一股脑儿地交织于胸腔之中,令他只觉宛如窒息一般。他情不自禁地红了眼圈,眼中热泪盈眶,接过木杖之手止不住微颤。
跟前厘琮并台上三王子见罢此景,因知晓内情,无不心情复杂,心生怜悯。授杖许多回,头一次令厘琮心生迟疑,将“一往无前、扬帆远航”之例行祝词生生咽下肚里,对厘琮低声道了句:“厘瑷当会理解你,此乃你弟兄二人多年来共同之志。便如彼时夸父大人所决那般,为整个部族,舍弃自我……”
厘瑱闻言,拽紧竹杖之手好似痉挛一般,半晌方哽噎着出声道句:“是……国主……”
礼毕,厘琮转身步回座上,厘瑱立起身来,周遭的青年男女一拥而上,围着厘瑱载歌载舞,祷祝献辞,厘瑱的身影淹没于人群之中,将那强自隐忍的幽咽一并遮盖……
祭日大典之后,人群簇拥着厘瑱出了冀城,将勇士送至黄河畔,于此乘舟远行,向东而去。三王子与云永二人亦手牵坐骑,整装而待,只等送厘瑱上路,便就此告辞向羽山而去。
厘瑱首先向銮驾之上的厘琮行礼叩拜,之后又对一旁的三王子拜谢救命之恩,随后挥别众亲友。只在将要上船之时,脚步顿了顿,转身向人群投去最后一瞥,仍是不曾目见那日思夜想之人,自知那人到如今这般地步,婚事告吹,承诺再难兑现,是断然不肯原谅自己。长叹一声,失望转身,就此踏上帆船,将船帆升起,卸下缆绳,于众人的欢呼声中独自上路,扬帆而去。
岸上众人目送船只离岸,越行越远。三王子与云永正待与厘琮辞别,不料正值此时,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从人群之后传来,众人忙不迭闪开一条道来,只见一名女子骑在马上,身着成婚吉服,头戴连夜赶制而成的锦环,臂束玉瑷,向这码头飞驰而来,正是厘瑷。
厘瑷从马上翻身跃下,痴痴伫望着远行的孤帆,眼噙热泪,喃喃道句:“竟来不及再见一面……”
众人见状诧异不已,座上厘琮率先问道:“你来迟一步,他已去了……只你这般打扮,莫非是……”
厘瑷闻问,转过身来面对厘琮行礼,随后答道:“我与他有婚约在先,此乃我成亲的行头。”
厘琮闻言,长叹一声,对曰:“你既知他此行之结果,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他亦是不知;他便是知晓,想必亦不会令你为他耽误终身……”
厘瑷则答:“他不知更好,如此亦可安心上路……”
厘琮道:“唉,你何必如此……”
此番厘瑷则转头望着滔滔江流之中的孤帆,缓缓说道:“想必我主英明,定知民女所为之缘由。我族之民自来秉性执著,矢志不渝,先祖为擒获金乌,奋勇行前,绝不回头;而民女与厘瑱既有婚约在先,又是两情相悦,即便日后两厢分离,亦是心如磐石、此情不移!”
厘琮:“……”
只见厘瑷遥望东方的眼神愈加坚定明亮,接着道句:“何况便如国主与我族人民一般,深信有朝一日我族勇士终能将金乌擒获,带回族中,为这片北方大地带来永恒之温暖;遂民女亦将等待,期盼终有一天,厘瑱将实现先祖之志,返回冀城与民女相聚!”
却说待女子说话之时,三王子从旁屏息聆听,只见女子那夸父族独有的高大身躯宛如这方土地之上耸立的巨岩一般,沉默而坚定,西斜之光将她之身影映照得通红澄亮,好似此处人人心中熊熊燃烧、永无止息的春晖之光。
作者有话要说:
俺本来还是想固定时间更文的,但是临更之前,俺紧急修改,将结尾处本来是厘瑷赶在厘瑱启程之前到来的剧情改成了他离开之后赶来,所以厘瑱此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心爱之人还在冀城等着自己归来。
然后夸父国这桩事件就此完结,不知道俺有没有将前因后果写明白,没明白的话大家就提出来哈~~
然后俺自己写到这里心里也蛮感叹的,其实我们跳出剧情从上帝视角来看,本来兄弟二人最好的结局自然是哥哥成为勇士上路,实现理想,弟弟跟两情相悦的佳人成亲过日子。然而哥哥因为上阴山找纹石落入玄武之阵,出来就死了,勇士之位落在弟弟手中,弟弟在理想与个人幸福之间选择理想,造成这一对恋人生离死别的悲剧。然而这悲剧的源头玄武之阵正是几个月前三王子破除白虎之阵后新生成的,如果阴山没有这个突如其来的阵法,或许就不会有这桩悲剧了。真真可谓是天意弄人。
第四卷 和之径
第121章 壹贰壹 雁门之守
却说正值三王子身居夸父国,为查明厘琛厘瑱二人之事奔波之时 ,大陆其余诸国之间,情势正悄然发生改变。此番二王子举兵一举攻破枭阳厌火二国,随即将两国中年轻力壮之人掳为奴隶,留下妇孺老人于国中为质,驱使年轻力壮之人为本国征伐。两国之人碍于中土国强势,亦不敢反抗,只私下里怨声载道。
又说奇肱奇股二国因蚩尤生变之故,侥幸从大王子铁骑之下留下命来,苟全一时太平。只不料未及二国喘息片刻,中土国风云乍变,新主为继位急于立威,遂令大军再度出征,西北方的枭阳并厌火二国旋即被灭,随后南北两路大军调头向西而来,气势汹汹,欲乘势一举攻破二国。二国国主闻讯大惊失色,寝食难安,欲寻三王子作那调停,不料时不待人,三王子正身处遥远之北国,无暇插手这大陆西南之事。二国国主并众王公大臣见状,只如热锅之上的蚂蚁,成日里唉声叹气,坐立难安,只道是单凭他二国一干“残疾”之人,对抗中土国驱使的枭阳厌火二国的虎狼之军,是断无获胜之可能,必与他国联合,方能有一线生机。
念及于此,还是奇股国四王子姬仲阳灵机一动,提议道:“若说与他国联合,岂非正是与邻近的女子国最为适宜?可知唇亡而齿寒,试想若我二国不保,难保战火不随之就此漫延至他国。他国若欲自保,亦需有所举措。兼了我二国素来与女子国交好,两国时常往来,此番我二国若求助于女子国国主,想必不会对我国见死不救……何况女子国并非他国,更是中土国三王子之母国,我等只需表明三王子与我等交好、有心相助的立场,女子国亦会看在三王子面上,对我二国伸出援手……”
众人闻言,只如久旱遇甘霖,只捶胸顿足埋怨之前怎未想到这等快捷之法。奇肱国国主姬孟陬随即亲笔修书一封,命使臣飞马出使女子国。只此番使臣还未行出东梁城,便见一身穿软甲劲装的女子乘乘黄而来,正是女子国使臣,有要事欲拜见姬孟陬。姬孟陬得报,忙命宫人请入,只见这充作使臣之人正是女子国左将军风惠香,待礼毕,开口便道明来意:“鄙国国主已知贵国之急,中土国虎狼之师压境,鄙国愿与贵国联合,齐力共抗中土之军!”姬孟陬闻言,大喜过望,只如得贵人雪中送炭,随即与之商议对策。
且说何以这当事的奇肱奇股二国将将起意,未及行动,这女子国便已派出使臣前来相助,还需从头说起。
彼时朌坎因蚩尤之事身故,中土国国主亦因此事命丧,王位随之更替,此番除却二王子、四王子等有望继任王位之人注目于继任之事之外,尚有别国有心之人留意此事,正是女子国。彼时正值诸人将王位继任人选对准二王子、四王子之时,女子国国主风凌霄已暗中起了争夺王位之意,意欲就此扶持具有本国血统的三王子继任这大陆盟主之位,如此便可为本国谋得最大利益。只念头虽起,当真实现却分外困难。中土国素来以血统纯正为尊,三王子身为外族和亲之后,血统与其余王子相较,便落了下乘,王位便是几经辗转,亦断不会落入他之手。
彼时风凌霄召集心腹之臣商议此事之时,众人无不抱此念想,惟风凌霄冷笑说道:“诸位只知顺势思维,却不知反其道而行之。”
这风舜英因素来与风凌霄相好,遂最知国主之心,听这话说得蹊跷,随即开口问道:“还请国主赐教,何谓‘反其道行之’?”
风凌霄随即对曰:“中土国王位之事虽为该国内部之事,然中土国国主同时又是大陆诸国盟主,这盟主之位便并非单为他家内部之事了,与我大陆诸国皆有干系,遂人人皆有主意。”
一旁风香玉心思最为活络,闻罢此言,率先接口说道:“国主之意莫非是我等此番可从这盟主之位做那文章?”
风凌霄听罢对风香玉颔首道:“不错,香玉之言正是寡人之意。七弟较我等所盼更有能耐,大抵姨母在世,亦未尝能料到今日之状。他虽面上总道对宗主国王位无甚念想,如今更是一心坠入情网,只欲复活朌坎大人,然他的‘无心之举’却较他族中任何一位王子令他自己离这盟主之位皆要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