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三王子复又从那树梢而下,此番甫一落地,便闻一阵风刮密丛之声响起,只觉杀气如芒刺背。三王子随即驻足旋身,伸出左臂,触动弓-弩之上机关,只见一条绳索倏地从弓-弩之上射出,绕至一旁树梢之上,三王子手持绳索,借力一跃而起,与半空之中轻巧翻过身来,方险险避开从身后猛扑而来的一头猛兽。只见那兽生着豹身长尾、人头牛耳单眼,正是诸犍。若是寻常诸犍,亦不过虎豹般大小,然此处的诸犍,竟壮过野牛,体大无朋,端的不易对付。那诸犍见一击不中,随后驻足调转方向,朝半空中的三王子发出示威的怒吼,一时之间大地震动。三王子于半空中旋过身来,松开左手绳索,同时手中剑花一挽,使出一招井底捞月,蓐收神剑宛如银蛇电闪,对身下诸犍头顶直刺而下,长剑剑身整个没入那诸犍皮肉之中。
三王子落回地面,只道是被神剑刺入身躯,便是不死亦残了大半,不想那诸犍惟痛嚎一声,竟发狠使力地猛一甩身,将握剑的三王子就势摔出老远,而那诸犍却全然不见势颓末路之状,鼻冒青烟,俨然被激怒的模样。
三王子见状大感意外,未想这诸犍竟全然不惧神剑之威,一面又使出一招燕浮流水,于半空中稳住身形,足尖点地,飞掠而起。随后跃至一旁树梢之上,心下暗道不妙,这区区诸犍已不惧神剑之威,普通弓-弩又如何能伤其性命?只道是此间飞禽走兽皆庞大无比,神剑虽威力惊人,然因怪物皮厚肉糙之故,神剑较之太过短小,遂亦是难伤根本。
三王子一面如此念想,一面暗思对策,只见他伸手将之前挂于树梢间的绳索取下,绑在弩-箭之上。随后对准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诸犍一箭射去,连接着尾端的绳索一道,弩-箭正中那诸犍身下的地面,扎入地里。三王子则手持绳索另一端,翻身而下,身形一闪,从那诸犍腹下贴地飞掠而过,将手中绳索顺势缠绕在诸犍双蹄之上,当即将那畜生绊倒在地;随后只见三王子从诸犍另一侧滑出,待那诸犍跌得四脚朝天之际,复又将绳索绕上另两只蹄上,捆成个四马攒蹄之状,令那畜生动弹不得。
“如此饶是你体型庞大、皮厚肉糙,行动不便亦惟有任人宰割之份。”
三王子一面说着,一面高擎神剑,一跃而至那诸犍躯体之上,细细观察一回那诸犍身体各处,随即举剑猛地刺下,向那诸犍气管之处径直刺入,此番任那诸犍如何身宽体大,皮厚肉糙,但凡生灵,喉管之处皆是薄弱之地,此番三王子举剑破喉而入,那诸犍挣扎一回,随后气绝而亡。
之后三王子复又从那死尸之上跃下,目视那诸犍之躯渐渐消散,却觉后背已为热汗浸湿,心下并未就此长吁一口气,反而是愈发警惕难安,只道是诛灭这区区一头诸犍便已花费许多工夫,之后若是阵中之怪群起而攻之,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然似是天亦有所觉,偏生令三王子心下的忧虑成真。待三王子从地面拾起之前捆缚那诸犍的绳索,不及喘息片晌,便闻周遭一阵震动传来,三王子忙不迭抬首循动静望来,只见四面八方忽地袭来数头野兽,其中除却那诸犍,还有体型不比那诸犍矮小的那父、旄牛等野兽一并袭来,于三王子看来竟如小山一般庞大,气势汹汹、气焰正盛。只见侧面一那父一兽当先,向三王子突袭而来。三王子觑见一影,亟亟运起真气,往上一个腾跃而起,方才险险避开那父。将将就势落地,不想又一旄牛猛扑而来,那旄牛头生尖角,三王子当即仰面弯腰,从那旄牛腹下穿过,方才躲过此击。
然不提防刚刚避开此地面二兽,却又觉头顶压力逼人,只如泰山压顶一般骤然降下。此番未及三王子挥剑来挡,便为那空中飞禽以利爪抓破肩头皮肉,一时之间那处血肉模糊。三王子忍痛咬牙,只见袭来凶禽生得人首鸟身,叫声如唤‘竦斯’,故名为竦斯。三王子不敢稍加懈怠,就地向前翻身一滚,方从那竦斯利爪之下逃脱而出。
此番三王子单膝跪地,一手持剑拄地,一手捂住受伤流血之肩,眼中正是那数头畜生齐头并进、向自己袭来之景。只遭遇这般庞大之兽,即便神兵在手,亦局限于兵器过小,所击之伤不过九牛一毛,无法随心所欲斩杀妖兽,令他此番惟有疲于躲闪一途,徒耗体力真气。
斯须之间,三王子只觉浑身真气凝滞、体力流失,从未有过的孤独绝望之感涌上心头。此种无力之感又令他无端地忆起从前破阵之时,临阵之前皆有朌坎从旁祈福祷祝,他所加持之灵力正如他心下饱含之浓情蜜意,皆化作阵阵暖流,护持自己一路破阵闯关、勇往直前。然此番离了他在旁,惟留自己一人,似是便连前进之力亦丧失殆尽了一样。只念及于此,三王子方生出大梦初醒之感,从未如此鲜明地体会过一人对自己的影响,宛如刻于灵魂之印记,深可见骨、镂肤雕肉。自自己逃难伊始,莫不是那人出现在自己身畔,助自己化险为夷。如此想来,大抵自己正是得老天垂怜,方令那人出现在自己生命之中,如久病得药、如久旱得泉,此乃命运之神之恩赐,令他始知天无绝人之路。
只如今那人遭难,自己又岂能就此停滞不前、畏首畏尾?他如今所行之事,岂非正是为令一切回到他二人相伴之时那般?如此寻思,三王子复又缓缓将垂下之头抬起,面对北面羽山方向,眸光洞然如火、炯炯有神,只觉体内经脉之中,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涌动而出。只道是曾经对一人许下承诺,承诺定会相护,不拘天涯海角、碧落黄泉,皆会将他夺回,既如此,又如何能中途放弃,败下阵来?
正值此时,视线之中正向自己袭来的数头巨兽只如放慢的瞬间,而与此同时,三王子的身体亦急速变化,伴随着绸缎崩裂之声响起,他之躯体四肢随即增大加粗,斯须之间,便已增长数倍,变得如夸父国巨人一般无二。
不及三王子惊讶感慨己身竟具有夸父族之血脉,便亟亟翻身一跃而起,灵巧闪过扑身而来的诸犍,一面旋身向上,避开那旄牛头顶的利角,一面手中剑花轻挽,暗运真气,灌之于手中的蓐收神剑,神剑顷刻间便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竟随三王子身形一同增大加长,以适宜他如今之躯。三王子见状,暗赞一声曰“不愧为神兵利器,果真非同凡响”,随后将长剑猛然劈刺而下,身侧那凶猛无匹的旄牛只倏忽间便被剁了脑袋。之后又见三王子足尖轻点,踏着牛背借力,使出一招仙人指路,仰面一刺,将头顶扑降而来的竦斯刺了个对穿。最后翻身而下,弯腰使出一招舞风眠雨,剑影缭乱之中,诸犍与那父二兽随即被膛开肚破,倒地毙命。
见几头凶兽尸身消失不见,三王子方松了口气,重又直起身来,眺望树林尽头的悬崖,又垂首瞅了一眼与如今身躯相较太过小巧之弓-弩,思及此乃弩之阵,若无适用之弓-弩在手,亦难破此阵。之后碍于自己身躯变化,全身衣物尽皆破裂,衣不蔽体,又从一旁的榛木之上摘下树叶树枝,草草编成一草裙遮住下身,随后方才拾起掉落的衣物兵器,重又从入口出了阵法。
第115章 壹壹伍 大破弩阵
上回说到三王子进入玄武之阵,尚未破阵便又从入口出阵,却是从未有过之事。此番骤然出阵,阵法入口之处等候的云永等人闻到动静,亟亟一看,却见是一衣不蔽体、只将树叶草草围在下身的巨人步出阵来。这二人见状,大感意外,那厘瑷见巨人赤身裸体,只觉臊个不住,忙不迭将脸转开了。倒是云永诧异过后瞄见三王子手中蓐收神剑那独一无二的光泽并了肩上所揽神弓绝世无双之造型,登时回过神来,忙不迭迎上前去,唤了声:“可是殿下?!”
只见那巨人闻声对云永颔首,云永方知这巨人正是三王子本人,随即问道:“殿下可是因了体内血脉之故方变成这般模样?竟这般迅速地便破除了玄武之阵!”
那厢厘瑷闻罢二人对话,方才知晓此乃三王子,顿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这竟是三殿下?!三殿下怎的变成这模样?!”
三王子听罢干咳一声,随后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大抵是在下碰巧具有贵国之血统,在阵中机缘巧合地激活了该血脉,方变为这般模样……”
那厘瑷闻言更感不可思议:“中土国这一最重血统纯正之王族竟身怀我族之血统,这、这……”话虽如此说,然心下亦有所悟,只道是大抵正因如此,这三王子对了他国异族,方才不若他中土国其余之人那般怀有贬低排斥之心。
只听云永又道:“殿下这般状貌,身上竟还带伤,可是破阵之事生出甚意外?”
三王子答曰:“正是,这玄武之阵异于过去所破之阵,其中飞禽走兽竟与这夸父国风物有相似之处,皆是身形巨大、力量强劲,非有与之相配之体型力量,便难以匹敌。亦正因如此,我情急之下方觉醒了体内的夸父血脉,若非这样,只怕便就此葬身阵法之中……”
云永闻言大为诧异:“以殿下身手竟遇此险境,当真令人难以置信,如此殿下此役不顺,此番出阵可是欲从长计议?”
三王子却摇首对曰:“非也,既激活一血脉,便如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无需择日再战。我此番出阵,乃是因此种状貌之下,原先之弓-弩不甚合手之故,欲再择适宜之弓-弩。既是破弩之阵、获远望阶位,若非以弓-弩破阵,是万难通过的。”
一旁二人闻罢此言,方知端的。厘瑷随即说道:“原来如此,此事易办。此番我随殿下一道出行,未免路遇野兽而捉襟见肘,遂自家备了弓-弩兵器,权作自卫。正巧此时殿下需要,殿下若不嫌弃我这凡兵鄙陋不顺手,便权且以此助力……”
三王子闻言大喜,未料此事竟如此之顺:“夫人说哪里话,夫人既为这冀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工匠,手下焉有凡兵劣器?之前在下使用夫人所造之弩,对夫人技艺已是万分钦佩;此番在下能借以破阵,有如神助,当是受益匪浅。何况于我等武士而言,乃是无剑胜有剑。手中持剑然胸中无剑,乃囿形失道之辈;惟有借剑却非依赖于剑,方为脱形得道之士。”
厘瑷听罢似懂非懂,对曰:“殿下之言高深莫测,非民女可知。”一面说着一面将弓-弩羽箭一并递与三王子,“但凡能助殿下破阵,我便也欣忺满足了。”
随后三王子又令云永前往附近民居借来合乎尺寸的衣物权且避体,待筹备妥当,三王子方再次入阵。
此番再入,自是不比之前毫无准备之状。三王子以夸父巨人之态应战,与巨兽飞禽已是两厢匹敌,双方再无压倒性差异,宛然如过去破阵那般游刃有余。只不过半晌的工夫,三王子便突破这方树林,来到树林的边缘,一路之上尸横遍野,任它是何种飞禽走兽,数量几何,皆是有来无回。
待来到这树林边缘,视野方才开阔起来,放眼望去,只见树林对面正是一悬崖,悬崖之下云雾缭绕,瞧不出深至几许,但知若是失足跌落,怕是就此命丧黄泉。又见这悬崖峭壁两面光滑,竟是难以攀爬之状,惟有那对面悬崖之上生有一棵粗壮的柘树。虽说三王子身具羽民血脉,展翅飞至对面悬崖并非难事,然他转念一想,若是此番皆仰赖羽民形态之便,又如何算是堂堂正正破除这玄武之阵?何况羽民身形不及夸父巨人巨大,但凡遭遇飞禽猛兽袭击,亦是不占优势。
念及于此,三王子抬起手臂,目光从左臂所戴那由厘瑷精心打造的弓-弩之上缓缓掠过,脑中就此浮现出入阵之时石碑上所题之十四字偈语“远望:恍然大悟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此番立于断崖之上,方知这偈语真意,随即将左臂向对面断崖之上的柘树伸出,轻触弩上机括,便见一支箭尖带钩的弩-箭如疾风一般射出,钩子随即卡在那树梢之间,而那箭尾一端则拴上结实的麻绳,长达数丈。三王子伸手将那绳索拉拽一回,见那弩-箭卡得牢固,随即手持绳索一端,足下轻点,纵身一跃,就势荡过这万丈深渊。正所谓修行之境界,即登高望远,立足于脚下而着眼于未来,虽借用手边器具,俯拾即是,却又不为其所缚,能随心所欲,如足踏长空而气贯长虹。
待到了对岸,三王子重又将绳索箭羽收拾妥当,此番这对岸之风景与之前行过的树林截然两样。此地乃是一平原,视野开阔,事无巨细皆能一目了然;然有利便有弊,树木丛生之处尚可借以隐藏身形,而在此处则无论敌我,皆是一览无余。
如此念着,三王子一面垂首将箭羽装入弩机,虽未曾抬首目视周遭事物,实则双耳一刻亦未放松警惕,小心提防四下动静。果不其然,不多时候,四周便骤然涌现禽群兽队,数目不少,来势汹汹,正趁着三王子手中忙碌而无甚防备之时,上下夹攻,陆空两进。
此番打头阵的正是头顶俯冲而来的训狐,生得乌鸦的身子人的面孔,一次性便袭来四只。此番三王子竟连头亦不抬,只将身体后仰,手臂一抬,同时以齿扣动弩之机括,眨眼之间,四箭连发,分别射中空中四只训狐,无一逃脱。而这弓-弩比之之前那套自是大上许多,这一箭射去,正可将那训狐射个对穿。与此同时,三王子使出一招鱼跃龙门,侧身翻转,避开从身后偷袭而来的凶兽狍鸮,轻巧避开其吃人之势,随即将右手之剑向下一刺,便将那狍鸮心脏刺穿。
而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仅三王子运起一次身法躲避的前后,便将空中陆上之兽一并斩杀干净。此种结果,不仅在于三王子身手过人之故,更在于玄武之阵远望阶位之兵器弓-弩之特性。因弩-箭体型较大,不似弓箭轻便耐用,于常人而言,操作不易,遂中土国武士虽习弓-弩操作之法,然多用于军队之中,供多人一道使用。然混沌大陆之中惟北方夸父一族偏爱使用弩-箭,正因巨人体型较常人高大,使用此大型弓-弩能毫不费力,更为紧要之时便是这弓-弩较弓箭更亦瞄准,惟靠单手便可锁定射击目标。正因如此,三王子方能于须臾之间应对上下之袭,游刃有余。
打退一波猛兽飞禽,不多时二波又至,此番三王子觉察这玄武之阵之怪较了其余之阵而言更喜以多欺少、群起而攻之,若非应对及时,只恐自己便就此命丧利爪之下。只见此番率先袭来之禽生得豹身,头有斑纹,正是名唤狕的野兽;而那狕的对面,又有一名叫居暨之兽,身形似鼠,浑身毛如刺猬。此二兽一左一右同时袭来、猝然逼近,只欲令三王子左右难以相顾。三王子当即使出一招独鹤唳空,于空中旋过身子,右手持剑向右方的居暨直刺而去,同时又扣动左手弓-弩的机括,弩机两侧随即生出两柄利刃,三王子将左臂就势一挥,那弓-弩俨然化作拳套,就此一拳刺入那狕之体内。二兽顷刻毙命。三王子见二兽尸身化去,抬起左臂打量一回这弓-弩,心下赞不绝口,只道是惟有厘瑷这般精心巧思,方能制造出这般匠心独运、一物多用之兵器。
三王子就此一路向前杀去,任它阵中飞禽猛兽几多,他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弓-弩与长剑相互配合,所向披靡。待过了这方平原,三王子到达一处山壁之下。只见这山壁高耸入云,一眼竟望不到头。且岩壁光滑,并无可供攀登踏脚之处。随后又转头扫视一回周遭,只见此处已是平原尽头,除此岩壁之外,再也无路可行。
三王子见状,寻思一回,随即又将数枚箭矢装入那弩机之中,抬手对准那岩壁,只见数箭连发,隔着一个距离,自下而上分别将箭矢钉入那岩壁之中。三王子随即运起轻身之法,将那壁上箭矢当作落脚借力之处,凭借己身身手,就此沿那山壁一跃而上。如此这般反复钉入箭矢再借力而上,攀登一回,三王子方目见那头顶上方露出的山壁尽头,心下大喜,只道是待翻过这方山壁,山顶之上大抵便有路可行。
见头上山顶越发靠近,三王子正道胜利在望,不料正值此时,身旁忽地一阵罡风袭来,正是一支利箭,若非三王子机警,闪避及时,只怕此番已为那突袭而来的箭矢射了个对穿。饶是如此 ,那箭矢亦是将将擦着三王子面颊的肌肤而过,随后猛然钉入他身后的山壁之中。
三王子大为诧异,亟亟转过头去,只见在自己身后的半空之中,不知于何时竟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