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确切到什么地方去?”没想到被他这么反问了一下,叶山不经意间好像让眉头皱得更深了,配合上睁不开的眼睛,这幅面容估计是不甚美观。友人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叶山心里漾上了一种很不愉悦的感觉。
尽管总说自己是个平淡面对任何事情的人,不过是这么说说罢了。迄今为止到底做出了多少言行相违背的事情,怕是已经数不过来。
这是和柳濑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心地感到气愤。生气的理由不是因为他向“自己”瞒了太多,而是:
“一树,你知道‘你’是个什么立场吧。”
“给老头子们打下手?这个解释够不够简单明了?”
“然后呢,凛是在担心,‘我’之后该怎么办,对不对?”
连续的几句疑问,有点让叶山不知道该先回应哪一个。朦朦胧胧间好像是觉得,柳濑的气头是攒了好久的了。
“你在生气些什——”“所以说,凛,我认识的人当中,可不存在一个连成年酒都没喝过就滚蛋了的混账朋友喔?听懂了没。”
拎着柳濑衣领的手被狠狠地抓住,猛地感受到很大的力道将自己向前一拉,保持不了平衡地,叶山差点摔了个满怀。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那间小出租屋里。时钟仍在滴答地转着,和上次见面时不一样,它这时候走到了下午两点的位置。
“什……”叶山只感到一阵眩晕,随后一直没有发作的伤口突然间剧痛起来,好叫他止不住生理泪水的溢出。不禁地左手微合掌覆盖住受创的部位,恍惚间好像濡湿了大片,仿佛不是在流血,而是在向外倒。
鼻翼里也满溢了咸涩的腥味,这并不让人舒服。
第75章 第三十章·(八)
手捂着涌血的泉口,叶山探探周围,试图找到卫生纸一类的物什。“什么啊,你这家伙……”这么抱怨着,微睁开的另一只眼盯着面前的这个朋友。
“——给,用这个。”
从友人手里接过一张黄纸,叶山犹豫了一下,对半一折横向贴在了窗口。
和自己平时用的那些不同,柳濑递过来的这张,面积更大些,也更厚——即便这么说,最多也只是手掌大小罢了。因为叶山惯用的往往小得更离谱,食指长度约莫两寸宽,完全平展着放进裤兜口袋都不会添加褶皱,所以才显得它们体形差得远。
“谢了,止血。”
“有时候我都会想了,凛——你到底能把这玩意儿发掘出多少用处来?”
“我可是个实用主义者,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叶山叹气,“别扯远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什么的,有这么困难吗?”
思路,目前还模模糊糊的,大概上是知道自己要活下去了。虽然用这种平淡的语气来评判生存与否什么的,似乎有些别扭。想到即便是一开始向着“离去”这个选项走的时候叶山都没在意过,这倒不是件奇怪的事情了。
至少也要知道这个聒噪的朋友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事实上,其实是在担心他会不会立场艰难之类。要论老好人这个称号,叶山可算是心虚地接下了。以及顺带地,旁边的这位目光再也没有明亮过的“地缚灵”先生,阴沉着的样子可是要人背后发冷,不弄清楚个原因什么的,叶山可不会甘愿。
柳濑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对这个出租屋的熟悉程度,他俨如是这个房客本身。也可能是因为搬来以后,叶山把有些东西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摆过了吧。柳濑傲慢的态度可不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尽管隐隐地觉得他只是在掩饰。
“嘛,被献祭的神明就在这里,问他的话会更好些吧?”
叶山眯眼,感觉左右眼一起牵动的时候,半边地好像有液体会被挤出来。倒是没有再往下流过,应该是被厚重的黄纸吸收掉了吧。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对‘献祭’有点误会啊。”踯躅着,神崎在屋子里游荡一会,他应该只是心血来潮散个步什么的吧,叶山不好推断。
“我可是老老实实按照官方说明来了,你随便解释,反正我是不在意。”
叶山摆摆手,左手离开创面后,黄纸没有掉落,应该是贴紧了。对他来说,“说法”之类的东西一般是不会欠缺的,至于真与否那就随便别人说去。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叶山自己也说不准,管他的。
唰地一声,屋子的窗帘被全部合上,瞬间就暗沉了下去。大白天的窗帘并不能完全阻光,让视野昏沉下来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神明先生也会怕光的吗?”叶山轻笑着问道,这个从来没有抗拒过光线的地缚灵先生突然间做了这么个举动,蛮有意思的。
“啊啊,太亮的话,眼睛会痛。”他回答,“倒是你……就不能表现得更惊讶一点吗?”
“惊讶?”叶山嘴里念叨一下这个词语,感觉不到它有多少的分量。“为什么?”
“为什……么,这可是突然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啊,乱七八糟的。”
叶山一脸无辜地看看朋友,相对视的一小会儿,好像有着十足的默契似的,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哈,凛,不愧是你。”柳濑咯咯地,挤出几个字来。笑着笑着好像他眼角稍微有点光泛了起来,是生理性的泪水吧,叶山这么觉得。他也靠近过去,小型的家居,客厅里没有另一张椅子了,所以叶山选择了……更舒适的迷你沙发。
并不是靠上去的姿势,尽管柔软的垫子时刻在诱惑着自己,叶山还是尽可能挺直了腰板,让坐姿看起来端正一点。这就和懒散地瘫开来了的柳濑不同了,可能是因为叶山更希望能在话题上认真一些吧。
“你们两个,稍微尊敬点不行吗。”神崎无奈的语气回荡起来,似乎是在不满两个人的絮叨。
叶山回头看了一眼,即便是有窗帘的保护,从布料间渗进来的光线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刺痛。“尊敬?”他轻声问,“有这个必要吗?”
如果有面镜子的话,叶山绝对会被自己的表情吓到。默默地他的嘴角已经扬起,角度很微妙,既不是和柳濑打闹时笑得开心的样子,也不像是一贯的,出于礼貌而僵硬死板的面容。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是看到一群野猫围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刚好带了可以投喂的小零食。
把神崎当成是什么东西了……叶山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好像是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虽然并不明白具体成了什么样子——大概不好看,至少在把所有血迹擦干净之前。
“我可是会吃人的神喔?不尊重点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噗。”叶山一下没忍住,急促的短音已经从喉咙里面冲出,“现在就算是幼稚园的孩子们,会说这种话的也没多少了,你明白的吧?”
“……是。”
“——凛,我出门一下?”
一旁瘫痪中的柳濑突然出了声,叶山正想问问原因,看到柳濑挥了挥他的手机,屏幕上是来电通知。于是叶山坏意地脚尖指了指地板,铛啪的声音甚至还打了些节奏。目送着友人合上出租屋的门,他也站起来,虽然不知道站起来后能做些什么。
“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啊,除灵师当中,这大概是‘这里不需要你了’的意思。你知道有时候面对一些……嗯,打斗?配合什么的是蛮需要的来着。因为打墙壁是最解气的所以挺常用。”
不不,不是“解气”而应该是“方便”吧?叶山当然明白这点,各种动作里随他自己解读的部分并不算少,再多些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这倒是让对面的神崎一头雾水了。
“——所以,是不是该向我好好解释一番了?”叶山打了个哈欠,伸懒腰什么的似乎也很是惬意,要是再昏暗一些,没准还会泛起倦意来。
“喔?柳濑那小子不要紧吧,看起来好像挺——”“神崎。”
叶山朝着神崎所站的方向移动过去,难得一见的认真的面貌并没有坚持多久,在走出两三步之后就溃散了。随即而来的一阵轻笑,叶山甚至都不敢相信这股笑声是从自己的口中传出的。
“……你果然是很擅长无声地威胁别人的吧。”神崎叹气,挠了挠头,犹豫了片刻他反而问道:
“从哪里开始?感觉要说的有好多啊。”
所言不假,在意的东西有好多好多,比如就刚才来讲,能突然做到传送什么的,叶山可不记得有这么能省时省力的术法,早知道的话他为什么还要赶早今天的电车?在意的方向又有点偏离常规,但叶山确实很想抱怨一下,为了赶电车他可是起了个早,根本没有睡够。
本质来讲的话,更多的问题也就接踵而至。这还是在已经接受了“地缚灵先生不是灵”的前提下,要深究下来,真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想到这点,叶山唇瓣嚅动几下,默默地他问:
“你一个北方的地神,怎么跑这么远来的?”
“大概……是□□之类的?”
叶山听到这回答,差点笑出声音来,事实上他也没有刻意去忍耐。“虽然知道是很正常的词汇……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别扭。”他评价,笑意漾起来,有点点控制不住呼吸的节奏。所幸一整天没有喝过水所以口干舌燥得很,要不然怕是要呛到口水。
“我有种你下一句要说‘是这只眼睛……’”叶山手按一按自己的右眼角,“‘把你带过来的’这样的错觉,错觉?”
诡异的笑容开始抑止不住,其实这句话说起来还蛮有道理的,并不能仅仅只用“错觉”糊弄过去。尤其当看到神崎阴沉着脸却还是默默点头的样子,这给叶山的心里送来了奇异的愉悦的感觉。
“哇,我有点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了。”
说起来,因为是渐变所以一直没有感觉到,亮度果然是变得更低了吧,明明已经没有更多的可以遮挡光线的举动,为什么好像都到了黑夜一般?当然也可能只是自己身上的缘故,注意到以后,叶山恍惚中觉得,这暗沉的速度甚至都是可以辨别的了。
明明半秒前还在觉得是渐变来着,一下字又说是明晰可变……叶山的手顺着按眼角的动作上移一点,习惯性地,他安抚了一下额头侧面的某个穴道,这让眩晕的视野缓解了不少。
“你做了什么吗?我是说,亮度方面的。”
“不,什么都没有。”
“喔,那应该是我要失明了的前兆吧。”叶山吹声口哨,又伸了个懒腰。这次他用的力蛮大,以至于短暂地忘记了该怎么呼吸,而产生了明显的一阵缺氧的感觉。啊啊,好像能看到星星,当视野昏花的时候。半边的视觉甚至还是惨红色,不过托了亮度的福,至少可以说是深红棕色的,交由大脑处理过,也不会因为左右的画面太不一致而视瞻昏缈。
“诶,什么……意思?”
第76章 第三十章·(九)
“你问我啊……”叶山摇摇头,按理来说,神崎才应该是最明白原因的人,真不知道他是的确不清楚还是怎么地。“明明都拉上窗帘了,你可别装作不懂的样子。”
“嘛,也可能只是我开始头脑发昏罢了。”他又接上一句。
“凛……?”
叶山也向着窗户的方向走去了,反正也不知道站起来以后要做什么,在家里原地踱踱步也算是在接受范围之内。到窗帘附近为止,神崎一直没有作声。
应该是下午的时候来着?按道理这时候的太阳应该是一天中最猛烈的样子,叶山却不知道因何原因只觉得房间里愈发地暗沉下去,他可不记得自家的帘子有这么好的阻光性能。手已经触到了窗台,碰触下它果然已经被烤热,渗入手指的有温暖的感觉。
一挥手就能把帘子挥开,只要叶山想做的话这随时。
“外面的天气怎么样?”沉默了片刻的神崎突然发声,“我是说……温度?”
叶山身子扭转一下,轻巧地钻进帘子当中,让上半身浸沐在暖热。直到这时候叶山才真正意识到这双眼睛到底还有多少寿命——光线太亮,甚至不只是刺痛,简直像强逼着被迫着直视太阳一般,仿佛眼眶内有什么东西快要熔化似的。
“很舒服,简直突兀了。”
上午还冷到不成样子,不知道怎么着就暖和了起来。虽然也是因为过了正午的缘故,要认真对比起来的话,现在这样才更像是四月中旬该有的样子。而早上,说是秋末冬初……是有点过分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看来你们口中说的某个罢了工的神明终于不懒了呢。”神崎默默地说。
叶山收回身体,再沐浴下去估计这视力要彻底没救。感受过强光之后再回头看看这里,反倒是彻底黑下去视野完全失守了。叶山眯眯眼,这并没有带来任何有益的改变,纯粹只是在挤动间,左边好像又涌了点液体出来罢了。
“自卖自夸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神崎呐……”叶山略带嘲讽地说道,手放在身前探探路。“你在哪?”
有时候神崎的声音会像是环境里发出的一样,这就可以顺着声音的方向去摸索。也有些时候,它会从脑子里直接响起。后者的情况下,配合上只剩下装饰作用的双眼,神崎可算是彻底隐了身呢。
“别找了,就在你身边。”
手腕被很轻的力道抓住了,它还牵引了一下把自己的胳臂往更右边的方向拉过。“这有点像恐怖片里吓人的举措了。”叶山调笑着说道,这时候的他并看不到神崎担忧的神色。
“说起来,在你的眼里,所谓的‘献祭’是个什么意思呐?”
除灵师那边总是含混其辞的,大致上也就只知道祭品作为祭品是肯定活不下去,具体会发生些什么,与其说是老东西们缄口不言,也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难得的机会,叶山干脆直接问询了被献祭的对象本尊。
“我还想先问了,你们是怎么看的?”
被反问了,叶山并不反感这种事情,但好像在这一点上,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也许就只是‘奉上肉体’什么的?啊啊,听起来有点邪教了。”
而且总感觉有什么意思不对劲,不管他了。
“神崎?”
已经习惯了突然间的沉默,不如说这种磕磕绊绊的聊天方式反而成为了常态。可以的话,叶山还是不希望在这种偏向于严肃的话题中得到死一样的回答。叶山右手顺着拉扯力道传来的方向摸索了两阵,仿佛只是在划动空气,什么实体都碰不到。
这不免让叶山联想到上一次失明时候的景象,那会儿好像只是视觉上没办法辨别,听力还是完好着的。非要说的话,眼下彻底失去“感觉到”的能力,好像也是理所当然。叶山顿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事情想做的。
“有点想找面镜子看一看呐。”他轻笑着。
知道现在的样子估计没什么欣赏价值,说是出于好奇也好,也许看到了丑陋的模样,变相地还能缓解一下颜控的毛病——至少不会嘲笑自己什么的。叶山并不很能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凌乱的思路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标志。
尽管视野依旧模糊,甚至可以说2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已经致盲,仗着两个星期的居住对这里的熟悉,走步稍微慢一点的话,基本的行动还是没有问题。然而走不到两步,脚下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在绊着——本来应该空旷着的才对。
“——你要去哪里?”
“喔……我还以为我又看不见你了呐。”
先于回答问题,叶山感叹道,结果又是自己多想了罢了。反正迄今为止多想了的少想了的事情并不是屈指可数,多增添了这么一件倒也无可厚非,叶山轻吸了一口气,又道:
“镜子,我有点想好好嘲讽一下自己的脸了。”
“可不是什么好看的样子……”神崎若有所思,“但是……一般来讲,流血什么的,会这么久吗?”
“如果伤到血管的话,流上个半天都不是难事喔。”叶山如是说,当然这很有些夸张的意味在里面。即便是刀片割手腕,不一直挤压着伤口的话,也是没有多久就凝固,何况还有一张黄纸在兜着。叶山贴上这玩意儿的时候还是稍稍有做点措施的,虽然好像只是在敷衍了事,明明受伤了的人是“自己”。
换句话说,现在居然还有在“涌”的感觉,的确是挺反常。但姑且不想对神崎说得这么详细,这有点在欺负他的意味了。神崎大概是不了解温度疼痛这样的感觉……也说不通,上周御守盐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会说“疼”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