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心里愉悦着，叶山嘴上却叹了口气。
当时挪动家具的时候，考虑实际用处之类，书桌离窗户的位置要比床铺近。更接近外界气温的冷风又开始吹进来，幸好叶山扣死了外套的拉链，要不然估计是要打个冷战。
起风了之后，外面的树叶窸窸窣窣地就会开始闹腾。四月份的树叶刚长出芽来，到了中旬的现在，半指长的终于是常见许多。然而外面一旦开始变绿色，就更觉得这个温度不太对劲。
早就应该有变暖的趋势才对，至少不能连室内都冷到需要穿好几层衣服。并没有提起过，其实叶山起床以后，连着内衬已经有两件了，加上外套，三层的布料，放到晚秋都差不多足够——居然要用这样的装束，去应对春天，往年似乎没有过这么“凉爽”的天候吧。
“想叹息的应该是我这边吧。”
“随你怎么说——啊啊，想打哈欠。”
一旦话语或思想里有了“打哈欠”这个词语，基本都是抑制不住的了。估摸着要不是神崎是个灵体所以感觉不到疲倦与否，他怕是也要被传染。
倒是一不留神联想到“生日”这个话题了。叶山一向是不怎么过生日的，虽然每年都有在庆祝，都是被柳濑生拉硬扯，自己基本顺推顺就。而照理说最特殊的正式成年的今天，反倒是冷清，真不晓得这时候说“终于没有人来骚扰了”到底合不合适。
“我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合法地’喝点酒啊。”叶山笑笑。当然只是在开玩笑，他并不沉迷于酒精，尽管先前确实有喝过，而且酒量并不差。
“为什么要强调‘合法地’？”地缚灵先生表示不解。
特殊的视力带给叶山的后果，可不仅仅是住处被一个地缚灵骚扰。有时候走夜路之类，遇见几个醉死的灵体也不算意外，稍稍放松一点警惕就有可能被拉去拼酒。而一般这样能帮它们达成意愿以便让它们顺利地成佛，叶山基本没有拒绝过。
他把这个理由告诉给了神崎。不出所料，当听到“拼酒”这个词语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更丰富而有层次。
因为时日无多而感到的悲伤，无法彻底理解面前人的思维而带来的疑惑，再加上听到意外的词汇引起的惊讶，这三种情绪足够让神崎没有办法调动脸部的肌肉了。
“哈！”叶山猛地从桌上坐起，因为使力而不禁断喝一声。“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神崎，是关于你的喔？”
时间上，虽然逢魔时已经过去，但没有过去太久，借着一点点余力什么的，兴许是来得及的。不知道是不是“时限越临近效率越高”这个定则开始生效，总之越到了出门前，叶山的脑子变得灵光起来，随之而来就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过来过来。”挥挥手示意神崎靠近。
像叶山这样不喜欢动作语言的人居然会挥手致意，代表他的确是要有什么令人愉悦的作为了。虽然只相处了半个月，这一点还是不难发现。
“怎么了？”
让叶山产生想法的源头，是刚才的那一大摊子没有打细的御守盐。
随手掏出一个小布包，叶山放了约莫十粒进去。为什么布包这种东西可以‘随手’拿出来，考虑到他姑且算是半个除灵师这点，并不值得奇怪。打上结，一个小型的护身符就算这么完成了——尽管做得很随意，效果上叶山是有自信的，他相信他的能力足够做出这样的判断。
但是，用来驱鬼的护身符，是为一个鬼做的，听起来矛盾得可以。要是叶山有闲心评价一下自己的这个行为，怕是要笑出声来，即使嘲笑的对象恰恰是他自己。
“伸手。”他半命令式的口吻吐出几个字，“啊啊，如果有不舒服的话，就马上扔掉。”旋即补充。
御守盐的原理，叶山并不明白，只知道它确实有这么个被称作“驱邪”的作用。叶山大胆地才猜想它是在“人”和“灵体”之间划开了障碍——这么说很难让人理解，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也许和“逢魔时”算是个同样原理，总之就是“人和灵体能不能同时出没”，叶山不想再多费脑力去理顺这个观点了。
“完全听不懂凛在说什么。”神崎无奈，还是听话地伸了手。
“听不懂……诶，我说什么了？”叶山一愣，似乎是无意识间把刚才的思路说了出口。
连思路的创造者本人都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神崎当然不会明白。叶山更惊讶的是，原来自己的确是有不知不觉“让脑子里的想法蹦出口”这样的毛病吗？上周聊天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本以为是偶然所以不太在意来着。
算上完全不在意“语句是否通顺”，这两个毛病，今天似乎格外地严重。
“啊啊，看来我果然是没有睡醒呐。”
将一切归咎于清晨的意识模糊，这不过只是借口，听起来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可言。护身符递出去，嘱咐神崎尽可能地多持拿一会，叶山径自走向洗手间，开始利用浸水的毛巾。
用冰毛巾擦脸，也是一个习惯了，叶山不得不承认。
啊啊，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摇摇头按揉一下太阳穴了？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睛，叶山凝视了一会儿。虹膜本身也有反射的能力，像是另一面镜子一般。所以一层套一层的，眼睛里似乎有很多个自己。
真是幼稚园孩童才会有的想法，他不禁感叹道，果然还是忍不住摇头。习惯这种东西可以说是相当可怕的了，甚至于，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租的房子只是个单身公寓。
“是因为马上要走了，所以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吗？”他不禁询问道，对着镜中的影像。
“真不像是我呐。”不知怎么他开始笑出声来。
“——凛？”
“你又跟过来了。”
早就习惯了身后有个东西一直在跟着的感受，虽然很多情况下这会让自己吓一跳。联想到自言自语的毛病，说不定很多不该和灵体们透露的信息早就暴露了？叶山才不去管这个，本来他就不是什么会死板地按照教条行动的人。
“跟踪狂什么的还真是抱歉。”神崎轻声说道。
洗手间的空间很小，相对于卧室客厅等等，回音会特别明显。这么说着，其实真正在回荡的声音只有叶山自己的罢了。至于鬼先生，似乎灵体们的声音是直接传到脑子里的，所以没有受到影响。
平常人听不到闹鬼的声音什么的也是这个原理吧，除了逢魔时刻什么的。叶山还蛮好奇，如果神崎的声音能通过回声放大，会是个什么样子。本就低沉而吸引人的嗓音，要是能有这么一层效果，光凭想象力都能觉得很……性感。
“比起道歉，我更希望你能改掉。”叶山回头，“哇，这么近？”
估计错误的距离，让叶山在回头的瞬间吓了一大跳。鬼先生当然没有实体，所以没有碰撞上的感觉——不如说宁愿去撞一下，要知道脑袋穿过一团黑影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虽然可以理解你的行为了，至少，请不要做出吓人的举动？”
兴许是因为马上要离开所以才比平时更腻味，叶山并不生气。随后他瞬转话题，问：
“那个小袋子，拿着有没有什么……嗯，‘疼痛’之类的感觉？”
如果猜想没错的话，应该是不会有副作用之类。果然，神崎回答：
“还好。”
如果这能够被记录下来的话，也许自己这种不负责任而狂妄的想法要引起一阵子的骚动了。很可惜的是，再也没有能够被“记录”的机会，至少能在最后一天里试出这样的招数来，叶山还是觉得很愉悦。
“说起来，这有什么作用吗？”
但果然还是说不太通，不管怎么解释，神崎是“鬼”这样的事实是绝对不可能被磨灭的，完全没有任何痛感，根本不合理，叶山不禁又陷入了一小阵子的思考。
微微皱眉的动作没能逃得掉神崎的眼睛，于是他又补问一句：“是说……我会让凛觉得‘困扰’之类的……吗？”
越说着越觉得他的语气开始迟疑，听得出来他在犹豫着什么。
“大概是可以让你出门移动移动吧——我说过了，会尽可能的帮你解决掉‘地缚灵’的问题的，莫非你愿意永远呆在这里？”叶山轻笑笑，掩饰掉脸上不经意露出的困惑神情。
“不只是逢魔时呐……而且，都努力这么久了，实际上范围还是不够吧。”
一周的研究下来，叶山能做到的，只是在拂晓黄昏的时候，借着有灵感的物体让他稍微打破一些限制。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范围不超过半公里，制约条件还这么多。
最主要的是，没有办法仅凭“鬼”单方面的力量，而必须借助身为生者的自己。再没有办法使出更好的作为来，从明天开始，神崎又要孤独下去了。
第58章 第二十九章·三津（三）
“这么想想我还真是够过分的。”
“嗯？”
神崎既然没有让开道的意思，叶山就径自穿梭了过去。让身子和鬼影直接接触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确实没有碰撞感就是了。然而穿过去的瞬间还是起了一点点寒颤，这算是情理之中。
“神崎才是吧——难道不会有‘还不如不遇到’这样的想法吗。”
相当有自我意识的叶山如此疑问道，尽管只是陈述句的语气。确实，要是神崎向来是一个人的，习惯也便是习惯，“孤独”“寂寞”之类的词语也许还不会这么明显。结果自己突然闯了进来，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搅乱了他的节奏吧。
明明只是揣测别人的想法，却足够让自己感到心里别扭。要是受到影响的人只有“叶山”一个就好了，他突然这么想到，而这个想法，大概贯穿了他的这一整天。
“与其说是‘过分’，我觉得最可怕的……果然是凛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吧。”
叶山不禁轻笑出声，虽然可能笑得有一点点勉强：“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开始语焉不详了。”
嘲笑神崎的同时自己也中了招，叶山当然是明白的。倒是觉得莫名其妙有一种愉悦感，好像仿佛确实是相处了好一段时间而产生了默契一般。
“啊啊，总之不聊这个——是说，为什么这些个驱灵的办法对你都毫无效果呐？”生硬地把话题扯过来，叶山向着行李箱的方向走过——总结一下，他只是在收拾行李的过程中去了一趟洗手间罢了。
叶山开始后悔一直开着窗户。一天当中，最寒冷的时刻就是清晨，因为地表已经散了一整晚的热量，而新生的太阳还没有开始发威。一直呆在卧室里可能会因为渐变的道理而没有明显的落差感，出门又进的动作做出后，叶山简直要开始感叹这个卧室是不是等同于冰窖。
“四月吧……现在是四月吧？”口里叨咕叨咕，他回头看看一直跟过来的鬼先生，目光凝视到他手里的护身符。
“别问我时间……我不明白的。”神崎叹，“至于凛说的‘有没有效果’……我更不明白。”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喜欢说废话了？果然是被传染了吧。”
说话间不禁又打了个冷颤，为什么气温会冷成这样啊，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叶山突然想起上周和柳濑聊天的时候，他似乎提到过“这种反常的天象在三津已经是见怪不怪”？那可是在北部的地区，真不敢想象会冷成什么样子。
“——一般来讲，碰到这东西该是个什么反应？”神崎没有在口角问题上较劲。
“会很痛……开玩笑的。可以说这么纯净的颗粒的话，大概是一击必杀的效果吧。我从来没有直接把这种盐丢出去过，太残忍了。”叶山如实交代。这么说着，更在意神崎的面色。
真的是毫无反应，叶山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而当神崎听到其中的利害后，他一瞬间露出更加不解的表情了。
“啊啊，冷到不行了，希望等会儿能暖和起来吧。”
日出之后就是回暖的过程了，虽然不是很抱期望，真希望不动辄让自己被逼迫着穿上两件外套。
“说起来，神崎身上的不同点还真是蛮多呐。”叶山扑到床上，难得叠好一次的被子又散开，他蜷缩着窝在里面，感觉好多了。
因为要离开，所以这是半个月来，叶山第一次把被子叠起来——平时的他都是摊开来平铺在床上的。平时都没有做过的举动，突然一次，做得很生涩，所以被子的外观歪歪扭扭的。刚巧趁着这一次机会把它规整一下吧，叶山如此劝说这自己，好不让自己意识到是在偷懒。
“是吗？”神崎不明白，“嘛，我是不能理解就是了——‘阅历不足’呢。”
囿于诡异的身份限制，神崎所能了解到的东西真是少得可怜。甚至叶山敢保证，如果自己只是随便扯乎两三句，他都不一定能听出真假来——当然并没有对这么一个鬼说谎的必要，直到目前，虽然有一些话是在隐晦着，并没有欺骗他的成分。
“比如……”叶山若有所思，因为蜷在被窝里所以声音闷沉很多，呼气间暖流被弹回到脸上，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按摩。“只是提到过一两?9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洌衿槟闳肥凳怯猩暗募且涠园桑俊?br /> 这点记忆应该是不会出错，叶山动动身子让自己和被子的接触面积更大一些，以便于保持温度。想象一下，从外面看的话，也许是一个布团在诡异地蠕动着？画面感还是蛮优越的呐，叶山不禁叹。
“啊啊，没有逼问的意思，真抱歉。”
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合适，在神崎生气之前，叶山抢先道了歉。
“——还有呐，这种莫名其妙的抵抗力是怎么回事嘛，连御守盐都摆不平的鬼先生吗？要是让老头子们知道了，怕是要轩然一场大波。”
“那也许我还能为自己有着奇怪的特性，而自豪上好一阵子。”神崎顺着自己的话，无奈地语气这么陈述道。“尽管已经没有人会听我在这里碎碎念了。”
“……‘沉默’应该是我应该有的回答吧，用来应对你的悲观想法什么的。”
并不是悲观而是事实。
“说起来，时间时间……”叶山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蜷缩着的姿势做这种举动有点困难，还是挣扎着完成了。亮起的荧幕显示着已经过去了三分钟，而神崎手上的护身符却还是没有产生副作用。
“神崎……？”叶山探出头来看向鬼先生的方向，“真的没事？我是说，护身符。”
“完全没。”
“我是不是应该开心一阵子？为自己真作出了个不可思议的解决方案之类。”叶山笑笑，眼睛凝视了小布袋子一会儿，随后上移看向另一个人的眼睛。
说起来，确实自己的说话方式是受到了影响吧。以前的自己可没这么爱笑，而且还是惜字如金的——即便话语的字数足够长，也要说出一长串的病句，而不会逻辑清晰。要是猛然间回望一下两周前的“叶山凛”，绝对会觉得和现在是两个人。
“我可以理解为凛是在‘自豪’吗？你的语气听起来可是完全不像。”神崎回盯这自己，双目对视的感觉意外地还不赖，就是注视得久了，果然有一点点尴尬。约莫个十数秒，叶山就挪开了视线。
“也许吧，我就是不太会和别人交代自己的情绪了，都半个月了你应该明白的。”
明明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有好好经过自己的大脑，要传达给别人什么的，大概只有少见的在生气的时候能够做到了。更何况说不清是观念差距还是怎么的，叶山很确信自己的大多数看法是不入流，根本就不希求着能够有人明白。
“是是，凛。”神崎无奈地念念名字，“真是个不合格的交谈对象啊……”
“那还真是抱歉——哈啊，真不想离开被子里。”
再拖下去，万一不小心睡着了什么的就不太好了，叶山勇敢地让自己暴露在冷空气中，一个激灵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神崎。”
叠被子的期间他轻念一句。
“你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看看吗？”
交谈的过程简直只像是在谈论最近的天气，平淡至极真完全看不出来是在严肃着。叶山自己的确没有在意是一个方面，鬼先生是不是在迎合着自己而竭力压抑住询问的念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