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对,这两个丫头,瞧瞧,越发跟三姐儿像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这世上难得遇到一个李矛兄,可让我们上哪里再去找那第二个第三个呢?”
“就是李矛这个好脾气,也快被你三姐给气急了。前一两年还好,第三年开始两口子三天两头吵架,前一阵子还吵着要和离。”
这从西厢房里两个人说着话走出来,一个蓝袍锦缎风流俊雅,一个紫玉长袍面容端正十分威仪。
一见这二人,姜夙兴上前两步拱手见礼,对其中那位紫袍男子道:“夙兴见过文宗兄长。”
原来这二人正是顾家大哥和四弟。
顾家三个儿子,大哥文宗入朝做了官,二哥白棠入仙门修仙,四弟岚悠既无心做官也无心修仙,整日里观花赏鸟,一心只做个闲散的人。
眼下虽都看不出些什么,可是二十年后,顾文宗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顾白棠仙缘已到,突破元婴,闻名诸界;而顾岚悠最是风流,又是个痴情种,与诸位女子情缘深种,却是一个个的都不能长久。那些与他深爱的女子,总因为各种原因而与他生离死别。顾岚悠深尝人世间的情爱苦楚之后,最后竟看破情关,遁入空门。
当然此刻,这两位都是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顾文宗现如今已是礼部侍郎,颇有官仪,但微颔首,受了姜夙兴这一拜。
顾岚悠笑道:“姜小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听说你前些日子逼婚我二哥?怎么样?成了吗现在?”
姜夙兴一笑,道:“岚悠兄快别再提这茬,否则你二哥又要跟我黑脸了。”
顾文宗为人较为严肃严谨,与顾白棠很是相似。见这两人打趣,不悦地皱眉道:“二弟他人呢?怎么不见他来见我们?”
顾岚悠道:“对啊,我们从今儿个凌晨就到了,你们师兄一直说你们忙,怎的你来了却不见二哥?”
姜夙兴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哥哥请体谅。近日里西城正值多事之秋,白棠哥他身为执法宫大弟子被诸多事物缠身,方才还说一起过来呢,不巧那天柱峰上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白棠哥他必须去处理一下,临走前特意嘱咐我先来给诸位赔罪。”
顾文宗点点头,“既然有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去是应该的。咱们等等也无妨。”
顾岚悠笑道:“哟喂,瞧瞧,这还拿自己不当外人儿。诶,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二嫂啊?”
这一处踩着姜夙兴的毛了。他道:“顾岚悠,你要是不怕将来青灯古佛孤独终老,你就只管喊。”
“嘿,至于吗,还咒起我来了。我这个别的什么没有,只有三点:一来天生招姑娘喜欢,二来天生讨厌和尚,三来天生讨厌别人逼迫我、跟我对着干。今儿个你这三样都惹着我了,你越不让我叫啊,我偏要叫。二嫂子,二嫂子,二嫂子!”顾岚悠十八岁的年纪,端的是鲜衣怒马少年轻狂,无知无畏。
姜夙兴哂笑一声,并不言语。顾岚悠,我也算是给你泄露天机了,你啊自己慢慢作罢。
三人在这院中一番寒暄,那中厅内的人已忍不住走了出来。
“夙兴?你来了。”一个中年儒雅的男子朝他走来,此人正是顾大叔。身后的台阶上立着三两妇人和青年男子,想来是顾家子女的那些亲眷家属。
姜夙兴迎上去,“大叔,夙兴来迟了,请您恕罪。”
“这话怎么说的,我知道你们忙。该是我们唐突了,也没提前联系你们。是秋姐他七哥写信过来,说白棠出了事……”顾大叔拉住姜夙兴,担忧地问道:“夙兴,白棠他怎么样了?怎么没过来?”
姜夙兴安抚道:“放心吧大叔,白棠哥他已没事了。现在去处理一些事情,晚间过来跟您请安。”
顾大叔噢了一声,神情略微放松,但还是忧心忡忡:“我见那信中写的严重,什么邬师父去了,你受了重伤,白棠他又不吃不睡,都魔怔了……”
姜夙兴笑着打断他,“确有这些事,不过都过去了。大叔,咱们先不谈这些。大娘呢?”
“哦,秋姐去找她七哥了,就是白棠他七舅。他七舅也是在你们这儿干活,好像是在一个磨堂里边儿当教书先生。多亏了他这个关系,当年我们才敢把白棠送这么远呢。”
姜夙兴一笑,“大叔,秋长老是我们这里达摩堂的大长老,手底下掌管着西城三万多弟子的文化成绩的生杀大权呢,可不是什么磨堂里的教书先生啊。”
顾大叔略微睁大了眼睛,“管那么多人啊,好厉害。听说他七舅在西城教书,我还以为跟我们镇上的教书先生一样呢。”
顾大叔与顾白棠样貌有七八分相似,看他这般憨乎老实地傻样子,姜夙兴实在心里忍不住好笑。
不时顾大娘回来,见了姜夙兴两人说了几句话。这时前厅传饭,姜夙兴陪着顾家一家老小用了饭,便到了午后。闲暇无事,姜夙兴便领着顾家人逛西城。逛至于碧水湖心亭时,顾家那些女眷都累了,便坐下来歇息。男人们倒是精神抖擞,在湖心亭观赏那碧水洲里的异鱼。顾文宗和顾岚悠两人因为一只乌龟是公是母而起了争执。
姜夙兴与顾大娘走在最后,走到桥上时,顾大娘停下脚步来。
“夙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顾大娘倚靠在石壁上,问道。
姜夙兴心下一惊,继而一笑,“大娘好眼力,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这一路虽然笑着,却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你往日里与你顾大叔最为亲近,今日却总往我身边凑。想来是有什么事,他不能做主,只有我能做主。”顾大娘一双眼睛清亮无比,“你所忧之事,可是跟白棠有关?”
姜夙兴欲言又止,心中摇摆不定,不知是否该将心中忧虑之事向顾大娘说出。虽说顾大娘怜爱白棠,可是她毕竟出自仙府名门,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跟此世间最邪恶的魔王之种有关系,她会否大义灭亲?
见姜夙兴这般模样,顾大娘微微皱眉,“你心中有一件天大的事,除了我,这世间没有别的人能再与你商量。姜醒,你需记住,我是白棠亲娘。”
“大娘,我明白。”姜夙兴侧过身面对着那桥下的湖泊,眼神迷惘:“可是这件事太大了,它关系着白棠哥未来一生的命途,我不知它是真是假,我心里实在慌的很……”
“那你跟白棠说了吗?”顾大娘问。
姜夙兴点点头,“我与白棠哥没有任何隐瞒,我们已经下定了决心会一起承担。”
沉默了一会儿,顾大娘道:“既然你们二人之间坦诚相待,旁人无关紧要。”
“大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责怪你。”顾大娘笑起来,“白棠已经长大了,他有他自己命定的责任要去承担。而现在,与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是你。只要你们做了决定,那便不用管他人目光。不过你们有任何疑虑,尽管来找我。你心中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我。”
顾大娘这般通情达理直击人心,姜夙兴十分感慨。他心中压力去了大半,便问道:“大娘,你当年生白棠哥时,可有什么异象发生?”
顾大娘凝神想了片刻,道:“一切如常,并无异象。”
“那天天气如何?”依据古书记载,魔王之种但凡现世,当地必会乌云笼罩,黑云压城,电闪雷鸣。
顾大娘却道:“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白棠出生在正午时分,阳气足的很,一出生就哭,嗓门儿可大。”
“生产可否有疼痛异常?可有难产迹象?”古书上有过记载,说魔王之种只要投胎转世,出生时便是大凶之象,其母难产,往往血崩而亡。
顾大娘却说:“女人生孩子都是痛的,很正常。生文宗时可把我疼惨了,差点去了半条命。生白棠却意外的顺利,当时你顾大叔在旁边给我讲了一个趣事,我一笑,白棠就出来了。那个趣事我现在还记得,其实一点也不有趣,是你顾大叔讲趣事的那个样子有趣。”
说着说着顾大娘就笑起来,一双剪水双瞳盈盈望向被子女儿孙簇拥在湖心亭中央的中年男子,笑意更深。
姜夙兴被这突如其来的恩爱秀的不是滋味,又问了一些顾白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问的顾大娘些微不耐,“你倒不如直接说了是什么毛病?你这么问我倒要瞎猜一通。白棠他正常的很,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七岁的时候我带他们三兄妹到西城看他七舅,那位邬师父说他骨骼清奇适合修仙,我后来问了七哥的意思,就索性把他送到西城来了。”
“您是说,当时是邬丛莲看上的白棠哥?”听到此处,姜夙兴精神为之一振。
“可不是。他一见白棠就夸白棠生的好,是天纵奇才,将来必将闻名诸界。我本就出自仙家,因为自己贪玩好耍留恋红尘而蹉跎搁浅。白棠他既然有此仙?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担乙灿幸馊盟参夷昵崾钡睦硐搿?br /> 姜夙兴心内突跳,匆忙拜别了顾大娘,回到玉鼎宫找明正。
明正在书房统计这次御法大会的宾客名单,姜夙兴走进来,也不发一言,直接关上门。
“夙兴,怎么了?”明正从书案间抬起头来。
“师父。”姜夙兴奔到明正身旁,一咕噜直接跪在他腿前,哀求道:“师父,徒儿有一事求师父告知。”
明正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你先说是什么事。”
“邬丛莲在白棠哥之前,可收过其他弟子?”
“不曾啊。”
“他可尝试收过?有没有特别关注过七八岁的小孩子?”
姜夙兴此话一出,明正的脸色明显变了,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这个……”
“师父!”姜夙兴抱着明正靴子,双眼里闪着光,“弟子知道让师父道出此事不合规矩,师父那里有一本《西城人物秘史》记载着所有西城重要人物的详细资料,只有历代掌教能够查阅。弟子也不是让师父为难,可是此事关系着白棠哥的命途,还请师父明示。”
纠结了一会儿,明正道:“按理来说,邬丛莲虽然是罪人,但他的资料我是不能透露的。西城这么多长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若一旦我透露其中一人,其他人也会对我不信任的。夙兴,你让师父怎么做这个掌教啊。”
“好,那师父不说。我来猜,师父只点头摇头,可好?”姜夙兴言辞恳切,目光闪烁。
明正挨不过他,哎呀一声,拿起笔装作写名单的样子:“去把门打开,旁人还以为你我在这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夙兴一惊,对啊,玉鼎宫人多眼杂,他这突然跑到明正的书房来还把门关上,这是大忌啊!瞧他,为了顾白棠的事情,竟然犯了这种低级又可怕的错误,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慌忙站起身来把门打开。好在明正的书房位置良好,必须要有人七绕八绕地绕好几个回廊才进的来,周围也没有高楼什么的。是以如果没有弟子来请安或办事,旁人是看不到方才姜夙兴关上门的。
院子里四下无人,只左边的回廊上缓缓几个弟子走过。
“回来吧,方才无人。”身后传来明正沉稳的声音,“为师就是见你今日这般鲁莽,不像你的为人。”
姜夙兴擦了一把冷汗,回过身立在书案前一尺远处,恭敬道:“师父教训的是,夙兴下次不敢冒犯了。”
明正头也不抬:“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思忖了片刻,姜夙兴轻声开了口。
“敢问师父,邬师伯此前,可是也曾收过其他的弟子?且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孩童?”
明正不说话,也不点头,也不要摇头。
姜夙兴道:“师父不摇头,便是默认了吧?”
明正提笔沾了沾墨水,继续奋笔疾书。
姜夙兴又问:“敢问师父,这些孩童是否都是邬丛莲费尽心思寻找而来,被邬丛莲精心养在座下,最后却都……死了?”
明正的笔轻微抖了抖,晕下一点细微的墨滴。
见此情景,姜夙兴拱手垂首,沉沉的声音有几分不稳:“多谢师父怜爱,弟子告退。”
出了书香阁的姜夙兴什么都明白了,却是一阵阵的浑身发冷发寒。
他曾在古剑书阁中看到过一种「炼魂之法」,就是用不超过十岁的幼童来炼死人魂。这种幼童也被称之为「炉鼎」,炼魂者以幼童为「炉鼎」修炼死人魂魄,吸取幼童的至纯至净灵魂为死魂注入生灵之气。
而这些幼童炉鼎一般有两种结局,魂力弱者,往往活不过三年便夭折而亡;
另外一种,魂力强者,则顺利成长,一直长大成人。直到某日时机成熟,死魂复苏,借尸还魂。
从顾大娘所说的话中,顾白棠出生时一切如此并无异象,那么他就必然不是魔王之种转世;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顾白棠他……
他是一个活下来的「炉鼎」。
第38章 归兮魂现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姜夙兴惨白着一张脸,嘴里絮絮叨叨,如游魂一般荡出玉鼎宫。
忽的被一个人捉住手臂,“姜夙兴?”
姜夙兴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却是楚纨。见了楚纨,姜夙兴也没什么话说,又往前走。
楚纨见他神色不对,追着上来:“姜夙兴,你怎么了?前几日你被大火烧伤,我还去看你了呢。怎的今日见了,话也不对我说,看也不看我一眼?”
“有事就讲,无事就滚。”姜夙兴冷着一张脸,他此刻心里犹如揣着千斤坠,对待楚纨就越发没了耐心。
楚纨热脸贴个冷屁股,颇为无趣。冷道:“我二姐让我来请你。”
闻言,姜夙兴看向楚纨。
楚纨眼神飘忽,说话囫囵,道:“我们准备送我大哥回云洲了。”
深深恨了楚纨一眼,姜夙兴举步朝司仪院走去。不出所料,这段时间楚二姑娘都是住在司仪院的客舍,以备陪伴安魂阁内楚大哥的亡灵。
楚纨被姜夙兴恨了一眼,心头越发烦闷,却又无处发泄,只能转身就往天柱峰上走。听说那里出了事,正好他去看看热闹,说不定心里就不烦了呢。
姜夙兴也不管他,径直去了安魂阁。楚二姑娘果然在那里,与她一同守在楚家大哥灵前的还有侍女海棠。
“姜家主?”见了姜夙兴,海棠眼睛都亮了,“姑娘,是姜家主!姜家主来了!”
“海棠,我又不瞎,你别嚷嚷。”楚二姑娘从灵堂前站起身,朝姜夙兴遥遥一拜,“失礼了,姜家主。”
“楚二姑娘,是姜某的不是,这些日子也没来照看你们,姜某在这里赔罪了。”姜夙兴拱手拜礼。
楚二姑娘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岂不是在怪罪我,听说你被大火烧伤,这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我大哥新亡,西城又规矩森严,我不好去看你,还望你见谅。”
姜夙兴垂首而笑,“二姑娘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夙兴汗颜。”
楚二姑娘道:“你我之间非要这般客套生疏吗?”言语之间,竟有一丝幽怨。
姜夙兴抬起眸来,有几分诧异地望向她。
楚二姑娘与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低眉一笑,有几分愁楚。
“姜家主,你可知晓,就在半年前,家族中曾为我看好了一门亲事,与我们楚家门户相当,且对方也是年少有为,英俊潇洒。本来说择日就去提亲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玉屏发大水,海蟒妖作难,那位族人替我相中的少年郎在这场天灾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族人料他有夭折之迹,便并未派媒人上门说亲。我那时并未见过这位少年郎,心中也并不满意这样的亲事,想着就此推过算了。过了一段时日,又听说那位少年郎要成亲了,成亲的还是位男子。族人听了呜呼哀哉,还好没去说请,原来是个断袖。我听了也是一笑,并不做他想。后来有一日,家丁来报,说码头上有人聚众斗殴扰乱报名大会,现将人抓了关在后院,里面有一位,就是那位曾经的少年郎。我出于好奇,便请了他来吃饭。一见他本人,倒是生的风雅清秀,沉稳可靠。我诧异至极,不想他是这样的人物。心中却有几分可惜,若是在他昏迷时族人以冲喜之名去提亲,说不得今时今日,站在他身旁的人就是我了。”
深秋之时,杨柳依依,和着安魂阁内的经幡飘动,让人眼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