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没做点评,带着小贩去了教室,坐到不惹眼的最后一排。
是一堂外聘教授的公开课,听课的人不多不少,稀稀松松坐满了整个教室。其实下午两三点钟是课堂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不少学生闷头大睡或者低头玩手机,在这种晕晕欲睡的大环境中,程林的表现完全是个异类,成功引起了教授的注意。
因为程林兴奋啊!他高一上了半个学期就辍学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坐到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了!还是大学课堂!还是研究生的课!讲课的是教授!程林腰板挺得绷直,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教授,双颊上带着可疑的绯红和微笑,完全是百分之百投入。
就算程林坐在最后一排,他的投入还是被老教授捕捉到了眼睛中,老教授甚是欣慰,以为自己的课程终于得到了学生的共鸣,哪怕就一名学生也是值得的了!于是老教授讲得更加声情并茂,不时同两眼放电似的程林交流着炽热的视线,终于,老教授使用了很多年都不敢用的反问句,问着: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经济原理呢?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超乎投资者预期的情况呢?有没有同学试着解答一下?”
别人脖子缩得更短,唯有程林稳如泰山,坐得□□,所以老教授金手一指,说着:“请最后一排的这位男同学回答一下!”
程林愣住,不安地小声问任安,说着:“我……我吗?”
任安憋笑点头,程林傻眼,站起来,老老实实回答道:“老师,我……不会。”
教授也是意外,好脾气道:“噢,没关系,请坐请坐,那我来解答吧。”
程林又是脸红到了耳朵尖,任安笑着伸手轻轻揪了揪他的耳垂,软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某厉怎么这么勤奋。
第7章
按照程林的想法,偷得一日闲已经是相当奢侈的事情了,他下午在学校里的ATM机给韩冬转去了五万块钱,当时刚下课,任安也在。
任安看着他从转账的屋里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支要点没点的香烟,问到:“你给他钱,是不是压根没想着让他还?”
程林低头笑了笑,说着:“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伤感情,再说韩冬哥干的是正经大事,他脑筋好,肯定有大出息,我不能扯他后腿。”
任安什么都没点评,只是趁着走路的时候给朋友发了条短信:“帮查个人,管理学院研二,韩冬。”
任安其实还在考虑了点别的问题,就是晚上带小贩吃点什么,小贩腿上有伤,前两天又失血不少,该补养补养,可是总觉得贸然就这么带着他去高档馆子胡吃海喝,有点跨度太大,按照小贩胆小谨慎的性子,还不得又觉得欠下天大的帐,不具有可持续发展性,好不容易让他感到自在点,要是贸然跟炫耀阶级优越性似的,效果还没那一顿包子好。
任安想着怎么让小贩吃好,又让他吃得自在。他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么上心,才认识没几天。他瞥了眼小贩一身不怎么合身的衣裳,还有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也懒得计较了,这小贩无依无靠的,自己不管也不会有人在意了吧,算了算了,权当扶贫做好事了。
任安寻思一会,有了主意,说着:“你做菜怎么样?”
小贩点头道:“还成,我刚打工那会,在到店里帮厨,跟大师傅学了点。”
任安立马换上惊喜似的笑脸,颇为夸张地提高了声调,说着:“我最近要招待个朋友,老在外面吃馆子显得特别没诚意,可叫回家里我又不会做饭,要不,你过去帮我两天?我给你开工钱。”
程林一听,忙道:“哥,我不说过嘛!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义无反顾,您还说什么开工钱啊!不用,我不要,您要是不嫌弃,我去帮您做饭。”
任安立马充满真诚地感激,说着:“那太好了,现在就去超市买菜吧,我晚上就约。”
任安在超市一面装模作样问程林会做什么菜,一面毫无节制地往购物车里装鸡鸭鱼肉,肉是价位翻好几倍的散养山林黑猪肉,额外加了排骨和大骨,也不管拿的是不是发物,反正就是想给小贩补补。
小贩前一天自白的时候说他小时候捡垃圾桶吃,说实话还挺刺激任安的,他推着购物车缓缓走在小贩身后,瞧着小贩瘦削却笔挺的脊背,就是觉得这孩子不容易,招人疼。
任安让小贩自己挑蔬菜,当然从有机蔬菜区选,他站在一旁看着,问道:“你今年多大?”
小贩那着一盒杏鲍菇不知道在琢磨啥,拿起放下拿起又放下好几次,说着:“怎么这么贵……哦,哥,我也不知道实际年龄是二十还是二十二,小时候稀里糊涂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说不清楚年纪,阿姨帮我约摸了一个,身份证上写的二十二。”
任安把杏鲍菇拿过来扔车里,快刀斩乱麻挑了十几盒蔬菜,叫了车把东西和小贩一起塞车里,报了小区名字,把人拉走了。他自己在北边一个花园小区里有个小两室的屋子,平时不住学校就自己住这边,?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任安给他拿了双拖鞋,瞅了瞅小贩那一身打扮,默默去卧室找了条短裤和T恤,想了想,把商标暗暗剪掉了,然后叫程林进来,说着:“换身衣服,别把你新衣服弄脏了。”
其实任安是看他瘦腿牛仔裤太夸张,再穿着还不得把伤口磨得二次感染。
程林本来说了几句不用,任安直接把他推进卧室,说着:“都是我不穿的旧衣服,放着也是让保洁扔垃圾桶,正好给你穿着做饭,洗过的。”
程林这才换上,出来时候还挺美,说着:“哥,这料子挺舒服。”
任安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这两件价钱能买你动物园一车批发货了。他的衣服大,程林穿着有点垮,更显得年纪小,领口斜斜地漏出小半边光滑的肩膀,两条腿在宽大的裤筒里显得更加纤细。
任安收回目光,教了程林厨房东西大体位置后,躲到了卫生间。
哎,他还是有点迷茫,为啥会领回家啊?兽xing大发?不至于啊,他对小贩可没有非得上床搞搞的念头,而且觉得那样都对不起小贩艰苦成长的纯真岁月。可是一想小贩晚上要回去睡棺材似的潮湿地下室,任安就是觉得疙瘩,想想那划走的五万块钱,更不爽,这孩子怎么就碰不上好好对待他的人呢?
任安烦躁地打开排气点上了一根烟,给朋友大宇发短信:
任安:“过一个小时来城北吃饭。”
大宇:“纳尼?”
任安:“请了个小厨子,尝尝手艺。”
大宇:“艹,是你想尝小厨子吧?”
任安:“……待会有点眼力价,管好你的大嘴炮,别多说,也不能多吃,让小厨子多吃。”
大宇:“( д )哥你玩我呢?”
任安:“嗯,按时滚过来。”
任安发完,烟也烧到了头,他拿起钥匙跟程林说出趟门买东西,程林正热火朝天炒菜,喊着:“哎,哥。”
任安关门后回头看了一眼,把家交给不知底细的人其实不合适,不过任安也是故意试探试探。
他新车报废,就去车库把之前开的车弄出来,到旁边一个商场,准备买几条新内裤。
颜色挑了白色,号码嘛……任安有点犹豫,小贩穿M码应该正好,不过他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是不是穿L码更舒服些。犹豫的任安干脆两个码都买了几条。
回到家程林正好把汤炖上,别的也都收拾差不多了,任安看他出了一身汗,就顺水推舟说着:“去洗个澡吧,正好有几条新内裤,我穿小了懒得换,给你吧。”
程林接过袋子一看,乐了,说着:“这牌子我认识!CK啊哥,你穿什么码?我给你换去,我隔壁摆摊的妹子有好多CK货,什么色什么号都有,我给你换两条去!”
任安:“……”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天气这么好,要是作者不更文,那肯定是在浪~浪~浪~
第8章
大宇其人,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纯二代一名,不知人间疾苦,精于吃喝玩乐,标准纨绔子弟,大宇是任安的发小,他之所以能跟任安做这么多年好友,关键在于大宇这货吧,有点异乎常人的单纯,再说直白点,就是钱多人傻,耿直得像个二百五,在法制的框架内规规矩矩地挥霍金钱和青春,绝逼不敢干太出格的事儿,因为怕他顶着军衔的爷爷和老爹,打断他的狗腿。
被吓唬大的大宇同志,自然长成了一株奇葩,该株奇葩从小害怕的三人排名为:老爹、爷爷和任安。被任安大哥哥一吓唬,大宇准时到达了任安城北的小公寓,站在门口人模狗样地整理整理领口,摁下门铃。
任安开门,投过去一记警告的眼神,大宇会意,刚才任安不放心,又发了几条信息嘱咐,大宇像个夸张的话剧演员,张开臂膀,紧紧拥抱住任安,哽咽高声喊着:“任大哥!好久不见!您竟然在家宴请我,真是……真是!三生有幸!”
任安:“……”
大宇轻车熟路换了鞋,无视任安不满的眼神,鬼鬼祟祟地一个劲儿往厨房瞄,脸上表情及其丰富,挤眉弄眼小声道:“哟,喊出来打个招呼啊,我瞧瞧谁这么招你疼。”
任安默默朝着大宇腿腕子踹了一脚,然后才走到厨房门口,对正在给煲汤最后调味的小贩说着:“程林,来一下,这是我朋友,梁宇。”
程林猛回头,忙说着:“哎哎,您好您好。”边说边急匆匆地擦着手走出来。
大宇用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扫描着程林,客气有礼地说着:“小林是吧,真是麻烦您了,做了这么多菜,辛苦辛苦,来,一起坐吧。”
厨子哪有上桌的,程林忙拒绝说着:“哥你们先吃,还几个菜我去端上来。”说完赶紧回厨房里忙活了。
大宇又用他的炯炯目光把程林背影扫描了一遍,趴在任安身边小声说着:“我说……穿的是你的衣服吧?你要不……要不……”
任安一皱眉,大宇赶紧把屁都放出来,说着:“我看裤腰有点松,你要不帮小林弟弟去提提裤子,你看他忙得,哪有空手。”
任安习惯了大宇狗腿吐不出象牙,懒得搭理,进厨房帮程林端出汤,说着:“不用见外,一起吃吧,你这是真把自己当专业厨子,我还不得给你额外开工资?”说着直接把程林拉到餐桌旁,按椅子上了。
大宇自来熟,热络地跟程林搭话,说着:“看你年纪不大,手艺真不错,看看这糖醋大虾,就是这个味!麻婆豆腐我尝尝,哎!真够味,下饭!哟,这是熬的大骨汤吧,嘶!真鲜!做得这么好,我说任安你去哪里挖的宝贝啊,比酒店大厨都给力!赞一个!明天咱也别去吃别的了,还在家里吃!”
程林被一夸,更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搁了,脸又红到了耳朵尖,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白米饭,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的弧度。
任安给程林夹菜,说着:“行了,赶紧吃饭。”
大宇把清蒸大黄花往程林跟前推了推,说着:“对对对,赶紧吃,小林你多吃,这鱼蒸得也真嫩,一点腥味都没有,我妈要是有你这一半的手艺,我小时候离家出走的几率都能降低一半!”
程林听着大宇胡吹海侃,也笑开了,任安没拦着大宇跑火车,安静坐在程林一旁,时不时给程林夹菜。
一顿饭吃到九点多钟,程林见大家都吃好了,识趣地去收拾厨房去了,任安跟大宇到客厅,泡了一壶茶,大宇饮驴似的喝了一大口茶,说着:“这一晚上把我累的!”
任安微微倾斜身体,看着厨房里忙碌洗刷的小贩,说着:“谢了。”
大宇瞥他,问着:“你这是几个意思?不像你平时喜欢的款啊?”
任安舒口气,说着:“没那个意思。”
大宇不解,问着:“那是哪个意思?”
任安摇头,说着:“不知道。”
几杯茶的功夫,程林收拾好厨房,还是有些拘谨地站到客厅里,大宇忙给他倒茶,程林没接,摆着手说道:“不用,不用,哥,你们聊,我不打扰了,先走了,明天要我做饭的话您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
任安起身,也没有说挽留的话,把他送到电梯口,摁下电梯才说着:“辛苦了。”
程林不好意思道:“哎,哥,我也没少吃,哥您朋友真有意思,人好,还老给我夹菜。哥您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去,我查了,有直达的公交车。”
任安点点头,电梯门合上后才回屋,瞧着大咧咧横在沙发上的“有意思的朋友”大宇,毫不留情说着:“你也滚吧。”
大宇懒散地继续葛优瘫,说着:“卸磨杀驴。”他慢吞吞起身,把茶杯里的茶都喝了,才说着:“我说,玩玩就成哈,一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圈子里这种人不少,一旦被攀上,你可轻易抖不掉。俗话怎么说来着?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可别被缠上。”
任安没接话,他站在窗边,看着小贩已经走到小区道路上的背影,还是一蹶一拐,格外惹眼,任安想着小贩又要回到那个潮湿逼仄的地下室了。
为什么这么关注和在意呢?任安刚才不是没有动过念头,家里空着一间客房,他能轻易找出很多理由让小贩留下过夜,睡舒服的床,迎接早晨温暖的阳光,可是为什么要去强行干涉小贩的人生呢?萍水相逢的人,他现在不见得有什么资格横插进小贩的人生,去强行扭转对方的人生轨迹。
那只不过是图了自己一时的心里爽,并不是真正负责任的做法。
任安没有跟大宇多说,只是道:“明天还这个点过来吧,问问你大姑酒店里有什么滋补的新鲜食材,给我弄点过来。”
大宇点头,说着:“行啊,甭管你唱哪出,我都陪衬着,走了,我还约了通宵夜场呢!”
大宇一走,任安房间安静下来,他看到卧室里小贩叠放整整齐齐忘记拿走的那天蹩脚衣服,寻思着,要不把小贩当成资助对象?明天问问他想不想继续念书。任安也不太确信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小贩有点可怜,想帮一把,相识一场就这么不管了,总觉得心里不安静。
任安第二天忙活了一天,精心准备了很多新鲜食材,可是下午时候怎么都联系不到小贩,手机打不通。一直到晚上六七点,任安坐不住,直接开车杀到小贩租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半开着,里面空荡荡的,任安逮住一个路过的人,问着:“住这里的人您有没有看见?”
对方喝了酒,醉醺醺地大舌头道:“他他啊!罪范范!打架斗殴!干违法勾当!都都都被抓走了!”
任安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质问道:“叫程林,我找叫程林的!平时摆摊卖麻辣烫。”
醉汉点头,说着:“小林啊,小林是个好好孩子,给我吃的!好好孩子,抓抓走了!”
任安放弃跟颠三倒四的醉汉问询,焦虑地重新上车,先去附近的派出所看看情况。他七抹八拐,打了好几个电话托人打听,快十点的时候,终于在一家派出所里见到了小贩。
小贩手被拷在一旁暖气片管子上,人蹲着角落中,耷拉着肩膀,垂着脑袋,像个静止的画面,没有活气。
任安先没去叫程林,先问了办案的民警到底怎么回事,民警瞥了一眼,说着:“偷窃团伙,我们观察了好久,逮到机会团灭,全抓住了。
民警是个年轻人,估计是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声调特别高,角落里的程林听到,抬起有些木然的眼睛,猛然却看见了任安。
任安好像看到小贩明显哆嗦了一下,扯动金属手铐发出刺耳声音。
任安皱着眉头看向小贩,小贩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充满明显的慌乱和惊惧,眼圈立马红了,想站起来,手铐却拷得很低,他想说什么,却还是只动了动嘴唇,又习惯性的低下头,没有一声辩解。
任安走到小贩面前,也蹲下来,他没那么早下定论,一个拼了命摆摊挣钱的人,不像能干出偷窃这种事,如果他会走些捷径,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任安伸手抬了抬小贩的脸,问着:“怎么了?”
小贩跟蚊子似的小声说着:“哥,我没偷。他们也住地下室,警察冲进来,把我也抓了。”
任安站起来,跟那个年轻民警说着:“警察同志,您看是不是有误会?他我弟弟,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