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富强大概连来电显示都懒得看。
穆烨强忍当即挂断电话的冲动，道：“……我。”
穆富强抬高语调，骤然警惕道：“小兔崽子，我警告你，别打我房子的主意，你敢拆一块瓦，老子饶不了你！”
“你不救妈，会遭天打雷劈的！”穆烨瞬间被激出怒火。
穆富强骂骂咧咧道：“呸，谁他妈敢劈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老穆，又是你儿子？快快快，出牌出牌。搭理他干嘛，你要出钱救你婆娘？”旁边有人搭腔道。
“出个屁。”穆富强道。
穆烨深呼吸，再说下去可能要被气疯，当即言简意赅道：“我年后结婚，通知你一声。”
“结婚？还有婆娘能跟你？”穆富强冷嘲热讽地说一句，又连强调道：“我可给不起彩礼，你自己解决。结婚也别想打我房子主意，它不归你。”
“你就守着你的房子，孤独终老去吧！”穆烨咬牙切齿扔下这样一句话，接着便迅速结束通话。
四面吹来的寒风，让穆烨愈发感觉冷得刺骨，心冷冰冰地毫无温度。
穆烨攥着手机心乱如麻地坐了许久，这才重新整理情绪回去病房。还提前对着手机检查过，确定眼睛里没有血丝。
进入病房，陈容便问穆烨情况怎么样。
穆烨若无其事道：“他说路程远，就不过来了。”
“哦。”陈容听着表情隐约透着失望。
她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县城里面，就这样还觉得新鲜，觉得格格不入。如今到了北京，她更意识到无法融入的距离感，跟不知所措的茫然。
蔺荀家境优渥，他父母身份定然不简单。陈容想到自己要独自跟蔺荀父母见面，跟一堆她自认高不可攀的人见面，便觉得头皮发麻，焦虑到失眠。
她急需找根定海神针，能够站自己面前，让她扮演一贯的让人忽视的角色。
second
过年前几天，陈容出院，穆烨将她接进出租屋。
谭鹏要回老家过年，因此出租屋就穆烨跟他妈住。陈容睡里面卧室，穆烨则睡外面客厅。
搬进出租房，便要开始准备过年，采买各类的食材水果。
之前答应他妈的事，穆烨也一一兑现。他带陈容出去逛小吃街，接着逛商场，给他妈买了两身昂贵的衣服。
陈容看见价格便直摇头，如何也不愿要。穆烨告诉她婚礼得穿好点，陈容考虑到不能丢脸，这才肉疼地收下。
年前，穆烨还收到蔺荀的微信，里面详细列出婚礼的时间跟地点。除此外，再无只言片语。
因伴郎的事，穆烨仍耿耿于怀，想必蔺荀也如鲠在喉。
穆烨特别纠结，他清楚婚礼不容反悔，却又质疑这场婚礼究竟有没有办的必要。他跟蔺荀之间有很多问题，或许连半年也撑不过去。
穆烨思索半晌，接着回复蔺荀，说他这边基本没几个亲戚，他爸不过来，其他亲戚太远，关系也不好。就请几个同事跟他这边的朋友，大概三四桌便够了。
蔺荀回道：“这么少？”
穆烨：“我家情况复杂，亲戚关系都不太和睦，没请的必要。”
蔺荀：“能叫的都叫，给你预留六桌。”却不追问穆烨家的亲戚关系。
穆烨：“好的。你爸妈那边没问题吧？”
蔺荀：“能有什么问题。他们会出席婚礼。”
穆烨盯着这句话，突然想起之前蔺荀妈说的话，他虽反驳得理直气壮，可说到底心里却很窘迫。
蔺荀他妈说得对，也很轻易戳进穆烨的痛处，他毫无他法，只能用表面的冷静去掩饰无尽的怯弱。
蔺荀：“我把礼服跟请柬寄给你，写你家还是公司？”
穆烨：“写我家……”他想了想，又把这几个字删除，重新打出详细地址发送给蔺荀。
蔺荀收到地址，没再继续回复。
穆烨无聊翻着朋友圈，毫无睡意。
陈容走出卧室去洗手间，发现穆烨窗帘里还亮着光，便叮嘱道：“小烨，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
穆烨连摁灭手机屏幕，轻快应道：“这就睡，妈你也快睡啊。”
“我都已经睡完一觉了。”陈容边说边进去洗手间。
穆烨拽着棉被把头盖住，打开微信确定没有未读消息，便把手机扔一旁，闭着眼睛培养睡意。
大年三十，穆烨早早便陪着陈容出去买菜。陈容恢复得很好，但还不能提重物，更不能干重活。陈容买菜，穆烨便提着，不让他妈累着。
吴斐北京这边走不开，便没回家过年。穆烨也提前给他们打过电话，让中午过来一块吃饭。
既是过年，菜准备的也定然要丰盛，鸡鸭鱼肉必不可少。要比厨艺，穆烨略输陈容一筹，他很多基本功还是从他妈这耳濡目染学来的。
穆烨帮着处理鱼虾，又将各类配料备好，让他妈只需动手即可。
中午前，吴斐、洛渊跟楚枭陆续到来，各自提着礼品，又到厨房去跟陈容打招呼。
陈容心情愉悦，客气笑道：“来就来吧，还买东西干嘛，又不是别人，不要客气。小烨，这不用你，去陪他们玩。”
穆烨把手洗干净出来。
楚枭站一旁玩着手机，洛渊低声跟吴斐说话，吴斐则脸带笑意，显然听得很高兴。
但两者对比强烈，愈发衬得楚枭孤单落寞。
穆烨手里端着果盘，对着吴斐打趣道：“特意跑我这来秀恩爱，你们也太不人道了吧。”
吴斐斜睨穆烨，道：“你不也好事将近。”
“啧，可怜以后就剩我这条单身狗。”楚枭叹道。
吴斐看向楚枭，笑道：“脱单还不容易，要我给你介绍吗？”
“免了，我还是喜欢呼吸自由空气。”
吴斐跟楚枭说话的时候，洛渊阴恻恻地打量楚枭数眼，瞳孔里掩着说不清的情绪。
吃饭的时候，因陈容在旁边，几人便各自谈着工作。吴斐跟穆烨家挨得近，他又问陈容家里的情况，陈容对城里的事不懂，对家里却能侃侃而谈，道家里谁跟谁结婚了，某某跟某某因争田地闹翻，谁家不愿赡养老人，老人可怜之类的。
楚枭埋头吃饭，偶尔插几句话。洛渊话更说得少，看吴斐顾着说话没夹菜，便又给吴斐夹他爱吃的菜。
洛渊喜欢吴斐，对吴斐好，这事实毋庸置疑。俩人只要凑一块，洛渊视线就没从吴斐身上移开过。
平心而论，洛渊容貌很好，否则也不能去吃娱乐圈这碗饭。可惜他无家世无背景，目前找他的基本演配角，缺乏走红的契机。
饭后，陈容让穆烨陪朋友玩，她去洗碗。穆烨不许，抢着收拾碗筷进去厨房。让他妈去睡个午觉歇息会。
吴斐没坐多久，便跟穆烨告辞，说他还有事要先离开。
洛渊跟他一块走，对穆烨还算有诚意地道：“恭喜你。”
“谢谢。”穆烨虽然不喜欢洛渊，却也不会让吴斐为难。
送走吴斐跟洛渊，穆烨回到客厅，楚枭捧着杯子道：“洛渊爸妈今下午到北京。”
“啊？”穆烨愣道：“他们过来干吗？”
“说是过来玩的。”
“你怎么知道？”穆烨纳闷。
楚枭情绪低落：“我当然有渠道。我怀疑他们受你刺激，准备跟家里出柜。”
“他们不说要等在北京站稳脚跟，再对家里摊牌吗？”
“哪这么容易站稳脚跟。我以前就不同意吴斐跟洛渊领证，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这点蔺荀比洛渊爷们，圈里传遍了，都好奇谁能跟蔺荀结婚。抛开对他的偏见不说，我必须承认，你这的确是嫁入豪门，就这一个新闻，也能让你大火一次。”
穆烨苦笑：“我可不想火。”
“要离婚吗？”楚枭见缝插针地怂恿道。
“……”穆烨望向楚枭，表情一言难尽。
楚枭严肃道：“蔺荀很难相处，你伤他一分，他还你十分，否则当初我也不会被送走。”
穆烨联系到近期发生的事，深有感触道：“的确。”对付蔺荀，只能顺毛捋。
楚枭沉默，眉头紧锁地思考半晌，又转向穆烨道：“你既然坚持结婚，我就不劝了。我认真考虑过，这伴郎我必须当，否则你这边连个撑腰的都没有。你亲友人数够吗？不够我再找几个朋友过来。”
穆烨望着楚枭，顿时不知该说什么：“谢谢。”
“咱俩谁跟谁。”楚枭笑道：“我就怕你被蔺荀欺负。”
“我自己有数。”穆烨道。
两人接着又随意闲聊其他的事，楚枭看下时间，随即提出告辞，说今晚必须回家吃饭，爸妈下的死命令。
趁陈容睡觉这会，穆烨将新买的“福”字贴到门上，特意把“福”字倒着贴，寓意福到了。
下午陪妈逛完公园回来，夜幕已悄然降临，喜庆欢快的新年也即将到来。
穆烨陪陈容看春晚，边给通讯录里的客户群发祝福短信，特别的还要自己编辑以表诚意。
第一批发给客户，第二批发给同事跟同学，第三批则发的比较慢，这里面全是跟他关系非同一般的人。
翻到蔺荀的时候，穆烨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方犹豫许久。
陈容看着电视，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今天过年，你有没有给蔺荀打电话？”
穆烨愣住，反应过来道：“还没。”
“给他打吧，过年该打电话问候下。”
“……”穆烨仰头盯着天花板，没吭声。
春晚一如既往的无聊，偏偏陈容看得津津有味。穆烨打开qq跟微信，运气不佳地抢到十几块钱的红包，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接着又翻出蔺荀的号码，犹豫着——打，还是不打？
穆烨并未跟这问题较真很长时间，最终仍决定给蔺荀打电话。
他很理智，起码在双方必须要有交集的情况下，穆烨还愿意退让，愿意维持表面的平静，他不希望事情闹得很糟糕，更不希望被他妈察觉出端倪。
穆烨躲去阳台给蔺荀打电话，听见远处已隐约传来鞭炮跟烟花的声响。
“喂。”蔺荀那边听着很嘈杂。
穆烨顿了顿，对蔺荀认真道：“新年快乐。”
“……”蔺荀沉声道：“等下。”
蔺荀再说话时，嘈杂的喧嚣声已尽数褪去，四周变得无比的静谧。
“可以了。”蔺荀道。
穆烨受氛围感染，大脑倏地空空如也，半晌没话找话道：“你在干嘛？”
这问题很鸡肋，穆烨直觉蔺荀懒得搭理。却听蔺荀毫无隐瞒道：“吃年夜饭，寒暄的寒暄，敬酒的敬酒，无聊。”
穆烨道：“的确挺无聊的，我以前回老家过年，情况也差不多。”
“嗯。”蔺荀道：“你干嘛呢？”
“陪我妈看春晚。”
“哦。”蔺荀无话可说，却也没直接挂电话。
“伴郎的事，我能再跟你心平气和地谈谈吗？”穆烨说着没等蔺荀回答，便接着道：“我认识楚枭快十年，他是我朋友，也是我亲人，我不可能因此跟他断绝关系。我尊重你的朋友，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朋友。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把关系闹得更僵，我愿意退让过来跟你商量，你难道就不能也稍微退一下吗？”
蔺荀沉默许久，久到穆烨以为他早已走开，这才听蔺荀突兀地低沉道：“叫我。”
“……蔺荀？”穆烨叫得迟疑。
“叫别的称呼，你该懂我意思。”
这下穆烨的确听懂了，他愤愤痛斥蔺荀卑鄙趁人之危。
蔺荀语气夹着淡淡的笑意：“你不想被你妈发现我们感情有问题吧？”
卑鄙无耻！
“叫，叫完就听你的。”蔺荀声音透着宠溺意味：“这两个字对80%的情况有效。”
他这话便等于赠与穆烨特权，穆烨搬出特权，他便缴械投降。
“……你对这两个字很执着？”穆烨扶额道。
蔺荀直言不讳：“我对这两个字有阴影，你造成的，你得解决。”
“蔺荀……”
“你偏袒楚枭。”
“……”
“到底朋友重要还是老公重要？”
“……”穆烨被问得头疼，不愿回答这种问题，连深呼吸，叫道：“老公……”
叫完他感觉心骤然一沉，又仿佛狠松口气。
蔺荀勾起唇角，愉悦道：“嗯，这事随你喜欢。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
蔺荀接着又继续问：“请柬寄出去没有？礼服还合身吗？有要修改的地方跟我说。”
穆烨闷闷地道：“寄了。礼服我试过，挺合身的。”
“行，这几天好好玩。但不要暴饮暴食，记得注意形象啊。”
叫完“老公”，穆烨便总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说话毫无头绪，脑袋也乱七八糟。
蔺荀大概听出穆烨的后遗症，很善解人意地放行，提出结束通话。
还没忘给穆烨留下一句“等我初六过来接你”。
跨年时，窗外接连响起震耳欲聋的烟花响声，齐齐绽放于夜空中，璀璨而绚烂。
穆烨背靠着沙发，取出手机发现蔺荀竟然给他补发了祝福——新年快乐。
除此外，还额外附赠一个红包，上面留言：小烨烨专属。
“有病啊。”穆烨哭笑不得。
他迟疑着还是领取了红包。
两百元。还好，数额不大，应该说是对蔺荀来说不大。
他要真发个几千上万的红包，穆烨肯定不敢收。
穆烨领取红包，琢磨着自己也该给蔺荀发个。毕竟礼尚往来嘛。
这般考虑着，穆烨便当即施展行动。填写金额时他稍微犹豫了下，送两百感觉像还钱，送三百又显得斤斤计较，最终他决定折中送一百，聊表心意。
金额：100。
留言：小荀荀专属。
塞钱进红包。输入支付密码。
发送成功。
发完红包，蔺荀那边大概还很忙，没立即领取。穆烨又接连收到别人发给他的新年祝福，qq跟微信里的各项活动层出不穷，穆烨刷新了几次，领的红包数额基本是001元，很快便失去兴趣。
春晚已进入尾声，北京城里接连响起烟花爆竹声，庆贺着新一年的到来。
这晚穆烨跟他妈近一点才睡，陈容还惦记着要放鞭炮，家里的习俗。穆烨说这里不能放鞭炮，放的话还得走很远，陈容犹豫着还是放弃了，可心里仍抓耳挠腮像有事没干完。
临近婚期，穆烨闲得完全不像要结婚的新人。蔺荀把所有事尽数包揽，穆烨要做的唯有配合，配合蔺荀量定制礼服的尺码，配合蔺荀去挑选戒指。定酒店、请司仪、办婚宴之类的皆由蔺荀负责。
穆烨闲着无聊时，又感觉很愧疚。蔺荀既要出钱又要出力，他却从头到尾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这样考虑的话，好像蔺荀的强势又并非大问题了。
初四，穆烨睡醒起床，便发现家里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陈容进去厨房泡茶。叔叔婶婶则堂而皇之地坐沙发上，穆奇斯肆意随处打量，这里翻翻那里碰碰，没见有高档值钱的东西，还不屑一顾地高抬着下巴。
穆烨站门边，冷冷盯着叔叔婶婶，没料到他们会不请自来。
刘素英抬头瞅见穆烨，勉强对他挤出假笑，又捅捅穆有强示意他说话。
穆有强干咳两声，难掩尴尬地笑道：“小烨，这大过年的，北京就你我最亲，所以叔婶特意带奇斯过来给你和嫂嫂拜个年。”
“奇斯，叫堂哥。”刘素英对穆奇斯招手，又指着餐桌旁的高档精品礼盒道：“小烨，手术伤身，这些补品特地买给嫂嫂补身体的，好几百块的东西，可别舍不得吃给浪费了。”
穆奇斯心不甘情不愿地叫道：“堂哥。”跟谁逼他叫的一样。
因穆富强的关系，他自小就看不起穆烨，当着穆烨的面，总透着无比的优越感。叫穆烨“堂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每次叫都如同施舍，好像穆烨就该因此感恩戴德般。
“当不起。叔婶，你们要有话就直说。”穆烨冷笑，拜什么年。以前他去拜年，叔婶不见得给好脸色，更别说还能主动过来拜年。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穆烨还是信的。
穆奇斯胖乎乎的脸顿时浮现怒意：“穆烨你怎么说话的！”
刘素英拽着穆奇斯，提醒他要暂且忍耐。穆有强搓着手，放低姿态道：“小烨，你还怪我跟你婶之前没借钱？你理解理解叔，叔要供奇斯读大学，要养家，还要还房贷。这样，你还需要多少钱？叔想方设法也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