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斛怒发冲冠,就差把鸡腿怼他脸上,“不收!”
球球说:“你可别瞎说了吧,丹青崖弟子那是好当的吗?得守山守到死,哪是人干的活儿?”
司空斛嘴巴一瘪,想到师父这个天坑的职业,又心酸起来。
毓飞扯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要提他师父欺负他了。昨天说咱们是去哪儿和师兄们会合来着?”
球球和阿太一人一边拉住一个小姑娘,“你们城里最贵最好吃的酒楼是哪间?”
小姑娘说:“……鼎、鼎福记?”
球球和阿太放开小姑娘,“谢谢啊!”转回头对毓飞说:“鼎福记。”
毓飞扶额。蜀山弟子们在山上看着人模人样,一下山都是酒楼恶鬼,银子花得飞快,比如他们这一帮人就全靠司空斛的法宝“点石盅”,把石头点成碎银子。
司空斛察觉到目光,“怎么了?没钱了?”
毓飞点头。
司空斛往河边走,“捡石头去。”
陆僭给他的法宝塞满一只包袱,沉甸甸勒得他生生变矮三寸,但看来看去只有“点石盅”这一样会用。
一条窄河横贯城中,烟波画船往来熙攘,河道两岸也是摆满了吃食小摊,热热闹闹叫卖着。
司空斛看也不看,径直蹲下,捡起几块石头,揣进袖子。
身后有一把老声说:“四位少侠,测个字吧!我收钱可公道了!”
这一路走过来,他们也没少见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才不会上当。
司空斛低头捡石头,和毓飞球球阿太异口同声道:“没钱。”
那人说:“怎么没钱,不是马上就有了吗?”
司空斛和毓飞球球阿太蹭地转回头去,四个人蹲在地上看那个江湖骗子。
看着就是普通的江湖骗子,一挂幡上写着个歪七扭八的“算”字,摇头晃脑地摸着花白胡子。
骗子说:“怎么,少侠,我说错了?你手里那个难道不是蜀山金简玉札二人当年下山时亲自炼的点石盅?”
“金简玉札二人”六个字落地,成功让司空斛顿了一会,问:“算什么?”
骗子说:“前世冤孽,今生姻缘,来世天命,通通不算。算只算你这个人,今生冤孽,今生姻缘,今生天命,今生何方归去。”
这话说得邪乎,他的语调也是飘来飘去,很是吓人。再加上天色微暗,一道乌云挡住日光只剩金边一条,情形顿生诡异。
骗子摆出炭笔白纸,示意他写一个字。
司空斛蹲下身,刚伸出手,手腕就被骗子一把握住,拉向近旁。
疯子一样的眼睛抵在咫尺,司空斛并不惊慌,任由他看。
从浓眉到深黑眼瞳,从分明鼻梁到淡红嘴唇,又到棱角柔和的下颌。
骗子看了半晌,突然说:“少侠,你这个人,天真有邪。”
后两个字就像两块巨石,咣咣砸在了司空斛的心口上。
魔气是邪,无所谓;前生是邪,可以忘;但对师父的邪念呢?
不可以做,不可以说,不可以念,甚至不可以看。
偏偏梦了一次又一次,梦里的师父和醒来后看见的师父,明明是同一个人。
球球和阿太好奇地凑过来,“有什么邪?”
司空斛红着脸站起来,拍拍短袍下摆,怒气冲冲道:“哪里天真!?”
他这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吓得毓飞一把拉起司空斛,“算什么命?不算命。司空,我们蜀山弟子都严禁算命,命这个东西,越算越薄,影响修仙。走,我们去吃饭。”
司空斛没抬眼,把几块石头往腰带里一塞,跟着毓飞走了。
那骗子手里一把破蒲扇早已扇不动风,抻直四肢打了个大呵欠。
鼎福记家的厨子是岭南人,菜式都是岭南菜,又清淡又贵,吃得一饭馆的弟子都困得不想买单。
饭食不对胃口,自然要找别的乐子,所以老板找来了人说书。
就像所有少侠下山一定听到与自己有关的段子的桥段一样,说书先生说的正是一段蜀山大侠的故事。
惊堂木“啪”地一响,惊醒了一半趴着打瞌睡的弟子。
说书先生环顾一周,开口说道:“话说这蜀山丹青崖上的仰启洞渊,乃是三界禁地。原本只是羁押为祸人间的小妖魔,但现在,洞渊之中关押着三界中最凶恶的魔灵,已经整整十七年。那么,十七年前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仰启洞渊的缘故,弟子们早就听得多了,大多数人顿时又打了个呵欠。
球球和阿太捧着瓜子盘咔咔地磕,瓜子皮掉了一地,坐看民间手艺人要如何把听腻了的蜀山故事编出花儿来。
说书先生继续说:“十七年前,魔族皇储金懿作乱,被蜀山关押在仰启洞渊。这可非同小可,当即引得四方妖魔齐聚蜀山,其中甚至包括一直沉睡在万鬼泉曲的那只蛟龙!蛟龙蛟龙,蜀山上下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口吞的!那这糟心事儿又是怎么解决的呢?那就要说一说传说中的蜀山金简玉札了,也就是陆僭和蒙青童。”
这倒是没说错,球球又抓一把瓜子,“司空,好好儿听,有点儿意思。哎你怎么了?”
司空斛坐在一盘白灼血蛤和一盘芥兰牛肉前面,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正襟危坐地抓着筷子,半晌才从说书里面分神,“什么?你说什么?”
球球无奈,一挥手,“没事儿,听故事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说是相当寂寞了!评论区为什么没有人陪我玩!
第17章 测字
惊堂木又是一拍,“金简玉札,也就是丹青崖的陆僭和主峰的蒙青童。“玉”是大师兄用的太微剑,“金”是大师姐持的万里刀,两个人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想想都知道,那可是三界有名的金童玉女啊!当年魔储金懿作乱,两人一下山,就端了万鬼泉曲这一窝魔窟,竟没惊醒那条蛟龙,径直把金懿扣进了蜀山的仰启洞渊,自此魔族不得翻身!神仙尽责,妖魔皆息,恩泽三界,这两个人就此被民间封了‘金简玉札’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儿,还被送上了蜀山吾仙坛!嚯,真是少年英才!”
弟子们一片附和,有人小声说:“我怎么听说那会骂他们的叫他们‘金刀玉剑’?”
自然有人驳斥,“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谁瞎编乱造呢?!”
司空斛情不自禁地想象了一下,那时候师父大概十七八岁,比他现在稍大一点,就已经能斩妖除魔于绝境之中,是名副其实的大侠。那么年轻就站上吾仙坛,当是三界之中一道英姿勃发的明光。
不过师父常年辟谷养魂,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想来容貌是差不多的。
但司空斛想象不出师父神气的样子,更想象不出师父仗剑魔窟是何等威严。他在脑海里翻来拣去,只有师父的一道目光,温和又慈悲,像悲悯又像漠然,看谁都是相似,是九重天上的神祇爱悯漠漠凡世人。
球球和阿太一人竖一个大拇指,“司空,你师父厉害厉害,超厉害!”
说得司空斛坐直了,脸上浮起一丝罕见的几乎称得上害羞的笑容,轻声说:“一边儿去,别闹。”
说书先生道:“然而事不凑巧,没过多久,蒙青童她爹、也就是蜀山派掌门蒙云中居然被猪油蒙了心,看上了炼丹门派赤霞坛出身的十九师弟赤书焕,蒙青童被嫁给了这黑心的丹二代!”
座中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噗”声。
虽然事情属实,金简玉札这两位大师伯的确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也的确是早早心有灵犀大概是一对儿,蒙青童也的确是险些嫁给了赤书焕,但大家一致没想到的是:平时德高望重颇有人样的掌门和十九师叔,这两个人在山下?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抵惺钦饷锤龇绺瘢桓觥爸碛兔闪诵摹保桓觥昂谛牡ざ薄?br /> 司空斛也是一口茶喷出去,他是没想到十九师叔居然还和蒙青童有这么一段渊源,居然是跟师父抢师姐的男人。
然后又想到十九师叔对陆僭还是挺和善的,对自己也还是挺和善的,顿感此人心之大,犹如鲲鹏之背;头顶之绿,犹如青青草地。
但转念一想,师父当年被横刀夺爱,不知道有多伤心;每年过完蒙青童的忌辰还得给他预备生辰,又不知道有多难过。
司空斛重新蔫回椅背里,看着周遭师兄弟们笑骂。
说书先生有些茫然,“咋了呀你们?”
球球憋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没事没事,您老继续。”
说书先生清清嗓子,“咳咳。且说金简蒙青童和黑心丹二代赤书焕成亲当夜,仰启洞渊结界异动,玉札陆僭只身一人前往丹青崖顶镇压。然而并不赶巧,这结界就像麦芽糖外面包着的糯米纸一样,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阿太吐瓜子皮,“我呸!这什么形容,糯米纸不要脸的啊?”
“结界破裂,是因为金懿暴起。魔储出山,魔气四散,迅速引来四方妖魔,嚯!这阵势,不得了,一千年难见一回,更别提还引来了那条一直在魔界禁地万鬼泉曲沉睡的蛟龙!这条蛟龙可是万魔之首,再来十个魔尊都压不住。然而结界爆裂之时,上山的陆僭已经重伤,再加上四方妖魔和一条蛟龙,很快就是一剑难支啊!”
这故事是蜀山百年来最惨痛的一段,弟子们虽然年轻,却也多多少少有过耳闻——长老们个个讳莫如深,提到这件事就彼此叹气,脆弱些的还会淌淌眼泪,当然没人够胆当着华金的面淌眼抹泪。
所以,说书人说到这一段,座中弟子们顿时长叹一口气,重新鸦雀无声。
司空斛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只听说书先生继续说道:“蜀山举山迎击,其中还包括正在成亲的蒙青童!“金简”横空出现,以掷火万里刀斩死蛟龙,又以肉身相挡,将金懿重新镇压进仰启洞渊,甚至以三魂七魄化作镇魔结界!她生前是蜀山最得意的女弟子,身后也是人间最后一道防线。以苍生为己任的胸怀,又辅以最强大的法力,这道结界一撑就是十七年!”
阿太和球球异口同声地说:“呸。”
阿太说:“这就鬼扯淡了,屠龙的是青童师伯没错,可那结界不是青童师伯设的。”
球球说:“是啊司空,你别听他鬼扯,人死了就是死了,魂魄该飞的飞该散的散,干不来什么设结界的活儿。那结界是你师父设的。”
其实司空斛也知道这传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未必是真的。如果结界是别人设的,这丹青崖的守山人也不该是师父来当。
阿太又说:“不过大方向还是对的,唉,这事儿提一次伤心一次。司空他师父当年不是冲下丹青崖去找青童师伯的尸骨么?人死得挫骨扬灰,当然是什么都没找着,最后还是他亲手把掉落的和神亲缨扒下来,重新上山去,又抵上七成功力,才压下那道结界,那之后就避世归隐。唉,多亏司空,不然大师伯多半再也不肯回来了。哎说到这儿,和神亲缨不是天地法器么,为什么会在青童师伯身上?”
球球说:“我怎么知道。不过那场仗里死了多少师叔师伯?真闹心,来,大家默哀一炷香。”
毓飞叹了口气,那段故事的确是蜀山最为沉痛的过往,当即闭上眼睛,长叹口气。
等到一炷香过,大家睁开眼睛,球球第一个发觉失踪人口,“哎,司空呢?”
夜色已深,外面下起雨来,雨丝风片挟着隐约丝竹笼罩满城。
河边灯影幢幢,有少女撑着伞点燃天灯,橘黄灯火随着路边摊贩的笼屉里米糕的香软蒸汽一起如云升起。
一个“算”字幡倚在河边,江湖骗子打着旧蒲扇,突然睁开眼睛。
黑衣少年唇红齿白,堪称挺拔俊秀,眉眼却黑浓得化不开。被浮动雨丝微微浸湿,五官更是带着一丝隐约邪气,无比鲜明,又无比犹豫。
骗子拿破蒲扇挡在头上,问道:“少侠,你们不是说命这东西越算越薄么?”
司空斛停下脚,慢慢蹲下身来,把一锭碎银放在地上,头也不抬,说:“我不信命。”
就像师父不相信他命中注定要成魔,他也不相信师父的这份吊诡命数,事在人为。
骗子第二次递上炭笔白纸,让他写一个字。
司空斛细长白瘦的手指捏着秃头的炭笔,摆正白纸,拂去水珠,方才落笔。
从没写过,从没念过,甚至没看过,但横平竖直转笔干脆,似乎曾在心中描摹千百遍。
一人二旡一白,那个字是“僭”。
作者有话要说:
都双更了还没有人陪我玩!我要嚎了!
第18章 万里
鼎福记里,弟子们吃完瓜子花生,老板又送上龟苓膏和杏仁茶。
球球说:“岭南人怎么整日吃这些,怪没劲的。毓飞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找不着司空?”
阿太打个呵欠,“怎么会找不着,也没几句话的功夫。”
河边,毓飞总算找到司空斛。
旁边一个小女孩哭喊着要买天灯来放,被小孩的母亲一把抱起来,笑骂道:“下雨了,放什么天灯?等天晴云阔——”
司空斛在一片雨丝缥缈中坐在河边石阶上,望着水面上的雨丝涟漪出身。这位少侠出神出得十分专心,脊梁挺直,宽肩窄腰,从哪边看都是赏心悦目,引得过往的姑娘们指指点点。
毓飞心中好笑,过去拍拍他肩膀,“司空,下雨了,你跑出来做什么?”
司空斛半天才回神,“下雨了?哦,下雨了。我出来透透气,我们回去。”
毓飞拉着司空斛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摸了摸肚子,“大家都没吃饱,等我买几个米糕包子什么的回去分一分。”
司空斛不置可否,毓飞就走到小摊前点了几样,叫老板给包起来,毓飞又说:“里面说的那些真真假假,你不必挂心。大师伯回蜀山自然是为了丹青崖和仰启洞渊,和你没有关系的。”
毓飞掏钱袋,“民间传说就爱杜撰,十九师叔和掌门也都是好人……嗯,不过论起功法,十九师叔确实是废了点。哎我钱袋呢?”
身后一把懒洋洋的嗓音响起来,“少侠,你先别找钱。你先跟十九师叔解释一下,什么叫‘十九师叔确实是废了点’。”
毓飞讪讪回头,脸和脖子通红一片,“十九师叔,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话赶话……”
赤书焕手里捏着毓飞的钱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去的,吊儿郎当地靠在廊下,一副并不打算深究也并不打算放过的神情,“话赶话啊?继续赶啊?”又瞪一眼司空斛,“还有你,你怎么不解释?”
司空斛早就啃上了包子,“关我什么事儿,我又没话赶话。”
司空斛一口咬开包子皮,热气冒起来,腾过少年人的漆黑眉目,幽深近妖,看得赤书焕嗓子眼里的话一噎,只好移开目光继续训毓飞,“出门在外怎么能话赶话呢?就算话赶话怎么能赶你师叔呢?师叔平时对你不好吗?丹霞峰的丹药你吃得少了吗?而且我那叫废吗?我是个炼丹的你知不知道?术业有专攻懂不懂?”
毓飞连连点头,“对我好对我好,没少吃没少吃,知道知道,懂懂懂。十九师叔,你怎么来了?”
赤书焕道:“废话,还不是不放心你们,一群小屁孩儿没轻没重,回头出个什么妖怪,让人家一屁股就坐死了。”他又掂了掂钱袋,“啧”的一声,“你们小屁孩儿还挺有钱。这么有钱还吃包子?”
毓飞说:“酒楼不好吃,我给大家伙儿添点儿。”
赤书焕大手一挥,“带上大家伙儿,十九师叔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两个小屁孩儿从善如流地跟上,赤书焕大步走了一会,突然回头,“哎,司空,你师父怎么准你下山了?”
司空斛奇怪道:“我师父不准,我怎么会来?”
赤书焕“哦”了一声,就转回头去。
一群吊儿郎当的弟子们跟上了赤书焕这个全蜀山最吊儿郎当的长老,整个队伍顿时七歪八扭。
降妖除魔大业未成,大家伙儿先学了一堆生死人肉白骨的伎俩。
前些天,王家山庄的老庄主被厉鬼将军夺了舍,厉鬼将军要求家人给自己修建祠庙。
家人自然是哭哭啼啼地抬了金银财宝来找赤书焕,被赤书焕一句话打发回去,“人家要修庙你们就给人家修一个呗,庙修完,人家自然就走了,谁还有空跟你们老头儿的壳子里待着啊?给我抬这一箱金子都够修几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