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斛”走入暗黑巷道,突然回过头,十分惧怕地低喘了一声,拔足向前狂奔而去。
前面就是锁魔阵,若司空斛的魔气暴涨炸开了锁魔阵,那蜀山便再无可以禁锢他的东西。蒙云中大约是做如此想,也加快了脚步向前追去。
陆僭是他的得意弟子,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时时提醒,人生而有限。修道中人自然知道补足有余的道理,陆僭灵慧过人,却命途多舛;他命途平顺,但当年引以为豪的灵法悟性在陆僭面前,似乎一道可以轻易迈过的门槛。
他苦修近百年,而那永远平静温和的大弟子就这样轻易迈过他登上了吾仙坛,但陆僭其实还未及弱冠。
若说陆僭是天才,那其他人又是凭什么?
魔尊凭借裙带从人界登上魔尊,金懿更是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所谓“魔气”,人人避之如蚊虫,就像人间每一种见效太快的灵丹妙药,因为别人走了捷径,才被自己踩在脚下。
天下事相生,万物同源同理,陆僭可以剥离魔气,他自然也可以借助魔气走上顶峰!
愚蠢的黑衣少年失措地抬脚迈入阵中,脚下一绊,摔了一跤,荏弱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哀求。
蒙云中血红的眼中渗不进一丝怜悯,抬起右手,缓慢地覆盖在金红法气流溢的锁魔阵上。
司空斛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蒙云中指尖的一点。
只要蒙云中轻轻一挑,锁魔阵的束缚便会灰飞烟灭。
蒙云中的手指纹丝不动,像镶在了结界上。
半晌,蒙云中微微偏了偏头,目光飘向身后,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飘出来的。
“司空,你是僭儿的弟子,何至于如此孱弱?”
话音未落,阵中的人形陡然坍缩成灰烬,长剑猛然向后挥来,剑光裹挟着丰沛法气,“哗啦”划破一层符纸,势不可挡地没入血肉。
蒙云中的长剑穿过司空斛的膝窝,他就这么俯身下去,在黑暗中端详着眼前的少年。
司空斛靠坐在墙上,豆大的汗珠簇地滑下下颌,渗进脖颈上的血口旧伤,疼得一颤。
蒙云中近乎探究地抬起手,将长剑缓缓拔起。
锋利血刃再次穿过骨骼筋肉,难言的血腥气中,蒙云中的目光胶着在司空斛膝弯的血口上。
血肉翻卷,汩汩流血,和司空斛回山那日不同,并无愈合迹象。
半晌,他才轻声道:“在仰启洞渊里用魔气造结界,你很有主意。”
司空斛猛然抬头,咚地撞开蒙云中,同时提刀分山赶海地劈了过去。蒙云中神色一动,指尖下压凝成剑光,如一座山般压住了司空斛的脖颈,厉声问道:“魔气在哪?”
司空斛脖子上渗出几条血线,被剑锋压得避无可避,喉间发出了血涌声。
蒙云中按住司空斛的膝弯,手指重重压下,这次司空斛轻轻一抖,齿间终于发出一点轻微的喘息。蒙云中附耳过去,只听司空斛还能挣扎着用气音说道:“你害了我师父。”
少年神情笃定,而且怪异。
那个声音,也不像是从少年口中发出。
眼前的这个司空斛,也是符咒幻象!
蒙云中猛然退步,抬剑斩下。“司空斛”抬刀来挡,刀剑相击碰出电光石火,挡不住千钧之力。蒙云中一剑切进“司空斛”的左肩,向下一划,切开心腑,掷火万里刀上现出数道豁口,微薄的魔气被一冲即散,冰花裂纹一寸寸蔓延开来,这个幻象已是强弩之末!
长剑斩开司空斛,再向天长啸,仰启洞渊的石顶破开天光,洞外风云浮沉。
空气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针尖落地声,随即是血肉被利器破开的声音,满脸是血、神识相通的“司空斛”猛然睁大了眼睛。
蒙云中手中长剑一抖,瞬息之间蒙上鲜血。
“司空斛”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陆僭的魂影暴露在昏暗日光中,泛起一种诡异的透明,透明的目光木然地注视着他,太微剑端沾着山倾木陷百谷沸腾的热血。
轰的一声,雷闪落下,第一片雪花落进洞中,落上“司空斛”的眼睫,幻象为外物所激,再次坍缩为灰烬。
外面雷雪呼风,冬日的第一场雪裹挟漫山遍野,被风吹到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1 刚写到这……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存稿……
2 忙到飞,好像不太能保证日更了QAQ(好在也快完结了,大概还需要十天左右)
3 前方BE预警,小可爱注意闪避,啾咪!(不改结局!我不听!)
4 我的斛斛,弱小,可怜,又无助。
5 我的师父父,帅气,帅气,又BE。
第55章 毁阵
魂魄催动太微剑,用的乃是有去无回的魂力。剑尖向下一引,半透明的魂魄便又是一晃。
陆僭垂目,低声叫道:“阿斛。”
洞窟中某处传来簇的一声轻响,黑衣少年遽然脱离符咒现出身形,从洞顶坠落,啪地砸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慌乱爬了起来,然后有些茫然地仰起脸来,“……师父。”
司空斛脸上沾着一点血点,脖颈上是一段一段的伤痕,露出来的手腕上青紫一片,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陆僭神色不动,身形明明灭灭,时而被冬风吹散一点光色。
狼狈的司空斛抽了抽鼻子,眼圈突然通红,小老虎一般的圆眼睛里瞬时蒙上一层水汽,慢慢地伸出手,捏住了陆僭手中的太微剑,“师父,你放开。”
陆僭恍若未闻,突然蹲身下去,抱住了司空斛。
司空斛已经大了,但陆僭总能把他抱得小小的,圆圆的一团,怎么看都像个孩子。
冰凉的怀抱似有实感,但与“白头崖”结界中又不相同,冰凉之外更添虚无,透过陆僭的身体,能听得到洞外呼啸的风声。
没有多久了。
他多抱一刻,希望就少一分。
司空斛反手握住了陆僭的手背,重复道:“师父,把剑给我。”
他的语气低回似念咒,陆僭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司空斛突然握紧太微剑,把他向后一推,强行将陆僭和太微剑分开,高声道:“火铃!”
隅康弩腾空而起,黑金丝线缠绕着幻化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墙壁,将陆僭挡回暗处,隔开了二人。而司空斛握紧长剑,回踢一脚踹开蒙云中,剑光川流雨阵般劈砍向锁魔阵去。
“叮”的一声,剑光挫在结界面上迸出金石火花,玉色剑芒轻忽一荡,荡开一阵波动。
陆僭叫道:“阿斛,回来!”
司空斛哪里理会,咬牙握紧太微,又是分金断玉的一剑斩下。尖锐的划响声响彻洞渊,结界岿然不动。
蒙云中把长剑换到左手,想了想,索性把长剑丢到一边去,轻蔑一笑。
司空斛脑海中一片混沌,半天才明白他在笑什么。
当年的陆僭灵法超然,蒙云中都不一定能解开锁魔阵,遑论毫无修为的司空斛。
华金的声音从火铃拉开的隔离外传过来,“司空,不要乱来!”
司空斛盯住蒙云中,也是轻蔑一笑。
不能解,那便毁。
陆僭教给他的东西很多,其中不乏力道万钧的法咒,最强大的自然是天帝衣法印。天帝衣法印可以压下吾仙坛、压碎魔尊实体,那么……锁魔阵更是不在话下。
他没有修为,更要保全这副躯壳,自然不能结成天帝衣,但眼前有一个修为超人的蒙云中。
司空斛重新提起太微剑,掂在手心中,剑柄微微发凉,还是陆僭的温度。
华金执剑砍向丝壁,怒吼道:“司空!”
里面没有回答,陆僭白了脸色,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体暴露在天光之下。
赤书焕讶异道:“师兄,你……”
陆僭不加理会,一手推开他,另一手却拔出了赤书焕挂在背后的恢谟长剑。
赤书焕道:“师兄,你魂力有限,再这样下去就——”
他话音未落,陆僭已经一剑戳进了悬浮在空中的隅康弩。就像山洞被戳开一个口子,隅康弩中顿时散出一阵陈旧的阴风,伴随着黑金丝线烟消云散。火铃滚落地上,未及说话,先行一步抱住了陆僭的腿,“师父,不行!你让司空去!”
陆僭面色不善,目光飘进洞中。
蒙云中胸口裂开一个巨大的血口,仍在汩汩地流着血,人却近乎扭曲地缓步走向锁魔阵。被他斩断筋脉的右手染满鲜血,仍在无知无觉地并指为剑,指向空中,缓缓勾画出神咒。
符印结千万气焰,风飘而至,风郁而来。陆僭曾以同样的手段造出云水天雷,救拔三界众生。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的神魂在漂亮的躯壳之外,进入另一具死者的身体。
司空斛眼中没有三界,驭龙驭鬼或是驭人驭尸,于他而言没有太大分别。他只是想要救一个人。
蒙云中被司空斛操控着走入锁魔阵中心,最后一笔也将将勾勒完成。硕大无朋的天帝衣法印自天边落下,缓缓压向残缺的洞渊顶端,霹雳破石迸溅开去,紧接着落入洞渊的是今冬第一场落雪无声。
陆僭掠过司空斛僵立的躯壳,径直走向崩落满地的锁魔阵,从即将拍合的天帝衣下抽出太微剑来。
剑尖仍在抖震,缠着一缕鱼尾般摆动的白气。
那是司空斛破碎的神魂,以及天地间最后一片和神亲缨。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说,过一会儿完结。
其实,也没有BE,但我真的是BE爱好者我发四!
and给我手动完结的那位你有种别跑
第56章 并肩
一场大雪接连下了许多天,小酒肆中挤满了天南地北的商客,操着各式口音叫小二温酒。
小二忙得焦头烂额,但仍是抱着一壶热黄酒跑到了角落里,“小姑娘,您慢用。”
梳着高马尾的黑衣少女摸了摸瓶身,侧过脸来,满意道:“多谢。”
头上的一只小金铃铛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小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被她对面的青衣少年狠狠瞪着比划了个“赶紧走”的眼神。
小二正要抽身,少女突然补了一句,“下次记得叫姐姐!”
小二一愣,“姐、姐姐?”
少女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认真道:“我都三十岁了好吗?讲不讲礼貌的?”
坐在她对面的青衣少年无奈扶额,“得了得了,就这样吧,你嫁也嫁了,谁还管你多少岁啊?”
少女气道:“我好不容易长到三十,还不让我显摆显摆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四歌直觉她下一句话又要绝交,连忙倒酒,“喝酒喝酒,三十岁万福金安。”
火铃这才靠回椅背,满意地吮了一口凉丝丝的酒。
此地居于东北,冬日比别处都冷得多,不过人多的地方就有流言。
几个背着重剑的年轻人凑做一堆,正议论着蜀山这半年间的变化。
一个人嗑瓜子问,“这次蜀山开大会是因为华掌门有心退位了,可她原先不是掌门夫人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掌门的来着?”
另一个“啧”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往南三十里,你再提掌门夫人这一茬,保准让人削。”
嗑瓜子的傻笑道:“往南三十里,谁还有咱们东北人这暴脾气,谁削谁呀。”
对方没好气,“反正,到时候见了蜀山的新掌门,你别满嘴跑马啊。”
嗑瓜子的一拍大腿,“新掌门个屁!不就是毓飞么!师弟,师兄跟你说,当年他跑到我们天马城来求援的时候那小样我还记得呢,一把鼻涕一把泪——”
师弟无情戳穿他,“师兄,那年你八岁,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毓飞掌门关在外头,还把那个什么球球长老绊了一跤,后来被那个什么阿太长老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有一把乳牙的好像是你。”
师兄气了一个大跟头,师弟又补了一句:“旁人七岁八岁惹人嫌,你怎么十七八岁还这么讨人嫌啊?衷心希望你到了蜀山还能活着回来。”
师弟如此文质彬彬牛气冲天,他师兄沉默如迷地敲敲桌子,表情十分愁苦,“我当时不是觉得那什么球球阿太的,名字取得太不上道么,一看就是炮灰。啧,小孩子懂什么,吃饭不要说话,好好吃饭。来,吃个没馅儿包子,噎不死你的。”
火铃扭回头来,十分惊叹,“哇靠,新掌门,毓飞哎?”
四歌也很惊叹,“媳妇儿,关你屁事啊?”
火铃说,“我是觉得,哇靠,这就十一年了哎?”
四歌继续惊叹,“媳妇儿,你脑子带出门没有,知不知道要迟到了?”
火铃愤怒地把酒罐子和点石盅一起往他脸上一拍,“付钱走人!”
走出天马城,越过雪原,就是一道山岭。
山岭如灰天下的云层,绵延数百里,便是数百里的静雪无声。
越走进山岭,越是西风呼啸而来,人鸟声俱绝,雾凇挂在枝头轻轻晃动。
四歌走得累了,把刚才的话接上,“这就十一年了。司空要是活着,也跟你一样大了。”
火铃再次愤怒地吼:“你才死了!人家司空是剑灵!”
四歌无奈道:“好好好,剑灵。”
“可是剑灵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念咒,又不会练功,又不会做菜。我还是觉得,剑灵是剑灵,司空是司空,不一样的。”
火铃趴在白鹿的背上,慢慢地想了一会,终于说:“可能,司空觉得一样吧。”
司空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跟在陆僭身边,既然是魂魄破碎后做的剑灵,便也只好待在剑里养魂,只是每年有一日出得来。
陆僭为人认真,把不会再变老的司空斛的躯壳养得十分仔细,连个蚊子咬的包都没有过,白白净净,十一年如一日地是十八岁少年情状。
每次司空斛从剑里出来,就认认真真告诉陆僭自己想去哪里。
上一年他说想去南海,这一年又说想看雪原,十分乖觉地不给陆僭清净,找了不少麻烦事。
但见面的日子里,两个人也不大说话,面面相觑地看一会对方的脸——其实有什么好看的,魂魄是司空斛的魂魄,躯壳是司空斛的躯壳,两相对面,仿佛照镜子。
火铃拍了拍四歌的脖子,“你累了吗?累了就休息一会。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个山头。”
四歌索性坐下了,“不走了,等吧。再走就走岔了。”
火铃也坐下来,靠在四歌身上,抓了一捧雪,慢慢地捏雪球。
过了一会,她又环住了四歌的脖子,暖暖烘烘地抱了满怀,闷声闷气地说:“四歌,我觉得,像师父和司空那样长相守,也是很好的。”
是很好,但也有一丝丝心酸。
但她难得细腻,四歌感激地转过头,“是啊……”
火铃继续说:“所以今天你要是跟他们走岔了,我就跟你和离!”
四歌讪讪低下头拱了拱雪,突然说:“你看前面。”
火铃猛然抬起头,四歌一抬蹄子,把一团雪精准地扫进她的后领子。火铃冻得一哆嗦,回头就踹,四歌往后一跳,这次又故技重施,“你看前面!”
火铃揪着他的鹿耳朵不放,“看看看看什么看你就知道骗我——”
前面却真的隐约传来一个人声,少年声线清脆,还夹着一点糯,十分熟悉。
火铃攥着四歌的耳朵回过头去,只见雾凇丛中转出一个人影,清瘦高挑,黑衣短打,年轻得英姿勃发,神情却有十二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被怀中一柄长剑一压,倒也合宜。
火铃下意识地往前窜,“师父!司空!”
四歌疼得发抖,“耳朵耳朵耳朵媳妇儿先动手放开我的耳朵!”
对面的人站住脚,抬手拂去太微剑柄上的一层落雪,无奈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手动撒雪,爱心降温!
其实还是算HE吧……我的HE/BE心理分界线整个是崩的嘻嘻嘻。
最近忙飞,所以这篇还是写得太赶,很多地方没处理好,但还是一路飞奔着完结了,作者真是个辣鸡……
辣鸡自己感觉这篇诚意不太够,所以万分感谢大家的滋词与齁爱!
本辣鸡的下一篇文,是王将小甜饼,目测差不多是《港岛双骄失恋史》的那个不要脸的甜法~
(其实也不一定甜)
暂定名《草原英雄小将军》,又名《大力骑手的皇帝男友》,又名《皇子变青蛙》,又名《恶魔在身边》!
(其实不是)
事实就是名字还没起好,但大概一周内开文吧(*/ω\*)
(其实也不一定能开)
我去买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然后开始抖腿写文啦,江湖再见米娜桑!